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地-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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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运气好,她或许能在塞达尔·拉普狄斯或切茵尼公司谋个差事,处理日常的杂务。往好里说,顶多与一个保险公司的小职员结婚,生下两个呆头呆脑的孩子。
整个局势就摆在这儿,要想在API的分社里谋得这唯一的一个特写记者的名额,她就必须打败玛格丽特。而这场竞争又恰恰酷似选美比赛,尽管利兹并不乐意去扮演这个角色。她明白,她与玛格丽特相比,在记者业务方面,更具才华和能力,但若较量姿色,自己便逊色得多。利兹净干那些出力的苦差事,什么经济状况或汽车展览的报道啦之类的采访,定会派到她头上。每次,玛格丽特总会委以美差,被派负责一些能大出风头的任务,报道时装表演啦,采访著名的政治家、作家以及影视明星等等。
今天早上的这次安排就充分地说明了这一点。
时下,有不少轰动一时的冷门消息要去报道,利兹一再恳求去采访,从而可以证明自己是一位出类拔萃的记者,分社必须留用,然而,特拉斯克把这任务指派了玛格丽特·拉马奇,浅薄轻浮的玛格丽特自然感到心满意足了。
比尔·特拉斯克确有自己的精明之处——他善于抓住那些最能吸引公众注意力的新闻事件——比如,法国内政部长安德烈·维隆,一心想当总理,不幸卷入了一场会震惊全国的丑闻中而被搞得焦头烂额。他与一个名叫韦德曼的地下分子搞了一些交易,发行了一些欺骗性的高额债券。通过内政部长签名同意,金钱源源而来,但债券的实际价值却不能保证。现在的问题是,维隆因为相信韦德曼而不知情地跟着干了一些非法的交易,还是原本就是秘密联合搞这种获取暴利、发不义之财的勾当?比尔·特拉斯克嗅出了这个事件的轰动效应,看准了可以来一次大作文章,为搞个像30年代使法国声名狼藉的斯塔维斯基事件的丑闻造势。
说真的,让利兹·芬奇去报道这个丑闻,那真是恰得其人。但一小时前,这个机会已落到玛格丽特手中了。利兹分到的是去报道这项毫无兴趣的宗教案,去参加一次记者发布会。巴黎的红衣主教要发布什么事情,这样的消息,纽约总部的任何人都会不屑一顾的。
玛格丽特之所以搞到这份差使,是因为可以靠她的美色去引诱维隆吐露真情,利兹被充军去于这种出力不讨好的苦活儿,是因为上天没有给她能够用肉色去引诱男人的天性。
这一切都映现在她的汽车反光镜中。
她那一头红发,在最近一次漂染中成了枯黄色。她那副鼻子的德性,也不像罗马人那样受看。双唇很薄而阻绷得太紧。下颌有些突出。虽然她的肤色可说是无可指责,她的情态却仍然低沉、悲哀。她清楚,有些在反光镜中是映现不出的,但那些更令人神伤。她的硕大的乳房丰满得有点出格,而且有些下垂。她的臀部也太大。两腿有点向外弯。她的身高大约五英尺三英寸,身材的外形更加不中看。她的最好的部分——也是自然赋予她的真正残酷的一面——反倒看不出来:她的智慧。她极其聪慧,富有创造力,办事果断。
然而,就连她的大脑也有点不自主,魂不守舍,玛格丽特在办公室里的情景竟浮现在面前。玛格丽特,28岁,比她小4岁,生就的一副模特儿的身材,而事实上,她确经培训当过一段时间的模特儿。她身材修长、优美,乌黑的头发,容貌艳丽,双唇饱满红润,坚挺适度的法国女郎的乳房令人倾倒向往,她的双腿长长的,一个十足的色艳俱佳的尤物。她的头脑简单、智力平庸,可谁去在乎这些?上天真是太不公平了。
