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响-阳光碎片+番外-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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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得很。魏伯父爱自己的儿子。他看出遥光对我的感情。他不能放任自己的儿子陷进深沼泥潭。他知道我给魏遥光带来什么也决不可能带来幸福。他要挽救。他知道找魏遥光无济于事。他能求助的只有作为另一个当事人的我。他不得不用一份荒诞不经却又具有法律效力的合同来诱惑我、束缚我。最后,他成功了。
我也爱上了他的儿子。可是我妈妈身罹重症危在旦夕。我当时最需要的不是爱,是钱。我在母亲与爱情之间艰难地抉择。我选择了母亲。我已经不在乎合同上的条件是什么有多苛刻。我只希望能再看到母亲健康美丽的笑容。我知道魏伯父并非真的想逼着我还债或是把我送到牢房,他不过是想以此来摆明他的立场。我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为了我的母亲,为了他爱护魏遥光的、慈父的心。最后,我妥协了。
简单吗?
你永远不会看到:孤零零一棵树下,蜿蜒着多么绵长的盘根错节。
我漂泊,孤身一人,带着对魏遥光的思念,忍受着病痛的折磨。然后是再次的相遇。最后是我的爽约。
我爽约了。我已经成了他儿子的情人。我并没有忘记和魏伯父的约定。欠人家的,就一定要还——这是我从母亲那里继承下来唯一的遗产。可是,我贪恋着人间的美景,拖延着迈向地狱忏悔的脚步。
我放弃了自己的责任。理亏的,终究是我。
轻轻掩上房门,从魏伯父的屋子里走出来时,天已经蒙蒙亮了。我平生最不擅长的有两件事:一件是打麻将,和牌到我手里也必输无疑;另一件事就是熬夜。对我而言,一夜没睡居然还能活下来的,多半是个超人。尽管我还有一口气在,可已经是头昏眼花,视物不清。东摇西晃,眼看就要摔倒之时,一双结实的胳膊紧紧接住了我。
“树阳,没事吧?”
睁开眼,看见魏遥光有些焦急的脸。我轻轻挣开他起身:“睡眠不足而已,没什么。”
“爸和你说什么了?”见我当真是因为困得要命,才行将睡倒在地,并无大碍。他就放下心,跟在我后面问。
“你自己去问他好了。”两腿以最快的频率做着交替运动,我只恨没学过崂山穿墙术,无须走路。只要一个前冲,一头撞进房间里,睡个昏天暗地。
“你也不是不知道他的习惯:话说过一遍后就永远作废。再说,我想听你告诉我。”
“他说,”我突然停下脚步。魏遥光没注意,撞在我背上,顺势从后面搂住我的腰:“说什么?”
“他说你老大不小,该给魏家留个后了。”冷冷说完,一记铁肘击中他软肋。趁他吃痛的当儿掰开手,冲进卧室里,扑到在床上。
橡皮糖又粘了过来,扯开我蒙住头的被子:“爸他只是随便说说而已。他从前也偶尔向我提提,但都没当回事——他向来是尊重我的选择的。”
“任何选择?”我仰头坐起,一脸严肃地盯着他。
“如果是你的话……”他若有所思地叹息着,不再言语。
“不过……”他沉吟着开口:“我们的事,还是不要让他知道的好——再等等吧。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怀疑——他从未和我提起过你的事。按他的性格,应该是不知道才是。唉,反正他后天就要回美国去了,再回来还不一定是什么时候。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也不想让他费心……总之,一切有我呢。”他想通了似的笑笑,拍拍我的头:“你先好好睡吧。我带爸到公司看看——乖,等着我回来哦!”
真把我当小孩子了么?我苦笑着看他关门离去,摸着被他揉乱的头发:他继承了他父亲的威严与风度,却多了他独有的孩子气。所以快乐的时候,快乐得直接,快乐得无所顾忌。而这一切,都是在我面前。
我们从小孩子起走到现在。我们还要从现在起走回。他愿意给我一颗真实的心,一个真实的自己。就像十几年前,每日夕阳西下时,他回头冲我呵呵的笑,笑开满路清风野草。
我愿用我的一生,换回那时的一日。那本属平凡,却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愈显弥足珍贵的一日。
可我什么都办不到:回不到过去,看不见未来。就连转瞬既逝的今天,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它,从魏遥光真诚的笑容中流失。
遥光,我只能睡着。睡着了,梦着我所有虚幻的、真实的幸福。暂时忘记我今夜所做的,有着致命伤害的决定。
这个致命的决定。就像,我紧紧拥抱着你,手里扬一柄长剑,从你背后刺下,继而贯穿我的身体。
也许连死亡都无法将我们分开,可我们却从此,再也看不到彼此的眼睛。
第三十九章
“你这些日子到哪里去了。”
扶着昏昏欲睡的头,拉开窗帘:并不是个好天气。从昨天下午起,天就阴沉沉的。可是气温并不十分低,空气湿度很高。不知在酝酿着何种降水方式。
前天晚上,虽然魏遥光很体贴地将我拉入怀中,我却因为熬了一夜免疫力下降,不幸患上重感冒。昨晚吃了药,一直昏沉沉睡到现在。若不是安影打电话说他回来了想见我,我恐怕就这样睡死在床上了。
“我出去旅游了,榆林。”他摆弄着茶几上的花瓶,淡淡笑着:“遥光到哪里去了?”
