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可待 作者:※南北※(晋江2014-07-04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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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了。那样相爱,那样不甘,那样不舍,还是免不了劳燕分飞的结局。
“天蓝,想什么呢?”江婷摇摇她的手。
天蓝收回神,双手捂在咖啡杯上,“没什么,就是有点冷。”
江婷诧异地看看窗外又看看她,“你冷?不是生病了吧?”
“没有没有,对了,你刚刚说什么?”
江婷有些无语。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副有心事重重的样子。
只得再说一遍。“我想去北京工作。”
天蓝有些吃惊:“怎么突然想起来去北京呢?什么时候走?”
“下礼拜。”
“这么快?!”天蓝仿佛这才懂得江婷不是在说笑。她这个人就是这样,接受变化和新事物特别慢,林拓也以前就总是骂她反应迟钝。
“我家不是在北方么,正好北京有亲戚给找了工作,我想趁年轻去闯闯也是好的。待在现在这个小公司,真正应了那句话,‘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
天蓝偏着头想了想,觉得异常传神,“噗嗤”一下笑出声。
她今天身着一件鸽灰色长毛衣,夕阳似乎给她的侧脸镀了一层金,大大的眼睛,略显惆怅迷惘的神情。衣服领子和帽子上有一圈软软的绒毛,正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的,越发衬得她朦朦胧胧。虽然不止一次直接称赞过,江婷还是忍不住在心底暗暗赞叹,真是文学少女气质啊。
天蓝看看窗外,随口冒出一句,“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随即,脑门上挨了江婷一掌,“这么悲观干什么!”语气是极熟悉的,想起来,原来是那时候,她刚刚做完手术,孤孤单单地躺在病床上,一个星期不曾开口。第八天看着窗外的景色,没意识地刚说完这么一句,林拓也就赏她一个爆栗,“不许你总是这么悲观!”那个时候,她是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可是每次寻到机会,林拓也就会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胡搅蛮缠一顿。那样绝望的日子,就是那样熬过来的。
其实她一直不知道林拓也是怎样得到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怎么能够在父亲进医院的当晚就赶过来。别人的事,只要对方不主动开口说,她从不发问。唯一的要求是不要告诉苏以年,那时他正留校做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连不远的未来都是可见的蔷薇色。她已下定决心不再打扰他。
父亲的丧事过后,她就再也没有那样心痛过。父亲的葬礼异常冷清,出席的居然只有她这么一个亲人,两三个相熟的邻居、一个店里的小工和林拓也。她竟然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大概是体会过那样极致的痛后,人的心也跟着麻木了,她想自己反正是这样了,再发生什么也无谓了。
她用打工的钱买了一张汽车票,从杭州出发到北京,有些路总要亲自走一走才知道多么艰辛。其实她不是第一次去看他,但是那次的路途不知是心理原因还是别的什么,总觉得特别遥远。就像是他们俩之间一贯的距离。
她一向会晕车,连服了三颗晕车药,还是觉得胃里翻江倒海。行车至午夜,有幼小的婴孩大声啼哭,建筑工人身上散发出几个月没洗澡的味道,过度肥胖臃肿的妇女打着沉重的鼻鼾,她越发头痛得难以入眠。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林天蓝,你要记住现在的苦痛,那么总有一天会重新坚强起来的。与未来要面对的苦难相比,你现在的苦痛,算不得什么。那时就知晓没有他的未来会有更加艰辛的路要走,却不知是以那样近乎灾难的形式出现。
没想到,一语成谶。
站在苏以年的面前,一路设想好的台词竟然全都派不上用场,她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觉得苦,嘴里发苦,就像闹肚子时吃的那种没有糖衣包着的黄连素,一直苦到心里。
偏偏他还是不会识人脸色, “天蓝,天蓝”地叫着,喜得什么似的,“你又来看我啊。”
她实在躲不过,皱着眉头,冷冷地说:“苏以年,我是来跟你分手的。”
他愣了一笑会儿,又笑了,摇着她的胳膊,“天蓝,你开什么玩笑啊。”
她还是冷着脸不发一言。
他这才知道她是认真的,急着拉扯她的胳膊,话都说不成调子,“天蓝,你怎么了啊?”不停地问,不停地问。
她被他晃得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还是仰起头死死地盯住他以此逼回自己的眼泪,“没有什么别的原因,不过是我爱上了别人。”
听到她这样说,他非常吃惊,眼睛瞪得圆圆的,把她搂进怀里,“天蓝,好啦,别闹了,我知道你来一趟很累,是我没有照顾到你的情绪,又在这缠着你,你休息一下就好了,对不对?”她感觉到背上下起了小雨,温温的,那是他的泪。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流泪。那样骄傲的一个男生,从来都像一个王子一样耀眼的男生,为了她,落泪了。
他还是语无伦次,只是说,“天蓝,咱不闹了,我马上找地方去休息,去休息,好不好?休息一下就好了,”顿了顿,不知是不是在安慰自己,“我知道你,一定是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没有半分迟疑,挣脱开他的怀抱,“苏以年,你是听不懂我讲话吗?我们分手吧,我爱上别人了!”她那样怕,怕稍一犹豫,就会贪恋他温暖的怀抱而舍不得放手。
他突然就好像发了狂,“别人?!好哇,你说!是谁?!林拓也吗?”眼睛还是红红的。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提到林拓也,但既然是编故事,那索性编的像一点好了,彻底断了他的念想更好。“江源,我的学长,家世不错,他的父母也待我很亲,一直在追我,前一阵子我真是被他感动了。”后来这件事林拓也知道了,笑说她真是笨,撒谎都不会,江婷的名字直接换了一个字就用了。
但是苏以年就是信了。即使他不相信又怎样呢?她那样坚决地走,他跟在车后一直追,一直追,哭着追,不停喊着她的名字,跑得跌倒了,她却连头都不回。
那样决绝。
她无法回头。因知道自己一旦回头必定不忍。因知道她必须断了他的念想。
到达杭州后,她从汽车站一路走到断桥,脚趾在鞋里早就磨破了,从不知道自己可以走得这样远。也不知道疼,只是不停地哭。开始是大声痛哭,不管不顾旁人或惊异或好奇的注视,后来逐渐没了意识,只有眼泪在不停地流。回寝室后脚肿得差点连鞋子都脱不下来,袜子早就被渗出的血水染红了,跟脚趾血肉模糊地黏在一起,她咬着牙闷声不吭地处理,撕下来的时候拉扯着皮肉,心里想着这疼得可真是痛快!
