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年2月-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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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我被诱惑的咀嚼的欲望……我真的咬了她一口。
徽章一样的紫红的齿痕,在接近腋下的胳臂的内侧。我有一点儿吃惊,她倒比我镇定,和我一起静静地看着那齿痕。然后,她抬起胳膊,低下头,自己吻了吻那齿痕。
那一刻,我有点被镇住了,谜一样的女人呀!
我说过,真实的生活更具戏剧性。我在心里喟叹的同时更加用力地抱紧她,越用力越觉得她那溜光水滑的身体要从我两臂间滑走了。
终于,我两臂酸酸地放手了。我能感觉到,她虽然丝毫不曾表示过拒绝,可从我怀里脱身还是有种轻松的感觉。在她背转身的时候,我甚至能感到她有一丝轻微的厌恶的躲闪。
我坐在诊疗床上,赤裸的胳膊能感到皮革椅面温和的凉意,像她的肌肤。
她闪电般穿好了衣服,拿手整理着头发,看了我一眼,说:“下周来之前,我给你打电话。”
三 还是心理诊所
警察果然又来了。
还是那两个警察,小个儿女警察新烫了头发,看上去大了几岁,男警察的额头长了个又红又大的包,看上去很疼。
男警察希望我能详细提供易红就诊的情况,医生为病人保密的职业道德并不适用于刑事调查。
女警察掠了掠垂下的卷发,面无表情地补充说明:“易红的尸体,找到了。”
在他们来之前,我已经知道易红的死讯。老周得来的内部消息,打电话告诉我的,尸体在一栋联体别墅内被发现的,大剂量安眠药,自杀还是他杀不明。
我谨慎地用喟叹表达了遗憾。
两个警察互相看了看。
警察这回好像不那么容易被打发走了。
沉默的时候,我才想起招呼楼下的小护士给他们倒两杯茶来。接下去,他们纠纠缠缠地问了很多细节问题,我耐心地一一回答,虽然都是些压力太大缺少沟通关爱之类笼统含混的套话。可我说得很认真。
那份诊疗记录只记载到去年九月份,我解释说易红中断了治疗,后来可能觉得不好才又打电话来的。他们记下了我说的每一句话,拿着那份诊疗记录走了。
老周的电话跟着就来。倒不是他能掐会算,那个小毛丫头是他的眼睛。
“贤弟!你跟哥哥说实话,这事跟你没关系吧?”
听见他的声音气急败坏的,我干笑一声,“真要是有关系,我能给你说实话吗?现在我说没关系,你信吗?”
老周叹了口气,说:“人命关天!你以为开玩笑呢?”
他要是能看见我的表情,肯定会认为我和此事有重大牵连。
我不知道我的行为算不算欺骗公安机关。
小护士从楼下给我送上来一份标着DHL字样的特快专递的邮件,她嘟着嘴看我签字,说:“要真是因为婚外恋之类的事儿死了,那可就太不酷了!”
我把签收单子递给她,“你够酷,残酷的酷!”
小丫头走到门口回头龇牙一笑,“那是因为你冷血,我是近墨者黑!”
我低头看寄件人姓名和地址,名字很陌生,韩波,地址很遥远,阿姆斯特丹。打开。里面是把钥匙和张漂亮的生日贺卡,没有祝福的话,只有署名,易红。
我的手指插在头发里拔不出来了。
我把装钥匙和贺卡的邮件塞进了柜子,背上还有汗下去之后的凉意。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易红已经死了,阿姆斯特丹在荷兰,钥匙在这儿,锁在哪儿呢?
我躺在了诊疗床上,皮革温和的凉意,像她的肌肤……在预约的病人来之前,我还有二十五分钟。
皮革温和的凉意,像她的肌肤……可是她死了……
没有眼泪。眼球一阵阵收缩着疼。
……她的头发垂在我的脸上,我还能看见她恍惚如梦初醒略带惊讶的神情,好像经历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很奇怪,在她这样阅尽沧海横流的女人脸上还能看到这样的神情?
