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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柳如是别传-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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圃疚S菽呈纤兀瑯O为秘密。惜尔时未向缄翁借录,近从许氏后人问之,则并摘钞本不可得见矣。谱中所载,略忆一二事。一为钱宗伯与瞿氏联姻实出宗伯之母顾夫人意,云瞿某为汝事去官,须联之以敦世好。(见前引初学集柒肆“先太淑人述”。)后行聘时,柳姬欲瞿回礼与正室陈夫人同,而瞿仅等之孺贻生母。柳因蓄怒,至乙酉后宗伯已纳款,忠宣方在桂林拒命,柳遂唆钱请离婚。其余逸事尚多,惜不甚记矣。
寅恪案:钱瞿联姻事,第肆章引顾太夫人语已论及。牧斋以两人辈份悬殊,故托母命为解,其实稼轩亦同意者也。同章末论绛云楼落成,引牧斋与稼轩书,亦足见稼轩深重河东君之为人。至当日礼法嫡庶分别之关系,复于第肆章茸城结褵节详论之,今不赘述。若乙酉明南都陷落,河东君劝牧斋殉国,顾云美河东君传中特举沈明抡为人证,自属可信,岂有反劝牧斋与稼轩离婚之事?且乙酉后数年钱瞿之关系,虽远隔岭海仍往来甚密,备见钱瞿集中。河东君与其女赵微仲妻遗嘱有“我死之后,汝事兄嫂如事父母”之语(见河东君殉家难事实),孙爱复“德而哀之,为用匹礼,与尚书公并殡某所”(见蘼芜纪闻引徐芳“柳夫人传”),凡此诸端皆足证河东君无唆使牧斋令其子与稼轩女离婚之事。鄙意昌文之作其母陈夫人年谱,殆欲表示瞿钱两家虽为姻戚实不共谋之微旨,借以脱免清室法网之严酷耶?附记于此,以俟更考。
第肆叠“中秋夜江村无月而作”八首,皆牧斋往松江后追忆而作也。金鹤冲钱牧斋先生年谱云:
〔顺治十六年己亥八月〕初四日,国姓遣蔡政往见马进宝,而先生亦于初十日后往松江晤蔡马。十一日后国姓攻崇明城,而马遣中军官同蔡政至崇明,劝其退师,以待奏请,再议抚事。此时先生或偕蔡政往崇明,亦未可知。
寅恪案:金鹤冲谓牧斋往松江晤马进宝,其说可信,但谓牧斋往崇明,则无实据。
此叠第贰首“浩荡张赛汉(一作“海”)上槎”句,自出杜氏“奉使虚随八月槎”之语,可用“海”字,但第叁叠第贰首“几曾银浦共仙(一作“云”)槎”句,则当用博物志及荊楚岁时记之典,各不相同也。
此叠第叁首末两句并自注云:“只应老似张丞相,扪摸残骸笑瓠肥。(自注:“余身素瘦削,今年腰围忽肥,客有张丞相之谑。”)本文第叁章论释牧斋肤黑而身非肥壮,今忽以张丞相自比者,盖用史记玖陸张丞相传。(遵王注已引,不重录。)牧斋语似谐谑,实则以宰相自命也。
此叠第捌首末二句“莫道去家犹未远,朝来衣帯已垂垂”,第肆章论东山酬和集贰河东君次韵牧斋“二月十二日春分横山晚归作”诗中“已憐腰缓足三旬”,已详释论,读者可取参阅,不多赘也。
第伍叠“中秋十九日暂回村庄而作”八首,观第壹首“石城又报重围合,少为愁肠缓急砧”二句,似牧斋得闻张苍水重围金陵而有是作,其实皆非真况,然其意亦可哀矣。
第陸叠“九月初二日泛舟吴门而作”八首,牧斋忽于此时至吴门,必有所为,但不能详知其内容。鄙意其第叁首“跃马挥戈竟何意,相逢应笑食言肥”及第捌首“要勒浯溪须老手,腰间砚削为君垂”等句,岂马逢知此际亦在苏州耶?俟考。