后来苏以年见到了传说中的“江源”学长,是个看上去很温柔的高高大大的男生,待她也极好,他们笑得那么幸福,那种平和的笑容,她跟他在一起时从未有过。他终于确定她这次是认真的了,但还是忍不住,冲过来想要给了那男生一顿老拳,她拉不住他,情急之下,左手扯着他,右手高高扬起给了他一巴掌。这一下,两个人都懵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脸上渐渐浮起五个淡红色指痕。她也不知道自己竟然真的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只是倔强地尖声喊道:“苏以年,你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见你!”
他这样放下所有尊严地挽回,她却只肯给他一巴掌。为了旁人的一巴掌。那样重。狠狠地打在他的心上。
于是他嗫嚅着,“好。林天蓝,我这就滚。我再也不会来打搅你了!”
他红着眼眶回了北京,随后就答应母亲的要求出国深造。之前他一直不肯走,不舍得留她一个人在国内辛苦。只是他不知道,那日她在杭州见到他,不过才短短十几天天没见,他整个人瘦了一圈,下巴上有着青色的痕迹,那时她就已经心软了,暗自跟自己打赌,倘若那天他回头,定会看到一张泪眼磅礴的脸,她会飞奔进他怀里,此生再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章
天蓝觉得自己有的时候真的是很矫情——比如现在,这样美好的下午时光,这样有气氛有情调的咖啡厅,这样香浓爽滑的咖啡,这样秀色可餐的江婷,她居然可以这样很放肆得神游太空了。当然,后面两句是江婷给加上的。
“你都不知道,你每次出神发呆的样子能迷死人!”
她淡淡地笑。江婷是北京姑娘,说起话来向来是直接又夸张的。
“对,对,就是这种淡淡的感觉,特有文艺范儿。”
“哪天我改行拍电影了,一定找你做宣传。”天蓝开开玩笑挥手笑别。
其实有点小郁闷的,江婷说对了一半,她最近是很容易想东想西的,心神不宁。明明都是陈年往事了,搁在电视剧里改编一下就是豪门婆婆不待见儿媳的俗烂剧情,看的时候会嫌弃它像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没想到还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当初爱的那样深,那样用力,像飞蛾扑火一般义无反顾,就只怕留不住,可到底也还是没能留住。什么都留不住。不管是为了父亲的尊严,还是为了苏以年,她都只能放手。
尽管这样的放手痛得她每夜在梦里都会哭醒,也只能拼命死忍。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能没有他,她也清楚地知道就这样放手,怕是一生都再也寻不回一个他,但她就是心甘情愿。父亲的逝世将她从美梦中一棍打醒,她已经没了父亲,再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以年受苦,她只觉再也耽误不起。他许给她的现世安稳,岁月静好,她是再也要不起了。
这些年不是没有奢望过。她甚至假想过无数次他们重逢时的情景,可能就像王菲和梁朝伟在《重庆森林》里那样俏皮,也可能就是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那样凄美。那几年每每遇到苦处,她总是幻想着能够跟苏以年重逢,与他相拥,在他的怀抱里痛哭一场,把所有的伤痛都告诉他,而他会紧紧把她抱在怀里,好好地哄她,安慰她,心疼她。
如果能再遇见以年,如果能再遇见他。这几乎是那些年她唯一的精神支柱,她以为这也会是她这一生仅存的念想,因为她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那样美好的时光。
她确实浑浑噩噩地过了一段日子。
每天除了哭,还是哭,终日以泪洗面,有的时候无意间看到什么就能够回想起过往,而且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哭,眼泪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流下来。后来她恶狠狠地想,自己果然是没良心,父亲葬礼都哭不出,分手却哭个稀里哗啦的。
江婷她们猜测着她是与相爱多年的男友分手才会这样伤心度日。就算是林拓也来找她,她也只推说想要一个人清净一段日子。寝室里的人每天都小心翼翼地照顾她,帮她打饭,点名,补抄笔记,幸好大四的功课少,该考的证书她又考得七七八八了。
她一直记得那天,北京是夏秋交际,本该是闷热燥人的天气,在她的印象里就如同杭州每年的冬天,凛冽的寒风一直在撕扯,身体仿佛碎成了无数片,无望得一眼望不到头。
后来终于不再躲在被子里自怨自艾,拉开窗帘,久违的阳光刺得眼睛生疼,肉眼可见空气中翻腾着细小的灰尘,一切都好似回到最初的原点。见到林拓也的时候,他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大概是因为她的事他全都知道,是以在他面前她反而最放松自在。她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她不知道的是,他眼里的她憔悴得令自己的心狠狠地疼起来。而她却只来得及笑笑就倒下了。
突如其来的呕吐和腹痛,她算了算,还以为是月事将近的不适,这一算才猛然反应过来,老朋友已经迟了数月,顿时脸色惨白。
林拓也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连忙打横将她抱起就送到医院,她疼得实在厉害,也没顾上其他。在车上他还不着调地说她,“你瞧瞧自己,都瘦成这么个德性了,还不好好照顾自己,胃疼吧,叫你不好好吃饭!”
