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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天行健-第1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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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道:“丁大人所言极是,何城主正是有过人之处,所以他定然知道孰轻孰重。此事有关我们所有人类的命运,何城主定会以大局为重的。”
  如果对手不是蛇人,恐怕没人敢相信五羊城主的吧。我暗自想着,丁御史已经觉得此事不会顺利,他会不会觉察到文侯的用意?
  告辞了丁御史,我也回到舱中准备。马上要下船了,我要把随身的东西整理一下。我身边也没带什么,这次出来,也没带长兵器,百辟刀、手弩和流星锤都放在身上,随身带的只是一盒手弩的箭。我正翻着,忽然发现床下还有一个木盒。
  木盒很精致,我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儿来的,猛然间,我记了起来。这个盒子,是那次和五峰船主一战时,从海贼船上拿来的。那次上船后我让我把它放进我舱中,后来却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今天准备下船,恐怕还会在床下扔一阵子。我拿起来看了看,这盒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锁,但没钥匙。我抽出百辟刀,把刀刃搁在锁环上,另一手轻轻拍了拍。锁环并不粗,“咯”一声,便被切断了。我把锁环一扭,掀开了盖子。
  本以为里面可能是海贼抢来的什么金珠宝物,没想到里面却只是一件薄薄的短衣。这短衣是皮的,上面还有鳞片的花纹,可能是什么鱼皮,手工很不错,只相当于厚布的厚度,但做得并不漂亮,也没什么装饰,看来是件内衣。可是内衣用皮制,看来也不太舒服。如果说这是软甲,那也太薄了点,恐怕没什么用。我抖开来比划了一下,倒是和我的身材差不多。
  正看着,门上有人敲了敲,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钱文义。他一进来,道:“统制,前锋营已经准备停当,时刻可以下船。”
  我点点头,道:“好的。坐一会吧,我收拾一下,一块儿去看看。”我正要把那皮衣收起来,钱文义忽然道:“统制,这是什么?”
  我道:“是件皮衣,我从海贼船上弄来的。”
  钱文义道:“是那个方摩云的船吧?”
  我顺口道:“是啊。”话刚说完,忽然一呆。那海贼方摩云甚是勇悍,更难对付的便是身披一件黑色软甲,那件软甲刀枪不入,连百辟刀都砍不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我脑海一亮,一把抽出了百辟刀。钱文义吓了一跳,道:“统制,怎么了?”
  “帮我拿着。”我把那件皮衣递给他,把百辟刀往上一插。以百辟刀之锋刃,连钢制的锁环都可以一下削断,这种皮衣本应一刀洞穿,哪知刚刺上,刀尖却觉受到了一股极柔韧的阻力,竟然刺不进去。
  钱文义知道我的百辟刀的锋利程度,见此情景,也不由“啊”了一声,道:“这是件软甲!”
  我一阵得意。没想到,我顺手拿来的,竟然是件宝物。我道:“看来没错。”
  钱文义翻来翻去看了看,道:“这种软甲叫什么?”
  我道:“我也不知道。”
  钱文义道:“大概朴将军知道,问问他去。”
  他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朴士免的声音:“楚将军,你在么?我有件事……”
  我又惊又喜,打开门拖了他进来,道:“朴将军,快来看看。”
  朴士免被我弄得莫名其妙,我拿起那皮衣道:“朴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
  朴士免一见我手上的皮衣,浑身一震,惊叫道:“鲛织罗!”他一把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真的是鲛织罗!”
  我道:“你知道?”
  朴士免才省得自己有点失态,将那皮衣还给我,诚惶诚恐地道:“楚将军见谅,末将无礼之甚……”
  我知道他一说这种话,肯定有一大通好说,打断他道:“行了,免你无罪。朴将军,你知道这件软甲么?”
  朴士免道:“这件鲛织罗是用极北冰洋中的一种大鲛的皮制成。那种大鲛名为‘髻头鲛’,极为凶狠,皮也极其柔韧,本是制甲的良材,但髻头鲛一旦死去,外面立刻变硬变脆,不堪使用,只有活捕现剥,立刻以猛火收干,方能制甲。只是船上难生猛火,而且髻头鲛数量很少,很难得到。”
  我道:“这么难得啊。”
  朴士免道:“是啊。当年李老将军费尽心机才在海上捕着两头髻头鲛,活着运到岸边,才算剥下两张皮来,制成了鲛织罗、鲛满罗两副软甲。楚将军,您这副正是鲛织罗。”
  原来是李尧天父亲的东西啊。我不禁有点失望,道:“我是从海贼那里夺回来的,那个方摩云身上穿的想必就是鲛满罗了,可惜已经葬身海底。朴将军,你拿去还给李将军吧。”
  朴士免道:“这个……”
  我道:“这是李将军先父遗物,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么。”我虽然说得大方,但心中实在有些不愿。方摩云身上那件软甲我已见识过了,如果我也有一件,那么进则有百辟刀之利,退则有鲛织罗之韧,实在是如虎添翼。如果是旁人的,那我根本不想还,可那是李尧天父亲的东西,我不好占为己有。
  朴士免又惊又喜,忽地跪下来,朝我磕了个头。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朴士免道:“李将军和末将说起过好几次,想从五峰船主那儿夺回这两件宝甲,一直未能如愿,不胜扼腕。楚将军能让李将军得偿所愿,末将心中实是欢喜,欢喜得很。”他的话本来就生硬,此时心中一激动,说得更是磕磕绊绊,但我也心中有感,不敢去笑他,道:“朴将军,快起来吧。”
  朴士免将鲛织罗收好了,又道:“楚将军,大恩不敢……那个言谢,对了,我身边也有一件海犀甲,虽然远不及鲛织罗,愿献给楚将军一用。”
  我笑道:“不必了,朴将军自己用吧。对了,水军团受伤的弟兄都好了么?”
