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花一世界-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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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骑上了他那匹闪电白龙驹,要我自己挑一匹坐骑。我连看都不看,随便拉了一匹就骑上了。罗成对我的随意很惊讶,上阵交锋,坐骑有多重要那是不必赘述了。我很是托大地冲他摆摆手,样子很神气,像是信心满满,其实是我心里知道,罗成那匹马是万里挑一,又是从小经过严格的训练,如今正当壮年,恐怕就连二哥的黄骠马都弱上一着,与其挑了马仍输了脚力,还不如索性大方算了。
我们两人都上了马,到了教场,各自使开兵器,较在了一处。小罗成那柄枪果然不是好惹的,出枪又快又准不说,那方位都是刁钻古怪的。不过一会儿,我已经满头大汗,手也僵了,眼也花了,已经是看到枪尖就本能地挡,不要说还手了,我连他的枪是怎么出的从哪儿出的都没工夫注意……
“当啷”一声,枪头伸到,我抬手一撩,不想一碰没碰好,正磕着五钩神飞枪那有钩的托上,锏被枪钩挂上,加着罗成的冲力,险些就要脱手。我咬牙一屏力,拽了回来。本来还好,可罗成收枪,我力一泄,胸口竟是一阵翻江倒海,嗓子眼里发甜,眼前一黑,身子就软了。有一个人已经迅速地到了我身边,帮我拉住了马,把我扶下马来。
“你怎么了?!”
是他的声音,音调中毫不掩饰的焦急让我也不禁感动,我牵动嘴角想挤出一个笑,不料胸口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我不用看也知道,那一个还未出炉的笑必定是扭曲成了怪样子。
“这样不行,得去看大夫。”他很果断地做了决定,不由分说地把我抱上了马,我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加了一鞭,朝教场外冲去了。
他一只手拉着缰绳,另一只手很小心地托着我的腰,马虽然跑得快,但仗着他的照顾,我并没有觉得更难受。我定了定神,有一句要紧的话我一定要说:“表哥,别让二哥知道,我不想让他担心。”
他并没有减慢马儿的速度,只是低头看了我一眼,左手猛一抽缰,闪电白龙驹即时而动,一点都没有拖泥带水,前蹄一收,脖子一扭,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它做起来竟是毫不费力,似乎这个转弯原本就是和先前的直线疾驰衔接在一起的动作。我坐在平稳如初的马背上,心下只有暗暗叹服。
闪电白龙驹载着我们到了一座寺院,门匾上是三个大字“报国寺”,一般能叫这种名字的,规模都不会小,果然这间寺庙也是一样。罗成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了寺院,有几个小和尚正在打扫庭院,看见罗成抱着个女子骑马进入,脸上都有些惊讶之色,但也没有人上前阻拦。罗成熟门熟路地长驱直入,一直到了最里头的大雄宝殿,才下了马,伸手要抱我下马。这个时候,我已经觉得好过了许多,胸口也不再憋闷得慌了,便冲他摆摆手,自己翻身下了马。罗成也没说话,只是盯着我瞧了好一会儿,才当先朝里走去。
“师父!”罗成一进殿,就高声喊道,毫无顾忌地打破了这寺院的寂静。
从后殿走出来一个身披袈裟的僧人,甫一看那级别就跟外头那些小和尚不同。光头、白须、黄袈裟,慈眉善目的,真正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小王爷。”这僧人淡然地打了个稽首。
罗成的眉心微微拧了起来,好像有些不悦,但仍旧什么也没说,只是拉着我对那僧人说:“师父,这是我表妹,她好像受了内伤,请师父帮她看看。”
罗成没有细说,那僧人也没有再问,只是把我引到了坐禅的石台坐好,他便坐在一旁替我把脉。趁这功夫,罗成悄悄地在我耳边跟我介绍:“小丫头,这一位是玄空法师,他很有本事,我拜了他做师父。”
我撇撇嘴,这家伙好像就不能好好地叫我的名字,罢了,念在他老远把我带到这儿来的份上,这次就不跟他计较了。我斜了他一眼,小罗成倒是好主意,在这里看病,既不怕被江湖大夫坑了,也不用担心会让二哥知道。
“小施主一月前与人较过力吧?”对过的玄空法师慢悠悠地开了口。
我私底下扳着手指头算了算,一月前……哦,应该是和王伯当在路上碰到李如珪的那回事,我看了一眼半闭着眼睛笃悠悠的玄空,暗道,这和尚果然是好本事,连日子都能算那么清楚。
“是的,师父。”我随着小罗成叫了他一声师父,便把那次的事情对他和盘托出。
“既是受了伤,为何不好好调养,内伤最容易落下病根。”玄空摸着下颌的短须,说话时虽不见感情,但听上去很是权威。
我垂了头,想起那段受伤后的日子,脑子里就全是王伯当,哪儿还有半点关于养伤的记忆。我呐呐着不知该怎样开口,罗成已在一旁插嘴道:“师父就别卖关子了,有什么好法子您就快说吧!”
