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5显克维奇:十字军骑士-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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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兹皮希科认为再没有必要不声不响地隐蔽下去了,他转身答道:
“因为这条路是从河岸那边通过来的,因此总是弯弯曲曲。”
“可他们唱得多开心啊!”捷克人又说了一遍。
从那种调子听来,可以断定那些日耳曼人唱的是一些下流歌曲。也听得出唱歌
的人只不过十来个,唱来唱去老是一个叠句,使得歌声像打雷似的在森林里回旋得
又远又广。
日耳曼人就这样高兴而浪荡地走向死亡。
“我们马上就可以看见他们了,”玛茨科说。
他的脸突然一沉,露出狼似的凶悍神情。他对十字军骑士素有怨恨,因为从前
他拿了威托特公爵的妹妹的信送给大团长去救兹皮希科时,身上曾经挨过他们的枪。
这时他的血沸腾起来了,浑身激起复仇的怒火。
“谁第一个遇到他,准得完蛋,”哈拉伐瞟了老骑士一眼,心里想道。
这时候风吹来了日耳曼人重复唱着的清晰的歌声:
“当达拉达!当达拉达!”接下去捷克人立即听出这是他熟悉的一首歌:
Bi den rosen,er wol mac,
tandaradei!
Merkan wa mir'z houlet lac。…
歌声突然中断了,因为大路两旁全是一片呱呱呱的叫声,仿佛乌鸦正在这森林
的一角举行会议。十字军骑士弄不懂哪里来这许多乌鸦,而且它们怎么不是从树顶
上出来,而是打地里冒出来。事实上,第一列士兵出现在转角上,一看见迎面有许
多陌生的骑者,就仿佛生了根似的停在那里不动了。
就在这时兹皮希科在马鞍上坐下来,用马刺踢着马,向前冲去,一面喊道:
“冲啊!”
其余的人都跟着他一起策马奔去。树林里响彻了时母德人可怕的叫喊声。兹皮
希科跟敌人相隔只有两百步,一眨眼工夫,敌人就向着兹皮希科的骑兵平举起一片
森林似的矛枪;其余的士兵闪电似的分列两边,以便保护自己,抵挡从森林两边来
的攻击。这几个波兰骑士本来也许会赞赏日耳曼人这种敏捷的战术,但是他们没有
时间来观望,因为他们的马匹都飞速地冲向日耳曼人密集的方阵去了。
兹皮希科感到快慰的是,日耳曼骑兵都在马车行列附近,在部队后面;事实上
他们虽然立即赶来救应,可是既不能及时赶到,也不能绕过步兵,去迎击第一阵的
攻击。时母德人排山倒海似地从树丛中冲出来,像一窠被粗心的旅人踏翻了蜂窠的
毒黄蜂,把他们紧紧围住。这时候兹皮希科和他的手下人都拚命扑向步兵队。
攻击并没有收效。日耳曼人把他们的重矛和战斧的末梢扎在土里,牢牢握住,
弄得时母德人的快马无法攻破这一道墙。玛茨科的马在胫骨上吃了一战斧,一扬前
蹄,用后脚站了起来,紧接着就扑面倒下,一头陷进泥里,死神在这老骑士的头上
飞翔了一会;但他经验丰富,见识过许多战役,很能随机应变。所以他连忙把脚滑
出马镫,有力的手一把抓住了正在向他刺来的短枪的尖端,不但不让它刺进胸口,
反而让他借了力。于是他一纵身,就在马匹中间跳腾过去,拔出了剑,像一头鹰扑
向一群长嘴鹤那样猛扑过去,怒不可遏地向着矛枪和战斧斫劈过去。
在这激战的当儿,兹皮希科在马背上向后一稳,把矛刺出去——矛折断了;于
