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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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肯,不,你不能去,我不让你去。”阿曼达低声说.但语气很坚定。“你需要休息,你应该明天去山洞,现在你不能去。”
肯朝她温情地笑了笑。“亲爱的,我现在一定得去看一看,尽快去作祷告。咱们晚餐后再见。”
阿曼达感到非常失望,看着肯同其他愿意去山洞的人跟着神父离开了接待大厅。大厅里顿时空荡荡的,只有一些朝圣者聚集在电梯间旁,一边等着电梯,一边谈论着明天参加弥撒的有关论题。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大厅。阿曼达打开手中的信封,看到克莱顿先生及太太的房间是五楼的503号。她拎起提包,同其他人一道站在电梯间旁等电梯。她简直不能理解这个肯·克莱顿,现在虽然病到这种地步,精力不支,萎靡不振,却居然还能强打精神,不惜劳顿之苦去山洞祷告,期待着能像穆尔太太那样,奇迹般地康复痊愈。她多么希望肯能够看穿所谓的奇迹之说只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多么希望肯能够明白,即使是突然痊愈也并非什么奇迹,而完全是由于与身心相关的心理因素所致。医学上称之的身心疗法,并非每个人都适合,尤其很难发生在像肯这样的重病患者身上。
电梯来了,阿曼达费了很大力气才挤了进去。电梯开得很慢,而且时走时停。她和一个年纪较大的、背部微驼的男朝圣者最后在五楼下了电梯。这儿只有一个通道,她顺着走廊找到了503房间,用钥匙将门打开。现在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会儿,等着肯回来了。
进了房间,她走了几步,映入眼帘的景象使她吃了一惊,因为这大出她的意料。加利亚·伦德里斯旅馆一直被宣传成一家设备齐全的豪华三星级旅馆,但她所见到的一切却令人厌恶,反感。这间双人卧室,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一个洞穴。屋内有一张双人床,随意铺放着色调晦暗的绿色床单。在床的左侧脚下,安放着一张小桌,一把便椅,椅子旁有一张书桌。房间里除了在室内两侧墙边的壁龛上安放着耶稣基督和圣母玛利亚的小雕像外,冉也没有其他的家具和装饰品了。在一个窗子的两侧,挂着难看的窗帘。为了把窗帘拉开,透一透房间的空气,她只好格外小心地从床头桌和双人床边挤过去。窗户打开后,她看见一个公园的一侧有许多人在下午的阳光里排成长长的一列队伍,他们唱着歌,阿曼达听出,这又是卢尔德圣歌。
阿曼达走进盥洗室的小门,盥洗间里有便池、洗涤槽和一个短短的浴盆。放置药品的小药柜上的涂漆看起来凹凸不平,室内的光线飘曳不定,非常黯淡。
阿曼达坐在床沿上,真想放声大哭一场。这儿绝不是他们该呆的地方,特别是对肯来说更不适合,他需要安静,舒适和休息。这间像洞穴一样的房间,无论如何也不适合于肯居住。
她竭力在想下一步该怎么办。在这家所谓高级旅馆里,一定不会再有比这设备更好的房间了。城里其他旅馆的所有房间早已在数天前就已预订客满了,这里没有其他住处可以转移出去,除非到城外,也许还能找到更好的旅馆。
08
突然,她记起了一家舒适豪华的旅馆,那是她在毕业后的一次夏季法国旅行中曾住过两天一夜的旅馆。那家旅馆布置华丽、考究,特别令人难以忘怀。在上次旅游期间,她听说过那家旅馆离卢尔德不太远。
是的,他们应该到那儿去住,特别是对可怜的肯和她来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他们会在那儿住上几天,最多几天——即便如此,也会使这难以忍耐的日子好过一些。
那家旅馆位于什么地方来着?
