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见浮生不若梦作者:水天(bl)-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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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的结果是一声重响,某人不小心跌落到地上。至于是床太小不够空间,还是被人踹落,那却是不可得知的事。
江上天只送我到宅院的入口。是我的坚持。无论怎样,我希望由自己的手来解决。
决心一旦确定,真要行动,实在是很快的事。这一路辗转,由飞机而汽车,万里风尘仆仆,终于来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名为花园的庄园。
根据情报,格雷两年来便一直隐居于此。事实上,当我瞧见便想起,这原是他母亲留给他的产业,我儿时也曾去过数次,对内中情况,并非一无所知。
我凝视半晌,正想走过去,江上天突然拉住我,欲言又止,终于道:「小心……格雷绝不会杀你,所以我担心的反是你会自伤——答应我,无论怎样,都不可轻生。」
为什么他会说格雷不会杀我?我有些奇怪,却已无暇理会,扫一眼庄园四周埋伏满的人手,笑道:「你放心,我自会照顾自己。」
江上天又一次检查过我内衣袋中的微型发送器。这个小玩意儿能让我全球定位,叹道:「去吧。记着每隔半小时发一次讯息,半小时之外,」顿了一顿,看向四周,「这些人,就该派上用场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原应欣慰,却不觉微夹了些苦涩,这情形,倒像是某幕惊险剧,只是结果却未知。
然而无论我怎样猜想,却未猜到,等待我的会是这样一幕。
「什么!?他不见我,要我回去!?」
我自客厅的沙发内霍然而起,瞪着眼前恭敬传话的仆人。十分钟前我直接敲庄园大门,自报身分,求见格雷——我的名字在这里应是无人不知,当即便有守卫半监视,半礼貌地将我直领入内——谁也不知,入内通禀的结果会是如此。
这原是好事。可万里迢迢,飞山度水地来了,我怎肯就这样敷衍回转了事?微扫一眼四周,守卫都远散在台阶下,心中已有了计较。
「别动,带我去格雷的房间。」以枪发话,效用总是其灵无比。一把极小的掌心雷,便已够叫仆人白了脸色,乖乖听话从命。
花园里花木扶疏,院落层层迭迭,转过弯,一幢独立起居,红砖白瓦的古式房屋已近在眼前。我悠闲自若,枪掩在腕底,四周守卫虽多,我与仆人一前一后走去,却无半个人怀疑。
「他走了吗?」
仆人敲门时,里面冷冷传来一句问话,隐隐透出烦躁几许。
若说我原先还有些疑心,听了这句话后,再无怀疑。
这声音,不是格雷还会有谁。
阳光透过旧式庭院的窗棂映了进来,古老沉重的桧木桌上随意散着几卷文帧,空气里弥漫着微尘和恍惚的气息,衬得窗前软榻上,午睡才醒的那个男人,表情格外幽暗。
我推开仆人,踏进房门,心中虽已有准备,却仍是一愣,第二眼才能确定,这才坐起,光影里微微落寞的男子,便是格雷。
面容仍是那般绝美,绿眸金发的璀璨即使在暗中也湮灭不了,气息却从狂嚣换成了阴郁,隐约夹杂着一股绝望,触目惊心。
若说以前的格雷是一只优雅凶残的猛兽,那么此时这只兽,无疑已落到四面刀枪的陷阱中。
想必是江和司徒,他们所有人的连手,已将他逼到江河日下,对于自尊心极高的格雷来说,这显然是最好的惩罚。
「为什么不肯见我?怕我瞧见你的失败?」我淡淡前行了两步,好整以暇参观着敌人的宭态。
格雷乍见我,先是惊愕,眸光迅速一亮,转瞬却全又黯淡,语气冷漠:「出去。罗觉,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你不必再自送上门。」
我从容亮出枪,示意格雷将双手背到脑后:「抱歉,这次说话的人是我。在我背后,是一队强到足以毁灭你全部庄园的枪手。你不想认输吗?」
格雷瞪了我半晌,突然狂笑起来,笑得连身躯都微微颤抖,右手却不经意地垂到了我看不见的身侧。我皱了皱眉,面无表情地扣下板机,装有消音器的枪管轻嗡一声,格雷的右肩已开出一片血色鲜艳。
