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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山海经系列之三)灵飞经卷一:洪武天下(出书版) 作者:凤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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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隔空交手,两人越退越远,不觉靠上墙壁,眼看墙穿屋破,两人忽又停了下来, 双双低眉垂目,坐在那儿沉思默想。刚才一百余招,几乎穷尽了天下武功的变化,两人 纵然武学渊博,一时也觉技穷,心中动念如飞,拼命思索对手的破绽。
两人陷入深思,生机内敛,静室仿佛一座墓穴,落一根针也能听到。过了一刻多钟, 释印神徐徐站起,右臂抡了一个半圆,一拳向前送出,拳劲凝固如山,向着灵道人徐徐 推进。
灵道人飘然纵起,点出数指,指尖所及,释印神的拳风一阵扰动,一股内劲穿透拳风, 直抵拳头,循着经脉冲向脏腑,释印神只觉浑身发麻,真气突突乱跳,似要破脑而出。
不及运功驱散余劲,灵道人掌中带指,挥洒攻来。释印神无法可想,全力反击, 双方劲力相接,释印神又是一震,灵道人的指力余劲面面,几乎冲散了他体内的真气。
灵道人一占上风,不容对手喘息,奇招妙着层出不穷,身子犹似穿花蝴蝶,快中带慢, 飘逸不群,招法绵密无间,势如流瀑飞泻,他的指掌掠空而过,风声中带着一股动人心 魄的颤鸣,颤鸣声融汇合一,宛如歌吟,释印神身处其间,有如置身于一口嗡嗡鸣响的 铜钟,心为之动,神为之摇,若非定力绝高,几乎把持不住。
静室横直不过两丈,释印神步步后退,很快退到墙角。灵道人的攻势却如江南五 月的梅雨,飘飘洒洒,不甚猛烈,但却绵绵持久,不歇不休。
释印神出道以来,从未如此落魄,他倚在墙壁,高大的身躯缩成一团,苦苦支撑 了二十余招,灵道人的攻势终于有所削弱,释印神一声沉喝,拳脚飞出,猛烈如山奔海 立,迅疾如电闪星驰,可是无论多快多沉,遇上灵道人的劲力,就如一块巨石落入了万 顷湖水,纵是激起波澜,也终归被那湖水淹没。
释印神心生骇异,但觉生平昕遇之敌,比起这个道人,统统都是三岁童子。更可 怕的是,他分明感觉,直到此时此刻,灵道人依然未尽全力。道人举手投足,潇洒写意, 暗合一种极微妙的节奏,这节奏好比一张网罗,释印神往往不知不觉地落入其中,由灵 道人牵着出手。更古怪的是,这种亦步亦趋的感觉,不但毫不别扭,反而有一种说不出 的快意。
释印神心里明白,处处反其道而行,竭力摆脱灵道人的节奏。相持数招,释印神 缚手缚脚,非但没能摆脱困境,反而在那网罗之中越陷越深。灵道人趁势而上,刷刷刷 指掌齐出,一缕劲风扫过释印神的脸颊,半张脸麻木一片,几乎失去知觉。
如此下去,必败无疑,释印神深吸一口气,转身出拳。灵道人觉出一丝破绽,欺身而上,一掌拍向释印神的后心,行将得手,忽觉一缕劲风射来,锐如钢针,正中他的手腕。
灵道人飘然后退,落在一丈之外,望着手腕不胜惊奇:“释先生,这是什么武功?”
“无相神针!”释印神笑了笑,“三年之前,释某偶然晤出这门武功,不过今日之前, 还未对人用过。”
灵道人沉思一下,点头说道:“你从穴道中逼出真气,真是一大刨举,如此一来, 你全身上下均可伤人,仿佛刺猬之刺,叫人无从下手。”
释印神笑道:“道长好见识,一眼就看穿了释某的底细。”
“虚室生白,无中生有,本就自古相传的大道。所谓大道至简,许多事到了顶儿尖儿, 其中的道理也相差无几。”
“说得好!”释印神纵声大笑,“但不知,道长的武功是否也跟道理一样精妙?” 说着踏上一步,手不抬,足不动,虚空中响起嗖嗖风声,真气化为千丝万缕,冲出他的 周身百穴,粗粗细细,虚虚实实,有的如针如刺,冲开灵道人的掌力,有的仿佛绳索, 凌空化为一张网罗,铺天盖地般笼罩下来。
劲气布满静室,灵道人无处可避,他站在原处,纹丝不动,面孔有如止水,目似 不波深潭。他的袖袍鼓荡而起,形如一只傲岸不群的飞鸟,迎着漫天劲气,口中吐出两 字:“灵飞!”
