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杨白话版资治通鉴 :寿春三叛司马夺权-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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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顾雍前往司法部(廷尉)主持审判,吕壹这时已成阶下之囚。顾雍和颜悦色,心平气和的询问口供,临走时,又对吕壹说:“你是不是还有申诉?”吕壹一味叩头,无话可说。政务署助理(尚书郎)怀叙(怀,姓),当面诟骂羞辱吕壹,顾雍责备怀叙说:“国家有正常法律,怎么能够这样?”有关单位奏请处吕壹死刑,有人主张应用“焚如”“车裂”(焚如酷刑,新王朝一任帝王莽所创,曾用来烧死叛将陈良,参考一四年。车裂酷刑是古代传统刑法,《左传》〈前六九四年〉:“ 【车裂】高渠弥。”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关于车裂酷刑的记载),用以表示对大奸大恶的痛恨。孙权询问立法署长会稽郡(浙江省绍兴市)人阚泽,阚泽说:“严肃开明的正常社会,不应使用这种酷刑。”孙权同意。
吕壹处死之后,孙权派立法官袁礼,向各高级将领道歉,并征求对当时局势应兴应革的意见。袁礼回来后,孙权下诏责备诸葛瑾、步骘、朱然、吕岱等,说:“袁礼返京,告诉我跟子瑜(诸葛瑾别名)、子山(步骘别名)、义封(朱然别名)、定公(吕岱别名)见面,并请教对时局和政治的意见,你们都说只知道军旅,不知道政治,不肯提出建议,全都推到伯言(陆逊别名)、承明(潘濬别名)身上。可是,伯言、承明看到袁礼,泣涕不止,声泪俱下,十分悲苦,甚至充满恐惧,有一种不安全的神情。听到之后,内心怅惘,深感困惑。为什么?天下只有圣人,才能不犯错误;只有聪明绝顶的人,才能看清自己。普通人一举一动,怎么能都正确?我曾经伤害过各位,拒绝过各位的好意,不过一时疏忽,自己当时却不知道,所以使各位避嫌畏难,不敢开口!不然的话,怎么会到这种地步?我跟各位共事,从小时候直到现在,头发已白了一半,总以为表里一致,推诚相见;于公于私,都可互保。大义上我们是君臣,私情上我们如同亲生骨肉,荣耀福分,欢乐忧虑,同受同享。忠臣不应该隐瞒实情,智士不应该隐瞒计略。不管事情是对是错,各位怎么可以袖手旁观?坐在一条船上渡河,我不跟各位磋商,跟谁磋商?姜小白(齐国十六任国君桓公)有善行,管仲没有一次不赞扬!姜小白有过失,管仲也没有一次不规劝;规劝如果不能受到接纳,则永不停止规劝。现在,我自己知道没有姜小白那么好,而各位又不肯开口说话,仍然猜忌担心。就这一点而论,我并不比姜小白差,不知道各位跟管仲相比,又是如何?”
柏杨曰:
吕壹不过一个小小的特务头目,当权的时间既短,为害的程度也微乎其微,仅就《资治通鉴》记载,不过拷死一个军中财务小官而已。对付顾雍,看样子只是要搞垮他,不是要害死他。然而,已使东吴帝国政府,陷于愁云惨雾。特务统治之可怖,正在于恐怖气氛,只要沾上一点,包括最高领袖在内,心灵都会扭曲。
孙权写给各将领的这封长信,称兄道弟,如话家常,感人至深。然而,他强调“亲如骨肉”,要求“规劝如果不能受到接纳,则永不停止规劝”。话说出来好听,写出来更有管仲作为例证,好像这次可是真心。事实上恐怕相反,谁要相信这一套,谁可要大大的倒霉。孟轲就曾提出过警告:“君臣之间,规劝的次数太多,一定招来羞辱;朋友之间,规劝的次数太多,一定疏远。”稍后,就在孙权要罢黜皇太子孙和时,“亲如骨肉”的陆逊受到责骂忧死、女婿朱据索性斩首。
