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凶猛 作者:宝金(晋江vip2014-08-08完结)-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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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念……小时候……不也白嫩嫩的么……”秦皇后的笑意仿佛是轻轻一擦就能抹掉,只是她眼中的欢悦温和,却如暗夜之中的星光,熠熠闪动。
“她也是过了两天才好看起来的!”裴夫人瞥了秦念一眼,终于又将心思全放在了长女身上:“你可好生养身子!再不能劳累!万不能落下病根子……”
“儿明白的……”秦皇后的声音细细的,软软的,像是春风吹过云头。
秦念看着,只觉得心头被什么温柔绵软的东西塞满了,她甚至有些鼻酸,原来一个女人拼尽全力生下孩儿之后是这样的啊——想来,刚刚从生死之间夺回自己与孩儿两条命的人,便是这样满足又安静吧。
她偷偷地想了想,若是自己,给白琅生一个孩子,会怎么样呢?也会在精疲力尽之后,无欲无求心满意足地享受为人母的欢欣么?
思考的结果叫她自己也很沮丧——她愿意给白琅生儿育女,但是,一想到一个软绵绵的磕不得碰不得的小东西,要从此叫她阿娘赖着她,她便觉得有些怕。这当然不是一个女子应该有的想法,但她却无法说服自己心甘。
更不要说秦皇后那声嘶力竭的痛呼,直到这一刻,还在她耳边回响。
她实在被吓住了。相比生养孩儿,战场冲杀仿佛都没那么可怕呢……
☆、第47章 糊涂
秦念的马车在将军府的后门停稳,她扶着脉脉的手下车之时,已然是第二天的清晨了。冬日的寒冷如同细小的冰锥刺戳面颊,秦念的脸色却不曾因此显出半分红润来。
她的面色沉沉的,乌亮的眼眸垂着,一言不发。
她便这样一副模样直入了自己房中,唤下人取了水来洗浴——经了在宫中这一日一夜没合眼的折腾,她实在是疲乏极了。然而寻常时候她在马车上都睡得着,为此还颇挨了裴夫人几次“浑没有大家气象”的训斥,这一次,却是闭上眼也睡不着了。
她从没有这样期盼着能见到白琅……虽然是新婚夫妇,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也未必该同他讲,然而若是白琅在,她总觉得心底下是安生的。
秦念将整个身子浸入温热的水中之时,伺候的婢子们便退下了,独留下殷殷一个。殷殷也不说话,沉默地候在一旁。
她徒闷着一腔子的话,却不知要向谁说——阿姊的情形,她私下里寻了那名女医官问,听罢彼人言语,她却只能不言,心仿佛被浸在冰水之中,血都快要凉透了。
如今,阿姊的身子,照着那女医官的话语来说,便是再也不能生养了。秦念先前只觉一儿一女很是不坏,然而听闻这消息,却难免暗暗着急,她便是再如何天真稚拙,宫中的手段把柄也听说了不少。阿姊膝下若只有太子一个男儿,实在是太过单薄了些,今后若是有强势的兄弟,争斗之间再没有个辅弼,未免艰难。
而这到底还是远虑,当下的近忧也不少——秦皇后如今,怕是再不能承恩了。
听得这一句,饶是秦念素来讲话也很注意不沾惹闺门之中那些事儿,也急得要不得,径自问道:“这是如何说?”
