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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圣地-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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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哪儿啦?”他咕噜了一句,神情仍然恍惚萎靡,似乎并不关心她是否回答。 
  司机正站在车旁,他把他们的行李拎出交给一名年轻的侍者。阿曼达朝司机点点头,央求帮着她把她丈夫送到里面去。俩人一起,将肯扶立起来,架着他磕磕绊绊地沿着通道向里,他们走过几座半裸体女人雕像,径直走进饭店朴素庄重的入口,司机扶着肯,阿曼达朝登记台走去。 
  “你们有这幢新楼里很漂亮的一套房间,”女服务员肯定地对她说,“希望你能满意。”随后,她把那名年轻侍者唤过来,“领克莱顿先生和太太到套房去,带上他们的行李。” 
  阿曼达付完司机车费后,扶着肯,随那名侍者朝门外的电梯走天。他们乘电梯来到三楼,被领进在电梯附近装饰华丽的一套客房里。 
  房间布置考究,通风良好。客厅的现代气息与陈列的古典家具巧妙结合为一体,那造型奇异的座钟、沁人心脾的鲜花、动物木雕、彩色电视机,使整体装饰令人心醉。同卢尔德那拥挤简陋的房间相比,这里的环境着实让人感到欣慰。 
  她一只手扶着肯,用另一只手给他指了指那些漂亮的装饰,白色沙发,柳条藤椅,还有那白色火炉。 
  “我们先要传者弄点喝的,”她对肯说,“坐一会儿,休息一下。如果你兴致还好,我们可以下楼去进晚餐。” 
  “我只想睡觉。”他倦怠地说,“让我躺下。” 
  肯太疲倦了,阿曼达无心再与他谈论这舒适宜人的新的饭店。她扶他走进光线明亮的卧室,那双人床上的被套已被掀起,她迅速为他脱去衣裤,没顾得上为他找出睡衣睡裤,便把他放上床,让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弹簧床垫上。随后她熟练地将他侧转身子,以便令他更感舒适,最后为他盖上被子。当做完一切时,他已酣声大作了。 
  卢尔德之行使他精疲力竭。对此,她无以责备。实际上,他俩穿过法国乡村地区时这段时间并不长,路途也还顺利。她要责怪的是那折磨人的烛光游行和那些四处游曳的狂热分子。当然,是那冗长的步行击倒了他,并令他病情加重。 
  她在卧室中来回踱着步子,刚想整理行李时,才猛然意识到她饿得厉害。从火车上吃完午饭到现在,她一直滴水未进。她走进铺着地毯的盥洗室。洗完脸后,从手袋里摸出一盒化妆品,开始在面颊和嘴唇上涂抹起来。接着她梳理好头发,离开套房朝楼下走去。 
  在二楼装饰现代的休息室里,她独自坐进米色沙发上,要了杯马蒂尼酒。与想方设法带肯到这家饭店的折磨相比,她感到独处在这儿舒心多了。她尽量不去想卢尔德带给她的初步印象。以往她不太明白,卢尔德这样的圣地如何能教化那些真正拥有信仰的人转而变为理性上的白痴,此刻她不但理解而且更为宽宏大量了,想到此她也不禁为之震惊。对于她的职业背景而言,这将永远是精神上的恐惧。 
  喝完最后一口马蒂尼酒,她起身朝餐厅走去。等着她的将是热情的款待。大多数进餐者已近尾声,但多数人仍留恋着残羹剩饭。尽管如此,仍有许多餐桌空着。女招待替阿曼达在一个安静的角落找了一张空桌坐下。阿曼达拿起制作精美的菜单,油然想到饭店老板何等精明:整座餐厅装饰简朴,而真正的功夫全在这芬芳四溢的菜单上。她迅即浏览了一下法文菜单——“美食之餐”、“都市之餐”或是“乡村之餐”——她决定吃个痛快,专要那些最为昂贵的丰盛大餐。 
  她最后选定“都市之餐”,破费235法郎、外加百分之十五的小费。当女招待返回时,她随心所欲地点了开胃的飞禽色拉、干熏大菱鱼,接着她要了两个正菜:彩云春花咖喱鸡、奶油火腿罐闷大虾和一道甜点——巧克力热馅饼。 
