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晋江封推vip2012-12-03完结,种田)-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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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上来说,除了储君和太小皇子,其余王爷一律是要就藩,受宠些去富庶点儿地方,冷落些去偏僻边区,可如今情况诡异,储君迟迟未定,三四两位王爷在皇帝默许下都留下了,而这位六王爷位份不高不低,封了个郡王,藩地在大梁。
去年皇帝老爷过六十整寿时,六王爷来贺寿时带上了一溜儿整齐三个崽,叫生不出儿子三王爷几乎看红了眼,尤其是那个小才四五岁,提溜白胖,憨态可爱,三王爷越看越喜欢,六王爷兄弟情深,六王妃善解人意,便时时带着小崽上门给三哥看。
“哦,我明白了,我在金陵时就听说三王爷意欲过继一个侄子,莫非就是六王爷家这个?!”明兰恍然大悟,随即又糊涂了,“欸?可这和四姐姐有什么干系?这是皇家事儿呀,咱们哪插上嘴?”
如兰得意晃着脑袋:“六王爷家还有一位正当年县主娘娘,最近圣上寿诞在即,六王妃带着这一儿一女来京了。”
明兰开动脑筋想了会儿,试探着问:“莫非他们与平宁郡主交情颇深。”
如兰拍着明兰肩膀,笑道:“六妹妹真聪明。……那日平宁郡主宴客,母亲带着我们俩去了,四姐姐对郡主可殷勤了,又是讨好又是卖乖,奉承也忒露骨了,谁知郡主干撂着她,都没怎么理睬,只一个劲儿和六王妃母女说话,回来后太太告诉了老爷,她叫老爷好一顿数落,还罚禁足了半个月呢,呵呵……”
“这,这也忒丢人了些呀。”明兰可以想象那场景,也觉得难堪,难怪这次回来,盛紘似乎对墨兰颇为严厉样子。
如今老皇帝日渐衰老,三王爷就差一个儿子就名正言顺了,六王爷这一支立刻炙手可热起来,平宁郡主想烧热灶,看上了这位嘉成县主做儿媳妇,仔细想想,墨兰和人家县主家世还真没有可比性。
如兰很乐,本想找个人一起乐,没想到明兰不捧场,还一脸忧愁状,不免皱眉道:“你怎么了?别说你替四姐姐难过哦!”
明兰苦笑道:“五姐姐,我难过是我们。虽然这会子丢人是四姐姐,可咱们姐妹也逃不了呀,外头说起来,总是盛家女儿教养不好。”
如兰心头一震,心里过了两遍,暗道没错,难怪这段日子来开茶会诗会,那些官宦小姐都不怎么搭理她,言语间还隐隐讥讽,她本以为是冲着墨兰一个去,没想到……敢情她是被连累了!如兰顿时怒不可遏:“这个,这个小——!”
想骂不能骂,如兰被生生憋红了脸,明兰赶忙去劝:“小声些,别说有没,这会儿我们可住近了,小心被听见!”
如兰用力拍了下桌子,吐出一句:“无妨,她适才往林栖阁那儿去了,哼!她再与那边来往下去,怕是再现眼事儿也做出来!”
明兰心疼看着,震翻掉落地上碎掉盖碗,那是一整套呀。
……
林栖阁,炕几上燃着一个云蝠纹鎏金熏炉,林姨娘看着面前闷闷不乐女儿,拢了拢灰鼠皮手笼,皱眉道:“不过被老爷训了一回,你做什么摆出这副面孔来?!”
墨兰摆弄着一个福禄寿锦纹香囊,瞥了一眼林姨娘:“头一回这般受罚,丢也丢死人了!要不是这回老太太她们回来,我怕是还不能出来呢。”
林姨娘叹气道:“没出息东西!自己没本事,只会哭丧着脸却不知道算计,罢罢罢,个人有个命,你没这份能耐,回头与你寻个平常人家便是了!”
墨兰粉面飞红,心有不甘道:“那县主论人品长相不过是中等,可怜了元若哥哥。”
林姨娘也沉闷了半天,才道:“人家命生比你好,这比什么都强!你少惦记那齐衡罢,我叫你三哥哥去外头打听了,平宁郡主也是个势力眼,瞧着六王爷家得势了,赶着巴结呢!算了,不说了……嘿,我叫你去看看明兰那丫头,你看了么?”
