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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挽歌-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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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歌》
作者: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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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风雪夜归人

叶飘枫从那个地方出来时,年方十九岁!

十九岁的她一身素衣,冷冷的伫立在年关将至的大街上,冰清玉洁的模样,仿若白莲绽开!

阴霾的天空下,她就那样的站着,长久的,悄无声息的,漠视着这繁华热闹的街道,漠视着每一道投向她的目光,好像她不属于这个人间一般。

雪,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那是那一年里最大的一场雪,叶飘枫怎样也分辨不清,从她脸颊上缓缓融化的,那彻骨冰凉的水珠,到底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呢,还是她辛酸的眼泪?

这场年末的大雪,几乎改变了这座北方重镇的命运,也在冥冥之中延续了叶飘枫的人生,尽管这座城市最后还是不可避免的覆灭掉了,可叶飘枫的人生却还是一如既往的跌宕坎坷,仿佛那个年代一样,乱世永无尽头。

推开一扇门,成群的灰尘扑面而来,腐朽的气息无处不在,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一只褐色的野猫忽地窜了出来,它弓着身躯,凄厉的对着叶飘枫叫了两声后,紧接着就夺门而出,瞬间便消失在了茫茫的雪夜中。

难道,这里就是她阔别了三年之久的家吗?

“咚!”的一声,叶飘枫手中的包裹应声而落,它重重的砸在了雪地上,在砸碎雪地的同时,也狠狠的把叶飘枫的心给摔碎了,数九寒冬,天寒地冻的北国岁末,它再怎么冰,再怎么凉,也冷不过叶飘枫的一颗心啊!

一刹那间,叶飘枫终于在凛冽的北风中,泪流成河。

那一夜,城里枪声不断,脚步纷沓,动乱直至黎明,叶飘枫在清理房屋的同时遭遇了一拨又一拨士兵的搜查,她不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什么,不过,对此她也毫无兴趣,眼下,除了能活下去这一个念头之外,十九岁的叶飘枫早已没有其它的奢求了。

那时的她当然不知道,大帅府倾尽全城兵力在找的那个人此刻就躲在她的家中,叫她如何不嗟叹,这是命运在捉弄她呢?还是老天爷的有意安排?

破晓时分,外面反而更乱了,警笛声响彻全城,一辆又一辆的军车从叶飘枫的家门前呼啸而过,街头巷尾,到处都布防着军警,无数的年青男子被强行抓走,妇孺的哭声惊天动地,偌大的一座城市,也不知道是因为谁而闹得满城风雨,哀戚一片。

看着这一切,叶飘枫是真的累了,倦了,这丑恶混沌的世界,何时才是个头啊!

怀着满腔的悲愤,她拧着水桶,走到了后院的水井前,打算好好的清扫一下自己的家,身为女子,虽然不能扫去天下的龌龊,可一屋之尘,将其驱除又有何难呢!

幽幽的井口就在眼前了,叶飘枫手起桶落,奇怪的是,这一次她打起来的居然不是满桶的清水,而是一汪略带腥味的血水,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也从那阴森的井中传了出来,那声音是那样的痛苦,又是那样的压抑,在一起一落之间,仿佛有一只冰凉的大手在抓着叶飘枫的心似的,揪得她的整个人都疼得痉挛了起来——

凌晨的风可真是冷啊!叶飘枫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她认命般的凑进了井口,缓缓的低下了头去,在浓烈的血腥味中,只是一眼,她就看到了那个男子——那是怎样的一名男子呢?纵然叶飘枫有一颗玲珑至极的心,可要看清楚他,却仍像是隔着一层轻纱似的,影影绰绰的看不分明,她只知道他很年轻,不过才二十几岁的光景,有着一张翩翩浊公子的英俊脸庞,眉宇之间,却有一番与他外貌极为不相称的傲气与干练,尤其是他的那双眼睛,坚毅通彻,像两点寒星似的,深不见底。

“小姐,我需要你的帮助!”