噢,记起来了,尤金——贝因斯。
她得马上给这家旅馆打电话,立即就得打,预定今晚的床位。肯从山洞回来后,他们便可以赶到那儿去住。
谢尔盖·季霍诺夫乘飞机从里斯本到日内瓦,再到巴黎,最后又乘飞机下午抵达卢尔德——都是短途飞行。
他坐的出租汽车正从机场开往卢尔德城区的途中,这时他意识到自己有两点变化:一个是在他的外衣内口袋里的那蓝色的假护照上的名字是塞缪尔·塔利,来自纽约,美国公民。另外一个是遮盖住他那左侧上嘴唇上棕色肉赘的浓密假胡髭,这假胡髭一直往下沿脸颊盖住了部分嘴巴。他认为,作为伪装,这假胡髭足以让人无法辨认。如果没有它,他那像商标一样的肉赘由于早已广泛为外界、为世界各国人士所熟悉,将会很容易地被一些人所认出。
机场的出租车此刻正缓缓地降低车速,这位法国司机,从反光镜中盯着他,对他说,“先生,到了。”
季霍诺夫从右侧车窗向外看去,只见他们是行驶在巴拉迪大街,这儿有一个停车场,旁边有一条河面很宽但河水污浊的河。他又转向左侧,看见他们已停在了一幢红砖结构的六层建筑的大门前。最高一层楼上的旅馆名称赫然在目:法兰西圣路易斯新旅馆。
各家报纸早就报道说,在这具有重大意义的一周之内,卢尔德将接纳难以计数的朝圣者。在圣母玛利亚显灵这一消息公布之后的几天内,卢尔德的所有旅馆早已被官方所组织的朝圣团体预定完毕。季霍诺夫很是担心,不知能否找到一家有床位的旅馆。非常幸运,在日内瓦的国际旅馆里,季霍诺夫早就认识了一名叫亨利的领班,经常付给他高额小费,没想到此人会在这时派上了用场。季霍诺夫告诉亨利,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住在美国纽约,名叫塔利,是一位笃信宗教的上流人士,计划在圣母玛利亚显灵时访问卢尔德。可问题是他未能及时报名参加朝圣团,无法自己预定旅馆。塔利知道季霍诺夫经常出国,便求助于他,希望他能帮忙在卢尔德的某家旅馆为他预订一周或二周的床位。季霍诺夫对他说,这事可不敢担保,因他从未去过卢尔德,而且也不打算去那儿。不过,他答应塔利,他将愿意尽力帮忙。到了日内瓦后,季霍诺夫便只好求助于亨利,托他代为解决此事。
亨利表示愿意想想办法。原来,几年前,亨利曾同他的神父到过卢尔德,住在法兰西圣路易斯新旅馆,同这家旅馆的领班头儿罗伯特有点交情。事实上,正当季霍诺夫等待时,亨利就已经打电话给卢尔德的罗伯特,为季霍诺夫的朋友——那人叫什么名字来?塔利?噢,对了,是纽约的塔利先生办理此事——然而,他被告知,罗伯特出外度假,要在圣母显灵的第一天才返回卢尔德。“没关系,”亨利要季霍诺夫放宽心。“等罗伯特回来那天,让你的朋友亲自去找他,让他说出我的名字,罗伯特一定会记起我,会为塔利先生安排一个房间的。相信我,旅馆里一般都会有空房间的。”
季霍诺夫相信了他,当时大为放心。不过现在,从出租车里下来后,他又不免担心起来。在生活中,像在外交场合中那样,他一贯做事相当谨慎,即使是在最紧急的情况下,也总是留有余地,不愿轻率从事。此刻,他决定不忙让出租车开走。这时司机从前车座下车,正欲帮他将行李搬下车,季霍诺夫便对司机说:“不忙开走,等我几分钟。我得去看看是否真有房问。他们可能会让我到其他旅馆去。”
今天,季霍诺夫由于肌肉障碍症发作,在上台阶时只好慢慢行走。位于一楼的旅馆接待厅并不大,但颇具有现代风格。有一位身穿制服戴着眼镜的领班,正在柜台后面对着帐目簿沉思着什么。
季霍诺夫满怀希望走近柜台,用法语对领班说:“先生,我想找一下总领班罗伯特先生。”
这位领班抬起头,从眼镜下打量着他。“我就是罗伯特,愿意为您效劳。”
“噢,太好了,太好了。我到这儿带来了你一位朋友的问候。他也是我的朋友,名叫亨利,日内瓦国际旅馆的总领班。”
罗伯特毫不犹豫地说:“亨利,啊,是的,他好吗?他挺能干的,眼下好吗?”