“他去机场送人了。”歪身倒下去,倒了杯水,一饮而尽。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看见魏大总裁的影儿了。他陪着魏伯父都来不及,暂时根本无法顾及我,剩下我一个人欲生欲死,在床上挣扎。早上的时候魏遥光才想起打电话告诉我,说今天上午送魏伯父登机,下午就会回来。我默不作声挂掉手机,头朝下砸在枕头上:他下午就会回来。也就是说我下午就可以看见他了。可是,魏伯父却登上去美国的飞机离开了。自前天晚上的夜谈之后,我便再也没见过他——不。确切地说,他已经不需要再见我。
我们的条件已经谈妥。他相信我作出的承诺。用续约的代价,再次逼迫我作出决定。
那晚,他告诉我很多事:遥光在美国时的颓废沮丧;他看在眼里的心疼痛苦;他对遥光的爱和希冀——那样诚挚的感情,令我无法不惭愧动容。
并不像其他纨绔子弟般离经叛道别扭任性,遥光和他父母的关系很好。这一点连我也不容置否。魏伯母出众的气质和教养,魏伯父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早已给魏遥光作出表率。只是这样平凡的舐犊之心,爱着自己的儿子,不想让他受到伤害罢了。这我能理解。
况且,我也不想他受到伤害,尤其是因为我。
“三年前的和约我可以忽略。”
魏伯父揉揉太阳穴:“但条件是你必须立刻,马上离开遥光,让他死心——树阳,你向来是个重情义,守信用的孩子。虽然你违反了约定,但我依然选择继续相信你——希望这次,你不会令我失望。我这样做是为了谁,你是最清楚的——如果,你想的也和我一样,希望你能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我说了什么?我还能再说些什么?说我不答应,不同意,我死活要和遥光在一起,然后看着他们父子反目,看着我成了千古罪人,将遥光拖下无边的黑暗?
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除了再次提起笔,恍惚着签上名字,我还能再做什么?
无论我如何选择,结果都是一样。
我迟早会离开他,不管我愿不愿意。
我不是个悲观的人。可这一次,我真的感到绝望。
原来有些东西,比生死更难逾越。而我,已经没有逾越它们的力气了。
所以,我只得离开。
不要逼迫我做出最完美的选择。我只是一介凡人,我不懂得怎样做才是最完美。我只知道:除了离开,我已别无选择。
“为什么?”
安影刚刚想拔出花瓶里的花,听到我的话,皱紧眉头:“一回来就听到这样震撼的消息——树阳,你量体温了没有?”
“我没发烧。”轻轻甩脱他抚摸我额头的手:“我只是太累,不想和他再耗下去了——安影,你帮不帮我?”
“我当然会帮你。只是——”他顿了一顿:“你可要想好。这样的伤害,每一次都是无可弥补的。”
“我了解。”疲惫地摆摆手:“我这次,就是想让他彻底死心——无论用什么方法。伤疤伤害什么的我不管,只要他死心。”
“你真舍得?”安影轻轻笑了一下:“这可是你决定的哦。方法我倒是有——最老土、最白痴,却是最直接、最有效的方法,成功率非常之高——树阳,要不要试试看?”
“什么方法?”迷迷糊糊昂起头,看着他微笑着站起身,冲我走来:“就是……遥光曾经对你用过的方法……”
微笑的脸渐渐靠近,眼神突然有了一瞬的迷惘。修长的手指捏住脸,柔润的唇碰上我的唇,舌头带点掠夺性意味,攻击进来。
最后一双拖鞋摆好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钟了。照着镜子理了理刚刚洗过的头发——好像有些长了。什么时候有空,到理发店剪短些,看起来可能会好一点。屋子里很暖,只穿衬衫外套就足够了。还有……
“树阳,我回来了。”
魏遥光匆匆跑进来,在门口跺着脚上的泥水:“大冬天的下什么雨——树阳,快帮我拿下毛巾!”
我不声不响,将毛巾递过,看他擦着头发上的雨水抱怨:“破车,半路抛锚了。害我搭计程车回来,还淋了雨……”
“热咖啡。”我泡了杯咖啡放在桌上,看他脱去外套坐下。我也在他对面坐下,看着他还滴着水珠的头发:“遥光,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
“嗯。什么事?”他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继续擦着头发。
“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你的衬衫放在右边的衣柜里,西装在左边,大衣在中间。洗衣机要先插电源再按开关,进屋先脱鞋……”
“树阳,你又要到哪里出差?”他不耐烦地笑笑,打断我的话。
我定定坐着,纹丝不动,凝视着他晶亮的眼:“辞职信我已经打好,放在书房的桌子上。前两天和东田集团的合作企划还差个结尾,交给企划部的人处理就好。还有那份合同……”
“树阳,”他拿下毛巾,有些错愕地看着我:“你要辞职?”