第玖叠“庚子十月望日”八首,第捌首末二句云:“种柳合围同望幸,残条秃鬓总交垂。”遵王引元遗山“为邓人作”诗为释,其实第壹手材料乃晋书玖捌桓温传及庾子山集壹枯树赋等。此为常用之典,不必赘论。唯“望幸”二字出元氏长庆集贰肆连昌宫词“老翁此意深望幸”之语,自指己身与河东君。但鄙意“残条”之“残”与“长”字吴音同读,因而致讹。若以“残条”指河东君,则与虎丘石上诗无异。故“残”字应作“长”,否则“秃鬓”虽与己身切当,而“残条”未免唐突河东君也。
第拾叠“辛丑二月初四日夜宴述古堂,酒罢而作”,与有学集壹壹红豆三集“辛丑二月四日宿述古堂,张灯夜饮,酒罢而作”题目正同。检清史稿伍世祖本纪贰略云:“〔顺治〕十八年春正月壬子,上不豫。丁巳崩于养心殿。”及痛史第贰种哭庙纪略云:“〔顺治十八年〕二月初一日,章皇上宾哀诏至姑苏。”可知此两题共十二首,乃牧斋闻清世祖崩逝之讯,心中喜悦之情可想而知,故寓遵王宅,张灯夜饮,以表其欢悦之意。
但检牧斋尺牍中“与遵王”三十通之十六云:
明日有事于邑中,便欲过述古,了宿昔之约,但四海遏密,哀痛之余,食不下咽,只以器食共饭,勿费内厨,所深嘱也。
此札当作于顺治十八年辛丑二月初三日,即述古堂夜宴前一日,牧斋所言乃故作掩饰之语,与其内心适相反也。观投笔集及有学集之题及诗,可以证明矣。但金氏牧斋年谱以此札列于康熙元年壬寅条,谓“正月五日先生自拂水山庄与遵王书〔云〕”,又谓“按永历帝为北兵所得,今已逾月,先生盖知之矣”。金氏所以如此断定者,乃因有学集壹贰东涧集上第贰题为“一月五日山庄作”,第叁题为“六日述古堂文宴作”之故。检小腆纪年贰拾顺治十八年辛丑条云“〔十二月〕戊申(初三日)缅酋执明桂王以献于王师”,同书同卷康熙元年壬寅条云“三月丙戌(十三日)吴三桂以明桂王由榔还云南。四月戊午(十五日)明桂王由榔殂于云南”,投笔集下后秋兴第壹贰叠题为“壬寅三月二十三日后大临无时,啜泣而作”,第壹叁叠题为“自壬寅七月至癸卯五月,讹言繁兴,鼠忧泣血,感恸而作,犹冀其言之或诬也”,且第壹贰叠后一题为壬寅三月二十九日所作“吟罢自题长句拨闷”,二首之二末两句为“赋罢无衣方卒哭,百篇号踊未云多”,足证牧斋于康熙元年三月以后方获知永历帝被执及崩逝之事。金氏以札中之“四海歇密”及诗题“大临无时”混淆胡汉,恐不可信。
又第玖叠诗八首,关涉董卾妃姊妹者甚多,茲不详引,读者可参张孟劬采田编次列朝后妃传稿并注。
第壹壹叠题云:“辛丑岁逼除作。时自红豆江村徙居半野堂绛云余烬处。”检张苍水集第壹编顺治十八年辛丑“上延平王书”云:
殿下东都之役,岂诚谓外岛足以创业开基,不过欲安插文武将吏家室,使无内顾之忧,庶得专意恢剿。但自古未有以辎重眷属置之外夷而后经营中原者,所以识者危之。或者谓女真亦起于沙漠,我何不可起于岛屿?不知女真原生长穷荒,入中土如适乐郊,悦以犯难,人忘其死。若以中国师徒委之波涛缥缈之中,拘之风土丕秦之地,真乃入于幽谷,其间感离恨别,思归苦穷,种种情怀,皆足以堕士气而损军威,况欲其用命于矢石,改业于櫌锄,何可得也!故当兴师之始,兵情将意先多疑畏,茲历者徂寒,弹丸之城攻围未下,是无他,人和乖而地利失宜也。语云:与众同欲者罔不兴,与众异欲者罔不败。诚哉是言也。今虏酋短折,孤雏新立,所云主少国疑者,此其时矣。满党分权,离畔叠告,所云将骄兵懦者,又其时矣。且灾异非常,征科繁急,所云天怒人怨者,又其时矣。兼之虏势已居强弩之末,畏澥如虎,不得已而迁徙沿海,为坚壁清野之计,致万姓弃田园,焚庐舍,宵啼路处,蠢蠢思动,望王师何异饥渇。我若稍为激发,此并起亡秦之候也。惜乎殿下东征,各汛守兵力绵难恃,然且东避西移,不从伪令,则民情亦大可见矣。殿下诚能因将士之思归,乘士民之思乱,回旗北指,百万雄师可得,百什名城可下矣,又何必与红夷较雌雄于海外哉?