  整个晚餐耗时近两小时。晚餐结束时,阿曼达已大腹便便。想到肯未能分享充满纵乐主义精神的尽情欢愉,她深感内疚。但一想到明晚她又能同他共进晚餐,她心里又好过了一点。她思忖着是否该强迫自己在饭店后的大草坪上散散步,以消化一下腹内的佳肴。但最终她还是决定返回她的套房,以免肯此时醒来。 
  来到三楼后,她走进房间,直奔卧室。就着台灯灯光的照射,她看出肯仍在酣睡,先前的睡姿,他几乎没有变换。显然,他太需要休息了,不到明天早上,他是不会醒来的。 
  她开始蹑手蹑脚地收拾两人的行李。她把一件件衣服清理出来挂在壁柜里。整理完衣服后,在她的手提包和皮箱里仅剩七八本左拉的小说了。她拉开手提包拉链,从中抽出两本左拉的小说——同时也抽出一盒巧克力薄荷糖,这是饭店女招待专门放在她枕头上的——她带着书和糖走进客厅,在沙发上躺下,开始专心致志地阅读左拉的那两大卷小说。她又一次浏览了那些她曾做了记号的篇章。读毕小说,她将两本书都搁在咖啡桌上,随后抓起放在电话机旁的便笺和铅笔。她想;假若肯先于她醒来和用早餐时,让他边喝柠檬汁并读点什么,那会是很惬意的。“亲爱的肯,”她开始写道,“殷切希望你感觉好一点。这儿有些书你可在早餐时读一读,如果你比我醒得早些的话。但是不要通读,只读左拉小说中我做过标记的章节。我爱你,你的——阿曼达。” 
  她将便条放在几本书的上面,开始意识到她有些困倦。她要立即上床,以便起得早一点。这样能同肯一道度过美好的明天。 
  她脱去衣服,走进浴室去换睡袍,经过穿衣镜时,她较以往更加留意了一下镜中那光艳的一丝不挂的身体。她能记得肯在欣赏她赤裸的身体时那兴奋不已的模样,结果连她也常常加人到无尽的爱的缠绵中来。现在,这身体依然在这儿,那样成熟、健美和柔软,仿佛在等待着肯的康复和他未被疾病击倒前所给予她的健康和激昂的爱。可眼下,在床上躺着的肯就像一个精疲力竭的肉团,只有他先前的躯壳。不过,她比以前更加坚信,外科手术能治疗拯救他的身体,重新赋予他活力,能使他在俩人后半生共同的生活中同她令人神往地做爱,不仅能使他俩传宗接代,而且也能获得永恒的新奇欢快。 
  穿上睡衣后,她熄了灯,舒适地蜷缩在床的一边,不久便沉入了梦乡。 
  她弄不清到底睡了几个小时,她只知道,当她在耀眼的阳光照射下慢慢睁开双眼时,天已大亮了。她聆听着卧室窗外法国梧桐和郁金香花丛中小鸟的鸣叫,然后打了个哈欠,感觉清醒了许多。她朝肯睡的那面转过身去,想同他聊上几句。但他没在床上,位置是空空的。对此,她一点也不感惊讶:也许他睡足了,此刻正坐在客厅沙发上吃着早餐,嚼着硬糖,在阅读左拉的小说。 
  阿曼达掀开被子,坐起来,随即离开了床。她趿上卧室的拖鞋,决计在洗涮前看看肯。 
  她一边走向隔壁房间,一边叫道:“肯,你好吗?”但没有肯的回答。她四下瞧瞧,他没在客厅。她急忙朝阳台奔去,他也许在那儿用早餐,但阳台上空空如也。或许他想呼吸点新鲜空气,她得到外边去找他。 
  当她正要走出卧室时,她眼的余光突然瞥见在套房的门上贴着一张用透明胶带粘住的纸片。她立即回头走去,想看看那是什么。未几,她便发现那是张饭店的乳白色便笺,上面写满了潦草的字迹,她认出这是肯的字体。她迫不及待地撕下便条,想看看肯写了些什么: 
   
  阿曼达,我爱管闲事的心上人。 
  真见鬼,请你勿再干此等蠢事了。 
  你有你的信仰,也应允许我有我的信仰。但请千万别试图改变我的信仰。我想你对于我笃信宗教的程度绝对不会理解。我深信伯纳德特曾与圣母玛丽亚交谈,对圣灵怀胎说也深信不疑。我深信圣母会显灵,也深信圣母会赐福于她的每一个信徒,使每一个病痛者康复。我期望自己就是这其中的一个——这不仅是为了我自己的缘故,也是为了我们俩。 
  当某一天你能证实——证实——我的信仰是错误的,也许我会听你的。除此,请你尊重我的选择。 
  我不属于这无聊、浅薄的地方,这个远离我向往的所谓温泉疗养胜地。我是属于卢尔德的,属于那住着朝圣者、我的朋友们的饭店,更属于我每靠近一分就给我带来新生的圣灵山洞。 
