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流sd 霜叶红于二月花-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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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一直都觉得,那些坚持而无望的等待,仿佛就是仙道所能给他的唯一的爱,他还是一直都感激着三井,感激他让自己遇到了仙道。
“流川,没事的。虽然三井不在了,你还有我啊。”仙道伸在半空中的左手,开始有些犹疑,最终还是慎重而坚定地搂住了流川的头,流川的头发触手轻软,顿时,一种杂夹着怜惜的柔情在他心底漫延开来。
流川感受着他手心的温度,心想,至少在这一刻,他还是有仙道的。
他听到了走廊里传来的脚步声,轻轻挣出了仙道的怀抱,站直了身子。
在离开仙道胸前那一刹那,他知道自己从此不会在人前示弱了,对他而言,那实在不是种很好的感觉。
他不知道仙道能否体会他这种心情,总之,他是不会再示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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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仙道又在办事处招待中外记者。
提及这两起暗杀事件,他愤怒地说:“相田先生、三井先生被暗杀,我们非常愤慨。这不是偶然的,而是和平民主运动中的一种反动逆流,想以这种最卑鄙的手段吓退民主人士。暗杀事件的严重性不亚于内战,因为这是打击后方手无寸铁的民主人士、工业家、新闻记者和文学家。在内战的前方,还可说两方都有武器,而在国民党管辖的后方,有的是宪兵、警察、法庭、监狱等镇压工具,还要用暗杀的手段来镇压政府、党所不满的人士,这真是无耻卑鄙之至!对于这类暴行,我们不能忍受,我们要伸雪,我们要控诉!”
他这一席话,虽然由于国民党新闻检查的限制,上海各报没能发表全文,但有几个外国记者据实报道到了国外,流川家族的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
第二天,安西来到了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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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22日,上海各界人士在静安寺举行公祭弥生和三井的大会,安西、流川和晴子也参加了。
这时,仙道已经回到了南京,彩子在大会上宣读了他写的悼词:“今天在此追悼相田、三井两位先生,时局极端险恶,人心异常悲愤,但此时此地,有何话可说?我仅以最虔诚的信念,向殉道者默誓,心不死,志不移,和平可期,民主有望,杀人者终必要覆灭。”
参加公祭大会的上海市民,听到这字字泣血的悼亡之词,无不悲愤成泪。
流川静静地站在安西身边,听着仙道写的悼词,他虽然多次见证了仙道的软弱,但他还是相信,仙道能在他的一生中实现他所希望实现的一切。
这不是因爱盲生的信任,这是他从字面之外听到的仙道的心声。
安西对三井的遇害十分震惊,他这时对高头已经失望透顶,多次谢绝了高头要他去南京见面的邀请,只想立刻把流川带回美国。
公祭大会的当晚,他对流川说:“小枫,现在小寿不在了,我们全家人都不同意你继续留在国内。你一个人待在这个无法无天、战乱频繁的国家,实在是太危险了。小寿说得对,我的确是看错了高头。”
“我会回美国去的。但不是现在。”流川沉默良久,终于开口。
“这里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当局根本就不懂得珍惜海外回来的人,早知如此,当初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寿回国。”安西说到这,神情显得悔恨而沉痛。
流川心想,三井是个固执的人,决定了的事,恐怕任何人都阻止不了,他说:“我在上海音乐学院的课不能半途而废,至少要等到有新教师接手,才能离开。”
安西看着他,他知道流川甚至比三井还固执,不过,他既然答应回国,虽然不肯即日和自己离开,也一定会回去的,他点了点头:“现在国内的环境越来越恶劣,小枫,你最好尽早动身,别让家里的人担心你,我们是再也受不了折腾了。”
“该做的事做完后,我就回去。”
安西心想,看来,自己还是有必要去见见高头,如果自己郑而重之地拜托过他,他应该会顾及流川的性命。
毕竟,他还有很多事要仰仗和依赖美国。
三天后,安西带着三井的骨灰离开上海。
而国民政府关于弥生和三井被谋杀案的调查,一个月后,也在仙道他们的意料之中不了了之。
总第三十六章
更新时间2008…8…10 8:48:28 字数:5526
(三十六)
8月底的一天傍晚,流川走出校门,来到霞飞路上,这时,一辆吉普车开到他面前,南烈从里面探出头来,对他说:“音乐家先生,上车吧。”
流川一怔,心想,这个神出鬼没的人,怎么又跑到上海来了?
他记得自己要离开重庆之时,也曾在重大附近遇到过南烈。
现在,他快要离开上海了,又再次遇到南烈,这仿佛是一种预示,又是一种必然。
他沉默片刻,拉开车门,坐入车中。
在车上,南烈打量了他一眼,说:“流川,你还记不记得我在南京对你说过的话?”