应是剧痛的,格雷分明脸色已成了苍白,却仍在笑,盯着我的眼光如讥如刺:「亲爱的哥哥,这些枪手,是你用身体作代价换来的吧?啧啧,平时装得那么清高,最后还不是一样被男人压?让我猜猜是谁,江上天,还是司徒飞?不过我怀疑这些男人是否能满足你那变态的欲望——」
「住口!」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格雷的话,说中我心内的虚弱处。我虽未像格雷说的那样,和江他们上过床,但能在今天卷土重来,借助他们的势力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一直执意强调自由,平等,不愿接受他们的任何好意,甚至做得近乎矫情,正是隐隐约约,害怕会落到这种下场:像一个以色事人的女子那样,以美色换取权势,换取想要的一切。
想不到、最终却还是、如此。
格雷的声音仍在残酷地继续:「怎么,怕我说了吗?我就算失败,也败得心安,好过你用身子换来的胜利……」
「没有!」我最后一丝冷静也被摧残殆尽,一把揪起格雷的衣领,怒道,「我不必借用他们的人力,也能杀了你!」
「哦?」格雷的语声反变得慢条斯理,绿眸深沉,闪着我不懂的光芒,「就凭你,失势无财,能用什么与我抗衡?」
我蓦然停住手中的动作,对视着格雷近在咫尺的面庞,一字一字,缓缓地道:「就凭这个。」
话音未完,我的唇已堵在格雷的唇上,一手固定住不让他逃脱,另一手连同枪揽上格雷结实的腰背,深深地吻了下去。
格雷的反应并不如我想象中的愤怒抗拒,反而极轻易地,我唇一压上,他的唇便张开,自然地容纳我的舌探入,任我四处翻卷,甚至还想夺回主控权,可惜——
我冷笑着放手,离开格雷的唇,那两片线条优美,红润性感的薄唇半开不合,闪出濡湿的光,美则美矣,却不再有知觉。
「这是最新的强力麻醉剂,黏膜吸收,效用快而持久,局麻较好,也可用于全身麻醉的手术。」像专业医生一般,我清晰地背出那液体的功效,适才它就藏在我口内的特制胶丸内,轻轻一咬,便借吻度进了格雷的嘴里,「拜你所赐,我对麻醉药迟钝得紧,所以同一种药,同样在口里,我不会有事,你却会失去知觉。」
格雷的眼神闪过一丝奇异,我也不理,只是继续道:「当然,你受过抵抗药物的训练,这种药,寻常人能麻醉到三个小时,对你却只有五分钟——可是,五分钟,已经能做很多事,包括这个,不是吗?」我慢慢地举起枪,对准格雷的胸膛,「一把枪,我还买得起。而你若抓住我,一定会做方才那种事,我这计划,对旁人虽不好,对你,可算完美?」
麻醉的作用,格雷发不出声来,眼神却仍写满讥诮轻蔑,他果然是我的弟弟,清楚地知道怎样轻易挑起我潜藏的愤怒。我咬了咬牙:「格雷,你认命吧,我不想这一生都受你控制,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你。你我恩怨,此世难解,不如留到下辈子,再好好分个胜负。」
凝视着格雷的双眼,奇怪的是,那双碧如绿玉的眼里,竟看不出一丝恐惧,反似有无限欣慰,倒像这个结局,才是他所需。
怎么可能。我甩了甩头,定是我从未杀过人,下手时不免幻觉。无毒不丈夫,我之前失败,全败在心软迟疑上,这回,绝不能再犯。
轻轻挪动板机上的食指——
「慢着!」
一声大喝,从门外传来,我心中一凛,迅速扣下,执枪的手却被飞来的黝黑一物临空击中,手腕一震,子弹虽射出,却偏了方向,射入了地板。
紧接着,黑影一闪,如电般来到我身旁。我的右手随即落入来人的掌中,力道柔和,似是存心不想伤我,却恰好制得我挣扎不开。
我冷冷回眸,目光接触到来人面庞的一刹,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便是我在此时看到了身披双翼的天使,或是头顶黑角的魔鬼,都不会比此时更意外。
救格雷的可以是任何人,都不该是他。
来人轻柔地取下我手中的枪,扔到一边,凝视着我,露出真心的微笑:「你还欠我四颗药没还。」
我终于找回声音,愣愣地看着这个更加敏捷成熟的男子:「戴维?为什么会是你?」
莫非又是个骗局,戴维从来就不曾真正救过我,那幕舍身背叛,原来只是演给我看的一场戏?
