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青春 (共四部) 作者:王山-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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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衣服脱了!”
“你,要干什么?”女孩惊恐地望着赵京良,双手下意识地死死的抱在腰际,护持着自己的裤带。那张原本就人算漂亮的脸上,落满了泪水、口水和涕液,显得肮脏、丑陋、下贱。
赵京良怒冲冲地扑过去,亲自下了手,只一把就把女孩的裤带扯断了,裤子滑脱了下来,露出尖尖瘦瘦、毫无美感的屁股。女孩疯了似的尖叫着,抱住赵京良的胳膊狠狠咬了一口。随后,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她被一脚踢中小腹,仰面摔倒在地上……。
袁一平觉得胸腔里一阵剧烈的恶心,想呕吐。他拉开屋门,快步走了出去。身后,传来女孩撕心裂肺般的哭叫声。
十几分钟以后,他又回到监押室时,看到的情景令他震惊不己。女孩瘫软无力地躺在地板上,赤裸的身子上滚满了尘土和污渍。两条枯枝般黑瘦的长腿痉挛着扭曲在一起,一缕清新的、鲜红的液体从大腿内侧缓缓地流淌下来。
这个供认曾与十几个男人上过床的女孩,直到刚才为止,仍是个处女。
赵京良送袁一平走时,天已大亮了。两个人都有些尴尬,默默地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很久,谁也没说话。
分手时,赵京良先打破了沉默。他叹了一口气,悠悠地说:“一平,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京良吗?”他的声音极不自然,语音发颤,听上去有一种愧疚感。
袁一平低着头,没说话。
“我的父亲,胆小怕事了一辈子,他只希望他的儿子做一个规规矩矩的京城良民。不招灾惹祸,就是上上大吉。所以,我没有参加过红卫兵造反,也没有搞过打砸抢。只是,今天,我失态了……”
“我断定,你以后也不再会是一个良民了。”
“你要说出去吗?”
“不,我没有看到什么。我只是想说,那是一个很脏的女孩,而干净的、漂亮的,令你无法把持自己的女孩有很多,你以后还会碰到更多这样的女孩。你还妄想成为一个良民吗?”
说这番话时,袁一平突然想到了高二。七班那间挂着锁的女宿舍,想到了申金梅和吴卫东。那是两个干净的、漂亮的女孩子啊!
她们也会落到我的手里吗?我将能够自持吗?一股巨大的、莫名韵恐惧感突然袭上他的心头,冷汗淋漓。他清楚地意识到,一旦那样的事情发生,他将从此不再是一个堂堂挺立的人。
赵京良告诉过他,审理光着身子的女人,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折磨人的自我剃度过程。你从中得到的只是自卑、压抑和犯罪重负,你永远也不会得到宣泄和快乐。
上午,袁一平回家睡了一觉。刚刚闭上眼,他就看见了陈成。跟在陈成后面的,是一个面目看不清的、肮脏丑陋的黑瘦的女孩。
“就是他,强奸了我!”女孩尖叫着用手指向他。
“不是我,我没有……”他极力辩解着,头上又冒出了冷汗,心通通地狂跳不止。
“就是你!”陈成狞笑着说,“你能说你的内心深处不是下流、卑污、淫秽的吗?你有欲望、邪念甚至企图,你贪婪而又下贱地旁观了一切,因此,你永远也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梦醒之后,袁一平清醒地意识到,某种欲望和渴求已经把自己诱入了一个险恶的圈套中,这是一个无法摆脱的危机,现实的威胁已经渐渐地向自己逼迫而来。
一个肮脏的、根本不具有诱惑力的女人诱惑了自己。
而且,她将把一切发生过的事情告诉别人,特别是告诉陈成。
(第二章第08节)
8
她们发生了一个简单的、错觉性的失误:进错了房间。