无限权力是一个荒野怪兽,靠规劝谏诤无法控制,孙权是中国历史上最可爱、最富有人情味的君王之一,还被无限权力烧得失去理智,何况其他人。凡是权力,只有另一个权力才可以控制,另一个权力才是钢索,拴住怪兽,免得它横冲直撞。柔声软语的规劝谏诤,不过一根线绳,不但拴不住,有时候反而更激使它疯狂。
11 冬季,十一月二十四日,曹魏帝国擢升最高监察长卫臻当宰相,京畿总卫戍司令崔林当最高监察长。
12 十二月,蜀汉帝国最高统帅蒋琬,率军进驻汉中郡(陕西省汉中市)。
13 十二月八日,曹魏帝国皇帝曹叡患病。
十二月二十四日,封郭夫人当皇后。
14 最初,曹操还是东汉王朝魏公的时候,任命酂县(河南省永城县西酂城乡)县长刘放、军事参议官(参军事)孙资,同当皇家图书馆管理官(秘书郎)。曹丕(曹魏帝国一任帝)建立帝国后,改名为立法署(中书),任命孙资当立法署长(中书令),刘放当总立法长(中书监。“令”“监”官级都是“第三品”,职掌相同,可能是双头马车制,都是首长。古代官制模糊,“令”“监”地位又变化无常,有时有令无监,有时有监无令,有时并存,姑且称“立法署长”“总立法长”,增加印象),二人遂同时掌握机要。(情势演变:“尚书”既逐渐脱离宫廷,成为政府机关,“中书”遂代替“尚书”之职。)
二三八年 戊午(5)
曹叡登上宝座,对刘放、孙资,更是宠爱信任,全加衔高级咨询官、特级国务官,封本县侯爵(刘放是涿郡【河北省涿州市】方城县【河北省固安县】人,封方城侯。孙资是太原郡【山西省太原市】中都县【山西省平遥县】人,封中都侯)。当时,曹叡亲自处理国事,几次对外作战,中枢筹划,全由二人负责。每遇到重大决策,召集高阶层官员会议,常命二人作出最后裁决。当时还是中央军事总监(中护军)的蒋济,上书说:
“我曾经听说,高级官员权力太大,宝座一定危险;左右助理关系太过亲密,耳目一定被蒙蔽;这是古代最重要的鉴戒。从前,高官当权,内外不安(曹魏帝国建立迄今,还没有发生过这种事,不知指的什么?可能指东汉王朝末年),陛下亲自处理国事,政治自然纳入正轨。并不是高官不忠,只是权威下移之后,人们对君王一定怠慢,这是正常现象。陛下既然有能力防止高级官员发生这种流弊,希望不要忘记左右亲信造成的另一种流弊。
“左右亲信的忠心和见解以及深谋远虑,未必超过高级官员,但是,钻营奔走,谄媚逢迎,可比高级官员更有独到功夫。现在外面动辄就说:立法署(指刘放、孙资)如何如何。他们虽然恭敬谨慎,不敢结交政府官员。但仅只‘立法署’一个虚名,就能使世俗如此注意,何况手握权柄,整天侍奉在皇上眼前。万一乘着皇上困倦之时,窃弄权威,大家发现他能够影响皇上的决定,自会趋炎附势,顺着他们的意向行事。
“这种现象一旦开始,摇尾系统立刻建立,招朋引类,诋毁赞扬,也跟着兴起;功过赏罚,就会颠倒。走正规渠道上进的或许根本走不通,而攀附左右亲信的反而一帆风顺。由小而大,逐渐形成一种力量,陛下对他们的信任已成为习惯,也不再有任何警觉。这些,以陛下的英明,当然早就考虑周详;如果再加留意,行迹会更明显呈现。
“有些高级官员恐怕所作的建议,不蒙采纳,反而招致陛下左右亲信的怨恨报复,所以不敢反映。但我认为,陛下圣心自会考虑沉思、垂听舆论、观察迹象,如果有不合情理或事实上有无法执行的事情,就应该随时改变修正。这样做,远的将跟姬轩辕(黄)、伊祁放勋(唐)贡献相等,近的也会完成武帝(曹操)、文帝(一任帝曹丕)交付陛下的重责大任,岂止不受左右亲近控制而已。
