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西海岸-第11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交的学杂费扣除注册费、书籍费、课时费、材料费,还有说不出名的费用,最后所
剩无几。几周后校方寄给我一张支票,钱虽不多,但是那张支票在我手里特别沉,
因为它含着几个月下来宁静与我所付出的所有努力和一个化为泡影的梦。来美国三
年多后平静的生活刚刚激起的新希望的波浪,很快又潮退浪息了,生活的轨迹又回
到了从前。
第二十四章
王彬彬终于考上了医师,这让她的情绪十分好,过去那张满是皱纹憔悴的脸经
过半年多的修复保养已多了几分光泽,比以前好看多了。她对我说:“你有朋友打
算考医师执照的话,介绍过来,我可以便宜些。我还可以告诉他一些考试诀窍,包
他可以考得好分数。”我说:“你的牛皮又来啦,好像是你在出题似的。你有那么
能,我马上把你的书都买下来。”我开着玩笑。王彬彬认真了:“你是应该去考,
你的脑子那么灵,又比我年轻,你不去考真是浪费人才。”我说:“我不是那块料,
在国内又没做过临床。”王彬彬说:“你不是那块料谁才是呀?我都考上了,你还
能考不上?”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去考医师执照,那条路很艰苦,光考试至少要苦上两三年,
到医院去做实习医生再熬上四五年,拿到行医许可,人也有四十好几了。不考又怎
么办呢?真像王彬彬说的,把牢底坐穿?把有限的青春奉献给苏珊无限的伟大研究
事业?离开苏珊实验室去哪儿呢?到其他的大学研究室?对于我们这些已经定了型
的专业人士,别的路都是从零开始,惟一可以选择的是考医生执照。这条路虽苦虽
漫长,但它的未来是美好的。医生是美国人向往的高薪职业,在美国只有最优秀的
人才进得了医学院的门,他们要背负高额贷款支付昂贵的学费上医学院。王彬彬一
个女人,带着女儿,孤军奋战,她都赢了。我有妻子站在背后,她有一份高薪的工
资做后盾,我还担心什么呢?宁静的研究事业正如旭日东升,她的一篇新的论文又
寄到了法国巴黎国际会议。还有她的单身老板奥斯汀,他时刻带给我潜在的威胁与
危险,他在伺机乘虚而入,我不能坐以待毙。刚平息下来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宁静没有像上次我上中医大学那样慷慨大方地支持我的新主意,她问我:“你
究竟要折腾到哪一天才会安下心来呢?在大学里做研究的也不只你一个人,这么多
人都能呆下来,为什么你就不可以?”她听我说打算考医生执照后,在回家的路上
就一直不高兴。回到家里没等我把车在后院的车库里泊好,她已经一个人关上车门
进屋子里去了。我带着露露进了门,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生闷气。我把晚饭做好后,
端到桌上喊她说:“吃饭吧,别把肚子饿坏了。”她把脸扭了过去说:“我不想吃
饭。”我气恼了说:“这又不是天要塌下来的大事,值得生这么大气吗?你也不为
我想一下,我就傻帽儿一样在实验室混一辈子?”宁静说:“你要我为你着想到哪
一天?那阵子你学中医,我想全家人陪你苦上一两年,熬过去了全家人还能安安宁
宁地生活。这一下你要去考医师执照,你算了没有要苦多少年。考试、做实习医生
要花多少年?你要想在洛杉矶找到实习医生的位子根本不可能,我们家刚买了房子,
你去外州做实习医生,我们又得卖掉房子搬到外州,再回到公寓那种生活困上四五
年。然后呢?做完实习医生,你要重新找工作,在哪个地方能找到医生工作又是个
未知数。你计算过没有,我们还要再折腾多少年才能重新安顿下来?露露的教育怎
么办?那个时候你我已经是多大岁数了?我们已经奔波了那么多年,我已经奔累了,