是他也使起剑来。捷克人却最相信使斧,他把斧头向日耳曼人丛中扔去。有好一会
儿,他赤手空拳。那两个陪他同来的“弗罗迪卡”,有一个被打死了;另外一个一
看见这情形,就发疯似地怒吼起来,像一头狼似地号叫,他跨着血迹斑斑的马,索
性站起身来,盲目地在日耳曼人丛中间乱冲一阵。时母德贵族都用他们的尖刀斫矛
尖和木柄,他们在那些矛尖和木柄的后面看到了那些“克耐黑特”(普通士兵)满
脸惊惶,但又横眉怒目,充满着决心和顽强。但是骑士们依旧冲不破日耳曼人的阵
势。担任侧翼攻击的时母德人也迅速从日耳曼人面前退却,好像逃开毒蛇似的。当
然他们立即又用了更大的冲劲向日耳曼人冲过去,但是没有成功。他们有些人一眨
眼工夫爬上了树,向着“克耐黑特”们射箭,但是日耳曼人的指挥官一看见这情形,
就命令士兵向骑兵那方面退去。日耳曼人也开始射起箭来,不时有时母德人倒下来,
痛苦地抓着地上的苔藓,或者像一条出水的鱼那样扭动着身子。日耳曼人四面受包
围,实在是胜利无望,但他们懂得怎样自卫,因此一有可能,至少就有少数人设法
退到岸边去,逃脱这场灾难。
日耳曼人谁都没有想到投降,因为他们从来不放过俘虏;他们也知道,别指望
这些被迫得绝望而起来反抗的人民发什么慈悲。因此他们默默地后退,大伙儿结集
在一起,肩并肩,一会儿举起标枪和阔斧,一会儿又放下;在混乱的战斗中,只要
可能,便尽量剁呀,用石弓射呀,一边继续慢慢地退到他们的骑兵那边去,可他们
的骑兵正在同另一支敌军作殊死战。
这时候发生了一件决定这场血战命运的奇迹。这是由仑卡维崔的一位年轻“弗
罗迪卡”引起的,他看到伙伴阵亡,简直发了狂,从马上弯身抱起他伙伴的尸体,
想把它安置在一个安全些的场所,免得尸体被马蹄踏碎,等到战斗结束,再来收尸。
但就在这当儿,他又发狂了,完全失去了理智,因而不但不离开大路,反而向日耳
曼士兵冲了过去,把尸体向着他们的枪尖扔过去,弄得那具尸体窟窿累累;枪尖也
由于经不起尸体的重量而给压弯了,“克耐黑特”还没来得及拔出矛枪,这个怒吼
的人就一举攻了进去,冲破了阵势,像一阵大风暴似的弄得人仰马翻。
一眨眼工夫,有十来只手都向他伸过去,十来支矛枪刺进了他的马腹,可是阵
势给打乱了,附近一个时母德贵族也冲进了日耳曼人的队伍;紧接着兹皮希科、捷
克人都冲了进去,越来越混乱得可怕。其余的时母德贵族都学了样,抓起尸体向敌
人的枪尖扔过去,同时时母德人又猛攻侧翼。本来秩序井然的日耳曼人的队伍动摇
了,像一所四壁拆裂的房子一样摇动起来了,像一根原木被楔子劈开了,终于崩溃
了。
战斗顿时变成了屠杀,日耳曼人的长枪和阔斧到了短兵相接时就毫无用处了。
相反,骑兵的剑却斫在他们的头盔和脖子上。马匹径直冲入人群,把倒霉的日耳曼
人践踏得溃不成军。骑兵坐在马上很容易往下斫,他们都利用这机会不停地斫杀敌
人。树林里的两边不断赶来了凶猛的战士,身披狼皮,心里也像狼似的渴欲饮血。
他们的号叫声压倒了那些垂死者乞求饶命的声音。战败者抛下了武器,有的企图逃
进森林,有的装死躺在地上,有的笔直地站在那儿,脸色雪白,眼睛充血,有的则
在祈求。其中有一个“克耐黑特”显然疯了,竟然吹起笛子来,抬头向上一望,笑
了,后来被一个时母德人一棍子打碎了他的脑袋。森林不再飒飒作声了,死神笼罩
了大地。
最后十字军骑士这支小部队化为乌有了;只有树林里不时传来了小股人马战斗
的声音,或是一声吓人的绝望的叫喊。兹皮希科、玛茨科和所有的骑兵现在都驰马