那女医官思索许久,道:“七娘大抵是不通医道,要说起这个中原委也是艰难,独一桩好比方——若炉上烧干的锅,既不可再加柴薪,又不可泼浇凉水,只能慢慢调养着。男女之事,便如烈火柴薪,皇后殿下她将不得了。”
秦念得闻此言,便是想问,也再问不了什么了。只能讪讪告辞,心口却彷如一块巨石压着——她先前并不曾想到阿姊的身子虚弱会有这般大的影响,皇后归根结底亦不过是君王的妻,若是不能承恩,这夫妇之间的牵连便断了一半儿……
秦家的荣宠自然不全扎在秦皇后的裙带上,可阿姊若是过得不好了,单从她姊妹情义上来说,秦念也断断没有心思舒畅的道理。那身子不舒坦了,换了谁能过的欢喜?更莫要说做皇后的原本便要叫夫君雨露均沾,如今自己却半点儿沾不上……秦念单是想想,便觉得若要她与阿姊易地而处,非早早地便疯了傻了躺进皇陵去不可。
她想着,不觉水都凉了,直至殷殷来催她起身,方才醒悟,刚一立起来便狠狠打了个喷嚏,也不顾房中火盆烧得极暖和。
殷殷看得出她有心事,也不来问她,径将她扶上榻去,抱了熏好的被来为她盖了,便出去吩咐了一盏姜汤进来与秦念用了出汗。
秦念素来恨极了姜味儿,一双眉拧得紧紧的,咬牙将一盏姜汤饮下去,便被狠狠埋在了厚厚的被中。温润的香气一时扑来,她身上便一点点沁出汗来。
她自知自个儿绝不曾伤风,热得极想将锦被一脚踹开。然而偷偷行动之时,却偏有个不速之客退了门,将她伸出半条腿的情形看了个十足十,当下也不说话,走到跟前,便比先前更严实地将她捂起来。
“郎君!”秦念挣扎道:“这是要热杀人呢。”
白琅索性手臂上用点儿力气,将她整个人从榻上抱起来一点儿,用锦被将她牢牢实实裹住了:“我听说你几乎伤风,万不许病倒。”
“我好着呢!”秦念根本不放弃对凉爽的追求,一时也将阿姊的事儿抛到了脑后去,只恨自己腿脚别着不能踢开白琅:“无非是打了个喷嚏……”
“最近要辛苦你的事儿多得很。”白琅答非所问:“譬如那些庄头们大概明日间便到了。你可万万不能病。”
秦念的挣扎一时停止,她睁圆了眼,望着夫婿,道:“明日?!”
她都快忘了前阵子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些账本子了,一想到先前拖着的事儿到明日便再拖不过去,她便几乎想逃回翼国公府再不要当什么将军夫人。
“不知晓他们今年会不会老实报账,你猜呢?”白琅道。
“我看十之□□不会,若是今年忽然比去年多出许多来,庶母如何做人?”秦念道:“去年与今年俱是风调雨顺的好年景,或许会多一些,但决计不会多出很多来。只怕比婶娘们的揣想还是要少许多呢。”
白琅看着她,眼神颇值得玩味:“那么你打算如何与婶娘们交代?”
秦念想了想,道:“要么,我哭给她们看?反正她们要的钱帛,已然不可能给她们了,庄子上那么远,我一个娇滴滴的女儿家,也不好一路跑过去亲自算计稻米布帛!总不能硬押着我去计数,左右那些庄子是咱们的,咱们给了他们该给的,也便罢了。再要计较,撕破了脸大家都不好看。”
白琅面色原本是沉着的,听她这样说,却仿佛是想到了什么事儿,眼神一动,道:“你是娇滴滴的女儿家?”
秦念想了想自己的所为,面上一红,摇了摇头。
“我只提醒你一桩……”白琅极轻声道:“过门未到三月,你的名还没落在宗谱之中,说来,你可以不必以夫人的身份向她们交代什么。”
秦念一怔,眼睛便亮起来,随即却叹一口气,道:“便是将今年的账务还推给庶母,来年呢?”
“离来年还有三百多天,左右你闲着无事。”白琅坐直了身子,看着她。
秦念想了想,便点了头。白琅这意见称不上什么好法子,然而如今,那些个庄头与李氏的关系,怕是比与她的关系要切近许多,或许他们宁可和李氏说真话,也不会让她看到庄子上究竟有多少出产——秦念心里头也清楚,李氏若要克扣,怎么也要给这些庄头些好处的,否则凭什么叫他们闭口呢?她这主母新来,若是当下便知晓了一个庄子究竟有多少物产,那么那些个庄头可以留扣的东西也便没了。
贫贱之家,容不得做娘子的不精明,这样的大家族,却要做主的夫人揣着明白作糊涂。若是太糊涂了,便要遭骗,钱财便如同溃堤的湖水一般泻出去,若是太精明了,不给下头的人一点儿油水捞,那些庄头没胆子骗她,还没胆子祸害东西么?
