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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流年之勿忘我 作者:空空(腾讯12-09-12完结)-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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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彩夺目的花朵,过了花期也要谢,再倾城绝色的佳人,上了年纪也是一块朽木。好景不长在,与其在失去花团锦簇的日子后,无休无止地抱怨而伤感,还不如从未有过珠光宝气。
  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不会有失去后的伤心。
  在艰难的等待中,我为冯碧落的未来担忧,她这样纵情欢娱,到头来吃亏的是她自己。
  然而我的担忧也是空担忧,冯碧落的未来不是掌握在我手里,甚至由不得她本人。现实中,许多人是身不由己,因为种种原因违背初衷。也许昨天还盘算得妥妥当当,但今天却有了变故,没有人能精准地预测出未来。谁都无法抗拒命运,即使是叱咤风云的英雄,而别说普通人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庸常的日子,只要平安,未尝不是一种幸福。而此时的冯碧落,平安都成了问题。
  我烦躁地跺跺脚,有暗尘飞起,我明显感到空气的浑浊。我再一嗅,迎面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然后,我听到了冯碧落歇斯底里地惨叫,一声高过一声,一声尖过一声。她每叫一声,我全身一阵痉挛。痛苦是可以传染的,我强烈感受到冯碧落此时的苦楚。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我想为她做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做什么。
  “糟糕,忘打麻醉了!”似乎是一个护士高叫一声,接着同一个声音又冒出一句话,“哎呀!麻醉用光了!”
  没有麻醉,冯碧落岂不要活活痛死!我闻言震惊!这个医院也太不负责了!简直是拿人命当儿戏!我忙冲过去,捶门大喊说:“快停!快停!”门上原本就斑驳,白色的小漆块簌簌而下,像人纷纷涟涟的泪水。
  “叫什么叫!”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满不在乎地拉开门。她似乎是主治医生,双手戴着的塑料手套血淋淋的。我心咯噔一下,她手上沾的是冯碧落的血呀!她白了我一眼,说:“手术做了一半,不能停!”她叽叽咕咕地说,“什么东西!没钱做手术,我们免费给你们做,不谢谢,还在这里大呼小叫的!”


☆、流年篇二(6)

  她咳嗽了一声,重重地吐出一口痰。绿色与黄色糅杂的痰落在我的脚边,黏黏的,像苍蝇被拍死后溢出的体液一样恶心。她轻蔑地瞥了我一眼,“门敲坏了,你赔得起吗?”然后嘭地一声带上了门。
  在这些医生护士眼中,冯碧落与我都不是好东西。
  人们常常根据一鳞半爪的确凿证据,推测出自以为正确的结论,并自鸣得意地向别人宣扬,但实际上,真相往往与人们的猜测南辕北辙。比如说,这家医院里的人都以为我与冯碧落是无业青年,弄了一个假学生证来做免费的手术。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学生证是千真万确的。这一点,连冯碧落都被我瞒过了,她以为我仅仅是个酒吧打工仔。
  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照片上是更为年轻的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淡然的笑容,清新、久远,如同一幅云烟袅绕的水墨画。照片是岁月的痕迹,是逝去的年华的凭证,如果没有它,我很难想象出过去的我的模样。
  当初办学生证时,我的近照用光了,我只翻出一张初二时的一寸黑白照出来,便交了上去。于是,我在我的大学学生证上看到了初二时的我。
  初二时的我在干什么呢?
  日子过得好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幅幅欢乐或者忧伤的图景纷沓而过,我隔着流年,只看到了四月里滂滂沛沛的雨,一把雨伞,和伞下看不清面容的小女孩。
  尖声的叫喊刺痛了我的耳膜,引起了我神经高度的紧张,仿佛是将我扔到多年都未开启过的地窖里,一氧化碳像潮水一般向我涌来,令我窒息;又仿佛是将我毫不留情地推到烧红的铁板之上,浑身被烫得发黑。意识以道德的名义以感觉的形式向我实施惩罚,把我的心掏出来,放在天平秤上测量良知的重量。
  在悍妇式的医生粗暴地说出了狠话后,我选择了沉默。其实,我本可以有所为的,只要我据理力争,她们一定会让步。然而,我在患得患失间,选择了袖手旁观。直到我背着昏迷不醒的冯碧落出了这家黑医院时,我才意识到我的软弱给冯碧落带来不可抹杀的伤
  她永远失去做母亲的资格。
  胖胖的女医生施舍性地扔给我消炎药与止痛药,盛气凌人地像赶走两只狗一样赶走我们,说:“走走走!走得越远越好。”她很不耐烦地将我们打发出去后,轻轻地关上门。哐当一声,我听见锁落下的重重声音,觉得我与我背上的女子都是被世界遗弃的角色,就像路边的野草,墙边的野猫,无人关心,自生自灭。
  直到后来,我回忆起发生在阴暗潮湿的雨里的这一幕时,我才回想到女医生话音中难以掩饰的害怕,她的声音在发颤,她的手臂在发抖,还有她关门时那一声轻微而放松的长吁。她心里在打鼓,她怕我们反抗,那可是一起不小的医疗事故呀!然而,等我想到要去为冯碧落讨回应得的赔偿时,一切都太晚了。我没有证据。我根本没办法证明那天在那家医院里,一个苦命的女子悲惨的遭遇。


