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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血色青春 (共四部) 作者:王山-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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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作救了他的命。 
  尖利的锹头带着啸音从他的后脑掠过,几乎是擦着他的后背重重地砍击在水泥地面上,随着一声刺耳的锐响,进溅起无数火星和碎渣。 
  教师的腿突然软了,身子平铺着摔在地上,从胸腔深处挤出一声恐怖的、沉闷的嘶喊声,他慌乱地在地上爬了几步,然后才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与此同时,学校的所有学生都躲进了教学楼。 
  但是,在他们身后,玩主们却没有追上来,他们甚至没有进入学校大门。 
  一个多小时以后,有胆子大的同学悄悄地溜出教学楼,又悄悄地接近学校大门。他们惊讶地发现,校门外空荡荡的,早已空无一人了。 
  在这次事件中,没有一个人真正受到伤害,但却给学校造成了极大的惊吓和恐怖。一连数天,到校学生寥寥可数,学校成了不祥之地,始终处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之中。 
  谁都知道,在没有找到赵京良之前,那些以玩刀子为业的玩主还会再次突袭学校的。 
  十几天以后,他们又来过一次。不过,这一次他们只是远远地站在街对面瞄着校门口,拦劫住出入的学生,询问赵京良的下落。 
  有人注意到,这一次,陈成没有露面,带着人来的是周奉天。他面色阴沉、冷酷,两只狼一般的眼睛默默地注视着学校门前出人的每一个人。 
  这一次,他没有带凶器,也没有打人。不过,他在校门外守候的时间很长,直到天黑以后,才悄悄地带着人走了。 
  据一位被周奉天拦劫住的学生说,当他告诉周奉天,赵京良在十几天以前就神秘地失踪了的消息以后,周奉天突然低低地呻唤了一声,仰起脸,眉间微微皱起,苦苦地思索着什么。良久,他仿佛顿悟了什么,轻轻地点了点头。 
  在那一刻,周奉天的脸色变得惶惑而叉茫然,还隐隐地流露出一丝痛楚。 
  赵京良究竟在哪儿呢?他真的犯下了强奸罪了吗? 
  对于后一个问题,保卫组的人比较一致的态度是默认,而对于前一个问题,没有任何人可以明确回答。从那个星期一起,学校的同学们再也没有见过他,他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一天两天,几个月几年,甚至是永远,这个人再也没有任何消息。就如同这个世界上从来不曾存在过这样一个人一样,他杳无音讯,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赵京良这个名字,人们并没有轻易忘却。同学们和学校当局都努力找过他,只是毫无结果。 
  事发的当天,赵京良的确在学校。有人说,他闻讯以后,带着保卫组的人翻过围墙逃避了。也有人说他根本没有跑,而是像一条真正的汉子,抄起一根粗木棒子守在保卫组的门口,准备以命相搏。 
  甚至在两天以后,还有人在学校见过他。不过,人们说那天赵京良的神态举止极反常,他面色阴暗、沮丧,心事重重,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也匆匆地到学校来,又匆匆地走了,临走时,他拿走了保卫组的全部工作纪录,而把学校丢失了很久的一架手风琴留在了保卫组办公室。 
  从此,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躲藏一时,以避仇杀,完全在情理之中;而一个活生生的人永世不再露面,像一缕轻烟,在瞬间就彻底飘散了,这却令人完全不可思议。这里面,一定有着更深刻更玄奥的原因。他躲避的不仅是仇杀,而是自己一世的耻辱。 
  或许如同陈成所说,他“无法再大度地对待自己”。 
  深切的忏悔呢,还是蒙尘受辱而无颜面对呢?什么样的忏悔和屈辱能延续人的一生一世呢? 
  毕业分配时,驻校军代表和同学们曾多次去过赵京良的家。令人费解的是,他的父母似乎对儿子的失踪表现得极为坦然。他,或许是死了,或许,畏罪潜逃。他们轻描淡写地说,语调平缓、沉稳,看不出丝毫悲伤和忧虑。 
  “畏罪?你们是说,赵京良承认自己有罪吗?” 
