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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变身-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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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意思,我好像迷路了。我马上出去。”我慌忙辩解。可那个男人的眼神丝毫没有变化,仍死死盯着我两眼的正中间。“那个……”我再次企图辩解。
    “哎,山本先生,你在这儿啊。”就在这时,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仔细一看,那个胖护士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等一会儿医生就来了,请回房间去吧,明白了吗?”胖护士轻拥了一下那个男人,让他回病房。他就那样失神地沿走廊走了过去。
    护士的视线随即转向我,有些惊讶地问:“您是在……”
    “对不起,我只是稍稍参观了一下。”
    “参观?”
    “嗯,其实我哥哥很可能不久就要麻烦你们照顾了,我想先看看这里面的环境。”
    “您哥哥?噢。”护上脸上警惕的表情松懈了大半,“可这样擅自闯入病房是会给我们添麻烦的。”
    “非常抱歉。”我回到走廊,护士也跟着我出来。
    “请问你哥哥准备什么时候开始住院呢?”
    “我还不太确定,也许很快,也许还需要些日子。”我停下脚步指着身后说,“刚才那个男的是病人?谈话室里面的人也是?”
    “嗯,是的。”
    我不禁摇摇头:“真看不出来,特别是谈话室里的。”
    “这里的患者都被当成正常人来对待,基本上很难看出什么区别。”护士自豪地挺挺胸说道,“不管怎么说,充满人本主义关怀是我们这儿看护工作的特点。”
    “我哥哥住进来之后,也能受到人性化的照顾吧?”
    “那是当然。”
    “那到时候就请您多多关照了。”我朝护士鞠了一躬。
    她有点吃惊地回道:“嗯,没问题。”
    走出医院,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庭院中和停车场上那些病人模样的身影都不见了。我站在门口,转身望向那幢白色的建筑。一个貌似主妇的女人避着我从路对面走开。恐怕她是把我当成了病人。

