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女凶猛 作者:宝金(晋江vip2014-08-08完结)-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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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目下他们却偏生都没有什么法子。落凤郡的地面这样广大,饶是要求所有村堡发现叛军便焚烟报信,待官军赶到,他们也都跑得人影子都不留了。
这般情形,真真是叫人躁狂。
于是出了议事的军帐,白琅的脸色沉得像一块冻了千年的冰。秦念不敢触他晦气,小心翼翼跟着,一句话都不敢多说。
回了自己帐中,秦念便极乖觉地去给白琅倒了一碗水。这军中没有茶,水也不见得有多么干净,喝下去不闹肚子,已然是极好的了——简直是在京中不可思议的情形。
而白琅将那一碗水喝干,眉间的郁郁也没有半点儿缓解。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挑帘子进门,还欢喜地道:“郎君,娘子!我们发现好大一群黄羊”的婢子,便显得格外不识时务。
秦念急着抬手比在唇边,示意她闭嘴,可还是没来得及。而白琅一蹙眉,道:“这三万大军,是出来打猎的么?!”
他话虽是这样说,但谁不知晓,这“好大一群黄羊”送到了面前,哪儿有不猎杀的道理?有这些羊肉,能省下不少干粮呢。
秦念听得他口音中虽然不耐,却没什么愤怒,方才敢开言:“这也不是坏事儿……要不,去和堂兄说一声,咱们点些将士去猎黄羊?也算是添些补给。”
白琅想了一想,便起身向帐外走去,然而到了门口,却猛然驻足:“咱们缺粮,叛军呢?”
秦念愕然,心思转动,不由接口道:“郎君是疑心叛军也想猎杀这些黄羊?”
白琅点头,向婢子问道:“你们发现的黄羊,离咱们这里还有多远?”
“大概四五十里地,”那婢子道:“想来咱们的斥候也……”
“四五十里地……”白琅的面色突然便阴沉下来,向秦念道:“你换上铠甲。”
秦念哪里知晓他为何这样说,但她总该信任自己的夫婿,忙叫婢子为她更上铠甲。过不得多久,中军之中鼓声响起,秦悌便点了白琅带着五百人去猎黄羊了。
五百人……秦念在帐下听得这个数儿,只觉得什么不大对。且慢说猎杀黄羊不需要这许多人,便是要五百人,也不需军将升帐来点人啊……
果然,秦悌选了另两名副将各带七千人迂回包抄。
听得这般布置,秦念方才隐约猜到了他们的想法。黄羊这种东西天生怕人,而三万大军的营帐,人气何等重,若不是有甚异变,黄羊群怎会到离人这样近的地方来?
这荒原之上,唯一能制造“异变”的,不是叛军,便是大狼群。而若是狼群……若是狼群,那也须得赶紧灭了才是。
白琅这五百人,说是狩猎,其实是去做“猎物”的吧?
“七娘,你同你那两个婢女,随着白琅一起去。”便在她出神之时,秦悌安排道。
秦念自然点头了,白琅却是微微蹙了眉,道:“这怕是不好吧?”
“狩猎,自然不要太过防备谨慎才是啊。带个女眷,正好叫对方轻信。”秦悌却道:“再说,七娘的身手,不会成为拖累的。”
他这样开口,白琅自然没法再辩驳。及至出了军帐,才向秦念道:“你须得跟紧我。”
他眼中的神色,分明是些许担忧与紧张……方才秦悌要他带五百人“狩猎”之时,他却压根儿没有这样的反应呢。
秦念看在眼中,心意自动,便轻声应了一句。
不过小半个时辰,点给白琅的五百军士俱已上马。看着这些个军卒的打扮,秦念益发确信自己的想法了——直刀长枪,钩镰弓箭样样俱全,这哪里是射猎,分明是备战。
使那两名婢子带路,离开大营四五十里,远处果然出现了黄羊群。然而这一众军士尚且未及散开,秦念两名婢女中年少的一个便“咦”了一声,道:“阿姊,你看,这黄羊群……有些奇怪。平素它们该是散开的,怎么今日凑得这么紧,不像是在吃草的模样啊?”