☆、流年篇二(7)

  即使是事情过去很久了的今天,我一听到有女生叫喊,身体便会不由自主地震颤,想到我一贯而来的怯弱给别人带来的伤害。我没有帮到冯碧落,反而领着她走进那个惨痛的境地,由着她像毫无知觉的东西一样被人屠宰。
  我记得那天出去时,我腾不出手打伞。雨从高处的枝杈间连续不断地掉下来,在我们的身上碎成一片一片。
  许多人在我身边来来往往,他们举着各式各样五彩缤纷的伞,但脸上的表情却是如出一辙地冷漠,我仿佛走进一个荒漠的时空,在月黑风高夜里,赤足踩寸草不生冷如坚冰的流沙上,每一步都是踉踉跄跄摇摇晃晃,而旁边却有一条巨大的响尾蛇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睛阴森森地盯着我,细长的红舌头时不时地吐出来。
  许多时候,人的感觉都是似曾相识,对不断变换的场景,有相差甚微的体会。我不止一次感受到在极其喧闹的人群中的难以言尽的寂寥。比如在爵士乐大响的酒吧里,又比如在人潮澎湃的闹市口,我却感到格格不入,一种从心底漫溢而出的凉意席卷我全身。
  我的脑际中有一个声音循环播音,所谓的繁华都是别人的,我什么都没有,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痛痒的看客。
  然而矛盾的是,与此同时,我还常常有一种被时刻监视的感觉,似乎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一双眼睛密切注视着我的行踪。我能意识到有那样一束非同一般的眼光,却分辨不出它来自何处。
  每一次我左顾右盼去探究它的来历时,它总会适时地消失,而当我放弃去寻找时,它却又突然出现,不依不饶地步步紧逼过来。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在某些场合,我并非置身事外,而是被动地参与其中。
  换句话说,大部分时候是观众的我,偶尔在戏剧化的生活里客串一回主角。而让我大伤脑筋的是,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就粉墨登场了。我几乎完全是以漠然的态度对待外界,因此在该我浓墨重彩地书写历史时,我却不合时宜地退避三舍。
  冯碧落奄奄一息地伏在我的背上。她很轻,呼出的气息也很轻,稍不注意,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呼吸。我也顾不得钱,伸手去打出租车,可是所以的出租车都是疾驰而过,飞溅起路边的积水,但是没有一辆肯停留下来,他们显然害怕招惹是非。我忽然有一种恐怖的想法,要是冯碧落就这么死了,我该怎么办?
  那一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冒出来,我真的害怕再也见不到冯碧落了。人只有在意识到一件东西,一个人将要从自己生命中退出时,才能恍然了悟,它们对你的重要性。而在平时,那些激烈的感情被压抑。在简单而平常的生活中,人的感情都变得迟钝,只要到某个特定的时刻,才会大为显露。我暗暗吃惊,什么时候开始对冯碧落有了这样的牵念啦!