如果不是我对她有种独特的理解,我一定会把她那种恍惚而惊讶的表情当成对自己能力的赞美,自我陶醉地满足一番。我总能捕捉到她穿衣服的动作,迅速果断,恨恨的,几乎想把刚才的事情从时间和记忆中剪掉。
这个女人自相矛盾的反应让我感到困惑。
也就是从那一刻开始,我想更深入地了解她。
我也给她讲了自己的一些事。
我离婚之前就有一个稳定的婚外女友,现在我们还是每个月见一次,她有一个好处,就是不怎么说话。我经常会送她一些小礼物,不很贵,她很高兴。逢年过节我会给她一些钱,让她买衣服。她收下的时候很自然,感觉好像是夫妻。
真正的夫妻可不总是这么温情脉脉的……我觉得普通人的婚姻就是互助性劳务合同,我订合同的时候双方存在重大误解,所以后来就解约了。
她靠在沙发上喝着我杯子里的茶,笑问:“什么重大误解?”
我说:“结婚前我告诉她我是一个没多大追求但对生活也没什么要求的人,她说她也是没什么野心的人,只要踏踏实实过日子就行。真是大误会!她所谓的没有野心,是指不要过分的东西,但一般人有的她也得有,很正常的心理,可以理解,不正常的是我。”
她轻声慢语地说:“你很淡泊,有几分老庄式的超脱。”
我笑起来,刻薄地说:“拜托,咱不唠这俗嗑,成吗?如今洗脚城的小姑娘给你做足底的时候张嘴都是《论语》、《道德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易红脸上有些挂不住,可她丝毫没有失去风度,笑了一下:“是吗?”
“怎么不是?这……”我突然想起了老茶馆,不觉站了起来,声音也跟着高起来,一双手脸蛋胸口上下乱指,“现在不管什么牛鬼蛇神都抹一脸的文化,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还觉得看上去很美。可心是空的,是饿的!没了信仰没了理想,普天之下文化最大。文化能是空的吗?不说别人,就说你,你是不是觉得整得那茶馆特别有文化呀?文化不是你挂在瑞和泰墙上的那些不搭界的老照片,原来的老茶馆才叫文化,那是普通人愉悦生命的生活方式!”
我捶胸顿足地一阵狂说,也不管是不是前言不搭后语,陡然停下来,屋里显得格外安静。我突然羞愧得脸热起来。
见我不说了,她脸上浮现出一片宽容的笑,淡淡地说:“你说的有道理。”
此刻我才发现这个女人非同寻常的厉害之处。
她站起身,整了整身上蓝底白点的真丝连衣裙,抓起与之很协调的淑女味十足的羊皮小包,说:“我得走了,有空打电话。”
这种情形在我们中间发生了不止一次。
本来谈话是为了交流,可最后不知道怎的,我就被她柔顺配合的态度蛊惑得忘乎所以,高谈阔论起来。
男人都是自大狂,就像女人无法抵御被爱的诱惑,男人也无法抵御被崇拜的诱惑。特别是这种崇拜表达得含蓄蕴藉若隐若现,我像大脑中被植入快感芯片的白鼠一样,有机会就去碰触传感器,寻求那虚拟的快乐。快乐过后,我会在类似虚脱的失落中萌生对她的一点恨意。
我很清楚,她那种微妙的崇拜的态度是普泛的,并没针对性,那是构成她魅力的元素之一。
当然,对她清醒的认识,只有不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才有。和她在一起,我糊里糊涂地愉快着。我觉得她也很愉快,而且这愉快是我带给她的。当然她没说这话,她用不着用嘴说,她的眼睛眉毛会说话,手和肩膀都会说话。
我当初的感觉真对,这是个妖精啊!