向对方的骑兵奔去。他们还在自卫,排成锥形阵势。日耳曼人每逢被优势敌人包围
的时候,总爱采取这种战术。十字军骑士的骑兵马匹很好;装备也比步兵好;他们
勇敢而顽强地战斗,应该得到赞扬。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被白斗篷的,都出身于普鲁
士中产阶级和小贵族,骑士团一征集,就不得不出来作战。他们大多数马匹也都是
武装了的,有的披上甲胄;但所有的马头上都有铁的头罩,中间突出着一支钢制的
尖角。他们的指挥是一个又高又壮的骑士,穿一件深蓝色铠甲,戴一顶同样颜色的
头盔,钢脸甲遮在面前。
倾盆大雨似的箭从森林深处落到他们身上,但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伤害。时
母德步兵和骑兵像一堵墙似的愈来愈逼近,把他们密密包围起来,可是日耳曼人拚
命死守,用长剑狂斫猛戳,马蹄前面躺着一圈尸体。第一线攻打的士兵想要休整,
却又办不到。四周是一片拥挤和混乱。晃动的矛,闪耀的剑,弄得眼花缭乱。马匹
开始嘶叫,咬马嚼,打立柱,踢脚。后来时母德贵族冲过来了;兹皮希科、哈拉伐
和玛朱尔人也一起扑上去。在他们猛烈的打击下,那群日耳曼人开始动摇了,像森
林在风暴的吹打之下摇来晃去,而他们却像伐木者一样,在森林深处斫来劈去,用
尽全力忍着疲乏和酷热继续慢慢地前进。
玛茨科吩咐手下人把战场上日耳曼人的长柄战斧收集拢来,分配给三十来个勇
猛的战士,让他们向日耳曼人的人群冲击过去。“斫马腿!”他喊道。立即产生了
奇特的效果。日耳曼骑士的剑够不到时母德人,而时母德人的战斧却在无情地劈着
马腿。那个戴蓝盔甲的骑士这才认识到战斗就要结束了,他只有两条出路——杀出
一条血路向后撤退,或者留下来等死。
他选了第一条路,一刹那间,他的骑士都向着他们来的方向转过脸去。时母德
人马上在他们后边紧追不舍。可是日耳曼人把盾甩在肩上,在前面向两边拚命斫杀,
冲破了进攻的队伍,像一阵飓风似地向东方飞驰而去。但那支派去截击后路的部队
却一拥而上,向他们迎头痛击;日耳曼人由于骑在马上,利用了居高临下的优势,
纵马冲击,一刹那间,那支拦截的部队便像风暴中的亚麻似的给斫倒了。通向城堡
的道路虽然通行无阻,但逃到那边去并不安全,而且也太远了,因为时母德人的马
比日耳曼人的马要快得多。那个戴蓝盔甲的骑士完全明白这一点。
“倒霉!”他心里说。“一个也逃不了;也许我可以用我自己的血作为代价,
使他们得救。”
于是他叫手下人停住,也不顾是否有人听他的命令,就转过身去迎击敌人。
兹皮希科一马当先,向他奔过去,日耳曼人在他脸甲上析了一下,但既没有斫
碎脸甲,也没有伤着兹皮希科。这时兹皮希科不但没有还击,反而拦腰抓住这骑士,
要拖他下马,想把他活捉过来。但因为用力过猛,马肚带松了,于是两个骑士都翻
倒在地上。他们扭打了一会儿,兹皮希科的异常的臂力马上就制服了对手;他把双
膝压在他肚皮上,像树林里一头狼对敢于向狼进攻的狗那样把他揿倒在地上。
但是用不着按倒那个日耳曼人了,他已经昏过去了。这时候玛茨科和捷克人驰
马来到了。兹皮希科喊道:“快,这里来!拿条绳子来!”
捷克人跳下了马,可他一看这日耳曼人一动不动,他就不去缚他,而是解除了
他的武装,解开了他的臂观和带子,抽出了带子上的“米萃里考地阿”,割开了他
的颈甲,最后扭开了他的头盔。
他一眼瞥见这骑士的脸,就向后一跳,站了起来,喊道:
“爵爷!爵爷!请来看一下!”