    32

    回到公寓,我刚想敲门,手却停在半空,似乎听见屋子里有说话声,再集中注意力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难道是幻觉?
    一敲门,一个细小的声音应了一声。门打开了,直子不安地抬头望着我。
    “你刚才在听收音机?”我问。
    “没有,怎么了?”
    “我好像听见了说话声。”
    “啊,那一定是电视的声音。我刚才在看新闻呢。”直子答道。
    现在是播新闻的时间吗?我没有追问。
    我坐下来,把在医院发生的事告诉她,即医生对于京极的症状也就是我的症状的解释。
    “恋母情结啊,哦……”她似乎对这个词具备一定的认识,“也许是有这个原因。”
    “如果那么想,有件事就可以理解了,我被京极的妹妹强烈吸引,肯定也是受到恋母情结的影响。”
    直子似乎没有反对的意思,沉默不语。
    “这下暂且可可说京极的事我都能理解了,也明白那家伙扭曲的意志在朝哪个方向走,那也就是我的意志将要去的方向。”
    “如果不加以阻止……”
    “不,我估计已经不行了。”我说道,“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我的人格正在逐渐被京极控制和取代。乐感变得敏锐,相反,画却画不了了,这表明变化的程度有多强烈。”
    “不要放弃,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一起努力吧。所以有什么事都要和我说哦,说不定会在意外的地方找到提示呢。”
    “你是为了研究这么说,还是——”
    “当然是为了你啊。”她抢过我的话头说道,“再想想办法,我希望你能康复。不要紧,一定会康复的。”
    我握住直子的手。她蓦地吃了一惊,但没现出厌恶的神色。
    “你是让我相信吗?”
    “嗯,相信我。”
    “直子……”我一下把她拉了过来,她惊呼一声,打了个趔趄。我抱着她的肩:“你不会出卖我吧?”
    “不会的。”
    我把唇贴了上去,把她放平。透过薄薄的衣服,我感觉到她怦怦的心跳。
    “和我?”她的脸有些发青。
    “没错。”我说。
    在坚硬的榻榻米上,我们做爱了。
    之后,我满身是汗地抱紧直子,看着她虚脱的表情,我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爱这个女人。以前我一直没发现,直子和京极亮子不知哪儿很相像——这不就意味着也像京极的母亲吗?
    我想,抱着直子,大概意味着我的脑已经被京极支配。
    “有办法了,”直子在我的臂弯里说,“脑移植委员会集中了脑科学权威,就算完全治愈有困难,不让病情继续恶化大概也不是多么困难的事。”
    “不可信,”我说,“我讨厌被他们用来沽名钓誉。”
    “你可以不信他们,相信我吧。我先去调查,再把能接受的东西告诉你。也就是说,我来当联络员。”
    “你也会上当,事实上你就被他们骗过。”
    “现在没关系了,我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为什么这么护着我?”
    “还用说吗?”她把手放在我胸口,“因为我喜欢你。”
    也许我应该问问,我这个脑子快要疯掉的男人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吸引她,但一产生这疑问,头痛就要发作,只好故意往别处想。“帮我做件事。”
    “什么?”
    “书架最上层左边第二本是植物图鉴,那只是书皮,里面是我现在的日记本,尽可能客观地记录了我的变化过程。”
    直子凝视着书架,轻声说:“啊,原来那是日记呀。”
    “怎么了?”
    “没有,只是以前觉得你看的书真怪。为什么要套上那样的封皮?”
    “为了不让人随便看。比你帮我做的是,如果我失去了成濑纯一的心,你就帮我把它毁掉。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在那之前你也别看。”
    直子抬起头:“你不会失去你的心的。”
    “我也希望这样,但不能逃避现实。总有一天,我会被京极完全取代,就算记忆和意识还是成濑纯一的,人格将变成别人的,然后会去哪儿,那个精神病院。”
    直子闭上眼,摇了几下头:“别那么说。”
    “不是我想这么说。今天看了那家医院,条件还不差,觉得我在那儿度过余生也还合适。你能接受我的请求?”
    她看看我,又看看书架,终于微微点头:“明白了,假如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相信不会有那一天。”
    “梦想大了,失望也大。”
    “我不管,我不会抛掉希望的,只是……”
    “什么?”
    “把日记毁掉真是可惜,它有相当大的学术价值呢。”
    “……哦?”我看着直子的侧脸,她的鼻梁像滑雪台般画出优美柔和的弧线,眼睛如深不可测的湖水,闪着奇异的光。我觉得有什么沉重、不祥的东西在胸口滋长,就像喝了铅一样。我下意识地挡住了这种感觉。
    我对她说可以住下,但她说有今天必须完成的事,回去了。她走后,我在屋子里回忆她柔软的肌肤、炽热的呼吸,很奇怪,我没有一点对不起阿惠的意识。难道成濑纯一的良心也正在消失。
    我得把今天的事写在日记里,这是近来最重要的一天。要写的东西太多了:关于支配着我的是俄狄浦斯的化身,关于我输给他、抱了直子。直子就是俄狄浦斯的母亲。
    我刚要打开日记本,忽然诧异地发现,书架上书的摆放位置好像变了——英语字典放在我从来不放的地方。
    我又看了看书桌抽屉,也是一样,有被谁碰过的痕迹——只有一个人能做到。
    厌恶之心油然而生。我不想深究,但发现了决定性的一个疑点。把就是电话,和平时摆放的位置不同,被转了九十度——我从来不这么放。
    我想起在门外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直子说是电视的声音,其实是她在打电话。是在给谁打?为什么要隐瞒?
    我的脑子里又浮现出她刚才的话,她说日记毁了很可惜。科学价值?日记是我为自己写的,不是为其他任何人,这难道她不知道?要是在乎日记的科学价值,和堂元他们有什么区别?
    我想到了电话的重拨功能,便拿起听筒,摁了重拨键。电话铃响了几声,对方拿起了话筒。
    “喂,京和大学。”声音爱理不理的,大概是传达室。我挂上电话,心跳开始加速。
    心头的不快在蔓延。我努力抑制自己不去怀疑直子。她说她喜欢我,打开身体接受了我,我要珍惜这样的事实。
    回过神来,我在触摸红色的琴键,它发出的声音能让我平静。可琴声被隔壁传来的学生们的喧闹声淹没了。我忍耐了一阵,终于忍不住冲了出去,在隔壁门上猛踢。臼井惊恐地走出来,我抓住他的衣领,威胁说再吵就不客气了。他吓傻了,不住点头。