该歇歇脚了。这几年你一直想实现你的美国梦,有自己的房子和新车,现在你的梦
圆了,该知足了。”
宁静讲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的生活已让许多人羡慕了。但是为了家也为我
自己,我不能也不应该轻易放弃最后可能再奋斗一次的机会。如果真正熬出来了,
不是会发生根本的变化吗?到那时我们不必再为一个老板的课题经费的有无和他的
好恶决定我们是否要重新找工作;我们可以有更好的收入;重新买更大的房子、更
好的车子;也不会再叹息自己只是老板手下的一台会做实验的机器;我更不用担忧
奥斯汀之类带来的困扰。我对宁静说:“考试又不是什么美差事,我难道愿意自找
苦吃?我们俩都冷静下来,好好考虑一下。买了房子后,我们俩的争吵比以前多了,
可能是生活太平静的缘故。”宁静说:“问题出在你的身上,如果你能平静一点儿
就不会有这么多争吵。”我说:“这并非我的问题。人都一样,没有平静的时候想
要平静,天天劳碌奔波,没有稳定安全感,一直忙,忙得没有精力去顾及基本生存
以外的问题。现在是基本生存问题解决了,有了时间考虑基本生存以外的问题。如
果你是个男人,绝对不会比我考虑得少。”宁静说:“就是你们男人应该到外面去
闯,女的就该一辈子守在家里。”我没有与她再争论下去,很明显,我在选择去公
司和学中医的众多变故已经扰乱了她渴望已久的平静,更多的烦扰只会带给她更大
的伤害。我打算暂时不再同她论及考医生执照之事。然而,复习考试课程,我一天
也不能耽误,没有可以再浪费的时间了。我可以像赵曼莉一样在苏珊的眼皮底下看
书。
第二十五章
初冬时分白昼变短,天早早地暗了下来。从圣盖博大街转到罗塞斯路,远远地
我看见了我们那栋没有亮灯的平房。我猜想宁静一定是去中文学校接露露了。我正
要减慢车速往家附近的路边靠拢,突然看见前面有一辆白色跑车,在我家门口的街
边停了下来。好熟悉的一辆车,在我的车灯照射下,车尾的宝马标志闪闪发亮。我
的心猛然一震,那分明是奥斯汀的车。我的脚不由自主地踩了刹车,在街边停了下
来。我熄掉发动机和车灯,坐在黑暗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白色的跑车,心慌意
乱地等着车门打开。我希望那不是奥斯汀的车,是邻居家的客人把车泊在我们家门
口。车门打开了,奥斯汀从驾驶座钻了出来。他绕到车的另一侧,微躬着身子彬彬
有礼地把车门打开。宁静从车里钻了出来,手里拿着每天随身带着的深蓝色的挎包。
奥斯汀轻轻把门掩上,站在宁静的身旁。我紧张地注视着。他们面对面站着,我听
不到他们的谈话,猜不出他们是在寒暄道别还是在谈别的。突然,奥斯汀双手捧起
了宁静的脸。天哪!我的脑袋“轰”的一声,恐惧和惊愕得两眼发直。奥斯汀的脸
靠近了宁静的脸,他深情地吻了一下如雕塑般伫立着的宁静,然后展开双臂紧紧地
拥抱了她。跑车的引擎歇斯底里地响起,车子飞速往前开去,他那金黄色的头发被
晚风吹起来,在我那双惊呆了且充满怒火的眼睛里消失。宁静愣了一会儿,然后挎
着包离开了我们家门口的人行道,穿过罗塞斯路,朝露露的中文学校的方向走去。
我的脑海一片空白和荒凉。望着远处宁静的身影消失在绿树幽深的黑暗中,我的心
绪乱极了。
回到家里我没有开灯,坐在黑暗中的沙发上等着宁静接露露从中文学校回来。
我绞尽脑汁地想当宁静打开灯的那一瞬间,我应该怎么反应。我应当告诉她我亲眼
目睹的一切,然后表示我的痛恨和愤怒?结果会怎样呢?我们之间争执起来,大吵
一场,或者她毫不在乎,任我怒吼?也许我更应该装出什么也不知道。权衡再三我
觉得后者更理智和宽容,更让宁静感到我所具备比奥斯汀高尚的人品和涵养。拿定
了主意,我等待着脚步声在家门口响起,等待听到露露叽叽喳喳像只小麻雀般的与
妈妈讲话的声音,等待宁静掏出钥匙插入锁孔,发现门并没有上锁而吃惊早晨匆忙
之中忘了锁门。
