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凤帷+番外 作者:司幽(纵横12.10.20完结)-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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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寰舒笑着吹凉了鸡汤,小口地喝着,且问:“你先回答娘,你是不想他喜欢你,还是不信他喜欢你?”
被人喜欢谁会不乐意啊,况且自己又不是什么高岭之花,矜持得觉得被男人爱了都是受侮辱,沉水嘟囔着夹了一筷子水晶虾仁:“当然是不信,什么一见钟情,听上去就是骗人的。”
“是啊,娘起初也是不信的,不过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却是信了。”
沉水讶然望着他:“打仗和一见钟情也有关系?”
玉寰舒含笑给她盛了一勺莲子羹,解释道:“触类旁通。与华国的这一仗虽耗时不长,但娘身为主帅,却着实看了太多的悲欢离合,在围城战的那日,华国的将士殊死顽抗,与我军僵持了大半天,突然地就溃败了,我当时只当是华国军心涣散,无力再战,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城中尚有妇人不肯舍下自己的丈夫先走,要与他们同生共死,男人们为了争取时间让妻子儿女先逃,便豁出命去阻拦我们的进攻。”
“城攻下来以后,迎接我的只有遍地的死尸,没有一个是妇孺老幼,华国虽是咱们祥国的宿敌,但华国的男儿却是血性真情,直到亡国,都要保护自己的妻儿活下去,”玉寰舒神情怅然,眉宇间愁绪萦绕,久久不散,“在那一刻,娘忽地……就想起了你爹。”
沉水筷子一抖,险些把糯米藕落在裙子上。长这么大了,她还是第一次听娘提起爹的事,难道自己的爹当年也是为了娘和自己英年早逝?所以娘才决定终生不再近男色,只一心一意抚养自己长大?
玉寰舒没有继续说那个男人的事,母女俩沉默着吃完了午饭,奔波了一路的女帝困倦地回寝殿去午睡,沉水也只得告退。
在很小的时候,沉水也曾问过自己为何没有爹爹,玉寰舒总是笑着告诉她,并不是每个人都有爹爹,小孩子是碧落之神送到凡间来的仙童,只有在天上的时候特别乖巧,才会既有爹爹又有娘亲。
这当然是哄小孩儿的话,沉水渐渐地长大以后,从侧面了解到娘的一些苦衷,也就在没问过关于那个男人的任何问题。
今天忽然地提起来,背后总会有些原因的吧?
沉水对于素未谋面的爹不能说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但又怕提起来是娘的伤心事,还是不问的好。
当晚在辕台上,玉寰舒大宴群臣,出征的一百三十三位将军、副将、军师以及校尉都有重赏,酒水菜肴送到营房里派给每一个士兵,阵亡的将士家属更有百两纹银的抚恤金,龙涯陪着女帝四处敬酒,众将都倍感受宠若惊,连声谦道不敢不敢,抢先喝光杯中的酒。
沉水酒量不行,既无人来敬她酒,也不需要去给别人敬酒,便一个人坐在席位上,把玩着手中的夜光杯,目光在人流中追逐着龙涯的背影,和偶尔一晃而过的侧脸。
忽地身旁凑过来一个人,挤着在她的绣垫上坐下来,沉水一看,却是君无过,见他端着酒杯,便笑着问:“找人喝酒?怎会找上我这儿来。”
君无过浅抿一口杯中的清酒,笑道:“只是见你一个人坐着,怕你无聊,便过来陪着你。”
她倒是不无聊,太久没见师父,光是这么远远地看着,都不觉得时间过得慢。不过君无过既然找过来了,自己也不好再盯着师父看,把他晾着,于是沉水意犹未尽地收回了目光,随意扫了一眼他的坐席处,只见那处的四席全都空着,不由奇道:“怎么一个人都没有?”又笑起来,“我看是你无聊了,才跑过来找我的吧。”
君无过逢酒必欢,而她几乎是滴酒不沾,碰上宴席,两人一般不会凑到一块儿,而这场接风宴和过去相比,少了沉水的一大票光吃不做事的面首,君无过明显是落单了,以他的身份,又断不能够去和朝臣将军们对饮,只好郁郁寡欢地跑来自己跟前作陪。
“总是我陪着你,你就不能偶尔陪陪我?”君无过也不隐瞒自己的真实目的,含笑用自己的鼻梁在她耳根处蹭了蹭。
沉水痒得赶忙躲开,在人群中找不见应该在位置上坐着的那三人,便问:“他们三个呢?都跑去哪儿逍遥快活了,你也不跟去凑个热闹?”