利兹把车拐向蒙特格尼大街时,她又把神收回来。她突然意识到,比尔·特拉斯克之所以指派玛格丽特去完成这趟美差,不仅是他指望玛格丽特去勾引内政部长维隆,还因为他本人也对她有非分之想,说不准,他已经把她弄到手了。
利兹心里一直在嘀咕,如果她的判断无误,弄不好就会是这样,下月,她竞争这个唯一的名额的希望就很渺茫。玛格丽特有接近上层的机会,可以充分地卖弄和表现自己,而她利兹,默默无闻,去作那些不起眼的报道。
她把车开到阿特内广场前,刹车停住。穿制服的门卫替她把车门打开,用一种貌似谦恭、却又不那么真诚的,或者说有点轻佻的微笑向她致意。她取出棕色的公文包,匆匆走进饭店。宽敞的门厅里有几个皮肤黝黑的来自中东国家的宾客在闲聊,但没有一个人对她看一眼。
利兹走向电梯要到第二个小门厅处,那里有一处供宾客喝午后茶的长廊。利兹努力回忆她应该到哪里去。她原来想到楼下会议室去,但走到电梯前,她记起来她的目的地,她停下来。特拉斯克指派她时曾给她一封电报,电报上说,巴黎红衣主教布鲁内特,将于今天上午十时,在阿特内广场饭店萨隆大厅举行的记者招待会上发布重要消息。萨隆大厅是大饭店内一间专供发布重要新闻用的场所。利兹转身向着通向大厅的过道走去,思忖着天主教会要发布什么样的重要消息,大概是些宗教教规的改进,无关紧要,在API闻报道中毫无分量。
通过开着的玻璃大门,利兹大吃一惊,没想到这样一个有关宗教的记者招待会,居然出人意料地有吸引力。这间又窄又长的大厅内,布置得很庄重,顶上悬挂着三支枝型吊灯,墙壁上装修着棕色雕刻镶板。大厅内座无虚席,挤得满满的。利兹用力挤过去,来到大厅后面的一张桌子旁边,桌子的上方有一张路易十五的巨幅油画像,桌子摆好了咖啡。利兹意识到,大厅内有阵骚动,招待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那些仍在站着的记者也纷纷抢占座位。
利兹在就近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下,她认出在座的布里安·伊万斯,伦敦《观察家》报驻巴黎的一位记者。她在无数的鸡尾酒会上见过他。“布里安,”她喊道:“怎么回事,这么多人?”
伊万斯来到她身边,小声对她说:“我听说,教会将宣布来自卢尔德的一条重要消息。具体情况不得而知。不过,这种事卢尔德不常有,可能有什么重大的事要公布。”
“等着瞧吧,”利兹不无怀疑地说,她坐在那把空椅子上,打开公文包,找出铅笔和笔记本。
她刚准备就绪,突然听到那扇高大的玻璃门呯地一声关闭了。接着,她看见大理石的壁炉前,有一临时搭好的平台,一位身穿白色法衣的人正在结束简短的开场白。她听到“红衣主教布鲁内特”,看见个身穿教士法衣,戴着眼镜,身体健壮的老者走向讲台。此人拿着两份文稿,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在诵经架上,用手校正了一下角质眼镜框。
“现在,我宣读一项简短声明,”他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大声用法语宣布。“宣布之后,我将回答诸位的问题,时间为十分钟。”
接着,他开始宣读他的声明。