  与五峰船主一战,伤亡大多都在水军团,死十八人,伤二十三人,其中有两个受伤甚重,好在水军团随官医官很不错,伤势一直不曾恶化,但也没有痊愈。
  朴士免道:“末将正为此事而来。楚将军,那两个弟兄一直没有好,末将想靠港后让他们下船休养,不知楚将军是否允许?”
  我道:“那没问题。”想到他战战兢兢地前来请示,我笑道:“朴将军,有些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不用跟我请示。要是老这种口气,那我简直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脸微微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末将死罪。李将军也说过,末将这一点最是不好,日后定要改正。”
  我苦笑了一下。朴士免这样的性子大概也是改不了的。我叹了口气,道:“几时能到五羊城?”
  一说到这些,朴士免倒不再局促了,道:“大约明天入暮时分可以到了。快一点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五羊城吃晚饭吧。”
  去五羊城吃晚饭,那是不成了。第二天天黑下来时,我们距五羊城大约还有一里之遥。我和钱文义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五羊城,夜色中,五羊城里万家灯火,看上去一派安详,仿佛从没遭过兵灾。我正看着,朴士免忽然走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五羊城里派出了两艘快船,正向我们靠过来。”
  五羊城主不知我们是谁吧?我道:“向他们打个招呼,说明来意。”
  朴士免点了点头,对边上一个士兵下了道命令。五羊城虽然一直保持独立,但旗语却与帝国通用,现在天已黑了,晚上用的是以灯为号。我看着了望台上那士兵举着红黄二灯打了几个信号,从五羊城出来的一艘船上也回了个信号,朴士免道:“好了,他们知道我们的来意,让我们随他们进港。”
  终于抵达了!我只觉浑身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笑道:“晚饭吃不上了,夜宵可以吃吧。不知五羊城用不用帝国币?”
  ※※※
  五羊城的布置与东平城约略相似,但五羊城的南门是水门。一个多月的海上劳顿,水军团是惯了,前锋营却不习惯船上生活,早已精疲力竭,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要跳上岸。钱文义喝道:“列队,请丁大人先登岸。”
  前锋营和水军团刚列完队,从岸上已有三个人先上了船,其中一个高声道:“本人是五羊城南门司刘文昌,请问你们是何方而来?”
  我刚想回话,丁御史已走上前,道:“本官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奉王命与五羊城何城主商议,快去通报。”
  那刘文昌闻言吃了一惊,道:“帝国的人?”可能帝国已经许久没派人来了,他也有点吃惊。而五羊城主要与帝国联手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南门司多半并不知情。他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看丁西铭,道:“请诸位暂且在船上等候,我去禀报郑先生。”
  一听到这个“郑先生”,别人还没什么,我却如遭当头一棒,道:“是郑昭么?”
  刘文昌看了看我,冷冷道:“请这位将军不要直言郑大人名讳。”
  郑昭在五羊城的地位这么高?我还记得郑昭曾对我说过,五羊城中有句话叫“私兵两万,不及六人”,郑昭是那六人中的“说士”,看来不假。而郑昭费尽千辛万苦,从西边绕道回来,也终于回到了五羊城里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登时心都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郑昭见面,他身怀读心之术,我想什么他都想得到,最可怕的是,如果郑昭知道文侯有这样的秘计,那与五羊城主联手之事只怕谈都不用谈了,铁定失败。
  怪不得文侯要语焉不详地说让人到“走投无路之时”再打开锦囊,他担心的正是郑昭吧!他让我担任护送之职,也正因为我知道郑昭的这种本领,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是我实在太笨了,一路上思前想后也想不通文侯的用意,偏偏没有想到郑昭!而刘文昌说要请示郑昭,多半正是要让郑昭来窥视我们的真正用意。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刘文昌已经下去了。岸上,五羊城的城兵环列四周,在千人以上,一个个如临大敌,看这副架势,大概一旦觉得我们不怀好意,就要把我们尽数斩杀。我只觉茫然不知所措,不知究竟如何是好,眼前只觉一阵模糊,却是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
  钱文义也发现了我神态有异,关切地道:“统制,你不舒服么?”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一听他的话,我心头一亮,装作有气无力地道:“是啊,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好象生病了。钱文义,你帮我指挥弟兄们下船,我得躺一会儿,不然撑不下去了。”
  钱文义吃了一惊,小声道:“这时候生病了?真是不巧。统制,你快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我逃也似地回到座舱,关上门,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坐下来细细地想着现在的处境。
  现在最大的危机是我提前知道了文侯的秘计,要不让郑昭知道,除非我一点都不去想。可是虽然这么打算,可是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尽是文侯那张手谕上的话,越要不想,却越是想个不停。
  怎样才能不让郑昭知道?装病顶多只能躲过一时,可是我作为副使,又怎能不见郑昭?除非……除非杀了他!
