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笑-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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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几日你便及笄了。”段步飞道,反手又拿出一个扁长的盒子,“还有这个,你一定有用。”
殷阑珊揭开盒盖,内里,是数十枚银叶,造型独特,且四周皆以金边镶嵌,一眼望去,寒光凛冽逼人。
“这些是我请人专门打造,内中皆以韧绳相连,比你方才所用的银叶,威力多数倍,当更加得心应手。”
听他的话,心突然暖烫起来,殷阑珊的手握紧了些,瞥了一眼段步飞,小声开口:“谢谢。”
见她有些举止无措,段步飞拍了拍她的肩,“阑珊,我们一向都挺要好,可是我最近总觉得——”
第88节:第二章 这一梦(3)
“觉得什么?”殷阑珊问。
段步飞却突然想起了与左叔的对话来。
还是——算了吧。
女孩儿的心思始终不太好捉摸,千万别猜到她的痛脚——记得那个自命风流的冷傲凡是如此说的。
“也没什么。”段步飞笑了笑,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左叔夺魄链的招数,我看你已学得五六成,偶尔闲适也无妨,别太逞强。”
殷阑珊抿唇,没有说话。
“还有,有空时还是夺来风驰院走走,陪陪错儿,她最近老吵着要找你呢。”
说到云错,想起她捧着鱼儿的那股子高兴劲,段步飞不自觉地笑起来。
殷阑珊的唇抿得更紧。
“你不知道,错儿那脾性还真有趣。”他自顾自地说着,想得太入神,以至于忽略了殷阑珊异样的神色,“随时随地都可以找到乐子,天真无邪,任由再不顺心之事,只要看见她——”
“少主!”
突兀有些高亢的叫声骤然打断了他的话。
段步飞有些奇怪地看着殷阑珊,“你叫我什么?”
她叫他“少主”?这可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
殷阑珊一扭肩膀,甩开他之前搭在她肩上的手,向前走出一段距离,别过身去背对段步飞,口气硬冷了下去:“我叫你少主,有何不对?”
段步飞觉得有些蹊跷,“可你之前一直都是唤我——”
“之前唤你什么并不重要。”殷阑珊再次打断他的话,将手中的那个锦袋握得死死,“重要的是,我突然明白,主子就是主子,还是应该要恭敬一些,否则失了分寸,落人口实就不太好了。”
这番话,不像玩笑,唇枪舌剑,还有讥讽隐隐而来,似乎很是针对他。
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令阑珊气愤到如此地步吗?
百思不得其解,他向前走了一步,想要问清楚。
殷阑珊却已听出他的动静,猜到他的意图,不肯给任何机会,“夜深了,我要休息,少主请回。”
段步飞不认为自己是能够耐得下心性的人,他冷着脸,一把拉住殷阑珊的手臂,企图将她的人翻转过来。
殷阑珊固执得不可救药,这么大的力道,她竟然强撑着想要挣脱他。
“阑珊!”段步飞终于不耐烦了,“你今夜是撞邪了不成?给我说清楚你到底在较什么劲!”
他的嗓音本就粗嘎,这么沉声喝道,甚有几分恐怖。
殷阑珊猛地转过脸来与他相对,冷笑起来,“要是我不想说呢?少主准备怎样?硬逼吗?或者整个无间盟中,除了那风驰院的云错,少主根本认为任何人都应该对你唯命是从?”
“你!”段步飞的一张脸在半明半暗的烛火中逐渐狰狞起来。
殷阑珊看得真切,接下来,应该是准备惩戒她了吧?
段步飞却瞬间放开她的手,猛地一甩衣袖,大跨步离去,远远的,不忘丢给她一句话来——
“别惹我!”
三个字,殷阑珊却足以明白其中的含义。
果然,只要沾染上云错的事,他是片刻都不可能冷静的。
“云错……”
殷阑珊咬紧了唇,软软地跪坐下去,再也忍不住泪,任其颗颗滑落,泪眼??中,依稀又回到了当日的黑崖——
……阑珊,长大后,我便娶你吧……
那样的音容笑貌,令她悄然心喜。
却不想,这南柯一梦,却醒得如此之快。
俯身,由最初的低啜,到最后的失声痛哭。
——他和她,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无端端地突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真是讨厌。
云错翻过身来,趴在床沿,半幅被子就这么直奔床下而去。
她吐了吐舌头,手忙脚乱地将被子扯上来盖住自己,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已经是深夜,不会有人在瞧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继而对她唠唠叨叨了。
可是,睡不着了呢。
蹙眉,她觉得有些懊恼。将被子甩到墙角去,跳下床来,踮着脚走到桌前,摸索着探到拿来盛鱼的池缸,手指攀过边沿,戳了进去。
本是静静浮在水中的鱼儿被她惊扰,猛地撩了个身,激起水花溅到她身上来。
云错忙不迭地收回手,噘起嘴来小声咒骂:“臭鱼!”