墨兰恹恹抬起头来:“摆设倒还素净,布置蛮精致,贵重物件嘛,不过那么几件,里里外外抬进抬出许多箱笼,我也瞧不出什么来;娘,老太太疼爱明兰,咱们再怎么争都是没用,何必呢?”
林姨娘一掌拍在炕几上,瞪眼骂道:“说你没出息,你还真没出息!不该现眼你偏要去现,该你争你反倒不理会了!这趟明兰回宥阳老家,也不知怎么讨好卖巧了,你大伯一家子都喜欢她,你也是,当初叫你哄哄品兰,你偏嫌她粗俗不文!这下可好,看明兰大包小包回来,你就不气?你与她一般出身,说起来,她娘不过是个村姑,你娘是官家来,你还有亲哥撑腰,应当比她强十倍才是,如今反不如了!”
墨兰猛转头,赌气般哼哼道:“老太太是个犟脾气,她不喜欢我,我有什么法子?”
林姨娘气过后便静下来,对着缭绕香烟,缓缓道:“瞧老太太样子,怕是连明兰婚事都有着落了,如兰太太是早有打算,待王家舅老爷打外任上回京,怕就要说起来了,我儿,只有你,还浮在半当呢。”
墨兰闻言,不禁忧心起来,惴惴瞧着母亲,林姨娘回头朝她笑了笑,道:“若只找个寻常进士举子或官宦子弟,不计老爷还是你兄长都识得不少,可要人品才具,还要富贵双全人家,可难了!……也不知老太太给明兰寻是什么人家?”
……
明兰看着面前痛哭流涕老妇人,一脸懵懂,呆呆去看房妈妈,那老妇人仆妇打扮,暗红色细纹绸夹袄外头罩着一件黑绒比甲,她拉着明兰手哭哭啼啼:“……姑娘,卫姨娘去早,老婆子不中用,那时忽病倒了,没能顾上姑娘!……”
明兰实在跟不上状况,只能发呆。
房妈妈咳嗽了声,道:“崔妈妈年岁大了,她儿子媳妇要接老人家回去养老,姑娘身边没个妈妈不好,太太便从庄子里把尤妈妈找来了,本就是姑娘奶|子,想也好照看些。”
明兰点点头,其实她对这个尤妈妈全无印象,只记得当初装傻时听丫鬟们壁角,依稀记得她们说,卫姨娘懦弱老实,身边只一个叫蝶儿还算忠心,其余都是贪心欺主,一出了事,都各寻出路跑不见踪影。那这位尤妈妈……?
待屏退了众人,房妈妈才老实说了:“本来老太太打算自己挑个信得过,可是太太都送来了,也不好打太太脸。”
明兰想了想,忽问了句:“她既已在庄子里了,走了什么门路进到内宅来?”
小姐奶母可是个美差,月钱丰厚不说,上可以和管事嬷嬷平起平坐,下可以呼喝小丫鬟们,当初她估计是怕牵连卫姨娘死,才脚底抹油,如今倒又来了。
房妈妈见明兰能问出这句话来,心里先放下了一半,低声道:“姑娘有心了,听闻她早几年便想着要上来,可那时姑娘身边已有了崔妈妈,这次听闻是使了银子与太太跟前人。”
明兰再问:“没有后头人?”