我心中的想法必定已流露到眼里,戴维看了出来,笑容有些苦涩:「那些都是真的,我没有骗过你。」
怀疑一个无条件舍命救我的人,我自己的心也在抽痛。然而事实就在眼前,我不得不硬起心肠,继续追问:「那么?」
「你问我为什么没有死,还留在他身边,对吗?」戴维回视了一眼床上的格雷,叹了一声,「这要问他自己,当日为何不杀我,还救了我一次。」
今日的格雷一点都不像我认识的那个格雷,倒好心得像个天使。我几乎疑心自己是否幻听,终还是沉住气:「怎么回事?那日我将你打昏后,你被人发现了?」
「没有。」戴维摇摇头,「我醒来时,城堡里好像出了事,很乱,我趁机逃了出去,却还是在两个月后,被道上的人出卖,送回了格雷少爷手上。」
「格雷没有杀你?」
我的口气满是不可置信。黑道头一条规矩,背叛者死,这是铁律,任谁也不会违抗。
「少爷对我用刑,一连三天三夜。」事隔睽久,重新提起时,戴维脸上仍掠过一丝阴影,「少爷说,如果不是我放走你,你也不会率性跳水,死活难知,这份恨,就算杀上我一千遍,也难以补偿。当时我浑身是血,骨架就像拆散了一样……唯一的感觉就是痛楚……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谁知第三天夜里,少爷突然笑着进来说,太好了,罗觉没有事,真是太好了,然后解开我的镣铐,要我趁他高兴,还没改变主意,快点滚。」
我怔怔地看着戴维,他的样子不像说谎,可格雷此举,稀奇古怪,又是何用意。
戴维的声音继续道:「我自然是走得越快越好……身体复原后,我又接了几桩生意,最后一桩相当危险,我勉强逃了出来,无意却被格雷看见,他出手救了我。」
「为什么他会救你?」我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戴维蓝色的眼眸深深凝视我,像两抹潭水,反问:「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我愕然。
对面的男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怜悯:「格雷少爷救了我后,对我说了一句话,他说,三号,凭你做的事,我很想一刀一刀地剐了你,可是罗觉却对你很感激,如果我杀了你,罗觉定会生气,会恨我入骨。」戴维侧了侧头,似在回忆当时场景,「格雷少爷没说完就离开了,转身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他说:『唉,原来我一点都不希望他恨我……』」
最后一句,活脱脱便是格雷会有的语气,我再也不疑心戴维编造,却更加茫然,格雷……格雷他为何要这样说?不是他先恨我,先逼迫我的吗?
定了定神,注视戴维,露出一抹歉疚的笑容:「所以你为了报恩,就再跟了他?有恩必报,这是好事……谢谢你,戴维,方才我怀疑过你,你能原谅我吗?」
被我专注的目光瞧得有些不好意思,戴维垂下眼,讷讷道:「哪里……如果轻信的话,你就不是你了……」突又抬起眼,认真地看着我,「可是,罗觉少爷,你为什么要杀格雷?」
「别叫我少爷,叫我的名字,罗觉,」戴维的手仍制在我手腕上,我轻轻一翻掌,将他的手握住,「我也不想杀格雷……我不喜欢杀人。可是我若不除掉他,我这辈子都会活在他的阴影里,每日提心吊胆,怕他哪一天又会追杀过来——戴维,我想要一个正常的人生,你能明白吗?」
戴维理解地点了点头,却道了一句:「格雷少爷他不会再追杀你了,你不知道吗?」
我的心有些迷乱,隐约觉得不该再问下去,似乎有什么正在那里等着我,答案呼之欲出,却是我不需要知道,也不能承受的事。
「为什么?」我听见自己的声音问,很冷静,没有一丝波纹。
「因为……」戴维回头瞧了一眼格雷,欲言又止。格雷所受的麻醉药性正在松解,肢体微动,口中一时仍说不出话,射向戴维的眸光中却全是愤怒。
我同样也不作声,只是凝视着戴维,等待他选择。
气氛如阴云密布般压抑。
戴维终于承受不住这份压力,无奈道:「我本来不该多嘴……可是我若不说,罗觉少爷……罗觉他永远不会知道。」转头看向我,「那日你才跳下水,格雷少爷便跟了下去。他没有找到你,自己的一双腿却撞到了岩石上,再也不能走路了……知道这件事的人极少,格雷少爷命令严锁消息……这两年来,格雷少爷一直搜集着你的资料,却不肯再见你一面——罗觉,格雷少爷他真的不会再打扰到你了,你放过他吧。」
我心中乱成一团,不知是何滋味。戴维没有说全,我却是知道的,以格雷心高气傲,追求完美的性子,双腿变成残废可能比直接杀了他更痛苦。难怪他——方才他分明是故意激怒我,一心想死在我手上啊。
更大的疑问在心中升起:他这样做,究竟是为什么?
第二十七章
「出去,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他说。」我凝视着格雷,话却是对戴维而言。戴维无声地叹了口气,默默地退了出去,还不忘体贴地为我们关上门。
「你……」我只觉手心发干,嘴里发苦,不理格雷恼怒警告的目光,一步步向前走去。
格雷见我接近,肢体更加挣扎,却终抗不过药性,被我一把掀起毛毯。
丝蓝色的床褥上,格雷的双腿自睡衣中隐约露出,线条仍然优美修长,明眼人却一眼就能看出,那肌肉,是再不如以往结实强盛,分明是长久未用了。
我突然明白了格雷为何不愿见我的原因。一只高傲的猛兽,是不容许有人看见他软弱的,何况是身为他敌手的我。
牛奶般的肌肤在空气里闪着柔和的光泽,却死寂着,像枯萎的花瓣般,不见一丝生气。
唯其完美,才更衬遗憾。
我手一松,毛毯从掌间滑下,重又覆回格雷身上。戴维说得对,格雷这一生,是再也不会追杀我的了,因他的心,在腿残那一刻便已死。
我指不染血,上帝已代我复仇。世上最畅快的事莫过于此。但为什么,我的手,会在温润的阳光下微微颤抖?
是英雄末路,原易惹人感伤吧。我缓缓直起身,不再看格雷,径自向外走去。他既再无害我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