君无过用端着酒杯的左手指了指远处:“只看到乐先生去了那个方向,小郡王和不苦大师不知道是不是也跟着去了,他们既然不叫我,必是怕我打扰,我又何必跟去自找没趣。”
三个人都半途离席,这里头会不会有古怪?沉水忽然觉得很不放心。
虽然娘白天才对自己说过用人不疑,可要想信任一个人,谈何容易?
“君哥哥,先别喝了,陪我去做件事。”沉水夺了他的酒杯往桌上一放,硬拖着他起身。
“怎么了,何事这么要紧?陛下回来见不到你会担心的。”君无过还没醉,看她一脸严肃,也便收起了温情缠绵的神态,认真地道。
沉水转身吩咐了含光几句,就拖着他跑下了辕台,朝着刚才他指的方向奔去。
君无过被她拽着跑,完全摸不着头脑:“沉水?你要做什么,你要去找他们?别去了,沉水!”
“别去了是什么意思?”沉水不快地扭头问。
君无过无奈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秘密,我看乐先生端着酒水饭菜走的,该是要祭拜什么人,旁人过去只会打扰他,还是回去吧。”
050、暴露
提及祭拜,便无可避免地想起了下元节的夜里,乐非笙在护城河畔烧黄纸的事,当时沉水随口问了句他祭的是谁,乐非笙并没有回答,看他的年纪,双亲应该还健在,那或许是别的什么与他关系极好的人。
可今天既不是三元,也不是除夕,拿接风宴的酒菜去祭拜先人,说起来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妥。
“况且我若和你一同前去,少不得要被他说我告恶状,沉水,回去罢。”君无过又好声劝道。
沉水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虽然还心有不甘但仍点了头,君无过松了口气,将她拉回了游鸿殿。
回到坐席上时,玉寰舒已经同文武大臣们喝过了酒,面颊微红地倚在龙椅上,君无过不好再跟过去,只得孤零零地回了自己的位置。
“娘,您不舒服?”沉水见她中指揉着太阳穴,便上前去替她按摩。
玉寰舒眯着眼任她服侍,半靠在她怀里,舒了口气,道:“喝了点酒,大概又吹了风,头有些痛,没事的。”
沉水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看那已生出丝丝华发的鬓角,忍不住停下来去拔,玉寰舒“哎”了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傻孩子,白发拔了还会再长,何必自欺欺人。”
“就算长了白发,娘在我心里也永远都不会老。”沉水声音有些颤抖。
玉寰舒慢慢坐直身子,拇指从她眼下抹过:“又哭了。水儿乖,你不爱喝酒,若是坐不住就先回去,晚点娘会让解忧送醒酒的汤过来,没事的。”
沉水知道在这么多大臣的面前,娘和自己依偎在一处愁眉苦脸终归是不太好的,于是也就答应着,唤了含光和含风便离席返回素竹小楼。
华灯初上,笙歌未绝,整座碧落宫都沉浸在战胜的喜悦中,游鸿殿前更是欢声笑语,觥筹交错,就连值守的侍卫也分到两壶酒,趁着换岗躲在草丛假山后面解馋。
沉水的提前离席没有引起大家的关注,留意到她的,只有躲在数丈之外偏殿屋顶上的两个黑衣人,他们从天刚擦黑的时候就埋伏在了那里,一直静观其变,耐心等候。
一名黑衣人伏在屋脊上,看到沉水带着丫鬟们走远了,便迫不及待地小声说:“公主已走,是时候去见少主了吧?”另一名黑衣人声音听起来较年长,见他要动,立即按住他的肩:“不可轻举妄动,等龙涯离开了再说。”
二人又耐心地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龙涯向玉寰舒请辞获准,也领着手下三五心腹离开,年长的那黑衣人才从琉璃瓦上弹起,招呼着同伴:“走!”那年轻的一个立即跟上,两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夜空,朝偏殿东南角的接头处赶去。
