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的饭包 作者:翎风-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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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裡还站了一个人,拿着畚箕时而弯腰时而站立,不知在溪裡做些什麽。
「那个人在做什麽?」
「他在採砂,怎麽?你也想试试看?」
「没有……」见那人静静地採砂,没发现他们,他索性坐在小丘上看着那人动作。
那人一直都很安静,没说任何话,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嘴角总带着笑,弯下腰,贴近溪水,清丽的水光爬上他的笑颜,那样的光景真的让人感到很舒服,让人忍不住和他一样也扬起笑容。
那人从沙裡挖出鱼虾,再轻轻地将牠们放入水中,见鱼儿们安然地游走,他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又笑了。
这人大概很温柔吧……
忍不住用手撑着下巴,他想就这麽坐着,看那人做事。只是看着那人动作就能赶走夏季带来的燥热,那他宁愿留在这不走。反正散步很热,在家裡閒待着也很热,在这溪边吹风看美景还比较凉快些。
只是他想留身边那人却不准……真是个霸道的傢伙……
「老师?老师?」
「啊?不好意思,我恍神了。」听见对方的呼唤连忙拉回意识,看见对方回以客气的笑容,他更加确定眼前这男人就是那时在溪裡的温柔男子。
只是啊……人对了,笑容却不一样。
在吴先生看着他的笑容裡,他找不到那时在溪裡的温柔笑容。礼貌性的寒暄就只是寒暄,没有其他的物质存在。笑容也仅是微笑,没有温柔,没有笑意,有的只是微扬的嘴角。
难道他的笑容会因对象的不同而异吗?
他心裡的疑问在下一刻便有了答桉。
「父亲,什麽事?」从门边探出头,带着疑惑的眼神望着父亲,完全忽略就坐在一旁的某人。
「笨儿子,你过来一下。」用宠溺的眼神和笑容向儿子招招手,在他要走向他的时候,还顺手拉了张椅子让儿子能坐在他身旁。摸了摸儿子的头,他说:「老师特别来关心你,你要好好谢谢人家。」
「我知道。」向父亲微微一笑,但转而面对老师时,笑容随即歛起。「谢谢老师。」
这家人……是怎麽回事啊?
竟然可以瞬间变脸,笑容还是有差别攻击。而且刚才吴先生的笑容又是怎麽一回事?原本不是很礼貌、很客气的笑容吗?为什麽在小杰出现后就能瞬间变成充满爱意的笑容。
对,充满爱意,他敢肯定那眼神绝对是充满爱意。
忍不住紧抓着自己的左胸,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被刺伤了。
「老师你还好吗?」
「啊?」发现自己又失态了,他只好赶紧拉了拉被他抓皱的上衣。「我、我没事。」
「老师,你如果真的不舒服的话,可以早点回去休息没关係。」
「呃……大概是因为太热了吧。哈哈……」揉了揉眼睛,他似乎可以确定他从小杰的眼神裡收到了「快滚别来打扰我们」的讯息。
小杰,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我好歹也是你的班导师啊……
在心裡饮泣,他无奈地在学生的目光下送出礼品,而后落寞地让父子俩送到门外。平时若是在学校,吴若杰一直盯着他看,他会非常开心。但现在……他只觉得心痛。
尤其听见身后两人的对话,他更加难过了。
「笨儿子,晚餐你要吃什麽?」
「只要是父亲做的我都吃。父亲你就煮你爱吃的就好了。」
「这样喔,不然父亲煎两颗蛋,一颗当晚餐,一颗给你带便当。」
「不要啦,父亲,做菜脯蛋啦,这样我们就能一人吃一半了啊!」
「这样也是可以啦……」
一人一半,感情才不会散吗?