流川当然记得,在南京中央政府某办公大楼的楼梯上,南烈曾暗示过他,性情激烈的三井早晚都会出事的。
“这就是政治,流血不可避免。你可能觉得肮脏,但政治手段里有不肮脏的吗?政治不过是一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游戏。你可以去问问仙道,就是他,也不能保证从政以来都在做着要么伟大要么高尚的事。当然,我个人非常反对针对政治外围的暗杀,实在是太卑鄙下作了,但总有人喜欢这么做。”南烈又看了他一眼,“不过,我看你已经挺过来了。人活在这种时代,要么坚强起来,要么被毁灭掉,倒也简单容易。”
流川心想,他难道是为了安慰自己,故意跑来上海一趟的?
应该不是。虽然南烈曾说,在自己身上看到了从前那个酷爱音乐的他。
他们之间没这种交情,南烈也没这么无聊,他于是说:“对于政治的内幕,我没兴趣了解。至于三井的死,既然已经是事实,唯有接受。”他现在是真的想通了,也不再难过了,为民主牺牲,是三井自己选择的路,会有什么后果,他也许比任何人都清楚。
“你能这样想,很好。”南烈沉默半晌,终于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来到外滩,徜徉于滨江大道上。
这里处处散发着浓郁的异国情调,流川每次看着眼前这些或哥特式的尖顶、或古希腊式的穹窿、或巴洛克式的廊柱、或西班牙式的阳台,都会一阵恍惚,以为自己又到了欧洲。
他想起他和仙道的那个约定,巴黎……也许只能成为他们生命中的一个遗憾了。
仙道也曾说过,想和他一起看外滩的日出日落,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最终都没能实现,和他一起来的,竟然是南烈。
南烈突然说:“我知道你希望现在走在你身边的是仙道,而不是我。老实说,我也希望走在我身边的是藤真,而不是你。所以,我们扯平了。”
流川心想,这个人有时真是聪明的可怕,这么容易猜到别人在想什么。
他想到南烈的身份,他是完全处在和仙道对立的一方,如果最终是仙道他们的理想变成了现实(他直觉这种可能性非常大),那么,南烈该怎么办?他会有怎样的将来?
“这个时代,就像个巨大的漩涡,有人挣扎在漩涡里,也有人游离在漩涡边缘。仙道、藤真和我都是挣扎在政治漩涡里的人,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到鱼死网破就没有全身而退的可能。但你不一样,你完全可以远离这个漩涡。”
南烈看着渐渐西沉的斜阳,“8月16日晚上的音乐会我也听了,可能就是那个音乐会害了我。我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是魔鬼,听了你作的曲子,也就是《飞翔》,却又忍不住产生了可笑的惜才之心,觉得像你这样不问政治的人,要是无辜地死在以政治为名义的枪口下,实在是太不值得了。我听说你舅舅安西先生去见过高头先生,但流川,你知道吗?在这个时代,在这个国家,不仅仙道不能,就是高头先生也不能保证,某个人可以平平安安地活着。每个人都是只知有今天,不知有明天。”
“过一段时间,我就回美国。”流川这时明白了他的来意,直截了当地说。
南烈怔了一下,眉间一舒:“原来你已经决定回美国了。这件事,仙道知道了吗?”
流川摇了摇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必和任何人商量。”
南烈看着眼前这个淡漠沉静的青年,心想,真是一物降一物,就是不可一世、无所不能的仙道也会遇到克星,他也不是刀枪不入的,他也有不能控制的情感、不能控制的爱人以及不能控制的命运。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取笑仙道,他自己的情况又好多少呢?也许还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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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上旬的一天下午,上海音乐学院的音乐大厅里,正在举行一场小型演奏会。
掌声过后,管弦乐队开始演奏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乐章。
在山城重庆的那家乐器店里,流川曾应三井央求弹过这支曲子,如今,当他在公众场所再次演奏此曲时,他和三井已经是阴阳相隔。
贝多芬的《C小调第五交响曲》的第一乐章为奏鸣曲式,呈示部主题以格言式的音型严峻地开始,核心动机为三个短音符、一个长音符:“达达达-达—”
关于这个交响曲文献中最著名、最有力的主题的含意,据说贝多芬曾这样回答:“这是命运在敲门。”
这也是人们称这支曲子为《命运》的原因。
《命运》的第一主题,即命运动机,渗透并支配了整个第一乐章,使这一乐章具有强烈、紧张的斗争性和悲剧性。仿佛命运动机时而气势汹汹,时而阴沉凶险,不断地向人类发出它的恐吓和威胁。
针对命运动机的挑衅,由圆号响亮奏出的第二主题开始予以回击。这一主题象征着人类美好的心灵和美好的憧憬,它既抒情又流畅,既安静又温暖,虽毫不妥协地顽强抗争着,却时常被命运动机所压制。
到发展部,这两个性格截然对立的音乐形象进行了更为激烈的较量,音符中充满了戏剧性的紧张冲突,倾听者既可以感受到短兵相接时的激烈厮杀,又可以感受到搏杀之后精疲力竭的喘息呻吟。
这种抗争一直持续到再现部中形成高潮。黑暗的势力终究是强大的,整个第一乐章,命运动机始终占着上风,最后甚至以命运动机的强奏而宣告结束,但人类的抗争并未停止,斗争还远未分出高低……
当演奏者和倾听者都沉醉在这壮丽华彩的乐章中时,走廊里传来了不和谐的嘈杂声,接着,几个穿着军装的人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北野快步从观众席中走出:“你们想干什么?我们正在举行音乐会。”
为首一个像是军官的人看了他一眼:“我们正在执行公务,无关人等最好别多管闲事。”他对正在指挥的花形说,“花形透,麻烦你和我们走一趟。”
正在演奏的流川觉得这一幕好熟悉,他想起那次在重庆,南烈到重大校园带走自己的情景,今天,这一幕又在上海重演了,这一次要被带走的是花形。
他环视了一眼在场的人,发现没有多少人是惊讶或愤怒的,不由想,这一幕是不是天天都在这个国家的各地上演着,所以,人们都看得麻木了?