  “是的,他罪不容赦,必须承担责任和后果。” 
  “你们知道周奉天这个人吗?”学校的人问。 
  “不知道。”两位老人平淡地说。 
  “陈成呢?” 
  “……”没有说话,不过,听到这个名字,两位老人的神情极不自然。 
  20年以后。曾有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来到后海中学教导处,要求为一个六六届高中毕业班的名叫赵京良的学生开具学历证明。 
  教导处的教师取出存档的毕业生名册,发现该生的学籍已被注销了。注销的原因是该生已经死亡。时间是1969年5月。 
  故世的人要学历证明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小伙子莫测高深地说。人死也不能免俗,到了阴间地府,也要凭学历混个职称,谋个出头呢。 
  那个赵京良的人,真的死了吗? 
  也是在20年以后,笔者有一天突然问陈成:“你曾经认识一个叫赵京良的人吗?” 
  “谁?” 
  “赵京良。” 
  “赵京良?”陈成一脸的迷茫,作冥思苦想状。良久,他遗憾地摇摇头,说:“实在想不起来了,这个姓赵的先生,也是个生意人吗?” 
  “不,他是你的故交。1968年8月以前,他曾是一所中学的保卫组成员。他的家庭希盼他能永做一个京城的良民,他却未能洁身自好。”笔者说。 
  “保卫组的良民?”陈成扑哧一声笑了,“保卫组里能出良民吗?” 
  “为什么不宜?” 
  “因为权力。” 
  “陈成,你一定十分憎恶那个荒谬的年代,是吗?” 
  “不,恰恰相反,我对文化大革命有自己的评价。”陈成沉思着说,“它几乎就是中国社会进步的一个起点。文革发生两年以后,也就是到了1968年8月,中国社会才在历史上第一次把血统和权力分割了开来,这是一个难以估量的进步。” 
  “分割血统与权力?” 
  “是的,掌权者不再是高贵者。这样,孤立了权力并且使它堕落,才最终使社会明确了自己的革新使命而不再纠缠于社会公正的争论,从而开始了现代的民主进程。” 
  “赵京良就是那个年代产生的第一批平民掌权者吗?” 
  “对不起,我不认识这位赵先生。”陈成彬彬有礼地说。 
  在另一次谈话中,笔者单刀直入地追问陈成:“在什么境遇下,才会使一个人产生永久遁世的意念?” 
  “尊严和意志力同时被击毁。” 
  “怎样才能毁灭一个女人的生存勇气呢?” 
  “强奸。” 
  “男人呢?” 
  “阉割。” 
(第三章第15节) 
                 15 
  在得到吴卫东的死讯之后,袁一平显得极为镇定。他很清楚,因为这个女孩子的死,他自己肯定会成为复仇的主要目标。打击和报复将是极其残酷的,任何难以预想和承受的凌辱、灾难随时都会发生,甚至不排除暗杀和残伤的可能。 
  因为对方是周奉天和陈成。 
  但是,也正因为有了陈成,这种复仇行动才不至于以野蛮和疯狂的形式发生,它存在着一种被限制的可能。 
  陈成比周奉天更凶悍、更残忍,为吴卫东复仇的欲望也更强烈。然而,他也有更多的禁忌因而更具理性。他不会玉石俱焚,在复仇的同时他必须保住或讨回吴卫东的清白名声。 
  讨回清白,是陈成对那个不幸死亡的女孩的最后义务。然而,偷情与行窃,她早已不清白了。 
  事实上,灾难已经降临过青年湖中学保卫组的头上。 
  吴卫东的尸体被运回学校以后,很快就被火化了。 
  人们议论纷纷,但局势仍很平静。 
