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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迷香-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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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晃头:是我失去陈年整整一年的忌日。
  左左有点大赦又有些哀伤地问她:你有什么计划么?
  悠悠答非所问道:左左,你说,爱情是不是一种信仰?
  左左想了想说:好象是吧。
  悠悠点点他的鼻子:爱情就是一种信仰,比如我对陈年,你对我,其实都已不再是单纯的爱情了,而是信仰,上天就是这样弄人,为什么我们变不成彼此的信仰呢?
  左左说:是你不肯。
  悠悠感伤地摇摇头:我想让你变成我的信仰,可是,我的心,不肯。她仰头,将酒干了:你不要枉费心思了,我能给你的,只能是伤害。
  陈年能给你的,不也是伤害么?为什么你还在等?左左反驳,悠悠有些醉了,她歪歪地看着他,笑道:是啊,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住自己,我没办法,喏,对了,今天晚上你不能碰我,我要保持伤感的纯洁度。
  左左看着她,杀心,渐是坚硬。
  2
  白天的陈年看上去很阳光,身材和鼻子都像杨树一样挺拔,左左若无其事地走到他的身边,他想镇定从容一些,可是,他的嘴唇,却在发抖,他管不住它们,只好,紧紧地咬着唇,站到正在开车门的陈年身边,直直地看住了他。
  陈年发现了他,准确地说应该是看到了他的影子,夕阳把左左的影子投到了车门上,陈年直起腰,眯着眼睛看左左,迟缓地笑了一下:我见过你,知道你是谁。
  左左说:是的,我是悠悠的房东。
  他友好地拍拍左左的肩:可是,听我太太说你他的男朋友,对吗?我很不明白,难道悠悠和我好的同时也在和你谈恋爱?
  左左什么也没说,他又咬了一下上唇,眼睛往上翻了翻:事情不是你说的那样。
  陈年做沉思状:如果你要娶她,我祝福你,走,我请你喝茶。
  就钻进了车里,左左踌躇了一会,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陈年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车辆,目光平淡而漠然,左左放在裤兜里的手,像捻佛珠一样捻着那根铜丝,有些冰冷的液体正慢慢地顺着指尖顺着掌心渗出来,他用眼梢紧张地看着陈年,喉咙很干,他感觉自己足以一口气喝完整桶纯净水。
  他在心里,暗暗地丈量着怎样才能将铜丝准确无误地套在陈年脖子上,很快,他就发现,用铜丝杀人,选择坐副驾驶位置是个错误,意大利黑手党用钢丝杀人时,总是坐在被杀者的后方,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将钢丝套上去了,手下一紧,被杀的人还不明白怎么回事就昏死过去。
  左左忽然觉得很冷,牙齿开始打架,陈年扫了他一眼,说:你身体不舒服吗?
  左左摇了摇头说:有点冷。
  陈年很同情地看着他:可能是感冒了,看样子你体质不好,你太瘦了。
  左左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捏住铜丝的手松弛下来,身体就渐渐暖流回升了。
  陈年说了几家茶楼的名字,说:我是这些地方的老主顾了,你想去哪?
  左左想了想,忽然笑着说:前一阵,我发现了一家不错的茶楼,要不,还是去那家吧,我不是很喜欢在陌生的地方喝茶。
  陈年说好,左左指挥着陈年在街上绕来绕去,将黄昏绕成了黑夜,陈年一次次问:怎么还没到,这家茶楼究竟在哪里?