这问空屋处在盥洗室和藏书室之间,或者说,它原本就是藏书室的一部分。可能是因为要更严密地防卫藏书室的安全,它被间断开了。不过,这问屋子的窗户也钉装了板障,而正是这道板障,诱使她们产生了错觉。
申金梅后来说,这个错误是上苍赐予我们的庇护物,它几乎拯救了一切。
一人吃了一个冷馒头,又默默地掉了几滴眼泪以后,她们决定重新开始。
这时已是凌晨三时了。风已渐渐停息,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着。令人心焦的是,东方天际间,已隐隐露出一丝亮色。
这一次仍是申金梅第一个爬出窗外,接着是吴卫东和宣红红。在上路之前,她们曾开怀大笑了一次。因为在窗下不远的树梢上,挂着宣红红的那条长裤,像一只残破的风筝,在微风细雨中飘来荡去。“那是一个标记,宣示天下,这里正在出售女人。”宣红红说。
半个小时以后,她们终于进入了藏书室。
不过,在破窗时出了一点事故。尖利的玻璃碎片在申金梅的手背上划出一道约七公分长的口子。创口很深,两边的皮肉翻卷起来,粉白色的掌骨已清晰可见。
流了很多血,吴卫东脱下自己的汗衫紧紧地包扎住申金梅的手,不一会儿,浓稠的血浆又浸洇了出来。
从那天起,申金梅的左手就再也不能完全合拢了。
医生说,肌腱和神经都被严重损坏了,已无法修复。
凌晨五时,天已大亮了。当宣红红又一次从窗口向外张望自己那条挂在树上的长裤时,她吓得差一点儿惊叫起来。楼下,一个人正仰望着楼上。显然,藏书室破碎的窗户已经引起了他的疑心。
望了一阵,那个人似乎突然省悟到了什么,怪叫了一声,惊惶失色的向保卫组办公室的方向跑去了。
现在,撤走已经来不及了。挑选出来的图书堆敢在楼道里,一本也没有来得及运走;而且,很有可能在她们没有跑出楼门口以前就会被人堵住,衣不蔽体,人赃俱获,那是极难堪的。
“只能听天由命了。”宣红红说,“快,把书都搬进那问空屋,快,越快越好!”
10分钟以后,她们刚刚把最后一摞书搬进空房间,十几条壮汉已经快步冲上了五楼的楼道口。事实上,当吴卫东最后慌张地把门锁撞死时,来人距离这间屋只有三四米远了,如果细心的话,他们甚至有可能听到门锁清脆的撞击声。
接下来的一整天是在提心吊胆、惊恐不安中度过的。
隔壁清点图书的咒骂声、搜索分队在楼道里来来往往的喧哗声和脚步声,特别是袁一平在盥洗室窗口察看现场时的说话声,声声近在耳边,清晰可辨,令人惴惴惶惶、心魂难安。
当这些声音短暂止息时,三个姑娘在一起平静地讨论过死亡。
宣红红说:“我们一旦被人发觉了,大约只有坠楼而去、一死了之这条路了。死与受辱,我倾向于选择前者。
因为受辱之后再去活着,不仅艰难,而且也不再有任何意义。“
吴卫东默默地点点头。
申金梅把吴卫东搂进自己的怀里,淡淡地说:“我崇尚挣扎和坚忍,不特别看重一时的荣辱,更不轻言死亡。
受辱是一种剥夺,被剥夺之后仍然要活着,不过是换一种活法而已。“
“剥夺?你指的是什么?”宣红红问。
“可以是一切。包括尊严、信念、形象和道德感,这一切都被摧毁之后,不意味着生命不再有价值;当生命摆脱了这些羁伴和重负,它甚至会更轻松、更自由。”
“这很难。”红红说,“我们在受到刑讯逼问时,将无法坚守誓言而彼此争相出卖。”
“不得已而为之,无可厚非。出卖了别人,自己得到的是被宽容的幻想,从而得以挣扎着活下去。我们之间没有信守秘密的誓约,如果有,现在也应该废除。为了解脱自己而做的一切,都应该被理解和尊重。”
红红和吴卫东似乎都没有听见申金梅说的话,默默地想着自己的心事。红红始终处于极度紧张的状态中,而吴卫东靠在申金梅的怀里,恬静得像个孩子。
隔了很久,宣红红才幽幽地说:“他们抓住了我,我的第一句供词就是:”申金梅是主谋和匪首。“‘她想开一句轻松的玩笑,但是她的声音听上去像哭。
“卫东,你呢?”申金梅轻轻摇了摇吴卫东。
“匪首就是我自己。”吴卫东清晰地说。
申金梅的心里一沉。她意识到,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能熬下来的只有她自己。沉默了片刻,她说:“姑娘们,振作起来,我们现在并没有完全走上绝路。
吉人天相,我知道,一定会有人来救援我们。“
“谁?”