况大明之倚重殿下者,以殿下之能雪耻复仇也。区区台湾何预于神州赤县?而暴师半载,使壮士涂肝脑于火轮,宿将碎肢体于沙碛,生既非智,死亦非忠,亦大可惜也。况普天之下,止思明一块干净土,四澥所属望,万代所瞻仰者,何啻桐江一丝,系汉九鼎?故虏之虎视匪朝伊夕。而今守御单弱,兼闻红夷构虏乞师,万一乘虚窥伺,胜败未可知也。夫思明者,根柢也,台湾者,枝叶也。无思明是无根柢矣,安能有枝叶乎?此时进退失据,噬脐何及?古人云:宁进一寸死,毋退一尺生。使殿下奄有台湾,亦不免为退步,孰若早返思明,别图所以进步哉?昔年长江之役虽败犹荣,已足流芳百世,若卷土重来,岂直汾阳临淮不足专美,即钱镠窦融亦不足并驾矣。倘寻徐福之行迹,思庐敖之故迹,纵偷安一时,必贻讥千古。即观史载陈宜中张世杰两人褒贬,可为明鉴。九仞一篑,殿下宁不自爱乎?夫虬髯一剧只是传奇滥说,岂真有扶余足王乎?若箕子之居朝鲜,又非可以语于今日也。
寅恪案:郑氏之取台湾乃失当日复明运动诸遗民之心,而壮清廷及汉奸之气者,不独苍水如此,即徐闲公辈亦如此。牧斋以为延平既以台湾为根据地,则更无恢复中原之希望,所以辛丑逼除遂自白茆港移居城内旧宅也。然河东君仍留居芙蓉庄,直至牧斋将死前始入城者,殆以为明室复兴尚有希望,海上交通犹有可能,较之牧斋之心灰意冷大有区别。钱柳二人之性格不同,即此一端,足以窥见矣。
第壹叁叠后附“癸卯中夏六日重题长句二首”其第壹首有“逢人每道君休矣,顾影还呼汝谓何”一联,意谓时人尽知牧斋以为明室复兴实已绝望,而河东君尚不如是之颓唐。“影”即“影怜”之谓。斯乃投笔一集之总结,逾觉可哀也。
关于郑延平之将克复南都而又失败之问题,頗甚复杂,茲略引旧记以证明之。主 
魏黙深源圣武记捌“国初江南靖海记”(可参小腆纪年附考壹玖“〔顺治十六年七月〕壬午二十三日明朱成功败绩于江宁,崇明伯甘辉等死之,成功退入于海,瓜洲镇江皆复归于我大清”条)略云: 
〔顺治〕十四年,明桂王遣使自云南航海进封成功延平郡王、招讨大将军。成功分所部为七十二镇,设六官理事,假永明号便宜封拜。闻王师三路攻永历于云贵,乃大举内犯江南,以图牵制。十六年六月由崇明入江,时苏松提督驻松江,江宁提督驻福山,分守要害,圌山及谭家洲皆设大炮,金焦二山皆铁锁横江。煌言屡却不前,令人泅水断铁索,遂乘风潮以十七舟径进,沿江木城俱溃,破瓜洲,获提督管效忠。围镇江,五路叠垒而阵,周麾传炮,声沸江水。攻北固山,士卒皆下马死战,官兵退入城,成功军队逐之而入,遂陷镇江,属邑皆下。部将甘辉请取扬州断山东之师,据京口断两浙之漕,严扼咽喉,号召各郡,南畿可不战自困。成功不听。七月直薄金陵,谒孝陵,而煌言别领所部由芜湖进取徽宁诸路。时江宁重兵移征云贵,大半西上,城内守备空虚,松江提督马进宝(原注:“改名逢知。”)不赴援,阴通于寇,拥兵观望。成功移檄远近,(寅恪案:张苍水集第壹编载己亥代延平王作“海师恢复镇江一路檄”可供参考。)太平宁国池州徽州广德无为和州等四府三州二十四县望风纳未,维扬常苏旦夕待变,东南大震,军报阻绝。世祖幸南苑集六师议亲征。两江总督郞廷佐佯使人通款,以缓其攻。成功信之,按兵仪凤门外,依山为营,连亘数里。巡抚蒋国柱、崇明总兵梁化凤皆赴援。化凤登高望敌,见敌营不整,樵苏四出,军士浮后湖而嬉,乃率劲骑五百夜出神策门,先捣白土山,破其一营以作士气。次日大出师,由仪凤钟阜二门以三路攻其前,而骑兵绕出山后夹攻。成功令甘辉守营,而自出江上调舟师。诸营见山上麾盖不动,不敢退,又未奉号令,不暇相救,遂大溃。甘辉被执死。化凤复遣兵烧海艘五百余。成功遂以余舰扬帆出海,攻崇明不下。冬十月还岛。而煌言遇我征贵州凯旋兵浮江下,亦战败走徽宁山中,出钱塘入海。 