可惜鱼听不懂她的话,闲闲摆动了几下,又平静下来。
周围一片寂静,这可好,她越发没有了睡意,如何是好?
云错坐下来,捧着脸颊发呆,冥思苦想了半天,突然笑起来,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真笨呢,可以去找哥哥呀。”
想起来,哥哥倒是经常晚睡的。可巧她睡不着,刚好可以找他聊天嘛。
想到就做,她轻快地走出门外。
结果,没有在外面看到哥哥的身影。
想了想,又折身跑向主屋。
屋内一片黑暗,没有声响。
难道哥哥睡下了?
云错咬了一下食指,终究不太甘心,双手推了推房门。
第89节:第二章 这一梦(4)
咦。竟然没有落锁?!
哥哥也真是大意了呢。
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轻轻唤了一声:“哥哥?”
无人应答。
她绕过屏风,走出数步,借由半敞开窗外的朦胧月光,隐约看见床上朝里背对她侧躺了一人。
原来哥哥真的安睡了。
于是向后退,准备沿路返回,不打搅哥哥休息。
“错儿?”
身后却突然响起声来。
云错站定,转过身去,点了点头,“是我,哥哥。”
“过来。”
云错乖乖走过去,站在床头。
段步飞已是坐起来,“为什么还不睡?”
云错诚实作答:“睡不着。”
“干吗不穿外衣?”段步飞不敢苟同地瞅她一身单衣。
他这么一说,云错这才觉得有些冷起来,忍不住搓了搓手,可怜兮兮地望着段步飞。
段步飞无可奈何地让给她半边床位,“上来。”
云错跳了上来,段步飞这才发觉她竟然连鞋子都没有穿,就这么光着脚大咧咧地乱跑。
将一旁的被子展开来,抱起呆坐在一旁的云错,一股脑儿地塞了进去。
这一下,暖和了不少,云错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不过想想,她又挣扎地伸出头来,看坐在一旁的段步飞,“哥哥,你也睡不着吗?”
她这一问,段步飞的脸色又阴沉下去。
只要一回想神庙中与殷阑珊的冲突,他就隐隐浮躁,根本无法安然入睡。
真是,阑珊在他身边伴他数年,怎么翻脸如翻书?而自己甚至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她。
他实在厌恶这般状况,可是也莫可奈何。
眉心有些些的痒,暂且分扰了他的心神。
“皱眉不好。”云错仰头看他,食指在他双眉间来回滑动,“不好看呢。”
单纯如云错,果真要快乐许多。
他拉下云错的手,轻轻道:“我本来就不好看。”
外头的下人闲来无事杂言碎语,即便是掩饰得再隐秘,也偶尔会有一两句传入他的耳中。
“谁说的?”云错不依了,“哥哥是这世上最好的人呢,在错儿心里,哥哥是顶好看的。”
本想啼笑皆非,可不知为何,心中却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激荡回旋。
他音容残缺,错儿却不以为然。在她内心深处,已将感觉上的好与相貌上的好看混为一谈了。
这种混乱,于他,不得不说,是乐见的。
云错开头还耐心得等了一会儿,见段步飞过了半晌还是沉默不开口,她便开始有些无聊起来,再从被中腾出一只手,忍不住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么了?”段步飞问道。
“哥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嗯,什么——”云错蹙眉,仿佛在努力回忆什么,片刻后,眼睛一亮,“对了,是有什么心事吗?”
“心事?”段步飞挑眉,“错儿,你从哪里学来的?”
云错眨眨眼:“我听环儿她们说的,不太明白,就问了燕叔叔,他告诉我,‘心事’就是藏在肚子里不想说出来的事。”
心事吗?
段步飞瞧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看的段云错,没来由的,突如其来一个念头,来得快,以至于下意识的,他就开口问她了——
“错儿,你——有什么心事吗?”
话出口,段步飞吓了一跳,这样的小心翼翼,仿佛真是怕了什么似的。
是怕云错如阑珊那般也有了心事从而对他避让三分吗?
一思及这种可能性,他便不悦起来,甚至有些懊丧,而且强烈地想要将这种念头从脑海中驱逐。
“当然没有啊。”云错开口了。
他的心,骤然舒展开来,莫名欢畅。
云错的身子依偎过来,一点点挪入他的怀中,似一只撒娇的狸猫,“就算是有心事,我也会第一个告诉哥哥。哥哥对我最好,我肚子里怎么会有不想对哥哥说的事呢?根本不可能嘛。”
她说得爽快,说话间,还孩子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声色兼备。
他几乎要为这样的答案欢呼雀跃了。
困扰了整夜的阴霾就此散去,段步飞张开双臂将云错整个儿环住,将她牢实贴在自己的胸膛,闭上眼,他下巴抵住她的额头,手插入她长长的发间一下下地梳理,放柔了声音,唯恐将她惊扰。
云错眯缝了眼,很享受这样的待遇,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开始瞌睡起来。
“哥哥……”迷糊中,她低低唤出声来,“你会一直这么对我吗?”