申金梅用手指蘸着伤口洇出的血水,在一本书的扉页上写出两个字:“陈成。”
一整天提心吊胆,一整天安然无恙。楼道里人们来去匆匆,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开启这间房子的门,错觉具有共同性。
下午3点钟,有人在楼下架起高梯向这间窗户攀了上来。宣红红探头一看,吓得脸色煞白。
高梯上的人手持长竿,已经挑起了她的那条长裤。
长裤的口袋里,有一张写着她的姓名的游泳池出入证。
(第二章第09节)
9
夜11时,陈成才精疲力竭地回到家。他又苦苦地找了一天,吴卫东这个小丫头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似的,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时,有人敲响了院门。陈成一怔,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快步跑着把门打开了。
来人是周奉天。不过,他不是一个人,在他身后的暗影处还有另一个人,是衣衫不整、疲惫不堪的吴卫东。
天刚黑的时候她就悄悄离开了那间藏身又藏赃的秘室,但是走到大楼门口时又被保卫组的人堵住了,不得不躲进厕所,并把四本企图带出去的图书留在了厕所里。
从学校出来,她不敢直接来找陈成,而是先找了周奉天。
见到陈成,吴卫东嘤嘤地哭起来。
陈成狂怒地推开周奉天,大步扑过去,一个耳光狠狠抽在她的脸上:“小姑奶奶,三天三夜,你他妈的,去了哪儿呀?”
图书是在窃案发生的第三天傍晚运出学校的。三辆平板三轮车满载着十几只大号纸板箱,堂而皇之地从学校大门出了学校。
当时袁一平就站在学校的大门口,严密注视和搜检每一个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人。
陈成笑容可掬地走到他的面前,亲呢地搂住他的肩膀。但是他说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是刀子,阴冷、刻毒、夺人心魄。
“姓袁的,你知道那个女孩子今年才多大吗?”
袁一平顿时面如土灰,浑身战栗不已。他竭力保持着镇静,沉默不语。
“14岁!你,奸污了一个14岁的孩子!”
“……没有,不是我……”袁一平支支吾吾地想要辩解,然而这是无法辩清的。
“铁证如山,你必须为此承担罪责!”
陈成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纸,用力一抖,阴鸷地笑了。
“这是第一封控告信,一个被你奸污的14岁的孩子写的。
在两天之内,我还能找到另外十个人,十个老的或小的女人,她们将众口一词地控告你。袁一平,你将为此而下地狱!“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肩并肩地站着,默默地注视着那三辆平板车缓缓地推出校门。
推车的人都是周奉天从校外找来的地痞流氓。不过,只要周奉天或陈成在,他们每一个人都会装聋作哑、守口如瓶。
许多人都认为14岁女孩的事纯属子虚乌有,是刁蛮强横的硬性诬栽。申金梅后来曾追问过陈成,那张纸上究竟写着些什么?
“那是一张通行证。”陈成严肃地说。
“通行证?写的是什么?”
