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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妻子与情人-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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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面上的高秀请了下来,与他促膝共坐。当他听到三个学生关了大门之后,闻教授
再也无法控制自己抑制着的情感,把碳精素描的画像取了下来,静静地揽于怀中,
再一次用他的手掌去抚摸。

  这时候,他突然听到一阵嘤嘤的哭泣,这哭泣声很小,却有穿透肺腑的悲切之
音。闻教授以为是幻觉,揉了揉麻木的耳朵仔细听去,那哭声使异样地明亮起来了
。这是多么动人的哭声啊,绝然不是从嘴唇上弹出来的,而是从心扉上透出来的,
每一丝丝音儿,都是心上的肉汽化而成。这是闻教授一生一世没有听到过的。

  他凝神细听,想辨别哭声发出的方向,听到的却是窗外愈来愈愁人的雨声。那
哭声似乎就夹杂在雨声里。闻教授将高秀的肖像小心地放在凳上,带着犹疑的心走
至窗前,那哭声便顿然从雨帘里消失,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雨的浸润。闻教授正欲回
到原地,突然发现窗户上露出一张脸来!这张脸削瘦而愁苦,曾经刚硬的曲线,已
经埋藏在岁月的沟壑里了。闻教授吓了一跳,张了嘴要叫,那张脸也张开嘴来,这
才明白了那就是自己。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真遇着鬼了!”闻教授心里说。这意识一产生,如出自地答的哭声又萦
绕在他耳旁。这一次,闻教授听清了:那哭声不是从外面发出,而正是出自自己的
屋子里!他惊惧地转过身来,想用眼光将那哭的人捉住,可是,哭声立刻从四面八
方传来,完完全全将他笼罩了。

  闻教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座位上去的,他抖抖索索地将高秀的肖像再次铺
展在怀中,再次用手去抚摸。哭声顿然消逝。

  他分明看见高秀流出了泪水!

  这让闻教授大为悲恸。

  以前,他读过一篇报道,说是在公元初年,有人画了一幅女人的画,深埋于地
窖之中,千余年过去,这幅画居然不变颜色。由于是古董,被发掘出来之后,成为
城市的文化标志,经过修整,进入博物馆,并仿其模样,请世界最杰出的雕塑家做
成雕塑,立于城中心。人们惊异地发现,如果该城即将发生火灾,地震等重大变故,
这个女人体雕塑的眼里必然浸满泪水。你把一朵鲜花送到她面前,她会向你微笑,
相反,你将一把刀搁在她面前,她会露出惊惧的神色,眼里充满惧意。人们又去试
验那博物馆的画,她的反映就更加敏捷,更加明显了。自作聪明的现代人为此惊诧
不已,拿高倍显微镜看她的瞳仁,发现每个瞳仁里至少有上千个栩栩如生的人物!
最大的人物便是观世音……对这则消息,闻教授当时并不是不相信,只是在想:人
类智慧的极限到底有多远?

  那一幅奇特的画,必出自异人之手,否则不会有如此神功,可能闻教授怀里碳
精素描的高秀肖像,只不过是通州城一个以绘画为生的画师根据闻教授的回忆画成
的。为了警醒自己,也可以说、为了不断地折磨自己,批判自己,催促自己道德的
更新,闻教授没有选择高秀最甜最可亲的模样,而让画师画出她最后一次见闻教授
的神情,画出她生命的绝望。

  闻教授不停地擦去从高秀的眼睛里浸出的泪水——事实上是他自己的泪水——
喃喃自语道:“世间万物皆有生命,无情无义之人摧残了生命之花,最终要受到生
命的惩罚。”

  雨大了,风也大了,闻教授把窗子严严实实地关起来,准备入睡。

  三个研究生,此时并没有回到寝室,而是慢慢行走在愈来愈密集的雨帘之中。

  “其实,闻教授是很无情的。”明月说。

  对此,姚江河表示反对:“如果无情,他现在就不会后悔了。”