延平王户官杨英从征实录“永历十三年己亥”条略云:
(五月)十九日移泊吴淞港口,差监纪刘澄密书通报伪提督马进宝合兵征讨,以前有反正之意,至是未决,欲进围京都时举行,故密遣通之。未报。
(七月)十一日伏囗囗塘报一名,称南京总督管效忠自镇江败回囗(日?),将防城器具料理,并差往苏松等处讨援兵,并帯急燕都奏请救援。称松江提督马进宝阴约归,现在攻围南都,危如累卵,乞发大兵南囗(下)救援扑灭,免致燎原滔天云云。藩得报,喜曰:似此南都必降矣。重赏之。是日藩札凤仪门。密书与马提督知防。
十七日各提督统领进见。甘辉前曰:大师久屯城下,师老无功,恐援虏日至,多费一番功夫。请速攻拔,别图进取。藩谕之曰:自古攻城掠邑,杀伤必多,所以未即攻者,欲待援虏齐集,必朴(扑)一战,邀而杀之。管效忠必知我手段,不降亦走矣。况属邑节次归附,孤城绝援,不降何待。且铳炮未便。又松江马提督囗约未至,以故援(缓)攻。诸将暂磨励以待,各备攻具,候一二日令到即行。诸将回营。
〔十八日〕遣监督高绵祖、礼部都事蔡政前往苏州松江往见伪抚院马提督,约日起兵打都城,并令常镇道冯监军拨大官座二只,多设仪仗帐,戴(载)高蔡二使前往苏松会师。
二十一日再遣礼部都事蔡政往松江马进宝,并安插陈忠靖囗(宣)毅前镇陈泽等护眷舡,授以机囗。先时祖等见进宝以家眷在燕都未决,回报,至是再遣谕之曰,见马进宝,先以婉言开陈,须不刚不柔,务极得体,要之先事囗(为)妙。若至攻破南都日方会囗为晚也。
二十二午虏就凤仪门抬炮与前锋镇对击。
二十三〔日〕藩见大势已溃,遂抽下囗(船)。
二十八日派程班师,驾出长江。
〔八月〕初四日师泊吴淞港,遣礼都事蔡政往见马进宝。进京议和事即宜俱授蔡政知之,亦无书往来。
初八日舟师至崇明港。
初十日传令登岸札营攻崇明县城。
十一日辰时开炮,至午时西北角城崩下数尺,河沟填满。藩亲督催促登城。守将梁华(化)凤死敌不退,藩见城坚难攻,传令班回。是日晚适提督差中军官同都事蔡政至营,言马提督囗(因?)闻大师攻围崇明,特遣中军前来说和,称欲奏请讲和,仍又加兵袭破城邑,教我将何题奏,贵差将何面君?不如舍去崇明,暂回海岛,候旨成否之间再作良图,亦未为晚。藩谕之曰:尔酋等大张示谕,谓我水陆全军覆没,国姓亦没阵中,清朝无角逐英雄之患。吾故打开崇明,安顿兵眷,再进长驱,尔主其亦知之否?我今搀(才)施数铳,其城已倒及半,明日安炮再攻,立如平地。既尔主来说,姑且缓攻,留与尔主好题请说话也。令人同看营中兵器船只整备。叹曰:京都覆没,岂有是耶?藩令搬营在船。
十二日遣蔡政同马提督中军再回吴淞,往京议和。
十二月藩驾注(驻)思明州。蔡政自京回,京报和议不成。逮系马进宝入京。
清史列传伍郞廷佐传(参碑传集陸贰引盛京通志郞廷佐传)云:
是年(顺治十六年己亥)二月廷佐因巡阅江海,密陈海防机宜,言海贼郑成功拥众屯聚海岛,将侵犯江南,而江省各汛兵数无多,且水师舟楫未备,请调发邻省劲兵防御。疏下部议,以邻省亦需兵防守,寝其事。五月海贼陷镇江,袭据瓜州,遂犯江宁。时城中守御单弱,会副都统噶楚哈等从贵州凯旋,率兵沿江而下,廷佐与驻防总管喀喀穆邀入城,共议贼。
同书同卷梁化凤传(可参梅村家藏稿贰伍“梁宫保壮猷纪”)略云:
梁化凤陕西长安人,顺治三年武进士,十二年升浙江宁波副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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