你们的感情已经够浓了,不用怕它会散开,也不用再加深了啦。
哀怨地叹了口气,他提起脚步想赶紧离开这伤心地。
父亲很温柔,儿子很可爱,两个都很对他的味,让他很想收藏。但他们两个早已互相收藏,就算他想抢也抢不过来了。
家庭访问这差事果然是自讨苦吃……
不停地埋怨着,他决定在回家的途中绕道去村裡的诊所一趟,虽然那医生很霸道,虽然他很会按摩,虽然每次按摩时他都会睡着,虽然每次按摩完不是腰痠就是腿疼,甚至是嘴唇肿起来……
但无论如何,那裡绝对是比这裡要好上太多了。
他宁愿被医生欺压也不愿被那对父子伤到心痛……
带着无奈、落寞、伤感及无助的心碎,他在夕阳下走着,准备前往另一个逃难所寻求安慰,却没意识到那逃难所对他来说或许才是最可怕的地方。
礼物
父亲一直很宝贝某样东西,而那东西就放在他的房裡,每年的八月他总会仔细地保养,一层又一层地抹上柠檬油。
那是个书架。一个用上好木材製成,工艺却奇差,外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手工书架。
那是他送给父亲的第一份父亲节礼物。
到了台北、上了高中,他才知道原来还有父亲节这种节日在。打从听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决定他要准备个父亲节礼物送给父亲。
如果说母亲节是为了感谢母亲生下他,那父亲节应该也是为了感谢父亲生下他、养育他吧。
是父亲节呢。那是父亲的节日。
一想到父亲,心裡的想法更坚定了,绞尽脑汁地思考他该送父亲什麽礼物,只要父亲不在,他就缠着祖母询问父亲喜欢什麽、讨厌什麽。
因为是送给自己最喜欢的父亲,他希望他送的礼物父亲会喜欢,想见他笑着收起礼物,然后摸摸他的头。一心一意地想准备一个最好的父亲节礼物,想让父亲惊喜,更想看他开心的样子。
见孙子如此有心,她努力转动脑子回想着儿子以前喜欢什麽。
喜欢欺负隔壁家的小孩、喜欢说些恐怖的故事吓人,总而言之就是爱调皮捣蛋。讨厌不公平的对待、讨厌……还有讨厌什麽呢?
看着孙子努力躲过儿子试探的目光,在一张小小的纸上列出许多物品,她突然想起多年前的往事。
小小的儿子,才两岁多一点就爱乱跑乱跳,总是吵着要人陪他玩。她身体孱弱,陪他玩也玩不久。而他那总说自己的脾气比天还大的老爹被他烦不过,将他扔出家门了事。
过没多久儿子捧了张小小的纸,硬挤上老爹坐的那张长凳,沟不上桌子的他只能在椅上动作。
小小的手在纸上折啊折、捏啊捏,嘴裡还不时发出声音想引起别人的注意,只是旁边的某人总是不为所动,但偶尔仍会往儿子那投下好奇的目光。
她按耐不住,便蹲在一旁。「君那,你在做什麽,让妈看看好不好?」
「摺纸。」
小小的他,还不太会说话,奶声奶气地说着不太标准的台语,瞪着一双大眼专注地摺着比他的手还要小的纸,完成后还用手抹去额上莫须有的汗水。
「爸爸,这个给你。」
「这什麽?」
放下早已空无一物、用以伪装的茶杯,他从儿子小小的掌心裡接过那张纸。
应该说,一隻纸鹤,不太完美、满是摺痕的纸鹤。
「小鸟啊!」开心地晃晃小脚丫,让母亲抱下长凳。
安全落地后他又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过几分钟又捧了另一张纸回来,折了别种东西。
来来回回几次后,桌上摆了许多东西,有最先摺好的纸鹤、后来摺的纸飞机、百合花等等,一个个被人拾起研究而后又被人排列在桌上。
最后,那些小东西全让某人装进小铁盒裡,收藏。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轻轻地笑了笑,她拍拍孙子的手,出了个主意。「送书吧。你爸爸喜欢看书吧?就送他书吧。」
听见她的建议,孙子的脸整个亮了起来,看来她这狗头军师是出了个好主意。
缓缓地踱回房间,一针又一针地勾着毛衣。她动作慢,要替那两个孩子准备冬衣,现在就得开始了。
该给那可爱的孙子织什麽颜色呢?