“在坐诸位必定知道,1858年在卢尔德的马萨比耶勒山洞,圣徒伯纳德特·苏比劳斯目睹圣母玛利亚显灵的事。许多教徒前往山洞祈祷,饮用伯纳德特在山洞内发现的泉水,使得残疾以及种种病疼立即治愈了。教会曾及时地宣布了这种具有神奇的源泉的疗效,大约有70例。卢尔德也一举成了世界上最有名的宗教圣地。
“圣母玛利亚在显圣时,除了向伯纳德特谈到宗教信仰外,还向她揭示了三个秘密。的确,伯纳德特一直严守着这三个秘密,直到她去世。最近发现,伯纳德特在离开卢尔德到内韦尔的圣吉尔达德修道院当修女后,曾把这三个秘密写进了日记中,她把日记留在她在巴特里斯的一位亲戚家中保存。
“伯纳德特的这本日记现在已被发现,其手迹已经由科学方法得以确认。
“我们已经知道,在日记中,伯纳德特亲笔记下了圣母玛利亚对她讲的三个秘密,前两个秘密都是有关她本人的,不那么重要,也已成为事实。而第三个秘密,就是1858年2月23日圣母玛利亚在第七次显灵时授予伯纳德特的那个秘密,至今未得到验证。”
红衣主教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说下去:“伯纳德特已经记下了告诉她的这个秘密应验的具体日期和时间,即在今年从今天算起的三个星期后。在教皇约翰·保罗三世陛下的恩准下,圣母玛利亚向伯纳德特亲授的第三个秘密,今天就向世界宣布。
“圣母的启示是——
“她,圣母玛利亚本人,将在20世纪重新在卢尔德的马萨比耶勒山洞显灵。‘她告诉我’,伯纳德特写道:‘她像见到我那样再次显灵,将会在另一个人面前显现,这个人将得到她的神奇的治疗。她嘱咐我,我在世时,不准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不过,如果我愿意,在我进入天国之前,我可以记下她重新显灵的日子。因此,在我自己的私人日记里记下了这个秘密,以便有朝一日别人可能读到。’于是,伯纳德特便记下了圣母玛利亚重新显灵的日子。这就是今年从现在算起的三周后,即三周后的连续八天,从八月十四日至八月二十二日,是她重新显灵的准确日期。
“这就是教皇郑重向世界宣布的秘密。圣母玛利亚将重返卢尔德。”
利兹·芬奇坐在那儿,手中的铅笔凝固住般停在笔记本的上方。她坐在那儿一动也没动,她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境地。
利兹·芬奇坐在API办公大楼三楼的办公室后面,写完了这则不可理喻的神奇的新闻。她把文稿送进身边文字处理机旁的打印机上,然后,整理好印完的纸页,带着走到比尔·特拉斯克的装有落地玻璃窗的办公室内。
特拉斯克的衬衫卷着袖口,肥胖结实的身躯坐在木制的摇椅上,似乎是在圈点新到的《费加罗报》的重点新闻。利兹的目光又被特拉斯克的头发吸引住了,因为他总是把头发梳成他所崇拜的新闻偶像——H·L·门肯的式样,一种20年代巴尔蒂莫流行的发式。这同他的体形并不相称。利兹倒想知道,他的情妇玛格丽特对这种发型是什么看法。
她闷不作声地把她的新闻稿交给特拉斯克。“全写好了,请过目。”
特拉斯克看了一眼标题,抬起头。“真有其事吗?”他嘟哝着。他继续读下去,又重新抬起眼来,“它将把半个世界的人吸引得拥到卢尔德去。”
特拉斯克再次被这篇文稿所吸引,他看完了第二页和第三页。他把文稿交还给利兹,“好,太好了。我很喜欢它,一字别改,照发。”
利兹倒犹豫起来了,“你认为它真值得占这么大的版面吗?”
“值得,为什么不呢?这是条重大新闻。”
利兹感到不以为然。“这是骗人的,比尔,这你清楚。你对这则胡说八道的消息压根儿就不相信,是不是?”