  其实,左左也不知道那家茶楼在哪,他以为用一个周时间就把自己修炼成了一个不动声色冷面杀手,事到临头,他才悲哀地发现,自己克制不住心慌,克制不住恐惧,甚至他不知不知该怎么办,他想草草收场,却不知如何收,杀念像一只失去控制的雪橇,冲向山下,无人阻拦。
  事后,左左想,若是稍有点警惕的人,或许早就醒悟了,会将他赶下车去,可是,陈年没有,左左想,陈年的麻痹大意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看不起伊左左,压根就瞧不上像他这样一个沉默消瘦的男子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说白了,是根本不相信左左有足够杀死他的勇敢。
  想到这里,左左就将自己的心,又往狠毒的路上逼进了一寸。
  他痛恨每一个看低他的人,除了悠悠,他的自尊神圣而不可侵犯。
  左左逼着自己镇定,街上的行人还很多,车子川流不息,他的心,在惶恐的挣扎中变得镇定而从容,他想,现在动手,太容易暴露,轻易就会被人捉了现形的谋杀,是蠢人行径,而他,是有智慧的,他要像阳光融化雪花一样,将陈年的痕迹干净利落地从这个世界消除掉。
  所以,左左指了一家临近的茶楼,说:到了,今晚我请。
  陈年说:谁请无所谓,都是小事。
  他们要了二楼的个单间,像两个需要相互说服的生意人一样,在藤编茶几的两侧对面坐了,房间里充斥着刺鼻的印度香,陈年用手捂了一下鼻子,拿眼角看左左,无声地笑,左左知道,那是讥笑,在讥笑他的品味,而对于来自陈年的任何一种评价,左左已不在乎了,反正,他再也没有机将这种看法传播给其他人了。
  这家茶楼,左左是第一次来,他下去要茶,要了最中档一些的茶,不要最好的也不要最不好的,因为这两者太极端,容易给人留下印象,就像一个人长相极丑或极漂亮都会给人留下深刻印象一样。
  在这个夜晚,他不希望被任何人记住,最佳选择是:不给任何人留下特殊的印象。
  左左没让茶艺小姐表演筛茶,因为不想让人看到他与陈年在一起,陈年气质不错,属于那种让女人看一眼后,就会在以后的日子偶尔拿出来回味一次的气质。
  他们慢慢喝着茶,陈年总是看天花板上的那枚中国结,他用这个举止告诉左左:和他在一起,非常无趣,他只所以坚持坐在这里,是碍于面子。
  后来,他笑了笑说:很奇怪,以前我看见你时,会有莫明的心慌与焦躁,可今天见了你,就没这种感觉了。说着,他抿了口茶,又自嘲说:可能那时和悠悠偷鸡摸狗地好着,有做贼心虚的感觉,总觉得别人都盯着自己的见不得人短处。
  在悠悠心里,你们的爱情是神圣的。左左抬起眼皮,坚定地看了他一眼,有点谴责的味道。
  陈年不置可否地笑笑,欲言又止地将辩解吞了回去。
  左左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慢慢地吃着松子,对陈年再言的话,便有了充耳不闻似的漠然。
  陈年不时拿眼睛看着他,笑,又自我解脱般地说:我没有她说得那么卑鄙,到了我这年龄你就知道了,男人的很多事,都是情非得已。
  她从没说过你卑鄙,她一直在等你。左左埋着头,心下,为悠悠,生生地就悲凉起来,她揣着一颗那样卑微的心等这个男人允许她继续匍匐在地去爱他,他却已在心里将她糟践成了搬弄是非的长舌妇。
  陈年抿着嘴巴看他:给她做说客来了?
  左左摇了摇头,半天才说:你不知道她有多爱你。
  陈年的目光渐渐黯然,叹了口气:咳,有些事是没办法的,我也不舍得放下她,她错就错在不该打电话约我太太出来摊牌,我被逼进死胡同了,如果在情人和太太之间必须选一个令之受伤,百分百的男人会选择令情人受伤,因为伤害了情人只负良心的责任就可了,相比于法律责任和现实纠纷,良心责任算得了什么?是掊会随风散尽的烟。
  他们很晚才离开茶楼,也没太多话,也不甚看彼此,大多是抿茶,然后看着别处,谁也没有离开的理由,除了悠悠亦没可交流的内容。
  左左觉得,在这里说悠悠是种亵渎。
  所以,除了沉默,他们还是沉默。
  3
  夜空湛蓝,星星寥落,一个没有结果的夜,当陈年向左左道别时,左左忽然伏到车窗上:你能送我回去吗?
