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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天行健-第1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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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风观抿着嘴,道:“鱼上钩后会往下沉的,这时劲头最大,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这鱼冒头了。”他把手中的渔线不住放着,又保持崩紧。这渔线足足有十几二十丈长,邵风观一边转着手中的线轴,一边紧紧盯着江面。
  过了没一会,他突然叫道:“快看,就在那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后七八丈远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水花溅起,深绿的江面上多了这一条白痕,极是显眼。我道:“那就是鱼么?”
  “当然是了。”邵风观抿了抿嘴,又道:“嗬,好大的劲!楚兄,这鱼大概跟你差不多大了。”
  线已崩得极紧,甚至我能听得渔线因为振动而发的“嗡嗡”声。我道:“小心啊,别崩断了。”
  “断不了,这是天蚕线。”邵风观一会儿收,一会儿放,总是保持着渔线紧崩,我看得也提心吊胆,但又插不了手。忽然邵风观脸上露出喜色,道:“成了!它没劲了!”说着马上摇动线轴。我看了看,只见那片白色的水花已经小了许多,当中露出一片青黑的鱼背,看这条鱼的背,当真有五六尺长,说与我差不多大,看来不是虚言。
  邵风观刚收了一阵,忽然渔线一下又拉得紧紧的。他脸色一变,喝道:“好狡猾,居然装死。”他的手很快,一下松开了线轴的摇柄,那线轴“嗡嗡”地转动,渔线极快地放出去。过了一会,渔线不再放出了,邵风观这才再次摇动手柄。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风观才长吁一口气,道:“行了,这回是真没办气了。”他很快地摇着,过了一会,那鱼已被他牵得靠近船帮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帮我拿网兜,别让它挣断了。”
  鱼在水中,份量还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挣扎一下,只怕邵风观这天蚕线也要被弄断。我答应一声,拣起网兜向水中伸出。那条鱼看来确是筋疲力竭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挣扎,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只手抓住的,刚要提起来,却觉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单手竟然提不起来。我双手抓住网兜的杆,一用力,才算提起。
  那鱼上了甲板,还跳了跳。这鱼从头至尾有五尺多,如果从鱼嘴到鱼尾量一量,确实和我差不多。邵风观解开鱼嘴上的钩子,看着这条鱼,道:“哇,真难得,原来还是一尾云鲲。”
  我道:“云鲲是什么鱼?”邵风观道:“云鲲体内脂膏极多,渔民买不起蜡烛,经常用云鲲体内刮下的油脂点灯的。这鱼油太多,煮食嫌腻,却是天生的绝佳烤材。现在已经不多了,这么大的更是少见。”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当真不错,来,喝两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云鲲腮下,那条云鲲负痛又跳了跳,但邵风观臂力过人,一刀下去,已将云鲲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诸葛方闻声出来,道:“邵将军,什么事?”一见他那条云鲲,惊道:“这么大的鱼!”
  “去洗刮干净了,鱼肉拣中段的剁成方段,鱼头给兄弟们熬汤,叫伙夫把鱼脑剜出来,盛两碗。”
  诸葛方答应一声,抓着鱼进去了。他这人显得文弱,没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这条六七十斤的大鱼一手便提起来了。邵风观收好渔线,对我笑道:“来吧,趁路上还有几天,等到了闽榕,就没工夫喝酒了。”
  诸葛方果然得力,我们刚进了邵风观的座舱,他已带了几个人把炭炉桌案都排好了,那条云鲲也已切成许多块。鱼肉雪白,看上去几乎像是上好的面粉。邵风观拿了把铁叉叉了一块,道:“楚兄,别客气了,秋季云鲲之味,堪称至味。”扭头对诸葛方道:“阿方,你们先出去,我和楚将军对酌,你们和弟兄们一块儿吃去吧。”
  他以前镇守东平城,这种鱼鲜准已吃过许多了。我也叉了一块,顺口道:“这鱼好,没骨头。”
  邵风观笑道:“这么大的鱼,鱼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来,翻个面,等两边都微焦泛黄,就可以吃了。”
  那鱼肉一伸到炭火上,马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鱼皮已卷了起来,从肉里滴出油脂。云鲲的油脂看来确实极多,烤了一阵,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等烤熟了,邵风观将鱼肉蘸了蘸调料,咬了口道:“不错不错,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说我没志气,我看你也没志气,吃条鱼就夫复何求了。”
  邵风观嘴里塞满鱼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咽下去后道:“自然。以前东平城的渔民捕到云鲲,除非真穷得叮当响,否则全自己吃,不肯拿出来卖的。”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鱼肉也已熟了。将鱼肉放到嘴边,还没咬下去,便闻到一股奇香,让人食欲大开。一咬下去,只觉鱼皮烤得酥脆,鱼肉却细腻甜美,说不出的好吃,不禁赞道:“确实好吃,和江猪各有千秋。”
  邵风观将杯中又倒满了,道:“来,干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只觉酒味极似帝君给我喝的那种春梨酒,不禁迟疑了一下,邵风观道:“怎么?那一日你不是喝过这酒了么?”