  一念及此,我又摇了摇头。大厅广众之下,刘文昌对我们本来就有疑心,就算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郑昭,他哪里还能信我们?我只觉茫然不知所措。文侯派我来是因为我知道郑昭的底细,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弄巧成拙了。现在倒真的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可文侯也没有第二个锦囊给我一条秘计。
  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我默默地想着,拼命让自己想着过去的事,可是不管怎么控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文侯的那条秘计。
  今天是八月二十六日。难道,我的忌日就是今天了?我有点哭笑不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自杀了。我死了,郑昭也就不知道文侯有这样的秘计。可我当然不可能去自杀,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
  不对,我还有一条路!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我记得打坐时可以让自己杂念不起,如果我能用打坐之法,说不定可以应付过去。
  也只有这么办了。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提起精神。自从真清子教我打坐之法,我天天都练习,可是也从来没有练成过读心术,现在只有硬着头皮试一试。
  真清子给我的那本书我已背得滚瓜烂熟,先背了一遍,把前后的条理理了理顺,想着究竟该如何运气。刚想了一轮,门外忽然传来了人声,有个人道:“楚将军是我许久不见的老友,他身上有恙,更要看看了,哈哈。”
  这正是郑昭的声音!
  我翻身倒在床上,拼命让自己想着体内的气息。打坐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端坐着的,躺着一样可以。平躺着陷入冥想,郑昭一定同样摸不着我的心思。我刚躺下,门一下被打开了,郑昭打着哈哈走进来,道:“楚将军,贵恙如何?不碍事吧?”
  随着他进来,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阵疼痛,简直象有一根尖针直刺进去,几乎要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心头微微一乱,头更是疼得几乎要裂开一样。我强忍着剧痛,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心神。
  仿佛被一下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我的身体立时失去了重量,象一片羽毛一样忽上忽下地飘动。不,那已不是在飘了,而是被狂风席卷着,自不由己地上下翻飞,一会儿直上重霄,一会儿又陷入九泉之下,虽然闭着眼,眼前闪动着无数个人影。祈烈、苏纹月、武侯、蒲安礼、路恭行、郡主、小王子……这些人在我眼前忽隐忽现,不论是已经死去的,还是依然健在的,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只成了一个影子,一样被卷进了这个漩涡中去了。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影,大概是不知何时我见过一面的,也一样沉渣泛起,萦回不断,当中也有……她。
  是她!她的脸在一大堆人影中一闪而过,又如被狂风卷去。许久未见了,她的样子在我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我不再记得清她的样子,但我几乎马上就知道,那正是她。
  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般的琵琶声……她的面容依旧,带着一丝愁意。那一丝愁意,仿佛清晨穿过树叶上露水的第一缕晨曦,仿佛寒夜里还没有完全淡忘的旧梦,仿佛明天一个微不足道的希望……
  我象被卷到了万丈深渊的边上,再进一步就会坠落下去,只怕永远都无法脱身了。一看到她,我身上仿佛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身体也登时沉重起来。
  战争。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杀人么?我在军校时教过的一个学生曾经问我什么才是名将,那时我跟他说:“军队的职责是结束战争,保护人民,如果军队反而屠杀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战斗,那这指挥官就已经失败了,绝算不得名将。”说这一席话时,我只是对武侯的屠城灭国和苍月公的全民皆兵有感而发,现在却突然间象又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思想。
  战争不是杀人,战争是不得已的手段,不是为了名将之称,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守护!我投入战争,那么多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不正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国土么?我们站在这儿,谁也无法把我把驱逐出去!我是在守护,守护我爱的人,守护我自己!
  我直了直僵硬的身体,那股狂风虽然扑面如刀,却也象立时减弱了许多。我不会后退了,即使命运注定我一事无成,我的生命会随时失去,但我不会后退,我要守护我喜欢的一切!
  风依然很大,我耳边有响彻天际的雷霆。无数个惊雷从天而降,如万千长剑穿透了我的胸膛,我忍受着那股剧痛,一动不动。
  我要守护我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那股厉风仿佛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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