“当然,君王不可能一个人处理天下全部事务,工作必须有人分担。不过,绝不可以托付给一个人,除非他有姬旦(周公)的忠心、管仲的正直无私。否则,就必然会玩法弄权,败坏国家。现在,栋梁之材虽然很少,但有能力负责一个州或一个单位,尽忠职守的人,还是很多,盼望能够并列于朝,不要使圣明的帝国政府,发生一人专政的丑闻。”
曹叡不理。(胡三省原注:“这些都不是本年的事。《资治通鉴》因刘放、孙资患得患失,误导曹叡托孤,加以追叙。”)
等到曹叡病重卧床,深为忧虑身后之事,遂任命曹操幼子燕王曹宇(曹叡叔父)当最高统帅,和中央禁军总监(领军将军)夏侯献、武卫将军曹爽、骑兵指挥官(屯骑校尉)曹肇、骁骑将军秦朗等,共同辅政。曹爽是曹真的儿子(曹真,参考二二二年九月)。曹肇是曹休的儿子(曹休,参考二一八年三月)。曹叡自小跟燕王曹宇友善,所以托付后事。
刘放、孙资,长久的主管政府机要,夏侯献、曹肇心里一直不服,宫殿中有专供公鸡晚上栖止、早上啼鸣的树,两人互相说:“公鸡占这棵树也够久了,看它还能再占几天?”刘放、孙资听到耳朵里,恐怕二人当权后对自己不利,阴图反击。而燕王曹宇,性情谦恭温和,向老侄曹叡恳切推辞。曹叡把刘放、孙资唤到卧室,问说:“燕王究竟是什么意思?”刘放、孙资回答说:“燕王有自知之明,知道负担不了这么重大的责任。”曹叡问说:“那么,谁有这个能力?”当时,只有曹爽在旁,刘放、孙资遂顺便推荐曹爽,并且建议:“最好教司马懿也参与。”曹叡问:“曹爽行不行?”曹爽汗流浃背,紧张得不知道如何回答。刘放暗中用脚踢他,附到他耳朵上,悄悄告诉他:“快说:‘我愿用生命保护皇家。’”曹叡采纳,决定命曹爽、司马懿辅政。可是,不久又中途改变,下诏收回前令。刘放、孙资晋见曹叡,再作请求,曹叡再度接纳。刘放说:“最好由陛下亲笔书写诏书。”曹叡说:“我手脚发软,不能提笔。”刘放爬上御床,握着曹叡的手,勉强写下遗嘱,遂拿出宫,高声宣布说:“有圣旨,燕王曹宇等,一律免职,不准在宫廷停留。”曹宇等大为惊愕,流泪退出。
十二月二十七日,擢升曹爽当最高统帅。曹叡担心曹爽能力不足,再擢升政务署执行官孙礼,当最高统帅府秘书长(大将军长史),作曹爽的助手。
这时,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司马懿正在汲县(河南省卫辉市。司马懿东征公孙渊回军,刚抵达汲县);曹叡派随身仆役辟邪,拿着手令,前往征召。之前,燕王曹宇建议,认为关中防务重要,最好命司马懿直接从轵关(河南省济源市西·太行山八陉之一)返回原防地长安(陕西省西安市),诏书已经发出。司马懿先后接到两种不同的命令,怀疑京师发生变故。于是,紧急上路。
二三九年 己未(1)
1 春季,正月,曹魏帝国(首都洛阳【河南省洛阳市东白马寺东】)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太尉)司马懿,抵达首都洛阳,晋见生命垂危的皇帝(二任明帝)曹叡。曹叡握着司马懿的手,说:“我把后事托付给你,由你跟曹爽,辅佐幼儿。死怎能忍?但我强忍不死,就是等你!能够相见,没有余恨。”把两个幼儿曹芳、曹询,叫到床前,指着曹芳对司马懿说:“就是他了,你看清楚,不要看错。”又教曹芳去抱司马懿的脖子。司马懿叩头,悲戚流泪。
当天,封曹芳当皇太子;曹叡遂即逝世(年三十六岁)。
曹叡聪明坚强,反应迅速,但纵情任性,毫无忌惮。处理事情时,常能掌握重点,化繁为简,追求工作成果。不喜爱虚伪,厌恶浮华不实。每逢动员发兵,论断国家大事,参与决策的谋略之士和将领,都佩服他卓越的见解。而且记忆力特别强,即令左右卑微的小官,以及登载在官员名簿上,有关性格、品德以及做过什么事,甚至父子兄弟是谁,只要看过一遍,终身不忘。