时间过得很慢,终于宁静和露露进了房门。灯亮了,宁静发现我一个人坐在墙
角的沙发上吃了一惊,她睁大双眼盯着我问:“你怎么会在家里?”也就是在电灯
通明之后,我看见宁静那被奥斯汀吻过的脸,原来计划好的台词忘得干干净净。我
没好气地反问:“我怎么不可以在家?”我无法掩饰自己的情绪。露露跑过来,像
是好长时间没见过我一般,嘴里一边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不来中文学校接
我,我同学的爸爸经常来接他们。”宁静说:“又怎么了?谁惹了你?一天到晚见
不到你人影,今天回家早一点儿却是一脸别人欠了你钱不还的样子。”我说:“你
有完没完?”我克制着自己随时可能爆发的情绪,告诫自己别闹起来。宁静不说话
了,去厨房做饭。我仍然坐在沙发上。
晚上,宁静早早地熄灯上床睡觉。我上床后,她始终是背朝着我。我平躺在床
上睁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眼前满是奥斯汀亲吻宁静时的样子,脑子里乱七
八糟地瞎想着。我想这是我亲眼目睹的,那么在我背后还会有什么让我更难受的事
吗?心里一阵阵地发紧,我希望宁静会转过身来询问我生气的原因,会向我说明她
根本就不爱奥斯汀。可她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她不时地挪动身子,我明白她也没有
睡着,也在气头上烦躁不安。我气极了,恨不得冲口说出是奥斯汀吻了她才会让我
如此生气难受,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我干脆以牙还牙,也转过身去,背朝她
表示我的不满。女人常常是耐不住的,但宁静的内向使她具备超乎寻常的耐性。或
许正是因为这一点,她没有很容易对奥斯汀动心。宁静仍然不理不睬我的情绪,看
来我只能闷气难受到天明。
长夜漫漫像是没有尽头,我重重叹了一口气,但我憋闷的胸口没有得到一点儿
舒展,再僵持下去我要发疯了。何苦这样难受下去呢?问题是宁静并不知道我生气
的真正原因。也许她还以为自己是个受害者,我是一个蛮不讲理、无事生非的人呢。
不如把话摊开来讲,讨个说法,怄的气也有个价值。我将脸转向宁静,颇有些回心
转意的姿态。她仍然没有动静,过了一阵,我把手放到她光滑润泽的肩上,她依然
一动不动背朝着我。我把腿架到她的腰上,她突然一把推开我的腿。我不知从哪里
来的勇气,猛然伸出手抱住她,嘴里喃喃道:“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真的很感
动,话是发自内心的,我死死地抱住她生怕她被人夺走一般。
第二十六章
一天晚上,我回家比平常早,露露已经睡觉了,宁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书。
我想也许这是我与宁静摊开来说的最佳时机,于是我在她的身旁坐下来,对她说:“
你想不想知道早几天我生气的原因?”她睁大眼睛望着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
你还挂在心上。”我说:“我心里有事不说出来总不舒服,讲了就没事了。”她说
:“你说吧。”我很平静地说:“那天我看见奥斯汀的车停在我们家门口。”我停
顿下来,眼睛注视着她的脸,试图在她脸上读到什么。只见她的脸上泛起一层薄薄
的红晕,但她没有说话,等待我继续往下说。我又说:“奥斯汀拥抱亲吻了你。”
她的脸刹那间变得通红,含着羞涩和惊讶。宁静开口说话了,声音异常镇静:“我
对他没有意思。”我追问道:“你是说他对你有企图?”她说:“我不是很清楚,
可能吧。”我说:“我看得出来,那天我坐在车子里看见他吻你的样子,那不是礼
节性的道别。你真的肯定对他没有一点儿意思?”宁静说:“我不是那种见异思迁