“他非常地好,亨利要我来见你,请你设法安排我这一周在这儿住下。亨利,他比旅馆接待员更熟悉情况。他知道,现在客房非常紧张,不过,他认为,你会特别关照我的,看在他的面于上。”
罗伯特的脸突然沉了下来。“亨利说对了。平时总会有办法可想。可是今天,在这一周之内,说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我很抱歉,非常非常地抱歉,无法帮我朋友的忙。真的没有一间空房,甚至找不到一间空着的洗手间。”
季霍诺夫伸手提了提旅行包。“这是真的吗?”
“实在无能为力,说实话,旅馆早已预定客满了,以前这种情况多未发生过。不过,眼下这时节可不同往常。自1958年以来,圣母毕竟还没有在卢尔德再次显过灵。人人都想见到她,下周,我也许会设法替你安排一个房问。”
“可我只想在这一周。”
“那么,我很抱歉。”
“我该怎么办?你是否知道,也许这儿的其他旅馆还有空房?”
“绝对没有。所有的旅馆全部客满。”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伸出了一个手指。“还有一点希望。过去在卢尔德的旅馆客房比较紧张的时候,在城外,总还能找到一些空房。卢尔德的周围还有许多小城镇,距离都不很远,交通也很便利。许多人家总是空出一些房间来出租,以赚取几枚法郎。是的,我敢保证,眼下这种可能性仍然存在。这或许对你是最好的办法,先生——”
“塔利,我是塞缪尔·塔利。”
“噢,这可是最好的办法,塔利先生,想想办法去城外找私人房间吧。”
“可我到哪里去找呢?我以前从未来过卢尔德。”
罗伯特立刻表示愿意帮助他。“我可以告诉你具体怎么找。在城外的塞迪卡德·霍特里尔,就在这儿,我指给你看。”他找出一张写有卢尔德城区的桔黄色地图,打开后,手指着地图上的位置。随后,他折好地图,递给季霍诺夫。
“这下你该知道怎么走了。我很抱歉,未能让你住在这儿。祝你好运。”
季霍诺夫离开旅馆后,径直走下台阶,并打开手中的地图,递给正在等着他的司机。“这儿没有空房了,”他解释道,“我得到塞迪卡德·霍特里尔,你瞧,就在这儿,领班还特意在下面划了一条线。”
司机查看了一番地图,点点头,示意季霍诺夫回到车后座上去。
在15分钟的行程中,季霍诺夫无心观看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他的内心在隐隐作痛,深深自责简直愚蠢至极,居然会到卢尔德来。他想到自己私下访问这个他的政府和党肯定会极为反感的“圣地”而招致的一切危险,如果他们知道,而仅仅只是出于对健康的考虑,也决不会原谅他的。
这时,车在勒里斯区停下,罗伯特所指的塞迪卡德·霍特里尔就在此地,季霍诺夫才猛然意识到,为了他的身体健康以及他将取得的最高领导地位,冒任何风险都是值得的。再说,由于经过一番精心化装,他摸着那假的胡髭感到一种欣慰和安全。他付给司机出租车费后,按照司机的吩咐,提着旅行包向附近的大楼走去。
季霍诺夫发现,在办公室内只有两位中年妇女坐在办公桌后面,靠近他的那一位,留着黑色刘海,戴着金属框边眼镜,友好地向他打着招呼。季霍诺夫自我介绍道,他是塞缪尔·塔利,美国人,刚来到卢尔德朝圣,因没有随同官方或正式旅游团,所以还未能找到一个地方安身。圣路易斯新旅馆的一位朋友建议他到这儿来,在某位私人住宅中或许能找到一间空房。
戴眼镜妇人的表情看起来无可奈何。“不错,本周早些时候,确实在我们的手中掌握着许多等待租用的私人住房,可现在已全部预订完毕。我担心——”她开始查看登记册,接着停了下来,注视着夹在最上面一页的一张纸条。“等一等,先生,也许还有希望。你或许会走运。这张纸条是本地旅游公司的一位导游小姐留下的。她是本地人,同父母住在塔布。她在纸条上说,她父母家中有一间空房,本周之内可以租用,他们要求房客每天付225法郎,而且还要预交一半的房费。你感兴趣吗?如果你愿意,我这就给你问问,看看房间是否仍然没有出租出去。”
“请问问吧,”季霍诺夫说,“你刚才说在什么地方?”