  我已乘出租车回卢尔德了。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同我在一起。假如不愿意,那就在芝加哥相见,一旦我痊愈的话。 
  正如你对我费尽心力一样,阿曼达,我仍爱着你。 
                     你的肯 

  阿曼达并不感到气愤,她只是感到陷于虚弱和无助之中的失望情绪一阵阵地向她袭来。 
  肯,你太蠢了,这种举动不是蠢透了就是和自杀无异。此时,她只想大哭一场。 
  她把肯的便条揉成一团,转身走入卧室,她看到昨晚她放在桌上的那两本左拉的小说和放在书上的便条。她走过去,很想知道他是否浏览过那两本书。 
  他显然动过那书,因为她发现在她留下的便条下方涂写了些什么。她拿起便条,只见上面他亲笔写的一句话:“该死的左拉。” 
  对于肯的这种狂热的虔诚、盲从无知和他希冀天外的某种神怪幽灵能使他摆脱死神魔爪的企盼,她真想大哭一场。但是,她没有哭,而是走进卧室,穿戴好之后便紧踉在他后面返回了卢尔德。 
  肯急需的是一个世间的人帮他活下来,而她就是这个能实际帮助他的人。她兴许能做到这一点,尽管眼下尚难说定。 

  
  
11



  午夜过去一分,圣母重新显灵在卢尔德进入了第二天。 
  凌晨两点,纳塔尔·里纳尔迪放在加利亚·伦德里斯旅馆卧室床头柜上的旅行闹钟便准时清脆地鸣响起来。纳塔尔立刻醒过来,伸出手,摸到闹钟,按住闹铃上的开关,以便止住闹钟继续鸣叫。她坐起来,心里完全清醒了,从先前梦乡的黑暗中醒来,又进入清醒状态下的黑暗中去。她还清醒地记得,晚餐后,她先把她的那个独特的布里尔闹钟调到清晨两点,连外套也没脱,把脚一甩将鞋子蹬掉,便上床睡了,那双鞋子应该就在床下。 
  由于照看她的罗莎在昨晚前不能回来带她重返山洞,纳塔尔决计在别人沉入梦乡时独自回到山洞,尽情享受圣地在她心中带来的宽慰。她双腿一荡离开床,把脚伸进她那双低跟鞋里,蓦地她的心底荡起了一股恐慌。她很想知道如果她一人离开房间去山洞,她是否真能辨别方向和记住每一个拐弯的步数。但她心底的惶惑马上又被一束束排列有序的数字代替了,从旅馆房间到前厅,到伯纳德特·苏比劳斯大街,到斜坡,再到玫瑰宫,及最后到达令人仰慕的山洞,到达这些地方每一拐弯处所需要的步数,这些她已牢牢记在心里,清晰得如同显现在电子计算机屏幕上。 
  想到此,她释然地站了起来,她摸索着来到盥洗室,把脸在冷水里浸了一下,然后梳理着头发。 
  她走过门廊,锁上房门,顺手把钥匙放进手提包里的一个小袋内,将手提包挎在肩上。 
  她朝右边试着走向电梯间,结果她分毫不差找到地方。她的手触摸着手提包中的念珠,想象着她即将独自一人在山洞中向冥冥之主圣母玛利亚祈福的情景。 
  当她听到电梯到达的声音,便充满信心地跨了进去,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她单独与圣母交谈了。 
  阿纳托尔颓然地瘫在服务台后的一把椅子上,下巴抵住裸露出的一簇簇的胸毛上,呼呼地打着瞌睡。突然有一种声音传过来,这声音熟悉但又未曾预料,本能地触动了他的下意识。他猛地醒来,睁开眼睛,就听大厅那头的电梯正在下降,随后是停在底楼后的嘎嘎声传来。 
  他迅即瞄了一眼服务台后的挂钟,知道此刻正好是凌晨二点零五分。 
  有人在这个时候用电梯,还没有听说过。自从他从马赛来到卢尔德干上这份恼人的差事,阿纳托尔还从未看见这家死气沉沉的旅馆有什么人会在凌晨二点醒来。他在此干了足足一周,这期间从凌晨一点至五点这个时段,整个接待大厅静得犹如一间大停尸房。 
  可现在,二点过五分,就居然有人从电梯间走出来。 
  阿纳托尔站起来,身子前倾越过服务台朝大厅瞥了一眼。 
  竟然是她,那个年轻漂亮的小姐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她一出来他便认出了她,这个令人心旌摇曳的盲姑娘。 
  就是她,而且单独一人。真是活见鬼,她这时起身要干嘛? 