  我险些要把酒都泼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邵风观莫测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们在舱中喝酒烤鱼肉,左右都被屏退,门也已关严实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楚兄,那日我只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也想到邵风观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见过。邵风观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侯大人与我有恩,但他实在太过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楚兄,日后我们更要齐心合力。”
  他这话已经十分露骨,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处心积虑地打倒文侯。我虽然答应帝君站在他这一边,但也暗中发誓,只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样要对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将军,文侯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这话我当做没听到,但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说了。”
  邵风观与我也算颇为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愿意和他一样,公然表示要与文侯对抗。邵风观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我迟疑了一下,只觉嘴里的鱼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将你这想法禀报文侯大人么?”
  邵风观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妈妈,有时也失之小气,但有一点却是我绝对比不上的,你说话一言九鼎,绝非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我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觉得有可能么?”
  我不由语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虽然能力的确远超侪辈,但一味以铁腕治人。现在与共和军唇齿相依,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仍是勾心斗角,此番应共和军之请赴援,他就密令我们几人不得冲锋在前,不能让共和军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约束诸人,但压得越紧,反弹也越大,他现在越发一意孤行,李尧天远征倭岛,便是他的决策失误。现在他位极人臣,以帝君的名义下诏,天下莫敢不从。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说旁人,青月、红月两位大公肯定马上起兵反乱,天下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时也多半会有异动。
  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帝君的能力远不及文侯,但也正因为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够放手任用属下,而且禀性较文侯要宽厚一些。作为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个一意孤行的自以为明君要好得多。只是我答应效忠帝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郡主么?我知道并不完全是,只是这话就算邵风观也不能对他说的。我不想多说这事了,低声道:“隔墙有耳,别说这个了。”
  刚说完,门外响起了诸葛方的声音:“邵将军,鱼脑来了。”
  邵风观脸色忽地转霁,道:“进来吧。”他大声道:“楚兄,云鲲之脑,别称软玉膏,号称水产八珍之上品,难得尝到的。来,试试。”
  那云鲲个头虽大,鱼脑却也只是浅浅两小碗而已。天气虽已转凉,但还是甚热,我们又闷在房中烤鱼肉,已是闷出了一头大汗,但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作不觉。鱼脑果然鲜美异常,但我吃在嘴里却吃不出味来,上水产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风观将碗一推,道:“楚兄,你觉得如何方称名将?”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说,‘平昔言简虑精,当提兵时,令出不二。战必胜,攻必克,麾军所向,秋毫无犯’。如此,我想才称得上名将。”
  邵风观点了点头,道:“正是。为将者,当不失仁义之心。百战百胜,非兵家至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大者。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又谈何容易,人的野心无底,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任何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战争便永无穷尽了。”
  我知道邵风观的意思。文侯是个独断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绝对服从。在这样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团结,但一旦有变,马上就会分崩离析。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约,不会有哪一个独大,才能达到真正的长治久安吧。帅才能将将而不需将兵,同样,一个再贤明的君主,也不及一个能放手任用贤臣的庸君。这个道理我懂,但是现在文侯绝不甘于放权的。我叹了口气,道:“将来的事,让将来的人头痛去吧,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平定蛇人之乱。对了,此番进攻南安,你觉得前景如何?”