“上面写着:卑鄙、罪孽、恶毒,以及一双蹂躏人格尊严的黑手和一张咬人致死的血口。或者简单地说,它注明了持证人的身份。”
“什么身份?”
“黑手党。”
青年湖中学图书失窃案神秘地发生了,又极其神秘地悄然止息,没有人再予以追查,甚至人们已渐渐地淡忘了它,河清海晏,安然太平,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它真的能够这么平淡地过去吗?
陈成后来懊悔不已地说:“我的错误在于我违反了玩的规则,你不准备杀死他,就不要下重手。我先下重手伤了人,却没有接着要他的命。”
他指的是袁一平。
1992年初,笔者曾代陈成办理过向青年湖中学图书馆捐赠一笔购书款的事宜。
他催得很紧,要求一定要在春节前十天把款项拨过去。
后来得知,这笔钱没有被用来购买图书,而是在节前节后分两次被挪作奖金发给教职工了。以后能否如数补回来,毫无把握。
当笔者愤慨地把这个消息告诉陈成时,他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他喃喃自语地说:“扯平了,扯平了……”
(第三章第01节)
第三章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牋 1
这本来是一起极其平淡的偶然事件。它发生于1968年8月18日。
晚9时,后海中学保卫组在接到人民群众的举报以后,出动了十几个人在西城区一条名叫枣儿胡同的地方抓获了两名“流氓”。这是一男一女两名中学生模样的青年。他们是正在进行流氓活动时在现场被抓获的。
枣儿胡同是一条只有进口没有出口的狭长的死胡同。因为胡同中部有一个“S”形弯道,自行车也难以通行,所以即使在白天这里也很僻静。胡同两侧一共有三十几个院门,住着百十户人家,大都是体力劳动者。
据举报群众说,从中午过后不久,这两个人就一直站在胡同中部拐弯处的那根电线杆子下面,到吃晚饭时都没离开。女孩背靠着墙,头低垂在胸前,胸红红的,不说话;男的倚着电线杆站在女孩对面,也低着头。他们的头挨得很近,并一度手拉着手。举报群众特别强调最后一点。
天黑下来以后,这两个人挪到了离电线杆不远的暗影里,并开始搂抱和亲嘴儿。有人言之凿凿地说,一开始能够清楚地听到那个女孩低低地啜泣声,接着哭声就停止了,但传出了其他的奇怪声响。这些声响包括女孩喃喃的娇语和男孩粗重浑浊的喘息声。
另外有人称明显地感觉到砖墙的有节奏的颤动。因为那一对男女在做“那件事”时倚托着这堵砖墙。
这里显然存在着很大程度的想象成分。一对苟且中的男女常常会诱发各种想象。此刻,胡同里的居民开始想入非非并莫名其妙地激动和愤慨,三三两两、神神秘秘地聚集在门洞里议论那一对男女并广泛联想到其他的秽闻淫事。这条陋巷由此而很滑稽地产生了某种节日的气氛。
直到现在为止,这件事仍然只是一件风化案,为人所不耻但绝非不能容。居民们的窃窃私议,虽然市民气十足,但仍可看做是一种自淫自误,或自我道德表白,但并不危及他人和他们自己。
事情后来的变化是胡同里一个16岁的女孩引起的。
女孩名叫响铃。按照她家里人的说法儿,她妈刚刚把她生下地就听见了小学校里打上课铃,加上这孩子的哭声嘹亮悦耳,故取此名,盼着丫头长大了能读书上进。
知根知底的老街坊们却不以为然,说,小学校隔着两条街呢,打上课铃她能听见?再说,刚下了崽子,她的耳朵就恁尖?
文化大革命初期红卫兵深入街巷“打四旧”时,有嘴上缺德的街坊揭了响铃妈的老底。她幼年即上八大胡同当了雏妓。青楼规矩,铃声一响,空着身子的姑娘都要出来招呼客人,供客人当面挑拣。红卫兵说,取名言志,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