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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茅盾文学奖]第5届-张平抉择-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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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想也真悬!如果再说得迟一些,再这么瞻前顾后地考虑上几天,等到人家已经找到门上,查到头上,甚至都开始立案调查了,你再原原本本地把这些说出来,到了那时候,一切的一切可就早已起了质的变化,一切的一切也都悔之已晚、侮之不及了。那时候可就不是检举,而是检讨;不是揭发,而是交待;不是坦诚,而是坦白了。那时候你如果再像今天这样的说法,别说杨诚不会相信你,即便是一个三岁的小孩也绝不会再相信你! 

  到了那时候,才真正是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冤枉也就冤枉了,诬蔑也就诬蔑了,在如今这个老百姓对腐败恨之入骨的时期,就算你以前有过天大的功劳,也一样会把你骂得不齿人类、狗屎不如!没想到你原来会是这样的一个腐败分子!尤其可怕的是,许许多多的人会在你的问题上得到了一个完全相反的启示:越是那些所谓的劳模、先进、标兵、功臣,越是不能轻信!他们越可能是一些深藏的大腐败分子! 

  他再次默默地瞅着杨诚。 

  杨诚也依然在默默地看着他。 

  他知道,该是他有所表示的时候了,此时此刻,他必须说话。 

  李高成慢慢从被子里坐起来,然后有些颤巍巍地把自己的手径直向杨诚伸了过去: 

  “谢谢你,杨书记,说句心里话,应该感激的是我。在这种时候,你能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我真该感谢你一辈子……” 

  杨诚这时早已重新坐了过来,一把握住李高成的手,同样显得格外激动地说: 

  “老李,快别这么说,面对你,我太惭愧了。还有,我特别恳求你一点,以后一定不要再叫我杨书记了,就叫我杨诚不行吗?你大概也感觉出来了,这些天,我对你保留的东西太多了。你面对着这么大的压力,我却一直还在试探着你,察访着你,以致一直在袖手旁观、无动于衷。作为一个市委书记,作为一个一把手,实在是做得太不应该了,太有些残酷了。咱们俩搭班子,都已经一年多了,却还一直这么思前想后、疑虑重重。尤其是在这种关键时刻,都不能及时伸出手来扶一把,帮一把,这还像个书记吗?还像个一把手吗?刚才我还担心你会生我的气,没想到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老李呀,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不只我打心眼里感谢你,我想整个市委市政府,我们整个领导班子成员都应该感谢你。为你的正直,为你的良心,为你的大度,为你的胸怀,我真感到钦佩和欣慰。老李,你所做的这些并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的。你为我们这个国家,为我们这个党,为我们的老百姓,宁可牺牲自己的一切,也绝不放弃自己的立场和信仰,这绝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你清清楚楚的知道,这种选择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的,甚至是生死存亡的代价,但你最终还是没有改变你的选择。这真的不容易,这同战争年代的拚刺刀、堵枪眼并没什么两样……” 

  李高成呆呆地坐在那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一切的一切都是这样的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真的仍然没想到杨诚会这么说。面对着杨诚的惭愧,他似乎也一样感到惭愧。说真的,也许我们都把这个社会看得有些太暗太灰了,也许我们在感到有些悲观的时候,常常会忘了这样一个常识:只要是人类社会,毕竟还是正气在主导着一切。 

  “老李,你知道么,刚才你只说了一半,我就完全清楚了。”杨诚继续言之凿凿,痛心而又有些愤慨地说道,“他们那样做,目的无非就是想威胁你,报复你,打击你,至少也可以把局势搅得乌七八糟,搞乱人们的视线,让局外人感觉到你们好像是在打乱仗,从而给上一级领导一个很坏的印象,最终让问题不了了之。对咱们来说,是打不住狐狸惹一身臊;对人家来说,反倒个个都成了受害者。老李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营垒内的敌人,确实要比营垒外的敌人凶险可怕一百倍!我们反腐败为什么会这么难,就因为这些腐败分子其实就在我们身边,他们本身都是领导,他们甚至占据着反腐败的位置,直接掌握着反腐败的权力。枪在他们手里拿着,他们绝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一来你反不着他,二来他也绝不让你反他,三来只要发现有什么人想反他们,他们立刻就会把枪口对准你!就像现在你的处境一样,你刚刚准备调查中纺的问题,立刻就有人把你告到了省委、市委和纪委。正是他们在肆无忌惮地掠夺着国家和人民的财富,毫无顾忌地消耗着我们的国力,粗暴任意地践踏损害着党的形象,但却一个个都代表着党,代表着国家,代表着人民!想想这是多么让人感到痛心,又是多么让人痛恨的事情!老李呀,面对着他们,我就常常想,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官员上无制约、下无监督,只知道贪污、腐化、敲诈、掠夺,不仅威胁着人民的生活条件,而且威胁着人民的生存条件;不仅使得社会已有的生产方式得不到维持,而且还要把社会积累的财富全都挥霍浪费殆尽!甚而至于还要把改革开放所孕育诞生的新的社会机能和积极因素全部摧残、消灭干净,成为阻碍我们国家发展、致使我们的社会长期滞后的一个官僚团体,那么这个社会还要它何用!这个国家还要它何用!这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还要它何用!那岂不是注定要受到世世代代的辱骂和唾弃,并最终被历史所彻底埋葬?” 