  “如果一个女人为某个男人付出了青春、爱情和生命,男人仅仅用悔恨来给以
报偿,那是不公平的。”明月怅怅地说。

  姚江河接口道:“在我看来,闻教授怪可怜,自己并不爱那女子,却为那女子
背了一世的恶名。而且,到了老年,还要用后悔去洗涮自己的灵魂。”

  姚江河说这话无意,明月听这话有心,她陷于无限的哀愁,并故意仰起脸来,
让雨丝把她浇灌得酣畅淋漓。

  “为什么该后悔呢?”明月冷冷地说,“一个人违背了道德规范,就应该受到
道德的惩罚。”

  一直静听他们说话的夏兄对两人的议论不以为然,先在肚子里把他的观点想好,
词句想好,等他们俩安静下来之后,才开始发言。

  “我觉得,闻教授现在的抑郁心情不是因为道德的惩罚引起的,而是因为爱。
说穿了,他原来是爱那女子的,只是这种爱在那女子活着的时候没有苏醒过来。等
它醒过来之后,那女子已经死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样,他们之间成了永远不
能相合的阴阳之爱了。我相信如果那女子一直活着,闻教授最终会爱上她,只是时
间拖得久一些而已。任何人,如果仅仅因为脆弱的道德力量而不是因为坚强的爱情,
是不会像熊教授几十年都想着她并不再找别的女人的。”

  夏兄的话着实让明月吃惊。姚江河说,夏兄再不是简单的书虫,而是变得开通
了,深刻了,看来果然如此。

  三人又争论了一阵。因为夏兄的主动参与并引申出一种新的见解使争论变得更
加热烈。闻教授今晚的一番话,到底是缘于道德的反省还是爱情的独白,他们最终
无法形成定论。

  不管怎样,他们都感谢导师,把如此肺腑之言告诉自己的学生,对一个老师来
说是不容易的,闻教授尤其不易。

  雨有了暂时的停歇,天气突然闷热起来了。三个研究生,此时正走在橘林的深
处,顿感每一片橘叶,都是一朵燃烧的火苗,烤得他们心慌意乱。风是没有的,火
苗静静地舔着彤云密布的天空。三人浑身上下都浸出水珠,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

  明月走在前面,站在一棵最大的橘树底下等三五尺开外的姚江河与夏兄,待他
俩走近,明月将那橘树猛地一摇,随即迅速闪开,大滴大滴的雨水,像断线的珠子,
在朦胧灯影下闪着亮光纷纷砸在姚江河与夏兄的身上。

  明月欢乐的笑声,在橘林里荡漾着。_

  两个男人,并不回避那雨珠,故意站在橘树之下,让那晶亮的生命在身上抹上
一层清凉。

  天气更加酷热了,整片橘林仿佛变成了一座大火堂。他们只觉得异常缺氧,胸
口憋闷得慌。风一丝丝儿也没有的,所有的林木,肃穆地站立,像一场恶战打响前
的士兵。

  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赶快回去吧,不然来不及了!”夏兄说。

  从熊教授屋里出来之后,夏兄本来就想回去了。对这样没有目的的散步,他是
不大习惯的。他的心情,没有明月的轻松,也没有姚江河的畅达,而是显得凝重而
郁闷。但是,他是不便于把这种心情表现出来的,因为这完全是他自己的事情,他
不能由于这一点而坏了师弟师妹的兴致。他尽最大的努力把那份沉重压抑下去,装
出轻松愉快的样子。这真是难为他了。

  “还不到十一点钟就回去?我觉得外面挺好玩的!”明月越来越疯了。

  姚江河不便发表意见。说回去吧,他又真正的想再玩一会儿,三人同学这么久,
如此毫无顾忌地在雨中散步,谈论一些看似虚无缥缈却很有意思的话题,还是第一
次呢!说不回去,他又伯夏兄误解为自己是在顺从着明月的意思,甚至是在讨好明
月。他早已发现,夏兄对自己是没有多少好感的,夏兄看似愚钝的心,实际上异常
敏感。他把失意的巨大痛苦,短时间内消化于腹中,这样的心还不敏感么?

