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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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什么人?柳风舞抽出腰刀,对那老兵道:“大家小心了。”他脚一点地,抓住了桅上挂下的一根缆绳,人轻飘飘跃起,两脚一勾,勾住了缆绳,一手两足齐用,人象是粘在这缆绳上的一般,极快地向上移去。
那人此时已上了舱顶,正准备要爬上了望台去,却见柳风舞也已上来,那人一咬牙,冲到边上,手中一闪,现出一把短刀,猛地挥刀向缆绳砍去。
这缆绳本是为固定主帆的,现在主帆已经卸下,绳子还不曾卷起,柳风舞人还在绳子上,刚探出头来,见那人要来砍缆绳,他大喝一声,手一甩,腰刀电闪而上。这一刀飞得太快,势带风雷,那人没料到柳风舞人还悬空便能出手,一怔之下,刀已掠过他的手腕,“嚓”一声,将那人的手齐腕斩下。
那人中刀,疼得大叫一声,手却还趁势掠过,但手都断了,断臂挥了个空,那一只断手已掉落下来,手中还握着刀。柳风舞看准了,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只断手,轻轻一抖,将那断手从刀上甩脱,左手猛力一拉,双腿缠在缆绳上也用力一蹬,人已疾射而上,轻轻落到了舱顶。
那人根本料不到柳风舞来得如此快法,他本想冲上了望台,居高临下,眼见已是行不通了,他变招倒也极速,不等柳风舞攻来,人在舱顶一个翻滚,左手已抓住了柳风舞的那把腰刀,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只是他右腕已断,血还在不停流下来,此时连站起站不稳了。
柳风舞嘴角抽了抽,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脸已煞白,却也不说话。柳风舞道:“你快扎住伤口,不然失血过多,你可活不了了。”
这人忽然跺了跺脚,一刀向胸口刺去。这一手倒让柳风舞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这人一见逃不脱,便萌死志,脚下一错步,人已疾闪到这人左边,一拳向他肘弯打去。
打中肘弯的话,这人便握不住刀了,想自杀也办不到。这人刀本向胸口疾插,刀尖刚入肉,一只左手却不由得颤了颤。左手力道本来便远不及右手,这般一缓,肘弯已被柳风舞一拳击中。这一拳打得很重,只怕肘骨处的骨节也被柳风舞打折,他哪里还握得住刀?“啪”一声,刀落了下来。
柳风舞一拳得手,丝毫不慢,一脚踩住那人的左手,右手刀一划,在那人衣服上割下一长条布条,他将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左手在那人右腕上一缠,猛地一拉,布条一下束住伤口,血登时止住了。这几下快得如同电闪雷鸣,比柳风舞刚才出刀还快,这人被踩住了手,本也动弹不得,何况失血之下,浑身无力,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这时唐开已冲了上来,道:“柳将军,你抓住他了?”
边上两个士兵过来抓住了那人。柳风舞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腰刀拣起来,在那人身上擦了擦收回鞘中,道:“这是什么人?”
唐开道:“他不知何时,竟然躲在一个货箱里,我刚才下去检查发现有一个货箱有异才发现的。这人好厉害,竟然被他伤了两个兄弟,我打了他一掌才让他逃命,不然只怕他是想在货舱里把我们杀光。”
这人竟然先中了唐开一掌?柳风舞记得在军校中听老师说过,西府军有两样特异的本领,一样是斩影刀,一样是斩铁拳,在单兵对决时都非常厉害。唐开本来出自西府军,他的这两种本领一定很强。这人若不是先中了唐开一记斩铁拳,只怕自己没这么轻易收拾他。他走到这人边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一动不动,一个士兵试了试他的鼻息道:“将军,他昏过去了。”
这人接连受重伤,只怕已是性命难保。唐开道:“叫医官速去救治,定要查问他的来历。”
破军号上居然出现这样的人,实在令人担忧。
柳风舞和唐开走下舱顶,这时玉清子的一个弟子出来道:“请问将军,出了什么事?”