我仍没放弃了解她的企图,问到她的情况,她倒也不回避,回答得逻辑严密用词概括。这是她身上唯一没有女性特点的地方,她从不絮絮叨叨讲故事。比如问她的初恋,她会说初恋的价值就在于失败,它让人成长。再问初恋对象是谁,她说和很多人一样,同学。你总不能再厚着脸皮无聊地追问下去吧。
我们每周在诊所见面,做爱,说话。说的都是闲话,她从来不谈自己的生活,我也不再问了。但我觉得我已经开始了解她了。
有一周她没有来,我很想她。我对自己说,这和感情没关系。只是因为此时我血液中胺的含量过少而已。
不知不觉,我和那个婚外女友,好几个月都没联系了。
我不知道和易红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状态,而且,我似乎还很安于这种不知道。
电话响了,我从诊疗床上艰难地爬起来。按下对讲键,楼下的小护士告诉我病人来了。
病人是个退休的老干部,老伴儿去世两年了,最近半年总是幻想着会有灾难发生在自己的儿女身上,不停地打电话骚扰子女,女儿就把他送到我这儿来了。
“……现在心理不平衡的人太多了,前天电视上说的那个连环杀人犯,就是……到了,到诊所了……夏医生在呢……我一会儿就开始……你怎么去……别开车,打车,中午你老喝酒……”
他打着电话进来的。他一定是受了什么刺激,病情好像突然又严重了。
我起身拿过他的电话,简短解释了一句,就挂断了。我要是等,到中午他也不会挂断电话。
他搓着手坐下,我把他的电话拿在手里,站在百叶窗边看着他。
他唉了一声,衰弱得好像吐的是最后一口气,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夏医生,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呢?前天我去超市买菜,也不知道怎么就买了两斤草莓,看着人家买我也买,可拿回家怎么看那颜色红得都不对,现在也不是长草莓的季节,怎么会有这么红这么大的草莓呢?我真是鬼迷心窍,扔了又觉得可惜,气得我不知道该怎么好……你说,你说……”
叮啷叮啷的摇铃声,收垃圾的人来了。自从易红描述过这摇铃声后,我对它格外敏感。我扒开百叶窗的窗叶向下看,能看见他黑红的脖子和花白的头发,还有身上的橘红马甲。他一手推着环卫车,手里叮啷叮啷地摇着大铃铛,我们诊所在这条街的转弯处,有一个小小的半圆形台阶,他习惯在那儿坐着歇会儿喝口水。喝水的搪瓷茶缸子用一个红绿尼龙线的网兜挂在环卫车车把上,我曾看见那茶缸上有一个鲜红的“奖”字。我恍惚听着两斤不合时宜的草莓造成的心灵灾难,眼睛却追着楼下清洁工吐的一个烟圈,那烟圈疲惫放松地散到明亮的阳光里,不见了。
“……夏医生,前一段你不是让我养花嘛,挺好,看着我的那些花呀,巴西木,龟背竹,还有蝴蝶兰,杜鹃,石榴,金橘,四季桂,心里也觉得肃静多了,耳朵也不嗡嗡叫了,可现在,我看见那些花就……”
我放下百叶窗,顺手抽了张面巾纸递给捂着脸呜咽的老先生。
老先生重重地擤了下鼻子,然后哽咽得轻了:“那些花不少是隔壁邻居送我的。我不是买了两斤草莓吗?我不敢吃,也不敢让家里人吃,我忽然想起隔壁的邻居。我跟你说过,人家把阳台封了个玻璃钢的花房,人家那花养得可好了,人也好,送我花可大方了,还跟我说怎么养,我就想着把草莓送给人家也算还个人情…… 那草莓不是不能吃,恁些人买,我不敢吃,我不是心里有病嘛……”
很多这样的时候,我更加理解上帝为什么要降下洪水把人类消灭了。
但我脸上依然挂着平和理解的职业微笑,点头说:“这很好,你能想到和邻居交往,就是进步,多和人沟通交往,对你的心情有好处。”
他宽慰地点头,随即摇头,“我真不该去……想不到啊,我拿着草莓到阳台上,用挂衣杆敲了敲旁边邻居家的玻璃钢窗户,以前我们就这样说话递东西。我看见她了,跟平常一样在花房躺椅上躺着呢,我敲了半天她也没起身,我觉得不对,可也没多想,就把草莓拿回去放冰箱里了。后来等到晚上,我儿子媳妇回来了,他们跟我去看,那姑娘还跟下午一样在躺椅上躺着,儿子媳妇后来先是通知了小区保安,再后来公安局也来了,才知道,送我花的那姑娘,死了好几天了……我听了就躺在床上起不来了,想不到啊,儿子媳妇忙着打电话支应警察的时候,我大孙女回来,打开冰箱把那草莓给吃了……”
我很没职业道德地阻止了他倾诉对大孙女吃不合时令草莓的担忧,龙飞凤舞地在处方上划下了药名,打发他离开。然后我立刻拨通了老周的电话,我问:“易红的尸体是不是在茵梦湖小区发现的?”