玄空点了点头,我瞧着他的眼睛好像从眼角缝儿里瞥了一眼罗成,似乎有什么别样的意义,我却读不出。只见他回进了房去,出来时手里拿了个小瓷瓶儿,交给罗成。转向我时,面具似的淡漠脸上多了几分慎重:“切记,静心、戒力、忌惮。”
我和罗成回到王府的时候,二哥已经回来了。我瞧了二哥一眼,就知道他有心事,我想我决定不告诉二哥果然是对的。二哥见我们同乘一匹马,显得有些惊讶。我便只说我的马受了惊,自己跑走了。二哥笑笑,样子像是心不在焉,我便也不去扰他。不想将要回房时,二哥突然问了我一句:“今日可有练锏?”
我一呆,这没准备好的谎话要说起来总是心虚的。没想到一旁的罗成已抢着回道:“表哥,小丫头练了好一阵,还是我陪她练的!”
二哥“嗯”了一声,便又凝着脸不说话了。我瞥了一眼罗成,他正冲我挤眼睛。我努了努嘴,掉开了目光,暗地里示意他:我不领他这个情。心里有些丝丝的寒意,小罗成到底是王府里出生,银銮殿上长大的,吹起牛来别说不打草稿,就是连脸都不曾红得一红,想来这两面为人的习气,于他可说是家常便饭一般,早成了生存之道了。
从那天起,二哥经常要到军营去,我揣摩着姑父是不愿意二哥只做一个“配军”,有心想要提拔他。二哥不在,我又得遵着那玄空法师的六字箴言,不能练锏不能骑马的,就连想出个门也会引来罗成强烈的反对。没办法,只好先忍耐几天了。于是乎,当我坐在床上无聊地望着窗户发呆时,我开始期盼小罗成的到来了。
小罗成几乎每天都来,他师父给的那药他当宝贝似的藏着,也不肯给我,每天都只让下人端了熬好的汤药送来,他自己也就常一起过来。那天,他来时我正在看信,信是王伯当差人送来的。我是守约的人,到了翼州以后先就给王伯当写了信。古时交通不发达,又没有电脑电话,这回信直到这会儿才送来。我拿着信的时候,手都有些抖,离开王伯当那么久,说不想他是假的,我想念他的眉在我手指下的触感,我总喜欢用手沿着他的眉轻轻描画,我还想念他身上独有的味道,想念他的白袍,想念他偶尔调侃时挑起的眉梢……他的信上除了对二哥的问候,便是一些山寨的琐事,齐李二人拜了他做大哥,他是个重诺的人,又最是有义气,既允了这事儿,便真要把齐李二人当自家兄弟似的照顾,替他们谋算、打理,把个山寨渐渐弄得像样起来。我一路看,心就一路地狂跳,看到最后时,我的心终于是戛然停了。
只见那清秀的字迹写出了最后一行字:待瑶瑶与二哥回转山东,勇自将登门提亲。
我的心兀自激荡不已,小罗成却已大剌剌地进了我的屋子,亲自从下人的手里接过汤药端到我床前。我手里捏着信,真是藏也不是不藏也不是。他倒是全没注意,只对着我神气地一扬眉:“小丫头,喝药!”