唐开道:“没什么大碍,请真人放心。”
这时两个士兵正挟着那人下来,那小法师一见,惊叫道:“他是虚行子!”
他这一声出口,唐开和柳风舞都大吃一惊。这名字,明明是个法统的人,怎么会躲在货舱里?唐开道:“他是法统的人么?怎么躲在舱中,还伤了我们三个弟兄。”方才他对柳风舞说是伤了两个,现在成了三个,那自是故意要把情形说得严重些。
小法师道:“他是上清丹鼎派真归子师叔的弟子。他怎么会来船上的?”
上清丹鼎派的排行是“泰极真虚”,而清虚吐纳派是“天开玉宇”,这些排行唐开和柳风舞并不清楚,这小法师是宇字辈的,也懒得跟他们说。唐开听得这虚行子是上清丹鼎派了,才舒了口气,道:“我们也不知他为何躲在船上。”
小法师走到虚行子跟前,两手合拢,食指、拇指相并伸直,另三指相交屈拢,忽然用两根食指在虚行子胸口一戳。他手指刚碰到虚行子身上,虚行子头动了动,却仍是垂了下去。他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力还不行,看来得让师傅来试试。两位将军,把他送到我师傅舱中吧。”
把虚行子送到玉清子舱中,那小法师刚把门关上,唐开小声道:“柳将军,你说这虚行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风舞沉吟了半晌,道:“唐将军,有些事我们不知道的话,还是不知道算了。”
唐开本是西府军中的人,对帝都法统两派相争不甚了了。法统分为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后,两派为在帝君跟前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上清丹鼎派因为门下的弟子张龙友和叶台的丹药相当灵验,地位已超过了清虚吐纳派。这次玉清子出海寻仙,虽然得帝君大力支持,上清丹鼎派掌教真归子不敢反对,但天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险手段。好在现在是在茫茫海上,真归子再神通广大,手脚也伸不到这儿来,虚行子死后扔进海里喂鱼,也没人会知道的。柳风舞有些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唐开掺进去。
唐开笑了笑道:“也是。天高海阔,帝君现在也管不到我们,回去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从来没有过虚行子这个人。”
他语气虽似说笑,但柳风舞也听得出他话中有些忧虑。本来以为出海无非是与天地相争,没想到当中还夹了那么些法统派别之争,这一趟出海,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柳风舞道:“唐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再细细查一遍。”
唐开忽然小声道:“正是。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水兵,脸上已带了忧色。
这时,一个柳风舞队里的士兵过来道:“两位将军,船头的小艇都已捆扎周全,主帆也已落下了。”
柳风舞看了看右边,现在那块伸下来的黑云已几乎要碰到海面了,越往下就越细,这团黑云的样子就象个漏斗。虽然破军号并不对着那黑云驶去,但现在却已经近了许多,看上去,那团黑云也大了许多。只是半个时辰,这黑云离破军号的距离已近了一半,玉清子说是蛟云一个时辰后来袭,竟是分毫不差。柳风舞看了看桅顶,那些幽冥火现在已经大多熄灭,偶尔还冒出一条蓝幽幽的光,象是蛇信。
唐开看着黑云,忧形于色,他道:“看样子我们可是凶多吉少啊。”
柳风舞却只是一笑道:“唐将军,你自己不也说,这安知不是龙神来送我们一程的。放宽心吧,我不信纵横水上的水军团会被这阵风暴打败。”
他说得很是豪气,唐开却仍是摇了摇头道:“天地间的伟力,岂是人力能抗。算了,是祸躲不过,吃完饭后,我把我的另一半人也加到桨手里,希望能和这蛟云错开。柳将军,掌舵之责,就全归你了。”
柳风舞道:“现在掌舵的是我队里的徐忠,他是个行家里手了。我再加派两个人去帮他。”
唐开又看了看甲板上,现在甲板上的东西已全部固定住。他道:“要是躲不开,那半个时辰时必定会有大风雨。柳将军,你们在甲板上可要当心。”
柳风舞带着队中的士兵吃完了饭后,重又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条黑云。划桨的人已多了一倍,船也登时行得快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那黑云确实是在向这边移动,因为近了许多,只见那条伸下来的云柱弯弯曲曲,正在不住转动,真个有如蛟龙。柳风舞喝道:“甲板上留二十个人,其余的进舱。”他看了看那了望台,上面的那水兵还坐在那儿。他伸手到嘴边喊道:“喂,你下来吧。”
风雨将来,在上面实在太危险了。那水兵把身子欠出来道:“柳统制,我已把自己绑在桅上了,不要紧。”
柳风舞心头一热,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船尾的舵舱外道:“徐忠,没事吧?”