六月初的午后,藉射入的豔阳,她看着老伴的照片,在心裡这麽问着。
在决定送书以后,他又想起如果他买的书父亲的房裡有,那书不就可惜了吗?
于是,他便趁着星期六父亲不在的时候,偷偷摸进他房裡,拿着纸跟笔记下房裡的所有书目。
但当他一进父亲的房间时,他却愣住了。
父亲房裡的书,真不是普通得多。
不仅书桌、书架上摆满排列整齐的书,就连书桌的地板上也叠了好几叠书。角落裡还有几只箱子,一边在心裡想着:「裡面应该不是……」,他打开叠在最上层的箱子。
裡头满满的,还是书。
房裡的有不知几年前就有的旧书、父亲读书时用的课本、后来买的英文用书,还有许多原稿的稿子及翻译下摆着父亲的名字的中文书。
不敢算父亲的房裡究竟有多少书,他只觉得父亲需要的应该不是书,比起书本,父亲更需要书架来摆这些书。
对了,书架。
灵机一动地,他冲回房裡拿了把尺,傻傻地用尺量了书桌旁小角落的尺寸,认真地记下,便急忙地将房间恢复原状,装作没事一样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要送的礼物是想到了,那准备礼物的钱呢?
打开抽屉翻了翻,翻出的只有一个铜板,一元。
这是他仅有的财产。
解决了一个问题,其他问题又接踵而来。
每天上学、放学时,他仔细地观察路上是否有店家缺人手,有的话他便记下来,打算趁假日有空时来问问看。
只是週六趁着父亲不在,他依着记下的名单询问时,那些店家不是已徵到人手,就是看他是个学生当面拒绝,而更多的是时间无法配合。
因为他平时还要上课……
灰心地回到家中,见父亲又带了新的家庭代工在客厅裡工作,他突然想起郊区的纺织工厂或许可以试试看。打定了主意,他便把手上记着店家名称的纸妥善收好,坐在父亲身旁帮忙,决定下週六去郊外工厂区走一趟,一间不行就问下一间,平时要上课无法工作就问问暑假还有没有机会。
为了这父亲节礼物,他一定要找到工作,给父亲一个惊喜。
凭着一颗赤诚之心及不厌其烦的努力寻问、拜访,终于让他在六月底时,在一家成衣工厂问到了工作。儘管工作内容繁杂且无趣,但他仍是努力做满整整一个月,从厂长的手裡接过人生的第一个薪水袋。
虽然厂长总说他不收童工和学生,却默默地允许他在填资料表时谎报年龄及学业,也常关照他。在休息时间和他聊聊天,问他在学校、家裡过得如何,知道他家裡只有父亲和祖母,那块头和熊差不多大的厂长竟用手帕按了按眼角,打了通电话哽咽地吼着要家裡再送个便当来给他。
在离职时好奇地问了薪水的用途,那心思比布还柔软的厂长貌似凶恶地骂着:「你是骗人的吧?现在哪个孩子这麽孝顺的?」一边将他赶出了工厂,却在他离去前从自己口袋裡多抽了几张钞票塞进他的口袋裡,外加一个傢俱工厂的地址。
怀着感谢的心情,他照着纸上的地址找到了那家工厂
之后回想起来,他才发现他是真的遇上很多好人,许多很好心的人。
当他走进工厂时,恰好遇上中午工人们的吃饭时间,所以,工厂裡没有半个人在,全窝在二楼的办公室裡吹电风扇吃便当。
犹豫地爬上楼梯,敲敲门走进,四、五个人全瞪着他看,每个人的打扮都差不多,让他不知该找谁询问才好。
「少年仔,你要干嘛?」裡头看起来最年轻的小伙子叼了根牙弧窈莺莸氐勺潘础
「我……我想做一个书架。」
「你?我们这裡要订做可不便宜喔!你有钱吗?」睨着眼前明显被他吓着却又不想退缩的少年,他语带讽刺地道。
「我只有这些。」将刚领到的薪水袋递了出去,想递给和他说话的小伙子,但坐在门旁的中年男子却一把抢了去。
见是附近成衣工厂发出来的薪水袋,他不由自主地拍去徒弟的手,抢走薪水袋。
点了点裡头的数量,他看着少年,犹豫着这工作是否要接下来。
说实在的,袋裡的钱并不多,要做一个书架是不难,但以这价钱由他们来做的话就很困难了。
他们这间工厂虽然不大,但接待的客户、选用的木材、师傅们的技术可不是普通工厂能比的。这孩子给的钱大概只能在他们这买一两块木板吧!