若按照白琅的意思,这一回的帐还叫庶母去报,左右那些个婶娘也不能将李氏怎么样。且这一回的账册比往常该是要好看些,日后一年比一年好,也足以叫她们放下心来,待李氏亦不致太过刻薄。
而今后,她还有一年的时间可以慢慢查点这些个庄子。彼时若有谁私藏了太多,名头落上秦家宗谱的她也很有些身份能慢慢暗示之敲打之修理之,不致如如今一般,仿佛豆腐落了灰堆,敲也不是,吹也不是的。
心思既然是明白了,她便松快下来。先前为阿姊忧心的一些念头,如今经了这一张一弛,却是消弭下去不少,便推了白琅,道:“我倦得很,想先睡一会儿。”
白琅亦点了头,起身出去。秦念到底是年轻贪睡,便是心中有事儿,待得真疲惫了也顾不得许多,直睡得沉沉,醒来时竟然正是晚上就寝的时刻,正看着白琅在她身边躺下。一时倒也懒得再动弹,腹中亦不甚饥饿,便借着几分不清醒朝白琅怀里蹭了那么几蹭,倒将白琅闹了个红脸。
但她当真未曾顾得这个,及至第二日醒来方才发现白琅握着她的手,这一回红脸的倒是秦念了。
果然有如白琅所说,那些个庄头,这一日便陆续到了。秦念摆了个头疼憔悴的模样去见了李氏,好言好语说了不少,李氏也便顺水推舟应承下来——想来有事儿求人的人,总是要软着些身段的。如今秦念若想毁了白瑶的名声太过容易,李氏也只能顺着秦念的意思来,更况秦念那模样儿委实是叫人挑不出毛病来……
谁能想到她这一回来,就是要让李氏去帮她跳坑的呢?其实李氏也未必就会被坑了,主掌白家那么多年的人,便是没有什么手段,心思也还是要有一些的。真若是应付起那些婶娘姑姑们,怕是多半比她秦念要拿手。
而那些庄头们见得出面的仍是李氏,却不由一个个面面相觑,更有胆大的上前问了一句,郎君新迎的娘子怎么不来的。
秦念在屏风后按着太阳穴,依旧是痛苦不已然而职责所在不得不坚持的模样,心中却微微一笑。那些庄头的语音有些怪异啊……
李氏在前头理帐,秦念便在后头叫脉脉与殷殷誊抄。堂前屏后,一时宁静一片,只能听到庄头们语调僵硬地念出本庄子上一年的出产和上送的物事。
待得最后一名庄头念罢,李氏的声音便不凉不热响起来:“今年的收成,可还真不错。看来上天也知晓三郎要讨一位佳妇,特意给府上的庄子都降下甘霖啊。”
☆、第48章 对账
这一本账册,叫李氏心中挣扎郁结许久,却让白家的那些婶娘们稍稍舒了眉头。
妇人们言谈,自然不是什么见得人的大场面,然而李氏念账簿之时,堂中也颇有些风纪整肃鸦雀无声的意思。秦念暗自看着,但见裴氏唇边带了些战胜的笑意,而郑氏面上虽自八风不动,眼中的神色也不如初始听闻秦念道“身子不适,今年的帐还由庶母与各位婶娘说来”时的惕厉。
看来,这些个妇人对这一份帐还是满意的……秦念这样也算是放下了半颗心来,若是她们满意,这事儿也便敷衍过去了。来年她再好生查勘,总是能像话的。她又不似李氏,全然没必要隐瞒什么,手下余地自然是要宽松许多。
然而偏生是死水池子里头起波澜,正在她舒下心思的一刻,裴氏开口了,道:“今年的年景也未必比去年好很多,怎的三郎的庄子贡物却比去年多了三成有余?”
秦念自己是不曾见过去年的账簿的,然听得裴氏这一句,也不禁有些诧异。这庄子上给府上送来东西,常常是比郎君的俸禄还高些的,这样大的一笔账目之三成……李氏若敢贪渎这一份儿,想必是见钱眼开到丢了神智了。
“今年适逢三郎大喜。”李氏蹙眉,道:“庄子里叫妇女们多劳作了些,布帛丝缎也便多了些。”
“哦,那么米粮呢?”裴氏想来是与李氏积怨已深,道:“米粮也是叫农夫多操劳些便能增产三成的?三郎成亲之时已然冬日,便是想叫他们精耕细作,只怕也是来不及了。”
李氏张了张口,终究道:“这我如何知晓?”