她勉强地笑着,还应他,“我这不一见你就激动了么。没事儿。”
他的手臂搂着她箍得很紧,其实也在紧张,但还是嘴硬,“当然没事儿了,我怎么可能让你有事儿,肯定没事儿,别多想。”
她疼得顾不上研究他的语气。
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医生的检查结果还是像晴天霹雳一样。
怀孕。五个月。
她一直那么瘦,都五个月了,不说也没人看得出。
林拓也在她面前倒是一脸镇定。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这结果早已猜到,只是在车上时不愿承认罢了。
他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试探性地问道:“决定了?”
天蓝点头,神情木然。她只是托他找一个私人诊所,自己的命运已经够可笑的了,她不想再听到任何人的嘲讽或者同情。
虽然林拓也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过自己的家世,只是他跟以年是从小到大的玩伴,虽然看上去很顽劣,但大事上从来不马虎。其实哪怕她不开口,他也有各种完满这件事的办法。于是当下就托关系,联系医生,预约时间。往后的日子,她都没有觉得比那段日子更不堪。
这件事将会是她一辈子的伤疤和耻辱。幸好他完全明白她的想法。
她的一颗心反正是死了的。林拓也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头发乱蓬蓬,像个人偶娃娃一样,木然地任医生摆弄。
可怜的是这个孩子。她看过超声波照片,小小的孩子已长出脑袋和四肢,也许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即使这样,她也没法留下这个小生命,且不提她的学生身份,孩子一生下来就不会有父亲,她的一生已注定是残缺的了,她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也得不到祝福和庇佑。
因为怀孕的时间太长,根本没有办法流产,唯一的选择就是引产。
手术那日,林拓也一直把她送到病房门口,她低声说:“谢谢你。”
他强笑道,“坚强些!”然后紧了紧她的手。她的手素白冰冷,因为紧张和害怕而微微颤抖着。
没人告诉过她会有多疼。
第一针打下去的时候,是为了把孩子打死在腹中。尽管之前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跟孩子轻声细语地讲了许多许多话,但当感受到那里的心跳停止时,她还是无声地哭了。只是因为自己的无情无义,一条小生命就这样夭折了。所有的道歉都弥补不了这种愧疚。
第二针是催生针,为了把死胎生下来。那是一种与她之前经历的痛都不同的痛,细细密密,一点一点撕裂着她的身体,她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会痛死在手术台上,但就是咬着牙一声不吭,她要记住每分每秒的痛。结果最后那一瞬间还是疼得晕了过去。
手术过后就是沉默。她是真的什么也不想说。只是觉得倦极了,终日蜷成一团,那是每个人婴孩时期的姿势,会最大限度令自己感觉安全的姿势,就那样浑浑噩噩地度过一天又一天,大多数时候,她连自己是醒着还是在做梦都分辨不清。
她非常非常想像小时候那样,慈爱的父亲坐在床头给她讲故事,讲着讲着她就能睡着,而第二天她就会忘掉全部的烦恼。但心里又恍惚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整个人越发地静。脑子里倒是放空的,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像什么都想到了。林拓也时常过来看她,嘴里不停地抱怨,“你说你这个人有多娇气啊,做个手术还大出血,血型还那么特别,要不是我恰好在这,血型又跟你吻合,你这条小命就没了。”
她冷不防地冒出来一句,“真没了该多好。”
他突然就生气,“胡说什么呢!”
她知道他是为自己好,才在这里闷着头不停地絮絮叨叨。也就是那阵子,她才知道他回国后就在Z大,念建筑,他们两个学校其实相隔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