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言语中带着一种不容人反抗的坚决,应该是经常发号施令的人吧!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又有一层轻纱遮住了叶飘枫的眼睛,在如此严寒的冰天雪地里,身负重伤的他站在这刺骨冰凉的井水中,仍能身端背直,那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啊!

“小姐,你能帮助我吗?”

似冰雪融化,春花绽开,那男子再一次的开口了,这一次,他望向叶飘枫的眼睛里,寒意不在,泛起的居然是丝丝的温柔。

那温柔逼得叶飘枫移开了自己的视线,她在心中问自己—我能帮助他吗?三年前,我也是躲在这样的井里才逃过了那场灾难啊!不!为了能平安的活下去,她本能的想拒绝他,可是,遥想当年,也是在这样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里,一个人掷地有声的拒绝了她的苦苦哀求,那时她心中的绝望,到今日仍能令她心悸,难道,事隔三年之后,她还要将这种绝望带给另外一个人吗?

不!就在那一刻,叶飘枫决定了,她要帮助这个男人,她要让他好好的活下去!

下了这个决心的叶飘枫看上去有一种圣洁得象天使般的美丽,那男人怔怔的看着她,一刹那间,居然有一些失神——

“嘭!”的一声,有人大力的踢开了前院的大门,瞬时,脚步声,犬吠声充斥着整座宅子,不安铺天盖地的朝叶飘枫袭来,她看了那个男人一眼,忽然端起了那桶水,迎头就浇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那个男人大惊失色,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全身湿透已经在寒风中颤抖成一片枯叶的叶飘枫又挽起了自己的袖子,狠狠的将自己那双莹白娇嫩的手砸在了水井边棱角尖利的石块上,一下,两下,三下,锋利的石块割破了叶飘枫的手,鲜血泉水一般的涌了出来——

看着叶飘枫痛到煞白的一张小脸,那个男人一下子就明白她这样做的用意了,他死死的盯着叶飘枫那只滴血的手看,怎样也不想移开自己的目光,满眼满眼的疼惜与不忍,仿佛想将那只手揉进自己的眼中才肯罢休似的。

“他妈的,这屋里的人死到哪里去了?还不给老子滚出来!”一个嚣张的声音在前院响起,紧接着是一阵狼狗更为响亮欢快的叫吠声,接下来又出现了一个十分谄媚的声音:“长官,这里有问题,我们的警犬一般只有在闻到大量的血腥味时才会这么兴奋的!”

“哦!他妈的,一个个死人样的呆愣着干吗?还不给我仔细的搜。”

“得令!”

眼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已经朝后院奔来了,叶飘枫一下子颤抖得更为厉害了,反倒是那名男子,居然半点也不惊慌,还是一脸怜惜的望着叶飘枫,好象此刻在他看来,他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叶飘枫手上的伤口一样。

“你给我听着,这口井的石壁上有一个暗道可以供你躲避,就在你左边第三块大石上,你推一下就知道了!”叶飘枫一咬牙,居然把她家里最大的秘密告诉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在北风的呼啸声中,那个男人已经安全的藏起来了,叶飘枫握着还在汩汩流着血的手臂,一转身,就见到了十几个身穿军装的士兵一字排开的朝她走来,她哆嗦着,移不开脚步,此刻她的这个模样,还有井水中的那些鲜血,任谁见了都会以为是她失足掉人井中所致,所以,那惊心动魄的一幕,总算是有惊无险的挨过去了。

那天的寒冷,穷尽叶飘枫的一生也忘不了,那灰色的天空,白色的雪,殷红的鲜血,远处的枪炮声,那一切都让她记忆分明,惟独那个站在雪地中的男人,他好看的笑容,整齐洁白的牙齿,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是让她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她还记得他对她说了一句话,他对她说:“这一辈子,我都忘不了你了。”

“这一辈子,我都忘不了你了。”他那样温柔的对叶飘枫说着,言语中还是带着那种不容人反抗的坚决,然后,在一个灿烂的笑容之后,他一下子就昏了过去;身中两枪,失血过多,加上在井水中泡了大半夜,直到那一刻才昏过去,在叶飘枫看来,那真是一个奇迹!