☆、流年篇二(8)

  这种感情可是远远超越了朋友的界限。
  难道我喜欢上了冯碧落吗?
  这个想法浮出水面时,我自己都吓了一大跳。我喜欢她的容貌吗?显然不是,班有比她漂亮的女生。我喜欢她的性格吗?也不是,在酒吧里的寥寥几次见面,她身边的男人都不相同,她一定是个水性杨花的人。我痴痴地背着冯碧落站在雨里,极力在脑中搜寻我喜欢她的理由,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于是,我得出结论,我不喜欢冯碧落,因为她没有让我喜欢的地方。
  那个时候,我一直生活在顾香带给我长久的悲痛下,虽然在显意识的层面,存留的有关顾香的记忆已经寥寥无几。但并不是说有关于她的记忆不存在,只不过那些记忆被我刻意淡忘,进入到潜意识中了。只要恰时激发,还是能够提取出来的。所以,因为顾香在心中盘亘,我在潜意识里就对其他人有了抗拒,即我从心底不允许有人能够取代她。当然相通这一点是在很久以后。那个时候,我的大错已经铸成。
  在很久以后,我还想明白另一点,喜欢或者不喜欢都是不需要理由的。当时,我的确是在喜欢冯碧落,甚至直到现在还是喜欢。
  因为一些顾虑,人往往不能正视自己的感情。在前瞻后顾中,许多美妙的时刻都错过了。而且这种错过往往是连锁反应,错过了晨起柳树上的烟岚,只顾着懊恼,紧接着又错过了深夜只开一瞬的昙花,就像做六级听力似的,先是第一题听不懂,拼命地回想录音带里的男女飞快吐出的单词的意思,却忽略了下一题,等到反应过来,下一题的对话在脑际中也是含糊不清。
  所以,人要学会放弃。在适当的时候要对自己的心灵进行一次彻底的打扫,丢掉一些陈年的垃圾,腾出空地方接纳新的人与事,就好像电脑要定期杀毒,重装,这样才能保证系统的正常运转。
  显而易见的道理却不是人人都能做到。人是最恋旧的,一把普通的梳子可能因为是情人用过的,而被藏在抽屉里,一个人曾经对自己有重要影响,而在脑中永远有他或她的一席之地。我的大脑存储了大量的信息,但其中有不少是有害的,像一个仓库里,堆了好些废铜烂铁,占去了本该预留给有用之物的位置。
  可这世上的人又有几人能做到心无冗物呢?
  在这个竞争已达白热化的时代,人的心理越来越容易藏污纳垢、滋生细菌,因为人们的神经之弦绷得太紧,稍施加以外力,就有可能断裂。对人来说,精神的压抑远比肉体的摧残更有破坏力。一个身患绝症的人可能因为自己意志的坚强而战胜病魔,但一个精神崩溃的人,即使人体上毫发无损,但与死亡相差不远。大脑的死亡,就意味着人作为生命主体的意识不复存在。一个没有思想的人活在世上,无疑是毫无意义的,说的不客气些,就是一具僵尸出来晃。