“德·劳许!”兹皮希科叫道。
德·劳许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像一具尸体似地躺在那里,双目紧闭,满脸汗
水。
第二十章
兹皮希科下令让他躺在一辆缴获的马车上,这些马车原来是装运车轮车轴给前
来救应城堡的援军的。他自己骑上了另一匹马,就同玛茨科一起去继续追赶逃逸的
日耳曼人。这趟追击很容易,因为日耳曼人的马匹都跑得不够快,特别是奔驰在让
春雨淋软了的地面上,这对于玛茨科更是特别有利,他现在骑了一匹原来是阵亡的
仑卡维崔的“弗罗迪卡”的又轻又快的牡马。奔驰了好几个富尔浪以后,几乎超过
了所有的时母德人。很快追上了第一个日耳曼骑兵,并按照当时流行的骑士习惯,
立即向他挑战,要他或是投降,或是决斗。但这日耳曼人假装聋子。他甚至扔掉了
盾牌来减轻马的载重量,在马上把身子向前一怄,策马狂奔。于是老骑士用一把阔
斧在他肩胛骨上析了一下,他就跌倒在地上了。
玛茨科就这样在这个逃跑的日耳曼人身上报复了他曾经受到的背信负义的一箭。
他们像受惊的鹿群似的在他前面奔跑。他们再也无心恋战或自卫,一心只想逃过这
个可怕的骑士。有十个日耳曼人冲进了森林、但是有一个在河流附近陷了下去不能
动弹,时母德人就用一根缰绳把他勒死了。于是为了追捕这群逃进树林的逃亡者,
便开始了一场追猎野兽似的战斗。
森林深处响彻了追猎者的叫喊声和被猎者的尖叫声,直到日耳曼人被消灭为止。
此后波格丹涅茨的老骑士由兹皮希科和捷克人陪同着,回到了躺满着被乱刀砍死的
日耳曼步兵尸体的战场上。尸体都已经被剥得精光。有的被复仇心重的时母德人斫
得支离破碎了。这是一场重大的胜利,士兵们都欢天喜地。自从上一次斯寇伏罗在
高茨韦堆附近吃了败仗之后,时母德人情绪消沉,尤其因为答应要来的威托特公爵
的救兵还没有尽快如期到来。可是现在希望复活了,好像闪闪烁烁的余烬里添上了
木柴,火又旺起来了。被打死的日耳曼人和有待埋葬的时母德人的尸体,数目都很
大。兹皮希科下令特别为仑卡维崔的两个“弗罗迪卡”掘一个墓,因为他们对这次
胜利的贡献非常之大。他们被埋在松树中间,兹皮希科用剑在树干上刻了一个十字,
然后吩咐捷克人看守住还没有恢复知觉的德·劳许;又鼓动人马赶紧向斯寇伏罗的
那条路进发,以便在危急关头可以给他以必要的帮助。
但是走了很久,他突然看到一片荒凉的战场,同刚才的战场一样,遍地都是日
耳曼人和时母德人的尸体。兹皮希科一下子就判断出严酷的斯寇伏罗也已经在对敌
战斗中取得了一场同等重要的胜利,因为如果他打败了,兹皮希科就不会没遇见向
城堡进军的胜利的日耳曼人。但这必定是一次付出了血的代价的胜利,因为在相当
长一段路上,到处都是尸体。经验丰富的玛茨科立刻就推断出,有些日耳曼人在被
打败以后还是突围逃跑了。
很难说斯寇伏罗是否正在追赶他们,因为足迹混杂,难以分辨。玛茨科还断定,
这一仗打得相当早,也许比兹皮希科的仗打得早,因为尸体都发青发肿了,有些尸
体被狼撕得七零八碎,狼群是在兹皮希科的人马到来时向树林深处四散而去的。
面对着这种情势,兹皮希科决定不等斯寇伏罗,管自回到原来安全的营地去。
到那里已经是深夜,发现时母德人的统帅已经先到了。他那张一向阴沉沉的脸,现
在却是满面春风,欢乐中带着凶猛。他立刻询问战果;一听说打胜了,便像一只乌
鸦似的叽叽呱呱说道:
“我为你的胜利感到高兴,也为我自己的胜利感到高兴。他们暂时不会派救兵
来了,等到大公爵到来,那就更欢乐了,因为这所城堡将是我们的了。”
“您捉到什么俘虏没有?”兹皮希科问道。
“只有些小鱼,没有梭子鱼。有一两条,但给他们逃脱了。那都是些牙齿锋利
的梭子鱼,咬伤了人就逃!”
“天主赐给了我一个俘虏,”年轻的骑士回答。“他是一个著名的大骑士,虽
则是个世俗的骑士——是十字军骑士团的一个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