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明谈恋爱-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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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赵老太爷的本家吧。”周天斜着眼,轻轻地说。两人不禁大笑起来。彼此之间多了一些默契以后,气氛一下子活跃了起来,一搭一档开始说起笑话。
“你是哪里人啊,周天?”
“西安的。”
“西安的?”赵小明明知故问,“倒要请教一下西安话。你们西安人管“水饺”叫啥?”
“水饺啊,就是水饺罗。”
“我是指你们西安话怎么发音来着?”
周天开始吃吃吃地笑,“怎么,你想来一碗啊?(一晚)”
赵小明咬着嘴唇屏住笑,“我啊,只要馍馍(摸摸)就好了,水饺(睡觉)太贵了。”
“好啊,10块钱摸一摸,”周天哈哈哈地笑,前仰后合。“谁告诉你这个笑话的?”
“呵呵。你说你是西安人,不知不觉就想到这个笑话。哎,西安人真管水饺叫睡觉啊?”
“摁,”周天还在笑个不停。“可惜你和我说这个笑话占不了什么便宜,以后留着给女生讲吧。”
赵小明的第一发炮弹,就这么给挡回来了。想要贫嘴再说一句“你怎么知道我占不了便宜?”
想起自己是个聪明的渔夫,来日方长。周天啊周天,你要真不是,我赵小明服你,你要是个小狐狸,嘿嘿,再狡猾我赵小明也要……哼哼,看谁笑到最后。
这一笑把周天刚才的疲惫全驱走了。赵小明手把着方向盘,眼睛不时地斜一眼过去。坐在右座的周天,穿着一条宽宽松松米色的长裤,纤长的指头象夏日里一朵洁白的百合,清香绽放。真想挪一只手过去攥住,又不敢。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赵小明仿佛回到了那十七八岁的年纪,想着,如果在当年那样的年纪遇见他,自己一定是个愚蠢的渔夫。如果当年的鱼也十七八岁的,说不定也就上钩了棗一对年少,两小无猜,然而谁又能说将来呢?渔夫和鱼就这样的错过了各自的轻狂年少,渔夫变得聪明了,鱼也狡猾了,那么现在该是庆幸还是失望?然而这棋逢对手的一天终于要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的赵小明神游于他的寓言故事之间,8号出口一闪而过。该死!只好从9号出去再折回来了。这样也好,他转念一想,多一分钟是一分钟。“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呢?”赵小明从不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感情上,对于那些脉脉含情的女孩子们,他是无比吝啬的。对于那些默默无情的丑(臭)男人,他同样的无比吝啬。对于“馍馍”有请的周天,小明我“把青春赌明天”,甘愿付出一把!
车子开出高速,走上Local。从车窗向外看,不再是高速两边无聊的景物,道路狭窄起来,路两边绿树成荫,一座座小木版房子掩映绿树和花丛中间,温馨又漂亮,象是小时候在童话书里看到一样,又象是用积木搭成一般。周天不禁看的有些眼直。“这里真漂亮,”他喃喃自语,又象是问赵小明,“我们学校也是这样的吗?”
“新泽西就是这样的啦。美国越是乡下越漂亮,有钱人都住在乡下。”赵小明说。
“摁,我有个同学在芝加哥,他说他们学校周围住好多黑人,治安不好,又脏又乱。”
周天说,“那你也是有钱人罗?”
“我是学生,穷死了,哪里来的钱?”
“哦,穷死还买这么好的车。我同学来了两年,才买了一辆破车,他说大夏天空调都不能开,车子开起来声音象拖拉机。”
“我那是傍女大款傍来的,正当劳动所得。你刚来,先养好身子,回头我也给你介绍一个,不收你介绍费。”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周天抿着嘴笑着,赵小明也抿着嘴笑着。两个人一路这样你来我往,赵小明是出了名的刻薄嘴,竟然遇到了一个坚强的对手。“至少以后,除了Ah…may,可以有第二个人可以斗斗嘴。”他乐观地想道。车子拐了几个弯,最后在一幢白色的小房子前停了下来。赵小明说:“我家到了。你订的学校宿舍要明天去学校管理处拿钥匙才能进。今天我收留你吧。”
“多谢大哥照顾之恩,来日当涌泉相报。”赵小明看周天跟他磨嘴皮,一字一句,不紧不慢,脸上更是一副无比纯真的表情。是真是假?真糊涂?还是假聪明?小明懒得去深究,反正这样的反差让他很是受用。
“你现在就报吧。”
“我得先喝点水,再看看行不行。”
赵小明差点就说:“不行的话,以身相报我也收。”强忍着咽了下去。“赵小明,放轻松,放——轻——松。”他自己对自己说。
“喏,楼上是我的房间。一楼是房东住。这间是客厅,这是我的卧室,这是Ah…may,我的roommate的房间,也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她大概出去了。这里是洗手间,厨房在楼下。”赵小明帮周天把行李提上楼,放到客厅里,一边跟周天说。
“你们不住学校的宿舍吗?”
“我们两年级了,都买了车,住外边方便一点,自由一点啊。”
“不会搞资产阶级自由化吧?”