  看着杨诚在灯下因激动而显得闪闪发亮的脸,李高成也不禁受到了深深的感染。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杨诚这种慷慨激昂、不顾一切的样子。也许眼前的杨诚才是真正的杨诚,而以前的那个杨诚只是另外的一个杨诚。当他以书记身分出现时,显得那么平稳冷静,睿智祥和。而当他显露出他真实的一面时,却是这样的嫉恶如仇,怒形于色。面对着这些发生在他眼前的触目惊心的腐败行为,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像咱们这样级别的领导,已经算是国家政府的高级官员了,在我们这个执政党内,也同样已经是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了。到了这样的位置,不论是党还是政府,都已经把事关党、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权力交付给了你。党的存在,也就意味着你的存在。党的事业的兴旺发达、荣辱存亡,可以说同你息息相关,生死与共。说句良心话,同老百姓相比,我们其实已经拥有了相当多的特权!对我们个人来说,基本上可以说是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出门有车坐,看病不花钱,以及许多属于公务和非公务的特殊规定等等等等。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种特权几乎可以一直延续到你离世的那一天。在我们这样一个人民生活还普遍贫寒的国家里,这种特权本来就已经显得格外触目,就已经激起人民的广泛不满了,党和国家为此也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压力和指责。然而我们的一些干部,包括一些党的高级干部,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和不安,反倒越来越觉得不满足,不如意。事事处处都要把自己摆在一个奢侈的位置上,什么也要同那些大款比,外商比,什么也要压人一头,既要是官,还要是商,既要有权,还要有钱!私欲膨胀,贪得无厌,权力越揽越大,金钱越聚越多。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如果这个党有一天最终被他们腐蚀蹂躏得彻底垮台后,他们个人又还有什么立身之地?他们又还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真要是到了那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就没有一点儿恐惧感和危机感?老李呀,我真不明白,在我们这样一个政党的肌体内,何以会生出这么一些个专门侵蚀自己肌体的蛀虫来!是我们防病抗病的机能太差,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防病抗病的机能?对待这些东西,我们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杨诚说到这里,几乎是在控诉,是在倾诉了。在他那愤懑的表情里,似乎还显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 

  看着杨诚的样子,李高成再次被深深地震撼了。也许在杨诚的心底里,那种无以言表的痛苦和那种力不从心的悲愤比他更大、更多、更甚!也许杨诚比他更清楚,面对着像严阵这样的领导干部,有时候,他们真的无可奈何、毫无办法!你明明白白地知道他确确实实地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坏人、敌人,但你就是对他束手无策!你不仅动不了他一根毫毛,甚至于还得对他俯首听命、降心相从!即便是像刚才这般义愤填膺地说的这番话,在公开的场合,他甚至都不能讲,也无法讲! 

  对一个对国家和人民满怀忠诚的领导干部来说,这也许才是最让人感到悲痛的事情。 

  而在一个社会里,当作出一个好的选择比作出一个坏的选择,当作出一个光明的选择比作出一个丑恶的选择,当作出一个为了大多数人利益的选择比作出一个只是为了个人利益的选择更困难、更沉重、更痛苦时,也许这个社会就太让人担心,太让人感到危险了…… 

  杨诚的无奈和悲愤并不是空穴来风。 

  紧接着杨诚又给他说了几件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李高成让市公安局对“青苹果娱乐城”的调查已被终止,因为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同时接到通知,此事已由纪检司法部门接管和负责处理,要求公安部门立即退出。 

  二、关于对“昌隆服装纺织厂”的突击检查,也已被上级有关部门勒令停止。理由是“昌隆服装纺织厂”属于开拓探索性质的第三产业,而且正在同外商洽谈业务,并准备同外商协商合资项目。所以对“昌隆服装纺织厂”的突击检查是不合时宜的,也是有损国家和本省本市形象的,同时也不利于企业的深化改革,因此必须立即停止。如果认为确有问题,应在省委的统一安排和部署下进行核实。总而言之,应从大局出发,妥善处理。 

  三、正在中纺进行财务核查的工作组,日前也有领导多次过问和批评,认为工作组的有些做法已经超越了财务检查的范围,有些工作组成员甚至置社会稳定于不顾,有意扩大和激化公司的干群矛盾,产生了一些很不负责的副作用和负面影响。为此,鉴于春节在即,考虑到稳定压倒一切的这个大局,工作组应尽快完成财务核实工作。对查出来的任何问题,一律上报省“年终财务大检查指导办公室”负责处理。在问题没有定性期间,任何人都不准私自传播,私下议论,随意扩散,如有人违反,由此产生的一切后果由本人自负。 