另个婢女亦愣怔住了,道:“这……方才怎的没注意呢?”
秦念听着,看白琅一眼,而白琅笑一声,道:“聚在一起不是更好了么?健儿们!上!”
他话音未落,五百人登时散开,两翼快马斜插绕开。五百匹北地骏马同时奔驰,烟尘滚滚,远处的黄羊群定能感觉到,然而怪异的是,它们虽然惊慌,却并不曾反向逃走。
秦念追随着白琅,已然将弓抽在手中,箭羽在指尖绊着,随时都能开弓射箭。情形至此已然蹊跷得格外明显了,大概再冲上去一里地,恶战便要爆发了。
——黄羊群的那一边,一定有敌军的埋伏。这一群黄羊,必定是他们赶来吸引官军出猎的。
对方也等不及了么?只是袭扰村寨,实在不足以惊吓人心,所以现在想拿小股的官军开刀了……
骏马飞驰,须臾之间两侧的飞骑已然接近了黄羊群。便在那一刻,两支鸣镝冲天而起,尖锐的啸声极其刺耳,分明是遇到了敌军的警报。
☆、第80章 至乐
那一刻,秦念仿佛能听到白琅的战刀出鞘的声音。
那是细微的金铁擦撞的声音,不大,然而仿佛擦着骨头,直冲七窍。荒原之上,阳光炽烈,在他的刀刃上洒出一片刺眼的金芒。
而对面,黄羊群的背后,滚滚黄尘扬起,马蹄声与呼喝声交杂,叛军已然冲上来了。秦念到这时候才发现,羊群后头乃是一大片凹地,草叶繁茂,叛军方才怕是正潜伏在此处。
果然不是好对付的匪类……
须臾之间,两军前锋已然狠狠交撞在了一处。白琅居中,两翼包抄回来,这区区五百人,同叛军的声势相比简直渺小得可怜,然而鲜血飞溅之处,没有一个活人能冲到秦念跟前。
白琅与两翼的轻骑,甚至叫她想起了很小的时候所见到的,西突厥大可汗入朝觐见时打起的一面面鹰旗。如今天军的队伍便如同鹰的头喙与铁翼,甩打向叛军的阵中,将对方的阵势撕裂,扭曲,穿透,绞杀。
她在白琅身后半个马身不到的地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他严丝合缝地护住了。那一把战刀在他手中翻飞,如同飘滚的云霓,所过之处叛军士卒的血液崩溅成细密的血雾——飘洒在肌肤上,也还是热的。
他们摔下马去的时候,或许没有死透,但躲闪不及,便会被两边交冲的马队狠狠践踏。秦念初时并不适应马蹄踩着柔软的人体时些微的倾侧,偏了好几箭,然而过不得多久,她便仿佛从颠簸和起伏之中寻到了一种默契的节律。
阳光从她背后射来,叛军逆着光发动冲击,在一片明亮之中,是看不清她射出的箭矢的。然而她能看得到——冰凉的银色箭头穿过喉头柔软的肉与骨,没有血,没有声,只有颓然栽下马背的,立时便没了生命的*。
这不是第一回杀人,也不是第一回上战场。然而,这样连血都要烧起来的征伐,却是第一回。
如果没有她,白琅一个人一样能做到所过之处再无活人,但当下,她在白琅手底下抢人头抢得很是兴奋。
偶尔有从一边儿冲上来想袭击她的,她只要微微一躲,白琅便能向后倾腰,刀锋流利地抹过去,一蓬血花儿便爆裂开来。
她看不清天军将士还剩下多少,眉睫之上沾染人血,沉重而黏腻。然而发箭的动作却没有片刻迟缓。那一个个冲刺前来的叛军士兵,在她眼中只不过是一处处能一箭毙命的要害罢了。
叛军的胸口是被皮甲与铁甲护着的,然而有些人没有头盔,喉头便露出来,有些人喉头护着,眼睛却总要露出来。不管是喉咙还是眼睛,决计没有挨了一箭还能自理还能逃出一条命的。
一片杀戮之中,她已然分不清声音的来源了——仿佛从两翼之外,更大的杀声响起。但她当真不敢确定,直到隐约感到叛军益发向中央挤过来,她才能断定,果然那一万四千人的两队骑兵也开始向中央冲进了。