眼看着如此高大的一个男人昏倒在自己的眼前,叶飘枫摇晃了两下,其实,她也快要昏倒了,她知道,自己发着高烧,咳嗽得厉害,手上的伤口也发炎了,不过,谢天谢地!幸亏她生病了,否则,要她到哪里去找药给这个男人治病呢?整座城市的医院与药房都接到了大帅府的命令,因为那个逃走的男人身负重伤,一切相关的药品不到非不得以时都不得销售,而且,全城戒严,要出城去买药真是比登天还要难,叶飘枫在医院就亲眼目睹了这样一件事情,一位老人因为病症较轻,医生说什么也不给他开药,他刚刚开口为自己争辩了两句,立刻就有便衣将他带走了;不过这样的命运并没有落到叶飘枫的身上,因为她病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所以,她最终还是从医生的手中拿到了万分珍贵的盘尼西林与退烧药,还有两瓶小小的消毒药水,虽然这些药拿来治她的病都不够,更不要说是那个男人那样严重的枪伤了,可是叶飘枫有把握,她能利用这些有限的药,来保住那个男人的一条命,使他脱离生命的危险。

不能否认的是,因为把自己治病的药全部都给了那个男人,叶飘枫的病根就是在那个时候落下的,所以在往后很多年的岁月里,只要一到气候严寒的日子,当她风寒发作时,她就会想起那个冬天,那个年关将至却又没有一丝新年气息的冬天,那个散发着浓浓药味与病痛纠缠的冬天,那个充满了勇气与智慧的冬天,十八岁的她不仅帮那个男人取出了体内的两颗子弹,而且真的利用那些少得可怜的药,救回了他的一条命,这样的事情叶飘枫一生只做过一件,从此以后,那样的奇迹就再也没有在她的身上发生过了。

她那时一心只想救活那个男人,往后的路要怎样走,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直到那一年的除夕来临时,听着街道上零零碎碎的爆竹声,十八岁的叶飘枫才如梦初醒似的,忽然的意识到了自己肩上所背负的重担,这样的领悟让她有一种壮士断腕般的悲壮,可是,命运的安排从来也不由得她选择,该来的她怎能躲避呢。

就象是那个男人一样,虽然命悬一线,可他有一种强烈的求生欲望与坚韧的毅力,所以,最后他还是活下来了,在大年三十清晨,他终于苏醒了,他醒过来后对叶飘枫所说的第一句话是:“你瘦了!”

望着他那双恢复了生机的眼睛,叶飘枫不由得嫣然一笑,她那一笑,动人之极,而是,他又对她痴痴的说了第二句话:“你笑了!”

是啊!叶飘枫笑了,这样的笑容,她很久都不曾有过,她都不知道自己以后还能不能这样开心的对着一个人笑,也许再也不会有了,所以,她把她最美的笑容留给眼前的这个男人,虽然他对她而言还是一个陌生人,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乱世之秋,昨日红颜今日骨,他对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过客,有了今夜就不会有明天了!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叶飘枫轻轻的问那个男人道。

那个男人在叶飘枫的笑容中痴得差一点忘了自己,可他到底不是一个只知倾国与倾城的人,略加思索后他立刻就回答了叶飘枫的问题:“是大年三十。”

“是啊!大年三十!”叶飘枫喃喃的重复着他的话,神情在片刻间有了一些恍惚。

那个男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叶飘枫神情上的变化,只见他微微一笑,一低头,居然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他把那个东西递给叶飘枫说:“送给你的新年礼物!”