话音未落,狂风大作,两股绝世大力撞在了一起,冲天尘屑而起。烟尘中,两道 人影越来越淡,化为流光幻影,直到完全消夫。

灵飞经①洪武天下 第一章 金陵歌舞

花开花落,云逝云飞,宋辽金元,走马即过,四朝兴亡,万民生死,数百年光阴流转,不经意间,已是大明洪武二十七年。
“乘黄观”一战早已化为陈迹,天下换了主人,独有长江奔流一如昨日,江涛滚滚,连接秦淮河水,蜿蜒绕过京城脚下,河水静如不流,就像是一片碧绿的翡翠。
突然间,河畔响起了一阵哀怨的歌声:“绿丝低拂鸳鸯浦,想桃叶当时唤渡,又将愁眼与春风。待去,倚兰桡,更少驻。  金陵路,莺歌燕舞。算潮水知人最苦,满汀芳草不成归。日暮,更移舟,向甚处?”
卖唱的二人一老一少,唱曲的老者六十许人,枯瘦精神,吹笛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鼻挺目透,肤光如玉,浓黑的长眉左右挑飞,一股锐气洋溢眉梢。
丁零当啷,铜盘里掉下来几枚制钱,闲汉们嘻嘻呵呵地一哄而散。 老者拾起铜钱,数了数,摇了摇头,望着远空悠悠出神,少年放下笛子,怪道: “老爹,你看什么?”
老者沉吟不答,少年循他目光看去,西天尽头,一片长云火红带紫,宛如火焰中凝结的血块,他心头一动,轻声说:“这云怎么了?颜色可真怪!”
“这天还在烧呢!”老者长叹一声,站起身来,“今天散了吧”
“这几个钱?”少年皱一皱眉,“还不够吃饭!”
“我累了,回家歇歇。”老者嗓音嘶哑,背过身子,“这几文钱,你先拿着!”
少年接过铜钱,目送老者去远,轻轻欢叫一声,两只俊眼左顾右盼。
忽听有人叫道:“乐之扬!”墙角跳出一个少年,八字眉尖下颌,一双眼溜溜乱转,见面嚷:“乐之扬,我等你老半天了,就听你呜呜吹个没完,急也急死了!”
乐之扬笑道:“江小流,急什么?天还没黑呢!今晚干嘛?去夫子庙看戏,还是上悬河楼听书?”
江小流咳嗽一声,说道:“今晚有《单刀会》,关老爷的大刀耍得痛快!”
乐之扬掂了掂手里的铜钱:“看戏不够,还是听书吧!”
“扯你娘的臊!”江小流两手叉腰,大声嚷嚷。“谁说看戏要花钱?你问问这河边的人,哪一个敢收我江爷的钱?”
“是么?”乐之扬探头一看,惊叫道:“江爷,你妈来了!”
江小流应声一抖,头也不回,拔腿就跑,跑了几步,便听乐之扬哈哈大笑,登时醒悟过来,回头怒骂:“乐之扬,你狗东西骗人……”
“我骗你干嘛?”乐之扬笑道,“你妈刚才还在,怎么一转眼就没了?哎呦,糟糕,没准儿掉河里了。江小流,你快点跟下去,要不然,伯母可叫王八驮走了!”
江小流的父亲在河边的青楼里打杂,乃是下九流中的末等,大号”龟公”、小名”王八”,故而一听这话,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怎奈乐之扬身手灵活,闪身让过一扑,脚下使绊,顺手 一推,江小流炮仗似的窜了出去,一头撞在墙上,登时头晕眼花。正要转身,忽觉头皮生痛,头上的丫鬟落到了乐之扬手里,他反手要打,但被乐之扬轻轻让过,从腰间摘下竹笛,狠揍他的屁股。
江小流无从躲闪,痛得连连跳脚:“哎哟,别扯头发,哎哟,轻一些,别打重了……” 乐之扬又揍两下,才将他放开。江小流左手挠头,右手揉弄屁股,心里一半是怒,一半是怕,粗声大气地说,“乐之扬,你爹也是个臭卖唱的,大家都是下九流,谁也强不过谁!”
乐之扬摇头说:“我没爹!”江小流怒道:“骗你娘的鬼,乐老头不是你爹,难道是你儿子?”乐之扬漫不经意地说: “他是我义父,我是他拣来的!”