叛军到底有多少?秦念实在不知道,然而唯一能确信的,便是这些个叛军挤也能把白琅所带在中央的这一百余骑精兵给挤死。
向前已然冲不动了,白琅终于勒住了马,转眼之间战刀归鞘,长枪出手,剩余约莫六七十骑军士也跟在他们身边,一霎便围出了一个圆阵。所有的长枪朝外指出,锋刃丛立。
叛军向前挤涌,最前头的一圈儿被后头挤着向前,登时便有几个穿在了枪上。
这一回,军阵的中央,却是短暂地静默了。
叛军不敢向前,天军将士也无力突围,外头的一圈儿杀声震天,里头却没人动弹。这一霎的安静,却仿佛能勾起从方才便来不及滋生的恐惧。
白琅忽然便将左手拇指与食指放在唇前,极响亮地吹了一声唿哨,右手长枪前指。秦念不知他这是要做什么,然而天军将士圈出的圆阵却朝着白琅所指的方向缓缓移动。阵型不乱,枪戟不收,情势看来并无变化,可叛军之中却有一阵微小的骚动。
正在此时,白琅低声道:“射正面穿锁子甲,带赤色盔缨的那个。”
秦念一怔,眼光刚一捕捉到他所说的那名敌将,天军将士围成的圆阵便倏然变了队形。六七十人瞬息高呼,正是朝着白琅所说的“正面”无所畏惧地冲杀过去。
那一面的叛军,竟然就这样被冲动了,阵脚一乱,秦念一箭便朝着白琅所说那人射去。彼人惊怔住了,仓忙挥起手中的刀想要将箭披落下来,又仿佛是要躲闪,可这动作变形走样,终于是不曾躲掉。
这一箭射中的是他的面颊。
秦念是用尽了力气来射这一箭的,拉紧弓弦之时几乎能听到弓身不堪的吱呀声,于是利箭去势飞快,命中的虽然是面颊,也将那人射下马来了。
叛军阵势登时大乱,摆明了人数压制,却不堪天军精锐冲击,竟被生生冲出了一条血路。
然而白琅却并不满足于“突围”成功。眼看着冲到了叛军包围圈的边沿,却一勒马头,喝令道:“杀回去!”
秦念尚且不及反应,便见那些个刚刚算是死里逃生的将士也尽皆无畏,拨马又向敌军阵中杀去。连着赶到不久的一万多援兵,方才还很可能打败他们的叛军,一时之间竟被尽数包围了。
没有谁提到招降,将士们却都尽数换了直刀。战斗至此已然是一场屠杀了,秦念不想跟着进去多往脸上身上混些人血,便勒住了马头,共两个婢子一道在阵外看着——目下她不必开弓,正巧可以仔细看白琅的动静。
他用刀的动作,当真是漂亮极了。
然而过不得多久,他便转身从人阵之中冲了出来,见得秦念在一边儿静静看着,方松了一口气,用手抹了一把脸上溅着的血:“回头不见你,真是吓人得很。”
秦念一怔,突然便丢了手中的弓,双手捂住了脸:“不要看我!我满脸是血,一定丑的很!”
说话的当口,那边的杀声已然小了下去。白琅索性也不回去了,策马到得秦念面前,柔声道:“那有什么的,我不也一脸是血么?”
秦念摇头:“你是男人,不一般的。”
正是这时候,秦悌却带着几名亲军快马加鞭冲了过来,到得二人面前,方一把勒住奔马,声音惶急:“七娘你这是怎的了?脸上伤了么?可伤了眼睛?”
秦念一怔,松开两根手指,看着秦悌,模样倒像极了在扮鬼脸。之后方才摇头,道:“并没有……不过是一脸血,不敢见人罢了。”
秦悌看了白琅一眼,又看看秦念,一言不发,拨转马头便走,只是走开之时,秦念依约听到了一声忍不住的轻笑。
……这情景,有那么好笑么?
秦念正是郁郁,白琅也忍不住在一边儿笑出来了:“无妨的,七娘。你长得好看,我清楚得很。便是溅了一脸血,只当是女将军才用得上的花钿便是!”