“看心情啦,看天气啦,自由化也不是想搞就搞的。”赵小明对周天眨了一下眼,做了个鬼脸。
安顿下来,周天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伸了一个懒腰,说:“说真的,上飞机前还担心呢,想不到会这么顺。真的要谢谢你。”
“谢什么。今年我都接了两个新生了。一个是北大的,一个是清华的。昨儿在学校碰到那北大的,他带着个啤酒瓶底眼镜,都快认不出我了。那个清华的女生,嗲的要死,每天打电话来问我事情,好象我成了她保姆。”
“她一定长的很丑吧?”
“你怎么知道?”
“我也是清华的。”
“呵呵……”
“呵呵呵……”
“饿不饿?”
“饿”
“出去吃?”
“有点困,不想动。”
“家里只有方便面。”
“那就方便面。你带我去厨房,我去煮。”
两个初次相见的人,却好象生活在一起很久一样。赵小明觉得很奇怪,又觉得一点也不奇怪,很自然。这就如同人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却仿佛来过似的,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每个人都是一个不同的风景。所以和人相处也是一样。那个词在字典里被称做“缘分”。缘分从字典里跳到桌上,变成两碗热腾腾的面条。在空调大开的客厅里,两个小男人捧着碗,渐渐有一丝暖意从指缝里生出。
三
楼下门锁喀哒一声开了又喀哒一声关上,有人进屋进了厨房,一会儿轻轻的脚步声顺着楼梯往上由远及近。
“Ah…may回来了。”赵小明把碗端起来,喝完最后一口面汤,用手擦了一下油油的嘴唇说。
Ah…may拎着几个shopping的纸袋,从客厅经过,往里面探了一下头,看到他们两个人,停了下来,“吃饭呢?”
“要不要?方便面。”
“谢了,外面吃过了。”
Ah…may穿了一件米白色高领高腰短袖的时髦上衣,兰色扎染的长裙,穿一双半高的白色凉鞋,瘦高的个子足有一米七零。白白的皮肤,鸭蛋脸,不施粉黛,厚厚的嘴唇,单眼皮;却眼波流转,剪了一个比一般男孩子就长那么一点的头,挑着染了几缕棕色,乱乱的,看起来又好像就是那么一个发型。
“小明,这是谁家的孩子?”
“路上捡的。”
“哦哦,小模样挺俊的。--我怎么没这个运气,明儿我也去捡一个。”
“嘿嘿,瞧你这德行;呵呵。好了好了,正经点,别吓着人家小孩子。今年的新生,刚从机场接来的。”
“行吧你,接了两个都没戏,倒真接了个,嘻嘻,呵呵……”Ah…may截住话头,“摁,我叫吴梅,经济系的。你呢?”
“周天,周游的周,天地的天。电子工程的。”
“哦,清华的?”
“是。您呢?”
“我?哦,我这里读的本科。你哪里人?”
“西安的。您呢?”
“好地方。我是哪里人?哎,小明,我是哪里人来着?”
“阿尔巴尼亚。”赵小明眼皮都没抬,忙着收拾碗筷。
“没错。”
“别这么贫,明儿嫁不出去。”赵小明吊儿郎当地说,“Ah…may,今儿dating了几个?”
“几个?你以为我就这么炙手可热?姑娘我替你做了好事,陪你那个清华妹妹去shopping,兜了一大圈,从青菜萝卜买到卫生纸,我要兜兜衣服店,她就吵着要回来给她男朋友写Email,说四点puter center就关门了。你说她累不累呀?”
“噢,她又打电话来了?你也真是的,那么丑你还……”
“哎哎……stop; stop。”Ah…may朝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周天努努嘴,小声说。
Ah…may在under上的是所历史悠久的女校,据说女校的女生很多都是Lesbian。反正赵小明刚认识她的时候就觉得她有些不同。虽然说在美国上本科的中国学生本来就有些不同,赵小明却感到在Ah…may的身上更能和自己找到一些微妙的共同之处。两个人很快就混成哥们一般,以致一到两年级两个就相约搬出了学校宿舍,住到了一起。很多人以为他们两个是同居呢。一般说这种言论让女孩子会觉得比较吃亏,赵小明发现她倒一点不在乎,于是他们乐得假凤虚凰,甚至在有些人面前逢场作戏。唯一不同的是赵小明和吴梅e out了,吴梅却还和他打马虎眼。
赵小明也吃不准她,打电话找她的人有男也有女。好像是男女通吃?如今的女人!
Ah…may忙着转移话题,“你就这样招待人家哦?方便面?你尽让人吃方便面,打算把别人都变成方便面啊?”
“这怎么说?”
“个个都好泡啊。”
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周天弓着腰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好像在听他们说话,又好像没在听,脸上淡淡的挂着笑。其实,从Ah…may一进来,周天就是那么平静,赵小明看着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样的周天,才是原来的他。那么那个一下午凌牙俐齿的周天呢?