舵手徐忠身上也绑了根绳子,他看了看舵边的罗盘道:“统制放心,我当年在大江里也遇到过风浪,这儿顶多大一些而已,没事的。”
当初在大江上,曾遇到大风来袭,那里的船只有月级,一场大风雨,水军团有两艘船被打翻,那时徐忠和自己也在一条船上,却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可现在是在海中,海上的风浪,跟大江中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柳风舞心中暗暗想着,但嘴上也没有说。
他重又走回船头,手抓着船舱外的一个扶手,看着那道黑云。
现在黑云已探到了海面上,离这儿大约还有七八里远,原本十分平静的海面,现在在动荡不息。西边的太阳已大半没入海中,那边遥遥望去仍是一片安谧,这儿却已如同鬼域。
一个士兵忽然高叫道:“浪来了!抓住!”
一阵浪头已卷着白沫翻卷而来。海水本来已如墨一般黑,但翻出的白沫却仍是象雪花一样白。这层浪在海面上行进极速,打在船边,“哗”一阵巨响,破军号庞大的船身也被打得侧了侧,有海水溅上了甲板来。
刚才那个老兵这时就在柳风舞边上,他惊叫道:“统制,蛟云要来了!我们进舱吧!”
柳风舞看了看舱口。一个个舷窗都已关上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座舱也一丝声响都没有。他们也许已经吓呆了吧。他喝道:“船上若不留人,万一出些什么事,便无法解决了。你们再有十个人进去,留十个最强的跟我守在甲板上。”
甲板上只留下十个人后,破军号上便更加冷冷清清。四十丈长的船身,现在左右各有五个士兵,柳风舞道:“抓紧边上,站稳了。”
风大了,主帆虽然早已卸下,但两张副帆吃饱了风,比以前张着主帆更快,柳风舞听得底舱里发出了“啪啪”的声音,那准是唐开在命令手下将桨收回来,封住桨孔。现在破军号驶得如此快法,划桨已没多大意义,反是桨孔里有可能打进海水来的。
又是一阵浪打来,破军号开始象在大箩里颠簸的一颗豆子一样东倒西歪,但仍是破浪而行。那条蛟云现在更近了,看得到蛟云和海面相接部份纯是海水,里面还有一些鱼在飞速地转动。远的时候看不出大小,现在可以看到,那黑云和海水相接处大约总有两丈来宽。因为是上大下小,黑云上端,只怕有几千丈宽吧。
那个老兵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舱壁的扶手,动都不敢动。柳风舞倒是笑了笑道:“胆子大些吧,我们在军中正面对着蛇人时,你好象也不曾怕。”
这老兵有点哆哆嗦嗦地道:“那时可不是这样大的东西啊……”
他话没说完,破军号忽然一侧,象是要翻倒一样。船上的士兵都没防备,人一下倒了下来,幸好一个个都是抓紧了扶手,倒一个也没掉下海去。只是从舱中一下发出了一片惊叫声,最响的是那些童男童女的。隔着厚厚的板壁,他们的声音有些闷,更象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一样。
破军号虽然侧着,速度却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简直可以和疾驰的骏马相比,甚至,比那更快,而天空也好象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那些黑云极快地转动,人只消看看天便要头晕。
柳风舞站直了,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但因为行得快,反倒不颠簸了。这时了望台上那士兵高声道:“柳统制,你看那儿!”