轻易被人拐骗的人,三十多岁了我知道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说:“他是你老
板,付你高工资,让你当实验室主管来引诱你,使你不愿意轻易失掉那些东西,然
后打你的主意。他完全是利用自己的权力做这样的事情,我要去学校当局告他。”
宁静慌了,连忙说:“没有必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大。”我说:“要么我们俩去跟他
本人谈,让他对你不要有任何企图。这种事情你自己绝对不能软弱,不能给他任何
可乘之机。”我怂恿着宁静,我想只要她走出这一步,就可以确信她跟奥斯汀没有
任何瓜葛,奥斯汀也就不会再骚扰她。我继续鼓动她说:“这件事是迟早要解决的,
不是他罢手,就是你离开实验室,趁现在事情还不太棘手,得正式找他谈,你还是
可以继续留在他的实验室工作,实在不行也可以请系主任把你安排到系里其他老板
手下工作。如果你软弱,我们家就可能毁在他手里,我想你是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
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家就这样被人毁掉吧。”宁静沉默了,我猜测她内心一定很矛
盾,作为当事人要有这样的勇气,除非她抱定与奥斯汀鱼死网破的决心,否则她只
会一直处在犹豫不决当中。我说:“明天我们一起去找他,你不用开口,我讲话你
点头就好了,让奥斯汀清楚你的态度。”第二天,我来到罗雷斯图书馆门口等候宁
静。时间已经过了许久,仍未见她的身影出现,我有点儿烦躁不安起来,我跑进图
书馆打电话催她。我说:“你还在实验室呀?我等你半个多小时了。”宁静压低声
音说:“我不去了。”我愣了,问:“为什么?”宁静说:“不为什么。”我说:“
你总要给我一个理由吧。”宁静说:“你要我说什么呢?”她的声音低沉,冷冷的。
我恼火了,说:“你出来一下同我讲明白。”宁静说:“有事回家说好吗?”我生
气了,狠狠地挂掉了电话。
晚上回到家里,我们心照不宣地做着饭,吃饭,谁也不说一句话。我在等待她
先开口。心里蕴着一股怨气,我对露露无缘无故地发脾气,责备她把饭撒在桌上浪
费粮食。宁静当然明白气是冲着她发的,可是不管我怎样,她一概不做声。我无法
如此憋闷着忍受长时间的磨难,用冷静而坚定的语气问道:“我在雨中等了你半个
多小时,你为什么出尔反尔?你总该说明原因吧,你为什么不去?”宁静终于开口
了:“你不要逼我好不好。”我说:“事到如今,你该给我一个交待,你是不忍心
伤害他还是别的?”她说:“我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我警觉了起来,意识到让
我最担心、一年多来困扰着我让我耿耿于怀的事情也许已经出现了。我迫不及待地
说:“你是不是被他打动了,是不是爱上他了?”宁静不说话,黑暗中我看不清她
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我听到黑暗中传来轻轻的抽泣声,那哭声让我心乱如麻,乱
到了极点。她哭了,默认了,她没有勇气向我承认,她陷在矛盾之中。愤怒和怨恨
在我心中燃烧起来,疯狂地在我胸中涌动。我质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一个
好端端的家,历尽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家今天要被你亲手毁掉,你告诉我为什么?”
宁静哭声更大,悲切而凄怆,边抽泣边说:“你问我为什么?你应该问你自己,你
除了关心你的未来,对这个家你关心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