  四、省委常务副书记严阵在最近的一次政法会议上讲,对目前有些企业上访告状的问题,应本着稳妥解决问题的态度正确对待。合理的就接受,不合理的不能任意迁就,更不能不讲原则,甚至出卖原则。总的来说,对这些上访工人和干部应以劝告说服为主。既要动之以情,更要晓之以理。群众的一些行为看上去合情合理,但其实并不合法。而有些干部的问题,看上去不太合理,但却是完全合法的。这一点非常重要,所以一定要给群众讲清楚合理与合法之间的关系。要争取把那些不稳定因素消灭在萌芽状态之中。如有人想借此机会蓄意扩大事态,有意迎合一些人不正常的思想动机,或者想借此达到其不可告人目的,这种行为将是非常危险的,党和政府对此绝不会任其发展、置之不理,对责任者将严厉追查、严肃处理。 

  五、在中纺的调查工作组成员中,已有近三分之一的人请了病假和事假。自从严阵在政法会议上的讲话逐级传达后,调查工作组的工作已基本陷于瘫痪。尤为严重的是,一些调查工作组成员,包括其中的一些干部,已经完全放弃了应有的立场,甚至仰人鼻息、助纣为虐…… 

  …… 

  李高成怔怔地看着杨诚,好久好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青苹果娱乐城”终止调查的通知,怎么可以不经过市委市政府就擅自决定?莫非只是下级对上级才有越级行为,而上级对下级不论干什么都永远不存在越级行为?其实李高成此时已经非常清楚,这一举动看上去好像是保护措施,或者有意要维护当事人的利益,其实从根本上讲,是对李高成的再一次警告和要挟!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是你内兄和内侄经营的地方,从这里我可以保护你,但也一样可以彻底地毁了你! 

  至于对“昌隆服装纺织厂”的说法,又是多么的荒唐和强横。莫非开拓探索性质的企业就可以违法乱纪、胡作非为?如果这个理由成立,那岂不是任何一个企业和公司都可以在这种荒谬之至的理由下为非作歹、无所顾忌?由于正在同外商洽谈项目,因此必须停止调查,否则就有损国家和本省本市的形象,这岂不更是奇谈怪论?如果真有一个外商看到了那种恶劣的工作条件和工作环境,看到了那些惨不忍睹的工人形象时,究竟哪一种情况更有损国家和本省本市的形象? 

  进驻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的工作组,是市委常委会的决定,哪一级领导能够对其随意过问和批评?这究竟是在批评市委市政府,还是在批评工作组?谁又能有这种权力让工作组尽快结束瞩查?尤其是这种专案性质的调查工作,而且是市委市政府派出去的调查工作组,对他们所调查的结果,又怎么能指示交给省“年终财务大检查指导办公室”?这样的举动和说法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岂不是太有点不顾一切了? 

  一个省级领导,在政法工作会议上,却能把话题拉到企业上面来?就算有联系,那又怎么能把自己的讲话打印成稿,逐级下发和逐级传达?即便是从稳定这个角度来讲,究竟是谁在有意制造不稳定因素,蓄意扩大事态,故意激化社会矛盾?还有,从逻辑上讲,他的讲话也完全是在制造新的社会矛盾,莫非合理不合法的只是百姓,而合法不合理的只是领导? 

  …… 

  谁也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谁也明白这究竟是因为什么,但你对此一时还就是拿不出更好更有效果更有力的对付办法,以至让你束手无策、一筹莫展! 

  看那些掩饰丑恶的语词运用得多么冠冕堂皇、光明正大,那口气又显得多么襟怀坦白、大义凛然! 

  在他们所表白的这些意思里,你根本找不出任何毛病和缺陷。一切出于大局,一切为了改革,一切服从稳定,一切都服从于党和国家的利益。他是党的一个高级干部,所以他也就毫无顾忌地以党的身分说话。 

  …… 

  两个人面对面的坐了好长时间,好像都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直到杨诚临走时,才轻轻地却是非常有力地说: 

  “老李,这只是刚刚开始,但第一回合,肯定是我们赢了。那30万元的问题,我这个市委书记完全可以作证,你是在告状材料递到市委以前就给我谈过的。就算他们有什么录音和证据,也别想在我这儿打开缺口。” 

  “杨诚,我以我的党性和人格作保证,我根本不相信他们有什么录音和证据。假如我要是在这30万元的问题上做过什么昧良心的事情,那我甘愿在法庭上接受全市300万人民的公开审判!” 

  “老李,我以一个市委书记的身分,请你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正像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一样,我们双方的心都感觉得出来。一句话,我相信你,也请你相信我。” 

  两个人的手再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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