北野抗议说:“花形先生是著名指挥家,你们有什么权利随便逮捕他?”
“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正在执行上锋的命令,无关的人最好别妨碍我们。”那军官不耐烦地转头对手下说,“把人带走。”
他的手下正要去拉扯花形,花形镇定地把指挥棒搁在曲谱架上,从容地走出大门。
那些军人也跟了出去。
事情是如此的突如其来,他们走后,在场的一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北野清癯而苍老的脸上露出了极其痛苦的神情,他低声说:“天理昭昭,天理昭昭啊。”
对于花形的被捕,流川也是莫明其妙,这个国家的许多事他都看不明白。
两天后,是晴子告诉他,花形可能是地下工作者,所以才会被捕的。
她还说,国共谈判破裂的迹相正日益明显,国民党当局于是加紧了对中共在国统区地下力量的打击,这种事在全国各地频频发生着。
流川听了,心想,自己猜对了,这一幕真的是天天在这个国家的各地上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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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午,南京钟山灵谷寺路上,仙道和藤真神色凝重地并肩走着。
这时,花形已经被捕五天了。
“藤真,上海那边不是传来确切消息说,花形已经被押到南京来了,怎么,还是打听不到任何消息吗?”仙道不无担忧地问。
“军统对这件事封锁得很严,毕竟,花形是国内屈指可数的指挥家,逮捕和加害他社会影响很大。我最怕的是,我们还来不及开展营救行动,敌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下了毒手。”
仙道叹了口气:“和谈还没完全破裂,他们倒先大开杀戒了。但花形的地下身份一向很隐蔽,怎么会暴露的?”
“我想,可能是上海的地下组织出了叛徒,否则,我也想不通花形怎么会进入他们视线的。”藤真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去南烈那里探探口风,也许能打听出点什么来。”
仙道立即否决:“千万别去。南烈太聪明了,万一他听出了你的意图怎么办?还是从别的地方想办法吧。”
藤真心想,还能有别的办法可想吗?
有的话,他们就不会这么一筹莫展了。
为了救出花形,什么办法都要尝试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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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藤真来到汉中路的一家酒吧。
有一次,他和牧在这里遇到过南烈,而且,他听一个同僚说,军统的一些人晚上常常在这里聚会。
他想,装作无意中遇到,总比故意去找他要好。
他走进去,在一张桌边,三五个军官打扮的人正坐着喝酒,喧笑声不断。
他一眼就看到了南烈,不由心中一喜。
面朝门的方向坐着的南烈,这时刚好也抬走头来,看到了他,眼中光芒一闪。
南烈笑着和旁边的人说了句什么,站起身,向他走过来。
走到他面前,南烈笑了笑,说:“真是难得,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一向清高自傲的藤真上校。老同学,你不会是来找我的吧?”
刚才,藤真分明察觉,南烈看到自己时眼睛一亮,心想,这个人……他明明猜到自己是来找他的,却装模作样地讥笑自己,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南烈的冷嘲热讽,当下淡淡地说:“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出去吧。”南烈径直走了出去。
他们走到了街上,南烈侧头看着他,目光中满含深意:“举世皆浊我独清,了不起。不过,太洁身自好的人真是碍眼。”
藤真心中一凛,他知道南烈这么说不会没有意图:“牧也洁身自好啊,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像你南少校这样,夜夜笙歌、花天酒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