他们抵达目的地时,有人已然在那里等候,二人立刻加快了脚步,在阴影中飞快移动,赶了过去,埋头跪下:“属下来迟,请少主恕罪。”
被称为少主那人大半身子藏在屋檐下的阴影中,看不清相貌,只有声音低沉缓慢:“起来罢,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年长的那名黑衣人忙答道:“回少主,都办妥了,司刑监那边也已经收买了仵作,他会按照少主的吩咐去说,属下警告过他,做得好了,银子少了不了他的,若是不老实,那他就见不到自己刚出生的小儿子了。”
“这事没有多余的人知道吧?”少主的语气不闻喜怒。
“没有,属下做得很小心,有逸文把风,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少主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做得很好,逸文也是前途无量,你们两个好好地跟着我,将来什么都会有。”
年长的黑衣人立即单膝跪下,恳切地道:“属下愿为少主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少说多做,听着,接下来你去……”
少主将嗓音压得极低,黑衣人竖直了耳朵一个字也不敢漏过,交代完后,少主缓缓问:“都记住了?”他立即埋下头,回答的短促而清晰:“是,铭记于心。”
一旁负责把风的黑衣人传来了暗号,有人过来了,少主立即转身离开,两名黑衣人也动作整齐地跃上屋檐,飞速消失。
远离了游鸿殿的喧嚣沸腾,一串脚步声匆匆转过僻静的半廊和拱门,正要穿过闲院,却被迎面走来的人堵住了去路。
“这么晚了,‘王爷’不休息,上这儿来散步么?”
寻点幽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手按着胸口,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你是何人!”
将王爷二字咬得如此清楚,话语间又充满嘲讽意味的,自然只可能是乐非笙,他一手端着空碗,一手提着酒壶,动作滑稽地给他行了个稽首礼:“草民乐非笙,给王爷,请、安。”
“你——!”寻点幽怒睁双眼,却只说出了一个字。
“我?哦,草民刚从游鸿殿那边的宴会上回来,似乎没见着王爷,难道王爷没接到邀请?”乐非笙挑高了一边眉毛,继续不留情面地问。
寻点幽急喘着,连肩膀都在发抖,月光照着他消瘦的脸颊,惨白一片,他咬紧了牙关,只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话:“你挡道了。”
乐非笙立即欣欣然让道:“真是抱歉,王爷请先。”
寻点幽恨恨地盯着他,乐非笙还以微笑,将空碗递过去:“王爷要来碗酒吗?”说着倾了下酒壶,“啊,抱歉,我忘了,壶里已经没有酒了。”
任何人被这样没来由地折辱,都会感到愤怒,或者会冲上去给对方脸上一拳,但寻点幽忍怒忍得拳头都在打颤,仍然没有任何作为,只快步与他错身而过,踉跄着朝画苑走去。
“哎呀,真不愧是王爷,亡了国,架子还这般大。”乐非笙似乎觉得无趣,耸耸肩,朝他来时的方向走去,绕过拱门,消失在半廊尽头。
闲院再度安静下来,过了片刻,屋后“沙”地一响,不知躲了多久的君无过小心翼翼地绕过花圃走了出来,环顾左右无人,松了口气,正要顺着卵石小路出去,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声“阿弥陀佛”一声,惊得差点跳起来,回头一看,天逍竟然端端正正坐在屋顶上,光亮的脑袋格外醒目。
君无过到底也是见过些世面的,遂镇定下来,扬起笑声问道:“大师在赏月?真是好兴致。”
天逍合十的掌上挂着一串念珠,坐得四平八稳,如一尊佛像般庄严肃穆,甚至连眼也不睁,平声答道:“贫僧既赏月,也观人。”
“哦?那大师可有所获?”
天逍道:“月亮像个饼。”
君无过还当自己听错了,愕然反问:“像个什么?”