秦念从指缝里看他,见他神色当真不是嘲笑,这方才放下手来,道:“又脏又黏,我赶着回去洗脸呢。”
白琅道:“回去也须得先去帐中交差——他们大概还很有一阵子要忙,我先带你去河边洗洗面如何?”
秦念犹自犹疑道:“河边?走远了会碰到叛军不会?”
“那两个七千人队方才该当将这一片儿都搜查过了。”白琅道:“再说,还有我在,你怕什么?”
秦念想了想,便点了头。而白琅却偏要向她的两个婢子嘱咐:“你们两个今日怕是受惊吓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那两个婢子自然没有再跟着的道理,相视一笑,便应声回了营地。而秦念看着她们两个,道:“她两个哪儿像是吓着了?”
白琅已然当先朝着远处银带子一般的小河过去,他说话的声音不大:“天天跟着,你不烦我都烦了。”
他究竟是为什么烦,秦念不必到河边也知晓。
而到得河边上,他便叫她摘了头盔,再替她将面颊上发丝间溅上的血洗去。白琅的动作极温柔,擦抚她脸庞之时,竟似是有些缱绻之意。
炽烈的是阳光,还是他的眼神?
不过是须臾之间,她已然丢下了方才的厮杀。那些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哪里抵得上当下他一吻的温柔沉?
将铠甲褪下,她整个人都可以缩在他的怀里头。白琅缓缓地将她压在河边柔软茂密的草地之上,而耳边,连河水与风的声音,都渐渐模糊起来。
这样的时刻,还怎么能顾得羞赧,顾得腼腆,顾得夫子的教诲?良辰莫负,恩情不辜才是正道!
及至回了大营,白琅尚神彩奕奕地去中军帐中议事,秦念却是回了自己帐中,倒头便睡。方才阳光之下的河水是暖的,一场恶战之后,再没有什么比痛痛快快把身子洗干净更舒爽的了。身边有白琅在,她大可以放心地将整个人都泡到水中去。
睡着之前,她依稀想起白琅在最是*的那一刻对她说的话……世间至乐,无过斩敌酋,拥美人。
☆、第81章 旧事
秦念是被手上微妙的触感惊醒的。她张开双眼之时,帐中已然点上了摇曳的烛火,而白琅在她身边坐着,牵着她的手,正在为她手上涂抹什么。
那是微凉的触感,温和滑腻。
“郎君?”她小声道:“你在做什么?”
“你堂嫂托人带来转交给你的膏子,说是唤作什么润玉方……”白琅道:“据说,涂抹在面上手上,可以防止肌肤皴裂……”
秦念一怔,道:“她倒还真是有心——这膏子……”
她将手从白琅掌心里抽出来,嗅了嗅掌上指尖萦绕的淡淡香气,不由笑了:“是挺好闻的。”
白琅点点头,道:“我日夜与你一道,看不出你肌肤是不是不好了。但是用上一用,总是好的。”
秦念便从他手中接了那玲珑的白玉色瓷盒子,自己挑了一点往脸上涂。膏子明明细滑,然而沾在面颊上的一瞬,她却蹙了眉头:“大概已然有些细小裂纹了……好疼!”
白琅什么也不说,然而目光之中,却是分明有几分怜意。
“战场……当真不是女孩儿该来的地方。”待她将瓷盒旋扭上,他方道:“我如今是有些后悔了,真该将你留在落凤城里头。”
秦念抿了唇,笑道:“我今日不英勇么?给郎君做了拖累么?我愿意陪着你……”
白琅轻叹一声,将她手上的瓷盒接过来,放在一边的矮几上,岔开了言语,道:“腹中可饥饿吗,用些粥饭,再安歇吧。”
秦念点头,却又道:“可惜了今天那一大群黄羊呀——也不知道两军冲锋的时候都跑到哪儿去了!”
“自然是朝没人的地方跑——说来,侧翼还颇叫黄羊给冲得乱了些队形。”白琅起身,绕出屏风,去外帐端了粥饭过来。然而秦念只着寝衣,此刻起身大概不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