  保卫组的人有些紧张。袁一平安抚大家说:“对于吴卫东的死亡,我们无法负起责任。她先在校外遭到革命群众的殴打和羞辱,又在后海中学受到审讯逼问,也许在这个过程中她被人强奸。我们在处置上似有一些不妥,但是追究起来,我们也是最轻的一个环节。” 
  那天中午,为了使同伴们放松下来,袁一平建议大家在一起吃一顿饭。烙饼摊鸡蛋,他出钱买啤酒。 
  大家都挺兴奋。 
  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意外。 
  当时,大家凑钱和粮票买来十几斤面粉。一个女生把面盆放在桌子上正要倒水和面时,天花板上的吊灯连带着一大片灰皮突然蹋落了下来,正直砸在面粉盆上。 
  二十几个人怔怔地望着那盆面粉发呆。 
  据说,这时袁一平的脸色变得惨白,眼光发直,神情极度紧张。他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什么话,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突然抽身离开了。这使他侥幸躲过了随之而来的一场惨祸。 
  几乎就在袁一平刚刚离去的同时,保卫组办公室的大门被猛的踹开了,周奉天手持一把大砍刀,带着高二。 
  七班的二十几个男生气势汹汹地闻了进来。 
  “吴卫东死了,死在你们这群王八蛋的手上。”周奉天平端着砍刀,刀尖闪着贼亮的光,正直对着屋子里男男女女们的眼睛。“她死了,但是她留下了遗言,给她在高二七班的这帮子不争气的同学。她说她恨你们,要让你们中间的一个人也死。袁一平,你,给我站出来!” 
  周奉天的声音狂躁、愤怒,但却极清晰,让人感到一股阴森森的寒气。 
  没有人说话。大家紧紧地靠拢在一起,紧张而又不示弱地怒视着周奉天。 
  屋门口堵满了人。屋子里光线昏暗、燥热,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面粉味。周奉天那阴冷的、教主般的声音飘荡在人们的头顶上,似乎来自遥远的上苍:“你们欺辱一个无依无靠的海外孤女,当众检查她身体的隐秘,使她无法再生活下去。如果不能为她复仇,高二。七班所有的男生都应该去死! 
  “今天,就在这里,你们保卫组的每一个人都要接受同样的检查,当着所有这些同学的面,去证实你们所要证实的清白。从这里走出去,你们他妈的如果还有勇气活下去,咱们的账就算两清了。 
  “袁一平这个王八蛋,他躲了,本来应该先从他开始。 
  现在,从谁开始!“ 
  他一步一步地向前逼过去,眼睛里射出一股刻毒、阴狠的暗绿色荧光。 
  谁都很清楚,他说的那番话将会付诸行动,而绝不仅仅是恐吓。 
  “周奉天,让我们女生先走。我们,没有责任。”一个戴眼镜的女同学挺身向前走了一步。她的声音很低。但很镇定。“我们女生,没有责任。”她又重复地说了一遍。 
  “袁一平躲不过去,所有的女生也不能走开,因为你们不能问心无隗!一天一夜。十几条壮汉轮着欺负一个女孩,她哭喊着哀求你们,你们谁站出来保护过她?帮狗吃食,助纣为虐,你们还算是个女人吗?” 
  “让她先脱了裤子,检查!,‘门口外,几条粗野的嗓子在吼喊。那里已渐渐聚拢了各年级的上百人。 
  “我们没有欺负吴卫东,她是畏罪自杀。”眼镜提高了声音,愤愤地争辩道,“告诉你们,她与人通奸早已不是处女!” 
  “混蛋!”周奉天怒骂了一句,“你妈也不是处女,也应该被展览吗?还有你,从今天起,也不再是处女!” 