“魏遥光。”有些吃力地吐出这三个字,声音无力却异常清晰:“我们分手吧。”
第四十章
“我们分手吧。”
他微微侧过头,看我,然后就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我依然未动,毫无顾忌地盯着他的脸。
就这样僵持了半个小时。
我早已决定:他若不开口,我也决不先说话。所以,打破僵局的人是谁,一猜便知。
于是理所应当,魏遥光先开口:“上礼拜我审批过一笔投资兴建连锁超市的资金,现在进度怎么样了?”
我仔细回想一下:“商业银行的贷款已经落实了70%,估计剩下的不到三天就能搞定。”
“哦。”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上次提到的那个法国专家,马蒂先生,对我们开出的条件很是心动。只是他和现在受雇的公司签了五年的合约,违约金相当可观。你觉得,我们花这样大的代价挖他过来值得吗?”
我肯定地点点头:“绝对值得。我们需要的不是金蛋,而是会下金蛋的鹅。”
“我也是这样以为的。只是那些股东和我的意见相左,真讨厌。”嫌恶地皱皱眉,将视线从我脸上转移,盯着桌上的花瓶:“你刚才说:我们分手吧。是不是?”
“嗯,是的。”
“你的决定?”
“是我的决定。”
“这样……”他拿起花瓶,又放下,脸上始终没有一丝表情。末了,抬头看了我一眼:“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再说什么也没用了?”
“从理论上说,应该是这样的。”
“又是理论上……”他讽刺一笑,从沙发上站起:“你决定辞职,离开我家,自此音讯全无,一刀两断?”
“很眼熟的桥段?”我也笑了,站起:“我最擅长的就是这个了,总裁您应该最清楚。”
“嗯,我了解。”他缓缓点点头:“我如果挽留你,你会不会答应?”
“不会。”
“哦。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不出意外的话,当然是尽早。”
“还会有什么意外?”他反诘。我语塞:的确。我一番准备,交代得清清楚楚,干干脆脆,还有什么剩下的?
绳子已经割裂,再不可能挽成结。
“那我走了。总裁多保重。”我拉起行李箱,走向门口。突然停下:“对了,还有这个。”
从脖子上扯下项链,丢给他:“承蒙总裁这些年的错爱,树阳惶恐不尽。这样贵重的礼物,树阳无福消受。今天终于得到机会,可以还给总裁了。”
言毕,回头,打开门走了出去。
没有那句“再见”。
再见。再见——我们要如何再次相见。
街上行人寥寥。雨不大,温柔地飘洒,却是极寒极冷。低着头走在街上,突然想笑:我以为我什么都能猜中,我以为我会成功地狠狠伤害他,让他恨我入骨,再不愿见。我以为……
如果他疯狂地、难以置信地问我“为什么”?那么我就会把我早已准备好的恶毒言语不加保留地尽数吐出;如果他绝望地、哀凄地问我“你不是说你爱我?”我就会冷淡到极致地告诉他“我不爱你。我对你的感情只是同情。因为你曾为我付出那么多,我不忍心拒绝你的爱。可我不想再忍受欺骗你的痛苦了,所以,分手是最好的结局。”甚至,如果他丧失理智,扑过来扒下我的衣服,想用凌辱来惩罚我,折磨我,我都会让他看到我身上遍布的吻痕,然后告诉他:我不爱你。我已经有了我心爱的人。我们今天下午就在这里做爱。我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必须离开你。我甚至想:如果他就那样杀了我,我的脸上,一定会带着释然的笑容——这,才是我真正的解脱。
可这些都是“如果。”事实上根本什么都没发生。他只是口气淡淡,问了问关于工作上的一些事,然后客客气气,平静地送我出门。
我从来没有指望他能相信我的话,那些一听便知是在激怒他的话。我赌的是他一时的失控,一时的疯狂,一时的冲动。可是,我赌输了。
我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只是想要伤害他。可惜,我低估了他的自卫能力。因为他的自我防护,这些伤害,原封不动地,反弹到我身上。
魏遥光。原来,我们的纠缠,已经如此之深了。
衣服不知何时已经湿透。头发贴在额头,水顺着眼角流下来。眼前渐渐模糊,手机的响声仿佛从另一个时空缥缈而来。茫然地按下键,贴近耳边,听到方言可的问话,一抹微笑在唇边荡开:我在哪里吗?
我在……地狱的入口。
“你当真不想要命了?”
我伸出一只手,想偷偷掩住耳朵,却被方言可一把拉开:“什么地狱的入口——再晚一分钟,你就真到地狱报告去了!”
“不过才41度……”
“41度,你也知道是41度!那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