海上,象是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碟子一般,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地方一下子平静下来。本来这儿浪涛滚滚,但这一大片地方却只是一棱棱的全是些细浪,更一道道向外伸展开,倒象是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石子时起的涟欹。但涟漪是层层向外的,这些细浪却你追我赶地在转动。破军号正在这碟子的边缘飞快地行进,看样子,更在在绕着圈驶向这碟子中心。
而这中心,便是两里外的那条蛟云。
蛟云现在与破军相距只有两里,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在几十里外,蛟云直直向下,但现在才可以看到,原来蛟云并不直,而是扭屈着,瞬息万变,只是上下两头移动得较少,当中特别的靠海那一段,象是一条受伤的巨龙,不时弯曲。
这是个漩涡啊!
柳风舞在大江大湖上也见过漩涡,那时的漩涡也有些叫人害怕,但从来没有大到这等样子的。现在,破军号正在直直开向这漩涡中心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道:“快!把副帆也全下了!”
唐开说那蛟云是送破军号一程,这倒没说错吧,现在破军号的速度,大概连设计这船的工部叶员外也不曾想象过。太快了,船身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象是要散架一样。这蛟云是来送破军号一程的,只是这一程,是送到鬼门关去。
柳风舞喊过,那些士兵象一下醒悟过来,纷纷去卸副帆。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却相对平稳得多,只是风实在太大了,两张副帆被吹得几乎象半个球,缆绳也绷得紧紧的,他们怎么也解不开。柳风舞正拼命解着一边,却看见在解前主帆的那个士兵情急之下,拔刀去砍绳结。柳风舞大惊失色,叫道:“别砍!”
来不及了,那士兵一刀正砍断了缆绳,那根绷得紧紧的缆绳象是巨人尽全力挥出的长鞭一样,猛地甩出来,正抽在那士兵身上。甲板上本来平稳得很,那士兵也有点托大,手没抓住扶手,这缆绳抽在他身上,他一个身体象一粒豆子一样被抽得腾空而起,发出了一声惨叫,登时坠入海中,缆绳余力未竭,抽在船边,把栏杆也抽得折断了一条,才象死了一样垂下来。
几个士兵冲到船边向外看,但在这大漩涡中,就算一个人泳术再高,也动弹不得分毫,何况那士兵被先抽了一下,只怕人还没入水便已被抽死了。
柳风舞叫道:“先别管他,放帆!”
他已把绳子解开了。绳结甫解,便象被人抽着一样,从拴缆绳的铁环中极快地拉出去,粗粗的缆绳上冒出白烟来。柳风舞连忙浇上一桶海水,象是泼在燃烧的火炉上一样,“嘶”地一声,腾起了一股白色的蒸汽。
这缆绳抽得太快,若不浇水,只怕会摩擦得着起火来的。
此时两张副帆也已卸下来,可是船速却只是稍慢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他看了看右边,破军号现在侧得角度更大,幸好不是直直向着中心开去,只是一圈圈地在绕着那蛟云在转。但只是刚才这一刻,破军号几乎已是绕着这漩涡转了一圈。
破军号离蛟云仍然还保持着两里的距离,圆三径一,那么这一圈足足有十二里了,而刚才卸副帆这一刻,连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破军号若在顺风顺水时,一个时辰最多不过能驶二十里。这样算来,现在破军号已比最高速度还快了一倍。
柳风舞和现在工部的一个专工数学的员外苑可珍是同班同学,曾向他请教过不少事,他默默的算着,心中已惴惴不安。
这时唐开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