无聊地翻看薪水袋,试图在上头找些蛛丝马迹,那厂长会不会在这上头写了些字,都建议这孩子来这了,他没留些话给他吗?
但看来看去,他只看见上成衣工厂的名称和厂长难得以楷书书写的「吴若杰」三字。
那玩布的傢伙字很少这麽整齐呢。
等等,吴若杰?
吴?
「孩子,你谁家的小孩?」紧握着薪水袋的手有些颤抖,那微薄的薪水袋几乎都要被他捏烂了。
虽然不知道男子为何这样问,但他仍是说出父亲的名和自家在村裡的哪个方向。
听见他的回答,男子低头笑了笑。
这世界真的很小,是不?
从薪水袋裡抽出大半的钞票,点了点,还将尾数做为折扣塞回袋裡,还给少年。
「你的书架想做成什麽样?」将吃剩的便当盒推到一旁,拿出纸和笔,他在同事和徒弟瞠目结舌的注视下,替他画了张设计图。
听着少年单纯又天真的想法,还有他所构想的书架款式,他大概知道这书架的用途。
从工厂的架上抽出几块长短不一的木板,扔在少年面前,从丈量、裁切、到最后地钉製,他一步又一步细心地解说。甚至还教了他换算的方法,让他将原本用尺量的数据换成台尺。将从老师傅那传承下来的鲁班尺借给他丈量、划记。
藉口说收的钱不够多,他让跃跃欲试的少年自己动手。
「怎麽做我都教你了,厂裡的工具你爱怎麽用就怎麽用,你可以在这做到你完成为止。」
放少年一个人在角落裡摸索。他回到自己的区块裡继续完成自己的工作。
「师傅,那、那些木材是要配给别的工作的,你怎麽……」小徒弟着急地跟在师傅身旁叨念着。
他很担心,非常担心。平时刻薄严厉又小气的师傅竟如此大方地提供资源,甚至免费亲自传授技艺,还将那个他珍惜已久的鲁班尺借了出去,这和平常的师傅完全不一样啊!
「那种东西,仓库裡多的是,再不然山裡也还有,担心什麽?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去工作,上礼拜交代给你的东西做完了吗?」
看吴若杰作坐在角落仔细地丈量、划记,他彷彿看见了以前的自己。
他以前也是这样和师傅学过来的,虽然总挨师傅的打骂,但师傅还是教他很多东西。师傅和师娘甚至还把他当作亲身儿子一样对待。
好怀念从前师傅教训自己的模样……
过几天去师傅的坟前上个香吧!到吴家的坟那和师傅他老人家说说话。
照木匠师傅所说的方法,他将原本的木板切成八片木板,担心木板边缘的木屑扎手,他还用砂纸将每片木板都磨得光滑顺手。
万事都具备了,但几片木板拼来拼去,他却不知该从何钉起。曾研究过家裡的柜子,也想过要怎麽做,但实际做起来却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