孙盛论曰:
听长辈们说过,曹叡仪容秀美,一表人才,站立时长发可垂到地面,讲话有点口吃,所以很少发言;但性格刚强,对复杂事务,有判断能力。最初,接受老爹曹丕遗诏的几位辅政大臣,曹叡都把他们派出担任独当一面的高官(曹休镇守合肥【安徽省合肥市】,曹真镇守长安【陕西省西安市】,司马懿镇守南阳【河南省南阳市】),中央政府大计方针,则自己亲自处理。对大臣都很崇敬有礼,心胸广大,能够容忍率直的批评;虽然当面冒犯,曹叡也从不对他们折辱或诛杀;具有君王应有的度量,至为难得。然而,他不知道培养长远的恩德,对至亲的曹姓家人猜忌排斥,使大权旁落,帝国沦亡,可悲。
2 曹魏帝国皇太子曹芳,继位登基(三任帝),年才八岁,大赦。尊皇后郭女士为皇太后,曹爽、司马懿加衔高级咨询官(侍中)、“假节钺”(“节”是代表皇帝的符节,“钺”是代表皇帝诛杀的巨斧)、全国各军区总司令长官(都督中外诸军),主管政府机要(录尚书事。古代官制,往往因人设官,事权混乱,“太尉”“大司马”“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实际上都是一码子事,所以名称不同,大概关系实权。曹爽本是“大将军”【全国最高统帅】,司马懿本是“太尉”【全国武装部队总司令】,理论上全都控制全国军权,何必再加“都督中外诸军”官衔,当是必须再有此一加,才能有实权)。曹叡生时兴建宫殿工程,以“遗诏”名义,全部停工。
曹爽、司马懿各率军三千人,轮流值班,住宿宫内。因司马懿年龄辈分以及官位一向都高过曹爽,曹爽把司马懿当做父辈侍奉,每件事都向他请示,不敢专断独行。
最初,并州(山西省中部)州长(刺史)东平国(山东省东平县西南)人毕轨跟邓飏、李胜、何晏、丁谧,都以才干闻名于世。但心浮气躁,趋炎附势,急于攫取财富和官位。二任帝曹叡在位时,厌恶他们浮华不实,都排除政府之外,不予录用。可是曹爽却跟他们十分亲善,等到曹爽辅政,立即延聘擢升,当做心腹智囊。何晏是何进的孙儿(何进,参考一八九年八月)。丁谧是丁斐的儿子(丁斐在潼关战役中,纵放牛马以救曹操,参考二一一年八月)。何晏等全心全意拥护曹爽,认为大权不可以分割给别人(指司马懿);丁谧更替曹爽设计,使曹爽奏报皇帝,由皇帝下诏,擢升司马懿当皇家师傅(太傅);外表上使司马懿有尊贵的名号,实际上剥夺司马懿的权力。政务署执行官(尚书)启奏时,先行呈报曹爽过目,曹爽就可先行裁决。曹爽同意这个办法。
二月二十一日,曹芳下诏,擢升司马懿当皇家师傅。任命曹爽的老弟曹羲当中央禁军总监(中领军)、曹训当武卫将军、曹彦当散骑侍从讲书官(散骑常侍侍讲),其余老弟,都以侯爵身份,担任皇家侍从,出入宫廷,权力和受到的尊敬,无与伦比。曹爽对待司马懿,虽然表面上仍保持毕恭毕敬,但政府一切决定,曹爽都自己做主,不再请示司马懿。
曹爽擢升政务署文官司司长(吏部尚书)卢毓,当政务署执行长(仆射)。任命何晏接任政务署文官司司长;又任命邓飏、丁谧当政务署执行官(尚书),毕轨当京畿总卫戍司令。何晏等仗恃大权在握,随心所欲的处理国家事务,依附他们的,升迁;不依附他们的,排斥;官员们都要顺着风向转舵,不敢拒抗。禁宫咨询官(黄门侍郎)傅嘏,对曹爽的老弟曹羲说:“何晏表面上清净无为,实际上却热衷名利;伶俐乖巧,不在根本上下工夫,我恐怕他会先迷惑引诱你们兄弟。正直而有见识的人,将远离而去,政府功能,将陷于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