房妈妈摇摇头:“若是有,老太太是绝不许。因她原就是姑娘奶|子,如今顶上来也是顺理成章,我仔细打探过了,也就是荐人婆子收了些好处;怕只怕因是奶姑娘妈妈,若有个懒散惹事,姑娘不好下脸子去压制她。”
明兰嘴角微微挑了挑,笑道:“妈妈放心,我都这般大了,总不好一辈子叫老太太护着。”说着又笑了笑,无奈道,“若是真抵挡不住了,再来搬救兵罢。”
待房妈妈走后,明兰独自坐在正房湘妃榻上,低头沉思了片刻,忽道:“请尤妈妈。”
小桃应声而去,尤妈妈一进来,立刻又是老泪纵横,絮絮叨叨诉说当初离开有多么无奈,在庄子又是多么想念明兰,明兰微笑听着,还示意小桃给端把杌子来。
尤妈妈年岁不大,也就一中年妇女,菱形脸大阔嘴,看着倒是精明爽利,她离开时明兰只有五岁,这会儿明兰却快十三了,她不住提起明兰小时趣事和她辛苦喂养,明兰静静听着,待她说告一段落,才悠悠道:“我怕是不大记得了。”
尤妈妈大吃一惊,回忆牌可是她手中仅有大牌,赶紧抹干眼泪,忙道:“姑娘那时虽小,可聪明伶俐极了,什么东西都一教就会,如何都忘了。”
明兰接过丹橘递过来茶碗,轻轻拨动碗盖,低声道:“卫姨娘过世后,我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了许多天,醒来后便许多事都糊涂了,可惜那会儿妈妈不在,不然我也能好快些。”
尤妈妈脸上略有尴尬神色,干笑道:“都是老婆子不争气,竟那会儿病倒了。”她很想说两句卫姨娘事儿,可是管事婆子早提醒过了,便不敢说。
明兰轻轻叹息,浅浅忧伤:“那段日子可真不好过,日日吃药,缠绵病榻,偏又没个贴心人照料,只这个笨笨小桃在身边,好几回大夫都说怕是不好了,幸得太太悉心照料,老太太垂怜,我才捡回这条小命。”
尤妈妈脸色青红转色,捏紧了手中帕子,讪讪说了几句场面话,连自己也觉得苍白无力很。
明兰合上盖碗,嫣然而笑道:“现下可好了,我这屋里这几个大丫头都是老太太和太太一手调|教,最是懂事能干,如今加上妈妈,我这小院可妥帖了。”
尤妈妈心头一惊,忍不住抬头,望着明兰隽长柔美眼线,柔和含蓄下颌弧度酷似多年前那位早逝年轻姨娘,可神情却截然不同,不论说什么听什么,那对微翘长长睫毛都纹丝未动,宛如静谧不动蝶翅,只秀美面庞笑静好如水。
面前这个素雅女孩身上,透着一种镇定,一种居高位者悠然,尤尤妈妈有些失神,觉得和记忆中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怯弱胆小女孩印象合不起来,一阵无名敬畏慢慢爬上她脊梁。
明兰定定看着尤妈妈:如果她够聪明,该不会给自己惹麻烦,领一份薪水,拿整套福利,少贪心妄想,尽好本分,便大家好聚好散。
第五十话
明兰冷旁观,见尤妈妈多少知道好歹,这几天里只照料明兰的饮食起居,并不曾插手进箱笼细软等财帛,不过……不知是在外头庄子里待久了,还是原本卫姨娘就是缺乏管束,尤妈妈行止有些跋扈,三天两头就打人骂狗,逮着错处就骂骂咧咧,除了翠微是老太太给的,她不敢,其余丹橘以下全都被训过,若和绿枝脾气冲,几次险些要打起来。
明兰也不说话,只暗暗记下。这一日,院里小丫头偷懒,不曾按着规制值勤,便被尤妈妈揪着耳朵在院中骂了半天,一边骂一边打,撵得小丫头满院子鸡飞狗跳。明兰坐在里屋看书并不言语,一旁的翠微看不下去,要去制止,被明兰一个眼神拦在当地。
明兰翻过三页书,等尤妈妈骂痛快了,才叫小桃去叫人。尤妈妈掀帘进屋,明兰正端坐炕上,翠微坐在炕角做绣活,丹橘在书案上收拾。尤妈妈见明兰神色淡然,心里多少有些不安,这几日服侍下来,她知道这位六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不会由人拿捏,便先要张口,明兰不待她开口,先头道:“小桃,给妈妈沏碗热茶。妈妈请坐。”
尤妈妈己拉了把杌子,只坐了个边角,然后问:“姑娘唤我何事?”
明兰和煦道:“妈妈在我这儿几天了,做事管教无不尽心,但有一处,我觉着不妥,我当妈妈是自己人,便直说了,妈妈可莫要恼了。”
尤妈妈脸一沉,扯了扯嘴角:“姑娘请说。”
明兰放下书卷,细白柔嫩的十指交叠而握,语调缓和,神态悠然道:“妈妈瞧着小丫头淘气,指点管教一二是好的,可妈妈回回发作都闹得满院子鸡飞狗跳的,弄得人尽皆知就不好了。”
尤妈妈心中不服,直起身子反驳道:“姑娘年轻心软,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起子小蹄子坏心肠的,整日躲懒耍滑,言语说不顶事,非得给点儿厉害瞧瞧!”