    33

    我强烈感觉到危机。近来我充分察觉自己有越轨的行为,终于,顶峰式症状露出了苗头。难以相信自己会做那样的事,但那正是事实。现在手上还留有当时的感觉。
    昨天深夜,我像往常一样写完日记,在看书。那是本在书店看到的宗教书,我抱着一丝希望买了回来,希望能找到一点启发,让自己走出眼下的状态。有人喜欢书中“视心为空”这句话,若真能做到,我就不用害怕京极的影子了。
    正读得起劲,一阵狗叫声从后面一个院子里传来。自从我搬到这儿,那家就没安静过。
    那是条胆小的狗,只要有人经过门前就叫。它像是笨极了,除了家人,谁都记不住,并且一旦开始就叫个不停,直到看不见对方。
    我听说有人去投诉过,那家主妇回敬道“不叫的狗看不了门”。当时我就想,狗这么蠢,是像主人。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狗还在叫个不停,难道那家人就不觉得吵,他们象院子不大,看起来是普通房子,隔音效果不会太好。
    我没法集中精神往下读了,书的内容本来就得静下心来才能理解。我粗暴地放下书站起来,打开壁橱,从工具箱里拿出扳手和锯子走了出去——最近好长时间没用,它们都生锈了。后来我想破脑袋也弄不明白,当时为什么会一下子操起那两样家伙。
    闷热的无气最近已持续很久。大多数房间已经熄了灯,空调室外机在响。
    我站在那户人象外面。有个停车位上没有停车,放狗窝和小孩玩的秋千。
    狗被长链子拴着,链子的长度能让它在整个停车位跑动。我一靠近,它叫得更响了。我听见公寓的某个房间关上了窗。
    要说是看门狗,这狗挺小,是条黑色的杂种狗,正吐着长舌头叫个不停。我觉得可笑,这家人不可能听不见这么大动静,大概总是这样,习惯了。这可起不了一点看门的作用。
    我打开栅栏,狗开始狂吠,没准真是疯了。脖子被拴住了,它用两条后腿支着身体站着,对我充满敌意。
    我右手拿着扳子,看看四周。正是深夜,大家对这条狗已经绝望了,看样子不会被人看见。
    我扬起扳手,一下击中它的额头。它立刻倒下,四腿痉挛,叫声马上小了。我想到往日里它的可恨,不能就此罢手,就又给了它一下。
    今天早上路过那家一看,一片哗然。看热闹的聚了一群还没什么,居然把警察也招来了。
    “真干得出来啊。”
    “就是呀。”
    两个主妇模样的邻居在一旁议论着。
    “听说不是小偷干的,一定是有人被狗叫惹恼了才干的。”
    “哦?”另一个主妇压低了声音,“那狗是够吵的。”
    “就是。弄成这样让人恶心,可想到以后夜里不会再那么吵了,还真是松了口气。”
    “有线索吗?”
    “说是谁也没看见。以前好像有人投诉过狗太吵,那人是不是可疑?”
    “话又说回来,也太残忍了。尸体被扔在后面空地上,不知道是谁发现的,幸好不是我。”
    “就是呀,要是看到狗脑袋在那儿滚着,还不得晕过去。”
    听到这儿,我离开了,朝车站走去。
    母天,上班的间歇,我好几回看着自己的手,被油污染红的手时而看起来像染上了血——但这不可能,昨晚回到房间后,我已经用肥皂洗干净了。也许已经没什么奇怪的了,那么多血沾在手上我居然毫不谎张,还没忘记从容不迫地洗掉沾在门把手上的血。
    我自问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绝?我不光用扳手砸死了那条狗,把尸体拉到空地后,还用锯子割下了它的头。想到它傲慢的主人看到这脑袋时的反应,我兴奋得浑身一颤。
    成濑纯一无论如何干不了这事。别说割下狗头,连杀狗也做不到,不管怎么想,那都不是正常人干的事。
    我的意识中并没有反省昨晚行动的意思。从道理上我明白那是异常行为,却无法把它放在自己身上去评价。这意味着今后我也有可能去干同样的事。
    若只是发生在狗身上也就罢了,这是我的心里话。我不得不承认自己有这样的想法:那些没有生存价值的人,干脆杀掉好了。
    在员工食堂吃午饭时,我得知杀狗这事比想象的闹得更大,居然上了电视新闻节目。大概是割下狗头这一残忍的情节有新闻卖点。
    “警察认为是对狗叫的报复,或者是异常者所为,具体情况正在调查……”
    播音员的话沉入我心底。异常者——如果我被抓住,无疑会被贴上这个标签。
    我顿时没了食欲。回到车间,我在传送带和机器的包围中找了把椅子坐下,打开刚开始看的宗教书,等着上班铃响。这时女事务员走了过来:“成濑,电话,是外线。”
    我放下书站起来。她转过身快步走开,简直像在说:可不能跟这种男人一起走。我知道她们私底下说我“恶心”,因工作关系不得不说话时也绝不和我对视。看着她摆着长发的背影我想,要是能使劲掐她脖子该有多痛快。
    电话是橘直子打来来的。她开门见山:“我看了新闻……”
    “狗的事儿?”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果然是你。事发现场在你家附近,我有些怀疑才打的电话。”
    “然后?”
    “今晚能见面吗?”
    “啊?”
    “我直接去你那儿。八点左右可以吗?”
    “可以。”我放下电话。想到必须解释昨晚的情况,心头一阵郁闷,但又觉得可以完全敞开心扉,这也是事实。前几天的事还无法释怀。
    管它呢,不想了。总之,现在只有直子一个人站在我这边。

    34

    晚上,她如约而至。我拿出坐垫,端出下班路上买回来的红茶。
    “好喝。”直子夸完红茶的味道,马上切入正题,“为什么要这么做,能告诉我吗?”
    “没有理由,只是干了想干的。”
    “你想把狗杀死,割下脑袋?”她皱起眉头。
    “事实上是这样。”我详细叙述了昨晚的情形。她似乎能理解狗叫声吵得人恼火这一点,但当我说到杀狗、砍头时,她眉头紧锁。
    我说:“我想画画,可怎么也无法下笔,脑子里一点儿灵感也没有,只是在贴着白纸的画板前发呆。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碰这钢琴。”
    她看着我指给她看的玩具钢琴,像在看什么讨厌的东西。“你是说症状在恶化?”
    “没错,并且在加速。京极不让我画画,而想让我弹琴。我觉得这种力量在一天天加大。”
    “没那么悲观。你还在记日记吗?”
    “嗯。”
    “今天记了吗?”
    “刚写。”
    她点点头,视线移向书架。这动作让我很警惕,她为什么对日记那么在意?从她的眼神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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