  正在这时,一道亮闪闪的光影,从林梢直插而下,穿透繁密的叶片,在他们面
前抛出一条刚毅的弧线,又迅速地收了回去。明月吓得惊叫一声,随即说:“这不
是三榈大夫在舞剑么?”

  姚江河与夏兄都笑了起来。

  笑声未停,雷声便起。这雷声像从宇宙的极限处传来,只有声音的幻像而不能
让你真切地感知。就好象一干人站在莽莽空阔之处,听到林木掩映的村子里传来的
牛鸣。

  随后,闪电来得更急促,更迅捷了,雷声的脚步由远及近,仿佛就在林梢上作
响。

  “快跑!”姚江河大喊一声。

  三人飞快地跑了起来。

  明月是不落后于他们的,几步就跑到了他们的前面。

  可是,刚跑到荷花池畔,明月突然蹲下去了,只不过一两秒钟,她便像一片落
叶摔在了地上。

  胸口突然发作的剧烈阵痛,使她昏迷了。

  两个男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围在她身边叫:“明月!”

  明月不应。

  “快背上她跑!”姚江河以命令的口气对夏兄说。

  夏兄木木的,不敢去动明月的身子。那情形既让人着急,又让人可怜。

  “混蛋!”

  姚江河愤愤地骂着,蹲下身去,将明月扶在了背上。

  姚江河背上沉重的明月,迟缓地向男生宿舍的方向跑着。夏兄颠颠地跟在后面,
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地下起来了……
    
    


 


                             第十一章

  姚江河把明月背回寝室,放在他的床上.对一点没有主张的夏兄说:“你赶快
到明月寝室去给她拿一套干衣服来!”

  雨水把明月的衣服湿透了,薄薄的衣裙,紧紧地裹住丰腴的身体。

  夏兄飞跑而去,跑出十数丈远,又折了回来,着急地问:“钥匙呢?”

  姚江河这才想起。明月将钥匙用一根鲜红的绸带挂在脖子上,姚江河把明月的
头微微抬起,夏兄便把钥匙取了下来。

  夏兄去后,姚江河蹲在床边,轻轻地唤明月的名字。明月不应,嘴唇微微地开
合着。姚江河估计她是要喝水。见鬼!今天恰恰没有打水。姚江河提了提水瓶,幸
好还有一点昨天的积水,便倒在碗里,用勺子给明月喂。明月不知道吞咽,水从她
的嘴角流到枕巾上。

  怎么办呢?姚江河想了想,只有将她抱在怀中喂水了。

  门大大地开着,虽然自己心中没鬼,若让学友们看见,毕竟是不大好的,姚江
河略作迟疑,走过去将门关了一下,并不关死,留一条门缝的线儿。

  他的心依然狂跳着。明月的上衣,是一件短而薄的洁白的衬衫,由于躺着,拉
长了身体的长度,在衣裙结合之处,便隐隐地露出椭圆的肚脐眼来。而且,透着薄
而湿的衣服,可以看见她的肌肤!在姚江河背着明月往回跑的时候,他是丝毫没注
意的,可是此时此刻,他因为顾忌而犹豫不决。

  明月的嘴唇又一次翕动起来,可能由于低烧,她脸上泛出潮红。

  “明月,你要喝水是吗?”姚江河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去问她。

  回答他的自然是无言。

  再也不能犹豫了!姚江河一边想着,行动着,一边在心里愤愤地骂自己。在救
人的紧要关头,脑子里还涌出那些肮脏的思想,实在不应该!自己不是有一条理论
么?不是认为伟人和平凡人即便做同一件事情,价值取向也是不一样的么?为什么
真正实行起来,就有了那么多世俗的杂念呢?看来,自己真正只配作一个平凡人了!