“塔布到卢尔德乘出租车只需20分钟。那是个非常可爱、美丽的小镇。”她一手拿起话筒,一手开始拨电话,“让我看看,”她等了一会儿,电话接通了,这个妇人用法语说道,“这里是塞迪卡德·霍特里尔,杜普雷小姐在家吗?”她停了一会后,又对着话筒说:“吉塞尔吗?是关于今天早晨你留在这儿的那张便条。我想问一下,你父母准备出租的那间空房还没有出租吗?”她听着对方回答,然后又说:“太好了,我这儿有一位游客,是从美国来的塔利先生,他需要租用一间空房。行,我这就告诉她。”她放下话筒,喜形于色地望着季霍诺夫。“好消息,你可以住下了。我这就告诉你杜普雷家在塔布的地址。这家人很受人尊敬,我没有见过他们,不过他们的女儿吉塞尔很是可爱,待人很好,有其父必有其女嘛。好吧,我把地址写给你,塔利先生。”
直到黄昏时分,季霍诺夫才到达塔布。
他在卢尔德,实际上是在卢尔德地区逗留了很长时间,直到夜幕开始降临。在塞迪卡德的那个妇人很是健谈,告诉他附近一带有什么地方应该去看看。于是他就在教区空地里缓缓地步行,直到他意识到走错了方向时,已经走过了空地的大部分范围,这时他来到了一个入口处。他继续前行,慢慢地向上宫走去,最后登上石梯走了进去,观看宫内那华丽堂皇的内部装饰,然后顺上宫而下,找到了那传奇式的山洞。他看见许多朝圣者面对着山洞,有的站着,有的坐着,还有的跪着。可是他并没有加入到这些朝圣者的行列。决定到明天再来仔细瞧瞧。
他心里明白,之所以他未能停住脚步加入到祷告的行列,是因为他感到与此刻如醉如痴的迷信朝圣场景格格不入,作为一个外国游客,他不属于这些对宗教置信不疑的朝圣者行列。但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他应该和其他朝圣者一样,不应该与上帝这样疏远,他到这儿来的目的实质上同他们并没有什么不同。他记得自己在孩提时代,和对宗教非常虔诚的母亲生活在一起。另外,使他不愿意接近他们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从不喜欢在许多人面前露面。是的,自从他早年在仕途上一帆风顺,一直成为S国的外交部长和有世界影响的风云人物,在他发表演说时,同群众远离,并没有直接同人们交谈接触。他也曾同世界上许多其他的知名人物,诸如总理、总统和国王等会过面,但那是地位相当,那种接触和场合也无可非议,既体面又荣耀。但是此时此刻,要他独自一人混杂在这群芸芸众生之间,在他看来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最后,他转身离开时,才明白自己未能向山洞周围的那群人走近,不是出于别的什么原因,而是因为他当时突然感到骨髓疼痛起来,那不治之症使他突然感到特别虚弱,无法站立太久。
他竭力忍耐着,好不容易才到达不远处斜坡上的出口。他意识到,像那些虔诚的朝圣者一样,正是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他来到卢尔德,疾病已经使他在某种意义上丧失了自己的信仰和人格。他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芸芸众生,他应该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