  陈年沉吟了一下,打开了副驾驶旁的车门,左左说:我不喜欢坐这个位置。
  说着,就将车门关上了,转到车的另一侧,自己拉开车门,坐在陈年的身后,说:谢谢你。
  车子平缓地游进夜色,街道很静,街边的树木,像欲躲藏进夜的怀抱的人,林立两侧,静静屏住了呼吸。
  偶尔,有流浪猫蹿过街心,还是谁也没话,左左用眼角看着他,第七次问:如果悠悠打算等你一辈子,你会怎么做?
  他第七次用同样的话回答了他:那是她自己的事,与我没关系。
  一声悠长而冰冷的叹息滚过了左左的心底。
  后来,左左想,哪怕陈年变换一下回答的话,他都会原谅他的寡情,他怎可这样自私?
  他还记得当他把铜丝绕到陈年脖子上时,陈年还笑了一下,很简单,大约是嘲笑他模仿意大利黑手党模仿得很不到家,因为,他把铜丝绕在了他下巴上了。
  金灿灿的铜丝绕在陈年下巴上的样子,使他看上去很可笑,左左也忍不住笑了一下,说:对不起,没实践过,生疏得很。
  陈年将他的行径当成了一个愚人节式的恐怖玩笑而已,像他这样一个瘦弱而文静的男子,就是给他一条绳子求他杀人,怕是他都要吓得尿裤子。
  陈年看着左左脸上懵懂而不知所措的表情,呵呵大笑起来,左左的脸,腾的就红了,他几乎是嚷了起来:你别笑我!你一笑,我的手会抖的。
  陈年笑得更厉害了,他已踩了刹车,将车子平稳地停在了街边。
  左左麻利地将铜丝往下一落,用脚踩着驾驶座的后背,死死地用了些力气。
  陈年明白了,这不是个模仿游戏,他的脸越来越红,他的眼神复杂而绝望,死死地看着他,像在要一个答案,左左伏在他耳边说:如果你活着,悠悠就永远不会爱我,而你,又是这样的卑鄙自私,根本就不配拥有她的爱情。
  陈年的嘴巴张得越来越开,舌头一点点探了出来,好象要极力去吻一个人的唇,他的喉咙咕噜咕噜地响着,一股腐败气息,口腔喷出来,气势磅礴地包围了左左的面庞,左左努力将头别向一边,试图躲开他的口气,可是,这腐败的气息扩张的范围越来越大,令他无处躲藏,相形之下,他的手与脚上,便添了些力气,甚至,他听到了陈年颈骨的断裂声,碎碎的,像冬夜的雪花,在空气中隐隐地筚拨响着。
  陈年恋恋地合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像一条蜿蜒的蛇,在驾驶座上抖了几抖就不动了,一股刺鼻的便气在车厢中弥漫来来,左左愣愣地看着铜丝,深深地勒进了陈年有些松弛的皮肤里,他的嘴大大地张开着,眼球外凸着,像两只被剥了皮的煮鸡蛋,被涂了些黑的红的颜色而已,左左一阵反胃,他跳下车,蹲在路边,开始疯狂地呕吐。
  后来,他坐在马路边上,觉得身体空空荡荡的,刚才的呕吐好象将体内的五脏六腑全呕吐了出来。
  有车子呼啸着从他身边疾驶而过,大约是午夜里将车停在那路边吐酒的司机很多,所以,便也无人停车下来看个究竟。
  左左慢慢站起来,拉开车门,陈年保持着他人生中最后一个动作,瞠目结舌地仰在驾驶座上,左左捅了捅他的身体,还有点温热,然后,他定定地看着他,心里,在飞快地转过千万个去向。
  将眼前的一切弃之而去?不成,或许不用到明天早晨,就会有人发现尸体而报案,有可能,他的杀手身份很快就会浮出水面。
  最好的办法是让陈年消失。找不到尸体的案件,连定性都困难,就更不要奢谈什么侦破了。
  想到这里,左左觉得臂上涌上了无穷尽的力量,将陈年从驾驶座掀到到副驾驶位子,并把他摆了一个看似睡着了的姿势,这样,即便遇到查车的,也可以马虎着搪塞过去。
  那天夜里,左左驾着车跑遍了整个城市的边缘,随着黎明的到来,他的心一点点失去了从容,任何一个看似隐秘的角落都不能令他放心地安置下陈年正在变硬的身体,他驾着车子疯狂地跑啊跑啊,觉得身上披满了窥视的目光,无论用怎样的速度都不能逃出这些眼睛的包围。