  姚江河坐在床沿上,将明月的上身抱起来放在自己的腿上,左手从她的颈部弯
过去揽起她的头,右手便一勺一勺地给她喂水。

  虽然衣服被雨水湿透,可明月的身体热呼呼的,温突突的,柔软而滑腻。这对
姚江河来说,是一种全新的感觉。既便拥抱着妻子顾莲,他也是缺少这种感觉的。

  喂了几勺子水,姚江河感觉到差不多了,就把勺子放进碗里。

  有一绺湿漉漉的头发,盖住了明月的眼睛,姚江河放胆地将那绺头发撩到了明
月的耳后,认真地看着她的脸。的确,她脸上的每一个部位,与妻子顾莲比较起来,
有明显的不足:她的眼睛没有顾莲的大不说,眼皮也缺乏顾莲的层次感;顾莲的额
头光洁得耀眼,而明月的额头是缺乏生气的,这种感觉,就如春天新翻的土地和秋
后沉睡的土地那么明显;顾莲的鼻梁挺直、修长而秀气,象刚被乳液浸过一样充满
着柔情,明月的鼻梁虽直,对女孩子来说,不仅短了一些,也略略大了一些;再说
嘴唇,明月的嘴唇厚而上翻,顾莲的嘴唇却像河岸一朵精巧的小花,既滋润、温暖,
又洋溢着安详安静的光辉……可是,当你调整一下视线,不从局部而着眼于整体,
顾莲就有些逊色了,如果说用她的故乡河“清溪”来评价她,是很中肯的,明月却
不同,她不仅有了整体的和谐,更重要的,还蕴含着更为丰富的内涵,透溢出文化
女性特殊的气质。



  人就这么奇怪,好些东西,是学也学不来的。

  明月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嘴里也有了声音,姚江河兴奋起来,又一连声地呼
唤:“明月!明月!”

  明月微微地睁开眼睛,但她的视线是模糊的,意识不到是谁在叫她。她将眼睛
闭上了,含糊地说:“我冷……”姚江河听清楚了,愤愤地骂自己该死,将妻子前
不久才洗净的被子拉过来盖在明月的身上。

  与此同时,他听见走廊上有了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肯定是夏兄回来了。姚江河想。必须赶快将明月放回床上,不然,他不仅会有
别的想法,还会使他痛苦。

  可是,姚江河还没来得及行动,夏兄就把门推开了。

  夏兄猛然停了步,木木地立在门口。由于被暴雨来回浇了一阵,他浑身上下流
着水,刚刚站定,地上便湿了圆圆的一圈。他的头发,像雨淋过的鸡毛,在大而圆
的脑袋上服服贴贴。他肚子上鼓出一个大包,孕妇似的。

  “夏兄……你回来了?……她想喝水,我给她喂了……”夏兄猛地拉开衣服,
将肚子上的那个包取了出来,狠狠地砸在姚江河的床上,迅速地转身出门。

  伴随他身影闪出门外的,是“砰”的一声门响。

  姚江河张了张嘴,想喊夏兄回来,并进一步作出解释,却久久地没有发声。

  他的头脑里一片空白。

  夏兄扔在床上的,是明月的一包衣服。他想得很周到,不仅用塑料布包了,还
罩在自己的衣服里,怕一不小心将明月的衣服湿了一点。

  姚江河轻缓地将明月放回到床上,准备去喊守门的婆婆来给明月换了,再送她
到医院去。

  由于被子的温暖,明月渐渐醒过来了。事实上,她的意识并没有完全昏迷。她
的灵魂,好象从躯壳里脱离出来了,穿过茫茫的风风雨雨,踱回到阳光灿烂的日子
。她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川西辽阔的大草原上。那里的天蓝蓝的,与大草原无
尽的碧草相辉映。

  那里的天低低的,仿佛天空本身就是一片大草原。在高高低低嫩绿柔软的草丛
中,是一团团白云似的羊群,蓝天丽日之下,羊群缓缓地移动着,如悠闲的绅士一
般。你的眼光遥远地望着它们,稍不留心,它们就把自己洁白的灵光,掩藏在翠绿
的草丛中去了,直到风吹起,牧草像波浪般一排一排地向下倒去,羊们才显露出来
。那一刻,它们静止不动,像种在地上似的。猛然刮起的风是让它们惊俱的,它们
在短暂的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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