  哐啷一声,周奉天把砍刀扔在地板上,飞身扑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狂怒地把她拽到屋门口。接着,在一百多双眼睛的惊恐的注视下,发生了那令人震惊的一幕。 
  周奉天用左手死死地抓住那个女生的头发,他的右手,坚决地,无可抗拒地,从她的裤腰部伸向更深处…… 
  一声惨叫,一阵惊呼,一片死寂。 

(第三章第16节) 

                 16 
  大升子妈一向觉沉,睡过去就像是死人。可是这天夜里刚睡了一小觉就一个愣怔地被惊醒了。刚开始她以为自己忘了把尿盆拿进屋,是被尿憋的,懵懵懂懂地就下了地,但一脚就踩翻了尿盆子,臊哄哄的尿液泼了自己一身。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家的屋顶上有人,房瓦被踩得发出沉闷的断裂声。有贼!她顺手推了老伴一把,自己拉门向院里跑。 
  但是,屋门没有能拉开。门外的钌铞被人用粗铁钉穿死了。她和老伴被反锁在了屋里。 
  “抓贼呀!”大升子妈尖着嗓子叫了一声。 
  她后来说,直到这时,她还没感到害怕。这院子里断不了来贼,每次都是一嗓子吆喝就吓跑了。 
  这一次贼没跑。她刚一叫喊,卟的一声,一把亮晃晃的梭镖尖头捅破窗户纸,从屋外正直向她戳了过来。枪尖从她的眼前闪过,刺中了她的右肩。大升子妈觉得像是被人狠推了一把,一跤又摔回到尿盆子上。 
  血水和尿水,涂了她一身。 
  “老东西,再敢喊,一枪戳死你!”屋门外,一个哑嗓子恶狠狠地说。 
  北院的老崔家更惨。 
  听到动静以后,老崔穿上衣服出了屋门,当他正要开院门时,咔嚓一声,院门上小孩胳膊粗的门栓突然被撞断了,十几条手拿砖头瓦块的汉子一下子涌进了院里。老崔这时犯了一个后来使他终生懊悔不已的错误,他不该往家里跑。可是他被突如而来的危险吓得失去了方寸,转身就往自己家的屋里跑。 
  屋里,还睡着他的妻子、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和一个刚刚18岁的女儿。 
  歹徒们紧随着老崔的身后就冲进了屋子涌进屋门口,老崔就被追上了,一记闷砖狠狠地拍击在他的后脑部,他连哼一声都没有,眼前一黑,平扑着掉进了床底下,昏死过去。 
  这是他的幸运,因为他没有看到以后发生的惨剧,没有看见落在一群男人手中的、赤裸着身子的女儿。 
  与老崔相比,他的妻子的第一个反应更荒唐然而却更有理性。当她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她突然坐起身来,拼力把包裹在女儿身上的单被揪扯了下来,然后,连同自己肥胖的身子一起,紧紧地捂盖在睡在身边的两个儿子的头上。 
  在她的另一侧,是被惊醒的、几乎是赤身裸体的女儿。 
  她背对着女儿,任凭女儿尖声惨叫,任凭她拼命抓自己的肩膀和脖子,扯自己的头发,只是一动不动的护卫着两个未成年的儿子。直到女儿无声无息地被人拖出了屋子,她也没敢抬一下身子。 
  老崔的女儿后来去了山西运城地区插队,在一个贫瘠的山村里苦熬苦受了十年。 
1978年初她考上了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到省机关工作,现在已是一名正处级干部了。 
  在二十几年中,她从未给家里写过一封信,也没有和父母见过一面。1990年春天,老崔去世了。在弥留之际,他不停地叨念着女儿的名字,大睁着眼睛,盼着能最后看她一眼。他硬挺了两天,最终也没有盼回自己的女儿。 
  女儿寄回了一千元钱。汇款单上写着四个字:下不为例。 
  下一个,应该是她的生身母亲。 
  她是想彻底忘记过去呢,还是深深地憎恨着她的母亲? 
  现在,依然满身肥肉但衣衫褴楼的崔老婆子常常坐在枣儿胡同的街口,向邻里们抱怨两个儿子的不孝。但是对于女儿,她从未有过一句怨言。 
  经历过那场灾难的老街坊说,在那个夜里,老崔的女儿没有被强奸,只是和胡同里的另外几个女孩一样,被歹徒们在光身子上乱抓乱摸了几把,还是保留了干净的女儿身。 
  然而,在那张全家合睡的大床上,在母亲的身背后,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也只有当母亲的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据查,在那场对杨宏全和吴卫东野蛮摧残的骚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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