  他筋疲力尽地将陈年背进家,反锁了门,又将车子开到郊区,随便停放在路边,又用抹布将车上的痕迹擦得干干净净,处理完这一切,左左甚至还点了一支烟,欣赏着自己的杰作,他举起一只手,应着凌晨的白光看啊看啊,看得自己笑了起来,他忽然地觉得,自己,无论在体格还是人格上,都无比地壮大起来了,他没有罪恶感,反而有种难以言叙的成就感,他想,有一个叫伊左左的男子,他是英雄,是感情圣路上的清道夫。
  他笑了,将烟咬在齿间笑,缭绕的烟雾熏得他眼泪都掉下来了,他慢慢地离开了,在离现场很远的地方,他用脚踢出一个小坑,将早就熄灭的烟蒂,埋了。
  他没打车,而是沿着马路边缘走啊走啊,走到天都麻麻亮了,远远看见早班市郊车来了,他站在路边看了一眼,除了售票员和司机外,车上只有三五个人,虽然离弃车现场已有三四公里,但,左左还是没上车,车上人太少,中途上人容易被记住,他宁肯继续往前走。
  等到第三辆市郊车驶来,车厢内已能看得出拥挤的模样,左左才跳上车去,陷落在拥挤的人群中,他忽然地感到了一阵莫大的安全感和幸福感,汹涌澎湃地在心头潮动。
  他悄悄打开家门,依在门上,轻轻地笑了,他想,原来,人的潜能是无限的,不仅所有人都不会相信看似文弱安静的左左,竟然是个手段不算拙劣的、思维慎密的杀手,连他自己都不能相信。
  可是,他用事实证明了自己。
  他顺着门,软软地坐下来,一直微笑着,想陈年的车,它被抛弃在四通八达的交通要道路口,很快,就会有专业偷车贼或不专业的偷车贼把它开走,因为,他把钥匙留在了车门上,但凡有些卑下贪欲的人,不会不动心。
  卧在地板上的陈年看上去狰狞而败落,脸朝下趴在地板上,耷拉出来的舌头舔在多日未擦的地板上,裤子湿漉漉的,在被勒死的刹那间大小便失禁,将裤子弄得一团糟糕,完全失去了一个人的尊严,像一只死去的动物,被随意丢在地上,左左扯了扯他的名牌衬衫,笑了一下,兀自道:人死了,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天,渐次亮起,他还是一味地坐在陈年身边发呆,他越来越慌张,不知该怎样处理后来的一切,汗水湿透了他的头发他的衣服,并在地板上泅出了一片明晃晃的水泽,忽然,窗上响起了砰砰的撞击声,待他举目,眼前的景象令他失魂落魄,密密麻麻的苍蝇和一些不知名的飞虫,它们把身体当成子弹,撞向玻璃,将正要离开老楼去上班的房客们惊得失声惊叫。
  悠悠就是这时来敲门的,她将陈旧而厚重的红松门敲得嘭嘭直响:左左,左左……
  左左一跃而起,看着陈年的尸体,他像只没头苍蝇,在房间里撞来撞去,想把陈年拖起来,可死去的陈年像石头,又硬又僵,他把手插到陈年腋下,奋力将他的上半身拖离地板,他拖着石头一样的陈年在房间里转来转去,试图找到一个绝密角落,将他安全地隐藏起来,却不能够。
  敲门变成了砸门,悠悠高声喊:左左,你睡死了吗?
  终于,左左为陈年找到了一个最好的藏身之处,偌大的壁炉,可以睡下两个陈年。
  他关上壁炉门,搬过几把椅子,有将衣架也立在那里,才酝酿了一下惺忪的声音对门外喊:我头疼,你有什么事么?
  他从不会这样怠慢悠悠。
  我梦见陈年来找我了。悠悠说。
  左左心头一紧,他用手,捂了捂脸上因紧张而憔悴的肌肉,站了一会,才去开门。
  他小心翼翼地拉开门,整个走廊很安静,只有忘记关闭的夜灯还在寂寥而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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