  邵风观笑了笑,道:“南安蛇人只有两万,拿下已不是问题。”
  我皱了皱眉,道:“我想也是如此。照理,五羊城现在招纳流亡,军力大大扩展,照理完全有实力独力拿下南安城,为什么甘愿将南安城送给我们?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邵风观道:“他们在西边相当吃紧吧,听说战事很紧,主力都调到那边去了。”
  我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何从景会如此大度么?闽榕原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距五羊城也很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会允许我们占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邵风观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们到底有什么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额头,又道:“也许,你想得太过复杂了,把何从景的实力想得太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无法独力拿下南安城。现在帝国与共和军总算还是同盟,给蛇人占了,不如被我们占了更好些。”
  也只有这样想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对。文侯对何从景要求增援的提议并没有起疑心,也许正与邵风观一样的想法。难道,我是多虑了?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我们的任务,便是照他说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们的功劳。来,再吃两块,战事一起,我们就没这闲功夫吃鱼了。”
  邵风观这句话倒说得对。我们抵达东平城后,地军团便与水军道分道而行。风军团跟随水军团向东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随地军团前进,毕炜的一千火军团倒是编入地军团出发。两门神龙炮非常沉重,要从帝都运到南安城,实在不甚容易。
  在东平城休整一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向南而行。在东平城给我们调度粮草的户部官员面色甚是不好,户部掌管财政,原是个肥缺,当中大可中饱,但文侯对吏制也大刀阔斧地修改了一番,删汰冗员,提拔能吏,现在户部官员虽然待遇不变,要做的事却远远比以前多了。听说此事便是由南宫闻礼全权操办,户部尚书邢历被斩杀后,蒲峙改任户部尚书。只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礼封侯到五羊城为质,他也已被文权架空,只有一个虚衔而已,户部的实事全是升为户部侍郎的南宫闻礼一手把握。我在帝都时,南宫闻礼也来拜见我几次,当初他有什么难办的事,一向郡主请示便迎刃而解,现在他仍然有这种习惯。其实说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宫闻礼只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遗训吧。他这人十分能干,现在甚受文侯看重,从御史大夫升到户部侍郎,官虽然升得不快,实权却大大增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忠和钱文义在东平镇守,其余人随我离开东平城浩浩荡荡向南进发。仁、廉、勇三营两万余人出发时几乎毫无声息,我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看着整齐的军容,心中也颇为得意。文侯一直想要训练一支无敌的雄师,对军纪抓得极严,四相军团中,最先达到文侯之愿的倒是人数最多的地军团。
  这支队伍纵不能说是无敌,也当能够纵横天下,势不可挡。看着一列列士兵无声地出城,整齐划一,动作迅速,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
  名将之号,离我也已不远了吧。南安城位于东平与五羊两城之间,依海而建,与五羊城一样是个靠海的城市。与海靖伯孙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海靖省是个大岛,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阖岛之民不过六十万,大帝得国后,伽洛王遗臣在此还割据十余年,直到十二名将中的孙英跨海东征,方才归降。孙英降服海靖后,被封为海靖伯,世代镇守,现在的孙琢之也是孙英的第十一代子孙了。因为海靖省地广人稀,两百多年来,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历代孙氏城主都比较宽厚,海靖省两百年来未被兵灾,加上孤悬海外,民风淳朴柔弱,据说孙琢之的两万兵战斗力比禁军还差,当初五峰船主的海贼纵横海上,孙琢之实力远在他之上,却对他毫无办法。南安城虽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为夹在五羊城与东平城之间,外围又有海靖省作为屏障,所以连兵都没有,结果蛇人兵锋所向,南安城几乎毫无抵抗就陷落了。
  到现在,蛇人在南安经营也有数年之久,不知这座城池被它们改建成什么样了。在地军团停下来打尖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帐中,一边读着那部《皇舆周行记》,一边想着。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将军,我们抓到几个奸细。”
  我吓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将奸细派到这里来了?我撩起帐帘,走到外面,一边道:“有几个?有没有逃掉的?”刚走到外面,只见冯奇他们押着的,并不是蛇人,却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瘦得皮包骨头,面有菜色,身上也很脏。我诧道:“奸细指的是他们么?”
  冯奇道:“是,将军,他们居然敢来偷取我军粮食,被曹将军抓到了十来个,我们想定然还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这儿抓到他们两个。”
  是被蛇人赶出南安城后,四处流浪的难民吧。我心中一酸,道:“快放开他们吧。”
  冯奇道:“楚将军,他们可是……”
  “就算他们是被蛇人赶来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点粥给他们喝。”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将军捉到的那些人呢?”
  冯奇有些迟疑,道:“大概都被曹将军斩了吧,方才我就听见他骂人。”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冯奇,叫伙房多煮些粥。”我知道曹闻道性子很急躁,说不定真会杀人,所以连忙向他的营地走去。曹闻道的营地就在我边上,地军团的营帐成一个大圈的样子,首尾相连,我就在杨易和曹闻道两营之间搭了个小帐篷,小王子则在中心。
  刚到曹闻道的帐外,便听他大声道:“姓杨的,虽然你是五德营的首将,不过我姓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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