段步飞的手停顿,而后,继续先前的动作,眼瞳更暗沉了几分,“会。”
一句话,一辈子,错儿兴许不太明白,可他自是知道,这就是承诺了。
怀中的人轻微动弹了一下,头自发枕靠到他的手肘,找了个最佳的位置,终于沉沉睡去。
段步飞端坐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头凝视云错的睡颜。
很熟很香,嘴角还噙了一抹笑意,似乎是在睡梦中,也遇到了开心的事。
如此的天真纯良,不解世事,对这阴森寂静的海岛来言,她便是甘泉香草,使他乏味的生活,变得亮眼与欢乐起来。
所以,他对她,便如此一贯宠溺了下去。
段步飞无声地笑了。他抚摸云错的脸,她受到惊扰,不满地咕哝了两句,双脚胡乱蹬了几下,踢落了被子。
段步飞轻轻将她放在枕上,拉过落到她脚边的被子准备为她盖上,不经意间,瞥见裙摆撩了大半,露出了她光洁的小腿。
他的视线,停留在了系着双脚脚踝的银色链条上。
寒冰铁,绕她双脚五年了,她竟也从不曾问过他。
“错儿……”他挨着她并排躺下来,贴上她温热的脸,单手环住她的腰,缓缓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害你,我要你永远、永远都留在我身边。”
第90节:第三章 风暴(1)
第三章 风暴
殷阑珊抬眼望着那尊供奉的海王像,烟雾缭绕中,感觉眼睛有些难受起来。
香火燃得太盛了。
“阑珊?”
直到传来一声呼唤,殷阑珊才回过神来,见跪在前方的左天释回头看她,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是站着的。
这已是大不敬的表现了。
她忙低头,俯身跪下,双手掌心向上贴在额头,端正以额触地叩头。
还想再拜,已有人揽住了自己的手臂。
她讶然地偏头望去,有些惶恐地期艾开口:“师父,我——”
“不必解释。”左天释截住她的话头,“你不想说,我也不想追问。”
殷阑珊起身,垂首站到一旁。
“银叶不错。”
殷阑珊一惊,迅速抬起头来,却见左天释再点燃了三炷香,插入了供台的香炉中。
心中的苦涩又泛滥开来,她开口:“师——”
只说一字,却又说不下去了。
“阑珊,你知道无间岛上为何要敬奉海王吗?”左天释突如其来地问她。
殷阑珊迷茫地摇了摇头。
“无间岛地处远海,自然希望风平浪静,一切平安。”
这句话,表面上说得明白,可殷阑珊总是觉得其中似乎还有隐讳。
“少主的脾气,也是烈性得很呢。”
“他其实也并不是那般阴鸷暴烈。”殷阑珊不禁想到了段步飞赠她银叶与锦囊的那一晚,她咬唇,不自觉地说下去,“对云错,他倒是温和从容——”
猛然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殷阑珊住口,偷偷地瞥了一眼左天释,有些懊丧起来。
自己今日是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态,还当着师父的面对段步飞有所微辞。
再如何,他毕竟还是少主,岂能容她说长道短?
殷阑珊单膝跪下,“请师父责罚。”
“你说得没错,自从有了错姑娘,少主是改变了许多。”
殷阑珊惊讶地看着左天释。
左天释扶起她,微微一笑,“自为师从中土将你带回,名义上为徒,实则视若亲女。要我罚,这手,还下不去呢。”
殷阑珊觉得自己眼眶有些热,“师父……”
“好了。”左天释打断她的话,“没什么事,出去走走,老是憋着自己,这是斗什么气。”
“我没事。”殷阑珊摇头,“我在这里陪你。”
左天释笑起来,“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陪?再说了,今日还有阎王吩咐,我也得快办了。”
师父既如此说,她也不好再耽搁他的时间了,便顺从离开。
走出庙门十余步,殷阑珊回头望去,师父依旧站在原地,背对着她望着海王像,似已出神。
总是感觉不大对劲,却又道不上来何处不对。
殷阑珊摇头,要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抬眼瞧不远处的泯煞湖,粼粼波光盈动。
——起风了呢。
风驰院中,云错正蹲在墙角处拿小铲用力挖着什么,脸上沾染了点点的黑土,也浑然不觉。
环儿捧着新喜好的衣裳走过,见云错如此这般,忍不住问她:“错姑娘,你在干什么呢?”
“啊,环姐姐。”云错转过身来,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我想撬一块石头下来摆在鱼缸里。”
“哦?”环儿走过来,蹲在云错身边,好笑地看她的花脸,“待会儿我找一块回来便是,瞧,脸都弄脏了。”
“不不不。”云错连连摇头,“我就要这块黑岩,放进水里,应该很好看的。”
环儿有些为难了,“错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