“你不知晓,难道我们就能知晓了?”裴氏抿了一口茶,不禁一蹙眉,道:“你管这府上二十年,先前阿嫂在时,年年的米粮金帛咱们可都看着,由了你接手,一年倒比一年少,荒年少也便罢了,丰年也少……”
“今年可不少啊。”秦念听不下去了,盈盈笑道,若由着裴氏这般搅缠下去,李氏要恨她的。如今她亦不能将李氏得罪狠了,虽然嫡庶有别,到底是个长辈,还是摆在将军府里的,难说还得了点儿下人心思的长辈。
“今年难不成不是因了娘子在旁侧听的缘故?”裴氏大抵就是那一拨子宗族女中选出来的刀枪,专门负责得罪人的:“若不是,只怕比去年也多不了几尺布帛几粒粟米!”
“你的意思……是说我贪渎了?”李氏面沉如霜。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讲出来的。”裴氏道:“不过想来也情有可原,你那白瑶,明明是个庶生的种,偏偏生了个嫡养都没有的脾气,这样性子,若是嫁了人还没有一份沉甸甸嫁妆压着,怕是要……”
她言语未毕,原本坐在李氏身后的白瑶便霍然而起,面色发青:“七婶娘!”
秦念瞥了她一眼,轻声道:“坐下。你若是现下闹起来,真是庶出身子嫡脾气,叫人笑也笑死了。”
说罢这句话,她便转开了眼睛。白瑶她是不畏惧的,李氏都叫她管教了,她这轻描淡写一句话,由不得白瑶不听。
于是白瑶气哼哼坐了,颇有珠泪泣下的势头。李氏见她这样,对秦念使了个眼色,秦念便道:“庶母带着阿瑶先去吧。莫要屈了小娘子的心,到底也是姓白呢……”
这母女两个便退了出去,秦念才正转过眼眸,望着裴氏道:“七婶娘方才说话,太也过了。据我所知,您嫁与七叔父时也不曾有什么贵重嫁礼啊……白家上下,可也没怠慢过您呢。”
裴氏一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只恼怒地皱了眉,道:“三郎的娘子好生英明。”
“英明不敢当,只知晓做妇人的该让家宅平和才是。”秦念微微笑道:“阿姨谬赞了。秦念也是个不知事儿的,只怕长辈们闹将起来,叫做晚辈的站不得身。依阿念看来,今年的账册该当没什么出入罢?”
“……是。”裴氏看了郑氏一眼,方点头。
秦念便笑了,面上如同开了一朵鲜灵的芙蓉花儿:“那么便不必计较过往了。过往的事儿翻出来,只能叫人心下烦恼,那便不若忘了吧——若是觉得去年又或者先前许多年,我们这一系都少给族中缴纳许多银钱布帛,不若由几位婶娘一道商议,咱们该补多少。但凡能叫婶娘们心下舒坦了,咱们自然是没话的。”
郑氏那边儿这才出声,音调儿柔和慵懒:“阿念这样说,倒是中肯。既然事儿已然如此,不若便计较一个数,先前种种,大家都忘了才好。”
秦念点头道:“正是这般。”
郑氏见她应允痛快,却复又想了想,蹙了眉,道:“往昔二十年,风调雨顺的占了多半……这一笔数目,怕是不小啊。”
秦念微微笑道:“婶娘们但管开口!大不了今年一年的贡献咱们府上一文不要,全送到族中去。”
郑氏叫这话挤住了,看着既有心狮子大开口,又不敢要得太多。秦念一双眼望着她,全然是无邪天真,却偏教她张不开口。
这一众婶娘之中,独有裴氏一个人能仗着娘家撕破脸。然而秦念方才的言辞有些尖酸,分明是裴氏再闹下去她便不认这位阿姨的意思,于是裴氏也不好用了,旁人又哪儿来的身份能来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