明兰挑了挑眉,目光一闪直接回击:“妈妈此言差矣。我虽年轻可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这六个字,虽说都是一家人,可也都分管着自己的一亩三分田;哪个院子里小丫头不淘气?可人家都是拉进屋里去慢慢调教,哪个像妈妈您恨不能敲锣打鼓绕世界都知道了?知道的是妈妈您有能耐,不知道的以为我这小院多不太平呢!”
尤妈妈心头一惊,知道明兰说的在理,可当着三个大丫鬟的面挨了明兰训,脸子也放不下,便不服,嘟囔道:“人家只有妈妈说姑娘的,哪有反过来让姑娘教训妈妈的,老婆子我倒进来没几日,便惹了姑娘的嫌。”
明兰耳朵尖,听见了,轻笑一声道:“是了,我原是不该说妈妈的,这样罢,我这就回了老太太和房妈妈,让她们与妈妈说道说道。”
说着作势欲起身,尤妈妈立刻丢下茶碗,慌忙把明兰按住,陪出一脸勉强笑容道:“姑娘别介,是老婆子糊涂了,姑娘有话尽管说,何必嚷到老太太跟前去,扰了她的清净。”在外头庄子里时,尤妈妈就听说这位六姑娘打小就极得老太太宠爱,是在老太太怀里捂大的,她知道自己是走王氏的门路进来的,原就未必得老太太中意,如今进来才几天便闹到跟前,到底不便,立刻服软了。
明兰见尤妈妈如此上道,倒也不穷追猛打,重新窝进炕褥里舒适坐着,捧过珐琅掐丝铜胎手炉取暖,柔声道:“妈妈管教小的们原是没错的,可太过了也会办成坏事。小丫头们犯了错,妈妈可记下,待回头慢慢教训,该骂就骂,该打的,我这儿有戒尺,该罚月钱的,叫九儿知会刘妈妈一声便是,妈妈一把年纪了,做什么和小孩子脸红脖子粗的?没的显得自己不尊重不是?今日我与妈妈说话,可也没有吆喝得满院子都知道。”
其实,大部分情况下,奶母对自己抚养的哥儿姐儿是忠心耿耿的,她们都是由太太选出的,家人前程都在太太手里,儿子将来可能成为少爷的小厮,女儿将来可能成为小丫鬟,利益都绑在一块儿了,例如墨兰奶母就是林姨娘的嬷嬷,如兰奶母就是王氏的陪房,只有自己……这个尤妈妈是半路来的,她的家庭背景明兰只知道个大概,这忠诚度便大打折扣了,哎,也罢,人小长栋的奶母还是临时工呢,喂完了奶便被辞退了,想想自己也不错了。
尤妈妈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心道这六姑娘好生厉害,拿住一点错处便训,条理分明,偏偏她态度柔和,一派端庄斯文,叫人一句嘴都说不出,尤妈妈勉强应声:“姑娘说的是,我省得了,都改了便是。”
说着又讪讪打了几句圆场,明兰嫣然而笑,随即跟着说了几句很给面子的话了,让尤妈妈就坡下驴,说着说着忽道:“听说妈妈昨日添了个孙子,真是可喜可贺。”尤妈妈呆了下,旋即道:“说不上什么喜,不过是多张吃饭嘴罢了。”
明兰看着尤妈妈,摇了摇头道:“丹橘,取五两银子封个红包给妈妈,多少添些喜,说起也是妈妈的头个孙子。”
尤妈妈接过红包,嘴里千恩万谢,心里却一阵乱跳,不是她没见过钱,而是她终于知道明兰不是当年的卫姨娘,她绝不是个可以随人揉搓的面团。
小桃送尤妈妈出门后,丹橘终于从假装忙碌中抬起头道:“姑娘说的真好,总算镇住妈妈了。”明兰白了她一眼,端起热茶喝了一口,道:“她到底是妈妈,顾虑知道的终归多些,也周全些,你们是得敬重一二;更何况她也没全训斥错。”
丹橘知道明兰的意思,低下头讪讪不语。明兰想起自己院子不免头痛,叹着放下茶碗对着丹橘道:“说起来你也有不是,一味的温和老实,都叫她们爬到头上了,我知你与燕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