我趁着机会把信藏在枕头底下,接过了药碗,埋头喝药,心里却根本没有这档子事,王伯当那封信,真弄得我心窝子里跟百八十头小鹿在狠命撞似的,一下子把我想他的心思都勾起来了不算,还让我有了期待,那是一种又紧张,又渴望,又兴奋,又害羞的混乱心境,连我自己都理不出头绪来……
“喂,汤已经喝完了,你为什么还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和?”
我一呆,愣怔怔地把碗放下,目光掠过罗成,竟暗暗地觉得有些好笑。这辈子,我是注定早熟了,本来在我这个年纪,就该跟罗成一样,没有什么伤情怀旧之类的心事。我禁不住嘴上抿着笑,瞥了一眼罗成,大概只有最纯洁的人,比如罗成,才会只从一个人的实际动作来看她,就像小罗成,什么信啊,纷乱心绪啊的一概没有注意到,他看到的只是我在拿勺子搅空碗而已。
一时无话,罗成坐在那里,一会儿看看窗户,一会儿看看屋顶,一会儿又站起来溜达几圈,我的眼睛跟着他转,心思却全不在这屋里头。他既不说话,我也无意开口。
罗成到底是好动的性子,这么默了一阵子,他就憋不住了,清了清嗓子,跟我找起话来:“小丫头,表哥近来可有问过你的武艺?”
我摇摇头,自从那天去报国寺回来,二哥问起我可曾练过锏,几天来,二哥没有再问过我关于锏和练武的问题。
罗成见我摇头,嘴一咧,笑得很是得意,道:“我想也没有,每天我都跟表哥说是我陪小丫头练的锏。”
我感觉到有一大滴汗从我的额角寒飕飕地滚下来了,但这次,我没有再转开眼睛不理他。圆一天谎容易,难的是天天替人圆谎。小罗成这般坚持不懈,虽然他每天都在骗二哥,也不由得我不感激。
“谢谢。”我说。
“这没什么。”他的脸好像是红了红,我立即怀起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他便是凭空扯谎,面上也不会有一丝异常。或许是热的吧,我重又低下头,忽听他又继续道:“这阵子,军中好像不太平静。”
我一愣,回想了想,似乎的确是。这几天,二哥总是回来得很晚,偶尔问起,二哥一定会说在军中,而且大多数时候都和姑父在一起。我微点了下头,罗成这话是不错,只是与我没甚干系,我也不知道什么内情,便也无话回答他。
两个人又默了好一会儿,在这期间,罗成已不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了。到最后一次,他噌地站起,抬手往桌子上够,好像是要去拿那件斗篷,他进来时脱在桌上的。我瞧着他要走的样子,突然想起了一句话要问:“表哥,二哥这一次发配,可有几年呢?”
罗成立即缩回了手,若无其事地站定了,回答我的话:“一般犯了案发配到这里,若不是终身,也至少得要个十年二十年的。”
我心里一抽,十年……二十年……王伯当的信上说,等二哥和我回了家,他就去提亲,那……那得多久以后……
“那这么些年,都不许人回乡探亲吗?”我的心已经凉了,可还是不肯放弃希望,仍然问道。
罗成顿了顿,好像有些犹豫似的,才回答我道:“怎么说也得五年后才得回乡一次。”
五年……我扳着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数,可就是怎么也数不清楚……五年……我的眼前开始模糊了,心里也迷迷糊糊的,只有一个念头格外清晰:我要怎样熬过这五年呢……
“怎么了,小丫头?你想家了吗?”