那是一条项链,一条绿宝石项链,在微弱的烛光下,它散发出的光芒,比流水还要纯净,比星辰还要夺目,美丽得让人窒息。

“这条项链,世上仅此一件!我将它带在身边已经有十二年了,它是我最珍惜的东西,我想你会喜欢它的!”笑容在那个男人的唇边荡漾开去,他笑起来,也是光芒万丈啊!

“噼啪,噼啪……!”窗外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小孩在放鞭炮,忽然响起的声音惊动了这个屋子里的平静,叶飘枫在鞭炮声中接过了那条项链,心里居然有一点点小小的窘迫,她握着那条项链,不敢去看那个男人的眼睛,冷不防一只大手却落在了她的头发上,在转眼之间,她发上的那根玉簪就握在了那个男人的手中,见叶飘枫满脸的惊诧,他倒像个没事人似的,笑得更响亮了。

“我喜欢你头上的这根发簪,我要把它留在我的身边,随身带一辈子!”还是那种不容人反抗的语气,好象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到最后都能成为事实一样——

叶飘枫却沉默了,一辈子!一辈子!一辈子到底有多长呢?

一阵冷风吹来,吹断了叶飘枫的思绪,她望向那个男人,心中不禁又是一笑,原来,不知什么时候,他居然睡着了,那根玉簪还是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中,仿佛只要一松手,它就会被千万人争夺去了似的,惟有这样攥着它,才可以将它永永远远的拥有一般!

正文 相知只一时

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人呢?叶飘枫离开了房间,带着这个疑问行走在满是积雪的街道上,行人匆匆的从她的身边走过,放眼望去,忧戚一片,哪里有半点过年的喜庆呢,难道是真的要打仗了吗?

她的脚步在一家卖点心的店铺前止住了,她细细的挑选了一包精致的点心,另外还买了两块西式的小蛋糕,还没来得及付帐,就见几个人凑进了柜台,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那几个人就跟点心店的伙计聊开了——

“听说太城那边的军队马上就要打过来了,看样子,我们的家是保不住了!”

“是啊!他们都打下了半壁江山了,我看啊!这天下迟早都要姓江!”

“我们大帅府不是握着江家的一个人质吗?听说是江家唯一的男丁,少年英雄,用兵如神,是赫赫有名,叱咤风云的一个人物啊!江大帅能不顾及他的生死吗?”

“说你笨你还真是笨啊!你没看这几天城里乱的吗?听说他跑了,我们的大帅能关得住他吗?”

“哎!才多长一点的工夫啊!派个人来做人质就跟他合作,好了,帮人打了大半年的仗,现在人质跑了,人家又来打我们了,哎!这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啊?”

“……!”

后面的话叶飘枫没有听到,因为她已经走开了,她依次去了杂货店,洋行,肉店,米铺……一路上,走走停停,只听到满大街的人都在讨论着打仗的事情,更多的话题却是围绕着那个人质在进行,这样密不透风的话题,直听得叶飘枫缓不过气来,她拧着大包小包,加快了步子走着,只希望能早一点赶到家里去,可惜的是,她病症犹在,加上连日来的紧张与操劳,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只差一点没有昏倒在大街上,猛不防又有一辆黑色的林肯车发了疯似的朝她所在的方位开来,眼看就要撞上她了,叶飘枫只听见身旁的人尖叫着四下逃逸,惟有她浑然不知,反而笑了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这样让我死了吧!”

身后的尖叫声更响了,车子已经冲了过来,叶飘枫倒也无惧无畏,只可惜的是,那辆车子却偏偏在距离她不到几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急速的刹车声冲撞着叶飘枫的耳膜,她笔直的站着,只见有两条身影从车上飞奔了下来,其中一个人扬起了手臂,‘啪’的一声就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叶飘枫站立不稳,要不是从旁边伸出来一双大手及时的扶住了她,她肯定会被掀翻在地——

“小妹,你疯了是不是!”

“这个女人差一点就让我背上了撞死人的罪名,干脆让我一巴掌打死她算了!”

“放肆!要不是你抢了我的方向盘,死活要在大街上学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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