“饼,韭菜剁肉馅饼,施主可爱吃?”天逍面不改色地道。
君无过想笑又笑不出来,只点了下头:“过去在宫外,能吃上饼也是莫大的幸福,来到宫里,反而吃不上了。”
天逍倏然睁眼,嘴角一弯,道:“这宫里不止施主一人有此想法,碗里有肉不吃,壶里有酒不喝,偏偏要垂涎天上的饼,阿弥陀佛,何其悲也。”
君无过沉默了下来,良久,方才又问:“大师在这儿赏月,赏了多久?”
“江月年年只相似,人生代代无穷已。”
天逍别有深意地笑了笑,反问:“施主若没有做亏心事,何必在乎贫僧看到与否。”
君无过自嘲似的呵呵了几声,道:“我做事向来无愧我心。”
“阿弥陀佛,如此最好。”天逍也不挑明,仍旧坐在屋檐上,看着他转身离去。
051、殉国
天逍回到素竹小楼时,所有的灯火都已熄灭,月盘倒映在碧波荡漾的湖面,散碎成无数金玦。
他脚步轻盈地上了二楼,刚要进门,眼前的黑暗中忽然跳起一簇火苗,引燃了桌上的油灯,照亮了桌旁的人。
“你还没休息?”天逍不无惊讶地问道,据游鸿殿的内侍说公主戌时不到就离席了,还以为她嫌吵,应该是早早回来歇下了。
沉水抖了抖手中的火折子,将火熄灭,语气异乎寻常地平静:“我在等你。”
天逍一愣,有点吃不准她这是示好还是下马威的前兆,迟疑地问:“等我……做什么?”
“说不清楚……想问你些事,又觉得你大概不可能知道。”
沉水比了个请坐的手势,天逍便在她右手边的椅子里坐下,有点紧张又有点好奇地问:“你想问什么?什么叫我也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不会又是什么人告我黑状了吧?”
“不是,和你本人无关,”沉水忍不住微微一笑,橘黄色的烛光中,那笑容单薄得像一层随时会被融化的纸,“是关于我爹的事。”
“你爹?”这可是所有人人之中的空白地带,天逍来了兴趣,起身到圆桌边倒了杯凉水又坐回来,“怎么说?”
沉水出神地凝视着跳跃燃烧的灯芯,幽幽地道:“娘今天突然和我提起了他,让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我说不清那是什么,但是心里很慌,尤其是晚上从酒宴上回来,再认真回想娘白天说过的话,就更觉得……”
玉寰舒年轻时可谓浪荡轻浮,登基后却又洁身自好,无人不猜测那是因为她对独生女儿的爹——某个自始至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男人爱而求不得。不过大家都想不通的是,玉寰舒身为祥国的公主,后来更是女帝,怎样的人会令她求不得的呢?
“其实我一直认为我爹已经死了,所以娘的心也跟着死了,她格外地疼我,要什么给什么,大概也是因为愧对那个男人,”沉水说到这儿,笑了笑,抬眼看着对面的脸,“娘并没有多说什么,可我隐约感觉到,我爹他这十六年来可能一直都活着,说不定娘这次御驾亲征,还见到了他。”
天逍不由得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忙不迭问道:“你的意思是,寰舒陛下御驾亲征,初衷并不是踏平华国,而是去见那个男人,甚至是……把他从个什么人手中抢回来?”
沉水沉沉地点了一下头,话语突然开始吞吞吐吐:“我不知道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还想到……我想会不会……也许他现在真的死了,可能是娘叫师父动的手,也可能是娘亲手杀了他……我看到她长了白头发,她还那么年轻,走前都还没有,我越想越怀疑……”
看她紧张得嘴唇都开始发抖了,天逍立刻将油灯吹灭,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沉水略不安地刚要发问,天逍竖起食指嘘地一声,示意她别说话,然后慢慢地诱导:“别怕,闭上眼睛,忘记我的存在,就像你是在自言自语一样,心里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屋里漆黑一片,睁着眼也看不到人,沉水不知道他又要玩什么把戏,便乖乖地上了眼,按照他所说的去想。
“娘见到了他,可能还杀了他,”天逍以她的口吻重复道,“为何要杀了他?”
沉水紧闭着眼,随着他的步调慢慢整理思绪,口齿不清地回答:“因为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