四 戏之一
晚上我请老周去绍酒馆吃饭,他点的地方。我先到的,跟我想象的差不多,满屋子挂着上写菜名下坠红穗子的小木牌,古装电视剧里学来的所谓风情,跟易红的茶馆一个感觉。
关于易红死亡的更多情况,我拜托老周去打听了。
易红的尸体就是在那老先生隔壁被发现的,她死在花房的躺椅上,一树养在陶瓷大缸里的碧桃在她身边开着,落了一地的粉红花瓣……我后背发麻地想起易红给我讲过那个“梦”……开满花的房间,被花压得不能动弹,门开了……
门真的开了,老周进来了。他拿手在我眼前晃,我扒拉他的手,胳膊木木的。
“别人躲都躲不及,就你,还往里头探头探脑!”他嘟哝了一句,坐下点菜。
服务员去传单的时候,我说:“趁着还清醒,说吧。”
老周喝了口菊花茶,说:“没有遗书,公安局倾向认为是自杀,可易红的老公不同意,坚持要求立案调查。”
老公?我从来不知道易红还有丈夫。
看我瞪着眼,老周说:“那些办案的警察看着她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老公也瞪了半天的眼,这个女人不寻常吧?”
凉菜和烫过的黄酒上来了,老周美美地噬儿了口,等服务员出去了,看着我说:“这话得先从老肖那档子事说起。肖克强知道吧?在我那儿你还跟他喝过回酒,老肖我们俩上医学院的时候住一个屋,挺好一个人……”
肖克强原来是市公疗医院的院长,前年出的事,他的案子已经结了,我也记不清是贪了多少吐了多少,反正最后判了个死缓。
老周嚼着片茶干儿又嗞儿了口酒:“老肖想再喝酒恐怕不容易喽……所以说人啊……”
“别兑水了,捞点儿稠的成不成?”我急了。
老周看着我,“我警告过你小子,易红水深着呢!弄不好……”他咕咚一下,连酒带话都咽了,然后叹了口气,“好了,说正经的,这可绝对是内部机密,老肖交代的材料里有一条,他在易红的茶馆买过一饼三十万块钱的普洱,其实那块茶饼顶多值千八百的,那三十万就是给那叉叉叉送的礼,人家的原话,我也不知道是谁,咱就叉叉叉吧。这事儿当时也查过易红,后来不了了之,多好解释啊,普洱嘛,别说三十万,三百万的也不是没有。现在这事儿怎么又翻出来了,接着易红就不见了,然后就死了……”
我闷闷地出了口气:“这些烂事儿听着就恶心。”
老周和我碰了个酒,笑着说:“你都‘奔四’的人了,怎么还跟‘愤青’似的?不想听烂事,那让我打听啥?指望我给你打听出一纯情故事,可能吗?”
我笑了一下,跟他碰酒,“对不起,哥哥,我错了。感激不尽!”
易红背后幽暗复杂的关系,我并不了解,也从不想了解。我一直觉得她和我一样,希望我们之间保持一种很纯粹的关系。
老周看我有些魂不守舍,幽幽地说了句:“贤弟,恐怕易红这档子事儿,不是那么好开交的……”他给我满上酒,“你可别糊涂,犯不着惹麻烦!为谁都犯不着,为啥都犯不着!”
我当然不想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