江小流一呆,两人结识以来,这事儿第一次听到,他盯着乐之扬,心想自己出身微贱,终归有爹有妈,撒谎精是个孤儿,真真叫人意想不到。
是时夕阳落山,秦淮河喧闹起来,一叶小舟披着薄霭从两人身边驶过,一个白衣文士站在船头,面如冠玉,须似墨染,腰间一枚翡翠玉佩,上面镶了一颗鸽子蛋大小的明珠。
“好家伙!”江小流见识不凡,“这一块玉,一颗珠子,买的下半座群芳园了…”话音刚落,白衣文士忽然掉头望来,目光灵力如电,在他脸上转了一转。江小流只觉面皮发麻,信了一阵恶寒,这是文士又回头去,似在官网两岸的风景。
江小流回过神来,低声说:“这酸丁盯着我干嘛?”乐之扬笑道:“他想和你搞基。”
“放屁!”江小流啐到:“少爷我又不是兔爷!”
乐之扬笑道:“你是八只手,跟元阳观的八臂哪吒差不多!”
江小流听他将自己比作哪吒,先是一喜,跟着又是大怒:“乐之扬,你才是八只手,你他娘的才是螃蟹呢!”
到了夫子庙,天已黑尽,月出东山,浅浅淡淡,弯如娥眉。戏园子张灯结彩,一个老生的声音远远飘来,咿咿呀呀,苍凉不胜:“大江东去浪千叠,引这数十人,赴西风, 架着那小舟一叶……”
戏园门前人潮进出、华服俊彩。两入囊中羞涩,不走正道,一溜烟过了乌衣巷, 绕到戏园子背后的小巷,巷子里有一棵大树,年代久远,轮困如盖,想必是当年谢安石 乘讨凉、刘寄奴聚过赌的。
两人手足并用,一股脑儿爬上树,坐在枝丫中间,前面的戏台一目了然。
望着树下乌压压的人头,江小流只觉痛快,低声笑骂:“这些狗东西,有钱看戏就 了不起么?哼,我起身一泡臭尿,把他们统统淹死!”乐之扬笑道:“好个‘江小流水 淹七军!”’
“小意思!”江小流装模作样地摆了摆手,“水淹七军那是关老爷,瞎,我比他稍 逊一筹!”
乐之扬笑了笑,目光投向戏台。台上的关公红脸长须,一口大关刀使得流光滚雪, 一边周仓的胡子也被刀风刮得凌乱飞舞,看到精彩处,下边的看客—迭声叫好。
江小流眉飞色舞,肘了肘乐之扬,低声说:“我看那是纸糊的假刀,关老爷的真刀 八十一斤,凡人哪能舞得动?”乐之扬说:“真刀假刀,你挨一刀不就知道了?”江小流怒道:“要是真刀,小爷我不死透了!”乐之扬道:“也难说,你身上有一个地方,便 是真刀,也无可奈何。”江小流怪道:“什么地方?”乐之扬笑道:“脸皮啊,你这张脸 又厚又硬,什么宝刀也砍不进去!”
江小流大怒,正想回骂,忽听“叮”的一声.微微刺耳。紧跟着,台上的关公脚步一乱, 手中关刀向左偏出,险些儿砍中了身后的周仓。那戏子吓得一哆嗦,慌忙倒退两步。
江小流“咦”了一声,说道:“邪了门了,关公砍周仓,这唱的是哪一出?”乐之 扬随口接道:“这算什么?我还见过张飞借东风呢!”江小流瞅他一眼,哼哼说道:“那你 你见过老虎打武松没有?”
“没见过!”乐之扬摇头晃脑地说道,“陈世美铡包公,我倒是见过一回!”。
“扯你娘的臊!”江小流怒道,“我是江小流,你就是乐大牛.大话的大,吹牛的 牛……”
正说着.忽听“叮”的一一声.台上刀光回旋,扑,血泉进出,周仓没了脑袋,无 头的身子挺立片刻,“扑通”~声向前趴倒。
戏圈园子里鸭雀无声,看客们看呆了眼.喝彩声全堵在了嗓子眼上。江小流拍腿说道:“***神了,刀是纸糊的,人也是纸糊的么?过瘾,过瘾,《单刀会》老子看了斗、 几次,这砍头的戏码第一次看到!”乐之扬大大皱眉,摇头道:“不太对头,这血流得 哗啦啦的.跟真人没什么两样!”