  但她看上去好像成竹在胸,因为她一出电梯后便毫不犹豫地朝旅馆大门和大街的方向走去。 
  阿纳托尔记得,像往常所规定做的一样,他在打瞌睡前就把饭店的大门锁上了。这个性感小猫定会发现大门被牢牢地锁着,使她难以前往她想去的地方。她也许需要饭店提供周到的服务,他暗自想,这也许正是一次可以接近她的机会。他没有一丝怠慢地绕过服务台朝饭店大门走去。 
  纳塔尔刚走到大门处就听见他的招呼:“小姐。” 
  她吃惊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 
  “我叫阿纳托尔,是服务台的夜间值班。”他立刻解释说。“你知道现在是凌晨二点吗?” 
  “知道,”她径直地答道。 
  “你想这个时刻上大街?” 
  “我有约会,”她说。 
  “噢,前门锁上了,每晚客人睡觉后我们都要锁上它。不过,我可以为你打开。” 
  “那就请把门打开吧,”她说。 
  他拔开门锁插销后,又说:“如果你想很快回来,我就给你留着门。” 
  “太谢谢啦。” 
  “这边,我来开门,”阿纳托尔说。 
  他从她的跟前擦身而过,他的胳膊触及到她美艳鲜嫩的乳房,使他感到透心彻骨的享受。趁开门,他又乘机瞧了她个够。她那苍白的面容,却由于一副墨镜而显得富有生气,坚挺的双乳撩人心魄。一条质地柔软的短裤紧裹住臀部,显露出两条硕长的大腿。 
  “门开了吗?”她问。 
  “开了,”他几乎听不出自己的声音。“我还能为你效劳吗?” 
  “谢谢,不用了。” 
  她毫不迟疑地从他面前走过,朝大街走去。她刚跨上人行道,即刻调头朝右拐去。他也跟着走出旅馆,注视着她的背影。她的步履极有分寸且显得信心十足,看上去大有傲然不羁的感觉。阿纳托尔呲牙笑起来,真是个令人垂涎的小妞,床上的表现想必是一流的。他贪婪的视线不住地在她的背影、她那双美不胜收的大腿和轮廓毕现的臀部间扫来扫去。此时的他已欲火中烧。 
  在马赛的时候他与许多娘们儿有染,但大多是些妓女,正是这些臭婊子耗去了他靠低劣的工作得到的微薄的收入,再有就是几个可以和任何人干的衣衫褴褛的老醉妇。他从未玩过年轻女人,也没搞过稍稍像样的娘们儿,更别说像眼前这位楚楚动人的小妞了。 
  他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渐去的背影,看着她在远处的路灯下逐渐消失。她走到大街拐角处,非常熟悉地走下人行道,穿过大街,走过咖啡厅。 
  “去赴约会,同谁呢?” 
  他恍然明白过来。是去山洞。她一准是去山洞等待圣母显灵。这个小傻妞,她怎么期盼能见到圣母或是什么人呢?等她明白过来世上原本没有什么圣母的时候,她也许会想别的什么人,一个真正与她为伴的人。 
  他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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