罗成的声音里有一丝诧异,我便知道我定是有些失了常态了,赶紧打点精神,抬头冲他笑了笑,一招太极八卦连环手似推还就:“怎么会呢,这里样样都好,姑父和姑母对我又极是疼惜,表哥待我也好。只是离家久了,难免会有些念想。”
我自己为回答得很是完美,既不曾失礼,也圆了刚才的一时失态,却不料小罗成的脸立时立刻阴了起来。他噔噔噔地冲到我面前,拿眼睛直直地瞪我,弄得我半点都摸不着头脑。只见他沉着张脸,说出话来,声音都是闷闷的:“小丫头,你若是想家,你便直说想,说那么些话,是要给谁听呢!”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八成是觉得我那话圆得太完美了,显得过于客气,不像是对自家人。“表哥……”我又把头埋下了,即便罗成如此表示,要说这话,我仍旧觉得难以启齿,“表哥,你说……二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
“这……”罗成也低头沉吟,“这阵子恐怕是不行了,军中……”他刚说到这里,忽然态度大变,猛地抬头,眼睛里都像是在冒火,“小丫头!你的意思是要我爹为表哥行特权?好让他早回家?你就那么想回家吗?连这翼州的规矩都不管了?!”
我呆住了,我不明白罗成为何突然间判若两人,说到特权,有哪个配军是住在王府的?姑父给二哥的特权还少吗?为什么我只是这样提了一句,就让他怒火冲天了呢?我想着,自己的火气也上来了,我冷笑了一声,道:“特权?我还以为,翼州的小王爷对这个词不会陌生呢!”
被我这一顶,他的脸顿时涨红了,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跺着地,说出话来声音提高了好几个八度,听上去几乎像是在喊了:“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我爹虽然是北平王,可就连我也从来没跟爹求过一个情!现在又有朝廷派来的人……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就敢这么说!要不是你是我表妹,我……!”
他突地顿住了,双眼瞪得滚圆。我却偏不买账,定要梗着脖子跟他对着喊:“你待怎样!别拿你的小王爷架子来压我!你以为我会怕你?我秦瑶此生,从没怕过任何人!以前没有,以后也绝不会有!”
“小王爷小王爷!你们就知道小王爷!”我从没见他这样过,他几乎连眼白都红了,拳头攒得紧紧的,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喊起来气儿都急,可他仍是高声地喊着,“我挨我爹打的时候,有人说过我是小王爷吗?我被我爹扔在大漠里苦熬的时候,有人问过我是小王爷吗?为什么现在,你们就要说我是小王爷呢?!”他没有再说下去,红着眼睛瞪了半晌,突然转身冲出了门,临走时把门在身后甩得震天响,他那最后一句话我便没有听清。好像是在说对一个人好,那人又要走之类的话。
罗成走了,我看着那扇好像还在战栗的门,想要理清头绪,脑子里却是一团乱麻,胸口又憋得难受。我懒得再脱衣服,只紧了紧被子,便倒在枕头上,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第二十四章
木兵器罗成演武 外翼州秦瑶出行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我只觉得身上很软,懒懒的像是没有力气。我自己拿了枕头靠着坐了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愿想,不想动弹,也不想看书,只是放任自己这样发呆。
有人敲门,我懒得理。外头的人敲了几下,又叫了声:“表小姐。”这个声音是往常替我送药的那个下人的。平日里,罗成总喜欢在这个时候跟着过来,好像送药的不是下人,而是他自己似的。可是今天,罗成显然没有同来。我听着那个下人在门外谨小慎微地轻声唤着,若是罗成也在,想来早就推门进来了。
那下人在门外等了有刻把钟,不得已才走了,走前,我听到他把药碗和盘子放在了门外的地上,我坐在床上,也根本无意去取。想起罗成,事情也是平常,昨天那样一通争吵,今天他自是不愿再来,说不定,从此后都不会愿意再见我了。心情有些低落,胸口又不畅快起来,我用手抚着胸,强迫自己一下一下地深吸气,可总是气短,到后来只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在枕头上一歪,不知什么时候,又没了意识。
我大概睡了有好几个时辰,这次把我弄醒的却是一阵虽然并不很响,但很是坚定的敲门声,我闭着眼睛不愿回应,门外的人候了片刻,终是隔着门开了腔:“小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