活没说完。又听“叮”的一声,大关刀忽向右偏,咔嚓,将一根台柱拦腰砍断。
“哎呀!”戏台下尖叫起来,看客纷纷跳起,向着园门狂奔,才跑几步,天上 星星点点,似有急雨飞过。紧跟着,几十人个个僵直,维持奔逃姿态.仿佛木偶泥塑一般。
江小流心眼儿虽粗,也看出形势不对,微微张嘴,刚要叫喊,乐之扬忽地伸手将 他嘴巴捂住。台上的关刀舞得更急,光华团团,恰似—轮朗月,叮叮声不绝于耳,大关 刀上火星进溅。“关公”脚步踉跄,发出一连串低沉的吼叫,他突然向后跳开.横刀厉 叫:“暗器伤人算什么?滚出来,跟爷爷见个高下!”
江小流怪道:“邪了,戏文里没这一句!”乐之扬低声说:“别出声,叫人听见, 你这一张嘴可就没了!”江小流怪道:“嘴怎么没了?”乐之扬冷冷道:“脑袋都没了, 嘴还在么?”
沉寂时许.忽听“呵”的一笑,假山后慢慢地走出一人。江小流几乎叫出声来。原来, 这人正是站在船头的白衣文士,玉佩上那颗明珠,在黑暗中闪烁幽光。
“你是谁?”关公盯着文士,眼神困惑。
白衣文士笑道:“赵世雄,二十八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关公眼珠一转,忽 地张口结舌:“你、你……”
“我什么?”文士笑了笑,“我是不是很像一个人?”赵世雄浑身发抖,指着文土 颤声道:“你、你……”文士笑道:“想起来了么?吴王张士诚,是不是跟我很像……”
“你……”赵世雄后退一步,狠咽了一口唾沫,终于缓过气来,“张天意,你早该死了”
“是呀,我也奇怪呢!”文士阴森森一笑,“齐云楼的大火没把我烧死,平江里的 江水也没把我淹死,那时候我就想啊,家里人都死了,我干吗还要活着呢?可是活着, 就是天意,老天爷要我做一点儿事情。赵世雄啊赵世雄,我找了你好多年,我本想,你当年出卖了我爹,又砍了我哥的脑袋,早应该飞黄腾达,不说封侯拜相,怎么也得拖朱 曳紫、享尽荣华。谁知道,从那以后再也不见你的影子。起初我尽往深山大泽里寻找, 可那全是白费工夫。我就想阿,小隐于野,大隐于市,你赵世雄人如其名,也是一世奸 雄,没准儿异想天开,来个大隐于市,于是我又向名都郡县里寻找,找来找去,真没想 到,你胆大包天.居然就在朱元璋的眼皮子底下唱戏,更可笑的是,你还有脸演关老爷。 关云长忠义两全,你呢,你是个什么东西?”
“我没杀你哥!”赵世雄沉默了一下,“吴王的死也与我无关,他是上吊自尽!”
“你怕了么?赵世雄!”张天意面皮抽动,笑得比哭还难看.“拽问过平江守城的 士卒。大伙儿众口一词,平江城的西门是你开的,我也问过王府里幸存的婢女.城破后第—个冲进王府的也是你。至于我五哥,嘿,你杀他的时候,我就躲在—边的大水缸里, 我看不见你,你的声音我却听得一清二楚,你问他要那东西,他不给,你就使刀砍他,呵, 那惨叫声我至今记得,二十八年来,每一晚做梦,那声音就在我耳边晌呢…”张天意 的面庞—阵扭曲,“我还记得,你一共砍了他二十一刀……”
赵世雄站在台上,重枣色的面孔一派木然.过了一会儿,吃吃笑道:“这么说,像 要一刀一刀地砍回来哕?’, 、“不!”张天意一抖手,掌心碧光吞吐,“我用剑!” .赵世雄冷冷道:“你的金针也很厉害!”张天意笑道:“那是夜雨神针!”
“夜雨神针?”赵世雄浑身一抖,嗓音微微发颤,“你、你是东岛弟子?”
张天意笑道:“你别忘了,我爹出身东岛,我再不成器,仗着先父余荫.’也忝为东 岛一员。赵世雄,你别害怕,我不用神针射你,你二十一刀杀了我哥.我也刺你二十一 剑。你若侥幸不死,我俩恩怨两清!”
赵世雄关刀一顿,忽地朗朗大笑,张天意盯着他,目光冷冰冰的,仿佛一蛇眼。 赵世雄笑了一阵.卧蚕眉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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