特拉斯克费力地在椅子上坐直。“亲爱的,”他说,“我相信不相信并不重要。世界上7。4亿天主教徒大多数相信它。每年到卢尔德去的500万信徒相信它。5000名声称在山洞治好病的人相信它。几乎70位出现奇迹,恢复健康的幸运者相信它。考虑到这些情况,报道圣母玛利亚显灵的新闻其影响可谓大矣,这也正是我感兴趣的地方。”
“不过,我仍感到这是胡说。”利兹说,“总算把这篇文章写完了,我倒感到高兴。”
就在她转身离开这间办公室的当口,又听到特拉斯克叫住她。“继续干下去,亲爱的,”他等她把脸转过来。“你还没有干完,利兹。你只是刚刚开始,我会让你到卢尔德去作追踪报道,这便是你下一步的主要任务。”
这无疑是一个打击,利兹感到很不受用。“你怎么总是让我去干这些事,比尔?别让我再去写诸如灰姑娘、金钥匙、三个狗熊之类的故事了。这种事还是让特约记者去干吧。这根本没有报道价值。为什么不派我去干我能发挥特长的事——比如,类似维隆丑闻什么的。”
特拉斯克面无表情。“我敢肯定,玛格丽特有能力写好维隆丑闻。她有维隆,你有了圣母,利兹。别再写什么别的了。写一篇圣母显灵的目睹性文章,那肯定是个大题目,定会令所有人皆大欢喜。”
利兹原来想与特拉斯克舌战一场,告诉他指派她到那个荒凉的比利牛斯地区,真的令人大失所望;可他却派玛格丽特报道一件十拿九稳会成功的差使,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不过,此时她所看见的只是他的头顶,那个门肯式的发型。看得出,他与她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所以又伏案工作起来。她明白,与他继续打嘴官司根本没有用。
他意识到她仍在眼前,他头也没抬地大声说:“去吧,年轻的小姐。那地方许多可怜的灵魂等候着拯救呢。”
“去他妈的,”利兹压低声音说,转身离开了那儿。“发布这些新闻,天晓得地球上有谁会相信这劳什子。”
02
从停车处到惠特尼医生办公的芝加哥摩天大楼要走半个街区。惠特尼医生办公室设在该座大楼的23层上,正对着电梯。尽管早上的濛濛小雨下得不大,它还是把阿曼达·斯潘塞时髦的蓝色雨帽和雨衣淋湿了。在通往惠特尼医生办公室的门厅里,阿曼达取下雨衣,在女洗手间停留片刻,看看是不是因为戴雨帽而把她那头理短的褐色头发弄乱了。果如所料,她于是把头发抚平,摘掉驾车用的蓝框眼镜,把它擦干,塞进手袋里,径直朝肯·克莱顿的医生惠特尼的房间走去,这是约好的一次晤谈。
优雅的接待室内,所有的罩在家具上的盖巾全是令人感到安详柔和的浅绿色。阿曼达把帽子、雨衣挂在木衣架上,朝着那位坐在桌子后的头发已灰白的女接待员走去。
那个妇女早已等在那儿,“您是斯潘塞小姐吧?”
“是的,我希望是按时到达的。”
“不错。不过,我恐怕医生还得耽误几分钟,他马上就见您。我知道他急于要见您。您坐下等好吗?”
“谢谢。”
“顺便问一声,克莱顿先生近况如何?”
“还有点儿虚弱,但仍能每天上午到办公室工作半天。”
“听到这消息很高兴。克莱顿先生真好,是我见到的一个最具魅力的年轻小伙子。斯潘塞小姐,我们都祝他早日康复。”
“谢谢,”阿曼达说,同时随便从墙上的搁物架上取下一本杂志,它的每一页都有医药广告。她坐下来,来回翻阅着这本杂志。接着,她翻到一篇附有彩色图片和表格的文章,都是关于糖尿病的。阿曼达对它毫无兴趣,根本没有耐心读下去。她把这本杂志翻开,放在膝盖上,随意地浏览着。
不错,阿曼达暗自寻思,接待员说得很对,肯的确很有魅力。两年前的夏天,阿曼达同肯初次邂逅才半小时,就被他的魅力深深吸引住了。克莱顿家族,包括肯的父母在芝加哥北岸有一幢私人住宅,布置得富丽堂皇。那一次,克莱顿家族在宅邸的院子里举行一次宴会。这种露天宴会大多是伯纳德·B法律公司成员的非正式工作会餐。这家公司由肯的父亲创建,享有很高的声誉。克莱顿的儿子肯作为合伙人,在公司专门从事财产计划工作。公司的一位年轻职员邀请阿曼达出席了这次宴会。
从那以后,阿曼达和肯便开始定期约会,不到一年,两人便在阿曼达的位于密执安大街的一套有5个房间的公寓内同居了。人人都说他们俩是天生的一对。肯,33岁,5英尺11英寸高,一头不规矩的蓬乱的黑发,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