☆、流年篇二(9)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既然上天赐我以生命,我就理所当然地要珍惜,好好把握一朝一夕。我,一个平凡人,一个走到大街上别人都不会多看一眼的人,既看不懂爱因斯坦的相对论,也理解不了毕加索的抽象画,更看不下去普鲁斯特的《追忆似水年华》,但我理应活出我自己那份应有的意义。
  当我想清楚了这一切时,我便结束了我形同避世的生活,以积极的姿态重新投入学校的生活,万分热忱地编织我庞大的社会关系网,并取得不菲的成绩。说来也奇怪,作为群居的人类,有时候却特别盼望能独处,追求一份逍遥山光水色间的清淡的诗意;但有时候却非常想出人头地,成就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宏图伟业,既然入世,又想出世,在矛盾中摇摆不定,陷入两难的境地。
  当然,我当时还未达到这样思想的境界,只是被动地接受命运给我带来的一切。在那个我现在一想起来就痛苦的雨天,我不知所措地背着冯碧落在户外淋雨,直到钱云岘发现我迟迟没有回学校给我打电话为止。
  当我吞吞吐吐半遮半掩地告诉他发生了什么事情,电话的那头立即传来云岘的大骂,“笨蛋!你还算不算男人!”他愤怒的声音如同笼中困兽在嘶嘶怒吼,说:“你太没担当了!回头再骂你!现在你要做的是打车将她送医院去!就去鼓楼医院!”
  “可是车子不根本停呀!”我结结巴巴地说。
  钱云岘大为火光说:“你就站在人行道上挥挥手,大雨天谁看得到!你不会冲上马路去拦呀!实在不行打120啊!傻站着有用吗?要不要我赶过去给你善后呀!”
  可是我根本没有勇气靠近马路,这边是单行线,路特别窄。我怕……我仿佛看到一把粉红色的伞轻轻地飘起来,在记忆中重现时空的一片灰色背景里,显得极为触目惊心,与此同时,有一个甜美的笑声在我耳边回荡,像风中的银铃,叮铃铃。我失神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电话线那边传来的钱云岘焦急的喊声:“喂喂喂!你有没有在听?你现在具体位置在哪里呀?快说呀!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喂喂喂!”
  “我这就打120!”我说。我挂断钱云岘的电话,深吸一口气开始拨号。
  十分钟后,冯碧落就被送上救护车,到了最近的鼓楼医院,直接被推进急救室。
  于是,我又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人的一生中有许多时间是在等待的煎熬中度过的,比如小时候等待长大,可以考取大学离家读书;比如现在等待放假,可以买到火车票回家。等待的结果无非是两个,好或者不好。好就是达成愿望,不好就是希望落空。在一些人拿着录取通知书奔向神往已久的大学时,也许正有人因为没有考上大学而伤心;在一些人打点行装兴高采烈地踏上回家的路时,也许正有人因为售票厅巨幅屏幕上显示的“无票”而失声痛哭。


☆、流年篇二(10)

  不过,某件事,某个人可以等待,说明还是有希望,有希望总比没有好,虽然前途渺渺,虽然心里惶恐不安。
  我环视四周,目力所及都是漫天匝地的白色,白墙,白椅,白衣人,无一不是白惨惨的,周围笼罩着一种肃穆和沉寂,我感到呼吸急促起来,仿佛看到多年前,蒙上白布的顾香被戴着白口罩看不见表情的护士推出急救室,尾随其后顾香的妈妈伏在白布上抽抽噎噎,哭声像风琴一样。
  顾香的家人根本不知道她十四岁时就有一个同样也是十四岁的男朋友,而那个对她的死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的小男孩,若无其事地夹杂在一群看热闹的人中间跟到医院,自始自终连哭一声都没有。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没有想通我为什么亲眼看到顾香死,却没有哭。当时,我可是和她拉过勾,说将来长大了要娶她做妻子的!是我太冷血了么?
  手术室的门开了,我看见一个医生摇着头走出来,全身顿时痉挛,难道又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被我送进了死亡的境地么?
  医生拉下口罩来,是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说:“小伙子!你女朋友没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她将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嗓门,“她以后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要对她好点啊!”她可惜了叹了一口气说:“还是大学生吧!”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轻而易举地捕捉到了我眼底的慌张。她没再说什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拉上口罩又走了。到底是阅历丰富的老人,一眼看出我是大学生,然而,她没有料到的是我与冯碧落根本不是恋人。
  我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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