“好吧,你们聊。小周啊,你以后有啥事就找你赵大哥。赵小明人称“赛孟尝”,跟他你不用客气的。”Ah…may说着笑着走到自己房间,啪嗒一声关上了门。
“哎哟不对!”赵小明突然捂住肚子,直奔洗手间。几分钟后出来,原本黑黑的脸煞白煞白,周天忙走过去扶住他,“你怎么啦,赵小明?”
“不知道,好像有点拉肚子。”
赵小明望着周天两条乌黑的眉毛攒在一起那着急的眼神,忘却了疼痛,竟欣赏起来,
“哎哟!
不好,还得去洗手间。”忙又冲向洗手间。几分钟后又出来时,赵小明已经顾不上欣赏周天了,象一只刚阉过的公鸡,一蹶不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周天忙在他身旁坐下,拉住赵小明的胳膊,“小明,你有没有药?”
“没有,我只有头疼感冒药。哎哟”周天忙找自己的背包,翻出一个小包来,拿了一瓶药,
打开倒了两颗,放在小明手心里。“小明你挺一挺,我去厨房给你倒杯水。”不一会儿周天端着水来了。
“这是什么药啊?”
“专治腹泻的新药,我妈塞给我的,她说很灵的,吃了十分钟就见效。”周天服侍赵小明吃了药,问道“你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没有啊,就喝了一杯冰牛奶。”“恐怕就是吃了冷的东西,开车接我又累着了,真是对不起。”“跟你没关系啦。”“小明,你还是去房间躺一会儿,我把空调开小点。你先去,把药带着,我再给你倒点水去。”
“没事的啦。就是拉肚子,没什么大不了啦。”赵小明身子虚虚的,嘴上还逞能。
“还是去躺会儿吧,小明。”
不知什么时候,周天把赵小明的姓去掉,只叫他小明。赵小明顿时心里热热的,“你那药叫什么名?怪灵的,现在不大疼了。”
“我看看,叫阿丝米松。”周天象哄个小孩似的,“去吧小明,啊,去躺会儿。”
赵小明乖乖地走到自己靠在自己那张双人大床上,阳光透过窗帘的隙逢在墙上画出一条金边。
周天捧着一杯水放在床头小桌上。“我给你微波炉里热了两分钟,你再喝点。药也放这儿。等一下再吃它两颗。我看你开车挺累的,累了就睡会儿吧。一觉醒来就好了。”赵小明呆呆地听着,或许是腹泻让他失了元气,或许是别的,他竟然没有再说什么,看着周天带上门出去。赵小明歪在枕头上,怔怔地看着墙上的那道金边,模模糊糊,渐渐睡着了。
朦胧中赵小明觉得有个人轻轻地在他床头坐下。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是周天。周天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说话。赵小明想挣扎着坐起来,却没有力气。他伸出一只手臂,去摸周天那长长的眉毛。周天握住他的手,把手停在自己的脸颊上,两个人就这样对望着,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周天轻轻问:
“小明,你肚子还疼吗?”
赵小明摇摇头,“我看见你就不疼了。”
周天微微一笑,“这药还真的很灵呢。”
赵小明把手从周天温热的掌心抽出来,缓缓拂过周天的耳背,环过去圈住他的脖子,
“你就是治我病的药。”
四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暗沉沉的,微微的天光从窗帘缝里透进来,除了冷气机低沉的噪声,房间里静得象深海的海床,赵小明是一条刚刚苏醒的鱼,从渔夫的梦里归来,他睁着眼睛在黑暗里发着呆。半晌他蜷缩而起,意识还滞留在温热的梦里。有一丝感觉从身体的一个角落涌起,熟悉,却是遥远。赵小明想捉住这一丝感觉,它柔韧又飘忽,似水草在水流中摇曳,几次象是抓在了手里,又滑落在无影中。这感觉又有些象是鼻子一酸,想打个喷嚏却半天没能酝酿出来最后的一个神经冲动,不再酸不再痒却总哪里觉得不对劲。
这感觉,更象是每次深夜里,在一个人的虚拟高潮中绽放的那朵昙花。
赵小明走到客厅里,客厅里开着壁灯,周天背对着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的声音开得很小,周天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上,discovery channel 一条鲨鱼妙曼的身姿,游弋在幽蓝的海水中。赵小明蹑手蹑脚地走近周天,在他背后站住,棗低下头看着他的乌黑的头发里有两个旋儿,精致的耳廓上有个小凹坑,细细的脖颈,和梦里似乎分毫不差。赵小明想伸出手去圈他的脖子,然而停了一停,落在了周天的肩膀上——他终于醒了。
周天的肩膀微微一颤,他转过头,看见了赵小明,“你醒了?”
“摁。”“肚子还疼吗?”“……不疼了。”
“这药还真的很灵呢。”
“……摁,真的很灵呢。一点也不疼了呢。”
“ah…may进去看过你,你睡着了。”
真是梦里不知身是客,错把杭州当忭州了。赵小明怔了一怔,摇摇头莞尔一笑。
“她给你熬了点稀饭,等会儿你吃点。”
“你饿吗?咱们一起吃点。”赵小明看过墙上的钟,已是八点半。
“我和ah…may刚吃过,她刚走,说是去看一个朋友。哎,她做菜很好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