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宋史-第6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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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两月,复以故官召,入对言:「燕山虽定,宜益谨思患豫防之戒。」徽宗曰:「《诗》所谓'迨天之未阴雨,彻彼桑土,绸缪牖户'者是也。」熙靖进曰:「孔子云:'为此诗者,其知道乎!能治其国家,谁敢侮之?'愿陛下为无疆之计。」帝嘉之。
靖康初,同谭世勣事龙德宫,改显谟阁待制、提举醴泉观。道君待之甚厚,常从容及内禅事,曰:「外人以为吴敏功,殊不知此自出吾意耳,吾苟不欲,人言且灭族,谁敢哉?或谓吾似唐睿宗上畏天戒,故为之,吾有此心久矣。」熙靖再拜贺。敏闻而忌之,以进对不时受罚。
既拒张邦昌之命,忧愤废食,家人进粥药宽譬之,终无生意。故人视其病,相持啜泣,索笔书唐王维所赋「百官何日再朝天」之句,明日遂卒,年五十三,与世勣同赠端明殿学士。
王云,字子飞,泽州人。父献可,仕至英州刺史、知泸州。黄庭坚谪于涪,献可遇之甚厚,时人称之。云举进士,从使高丽,撰《鸡林志》以进。擢秘书省校书郎,出知简州,迁陕西转运副使。宣和中,从童贯宣抚幕,入为兵部员外郎、起居中书舍人。
靖康元年,以给事中使斡离不军,议割三镇以和。使还,传道斡离不之意,以为黏罕得朝廷所与余睹蜡书,坚云中国不可信,欲败和约。执政以为不然,罢为徽猷阁待制、知唐州。
金人陷太原,召拜刑部尚书,再出使,许以三镇赋入之数。云至真定,遣从吏李裕还言:「金人不复求地,但索五辂及上尊号,且须康王来,和好乃成。」钦宗悉从之,且命王及冯澥往。未行,而车辂至长垣,为所却,云亦还。澥奏言云诞妄误国,云言:「事势中变,金人必欲得三镇,不然,则进兵取汴都。」中外震骇,诏集百官议,云固言:「康王旧与斡离不结欢,宜将命。」帝虑为所留,云曰:「和议既成,必无留王之理,臣敢以百口保之。」王遂受命,而云以资政殿学士为之副。
顷云奉使过磁、相,劝两郡彻近城民舍,运粟入保,为清野之计,民怨之。及是,次磁州,又与守臣宗泽有憾。于是王出谒嘉应神祠,云在后,民遮道谏曰:「肃王已为金人所留,王不宜北去。」厉声指云曰:「清野之人,真奸贼也。」王出庙行,或发云笥,得乌絁短巾,盖云夙有风眩疾,寝则以护首者。民益信其为奸,噪而杀之。王见事势汹汹,乃南还相州。是役也,云不死,王必北行,议者以是验天命云。建炎初,赠观文殿学士。
云兄霁,崇宁时,为谋议司详议官,上书告蔡京罪,黥隶海岛。钦宗复其官,从种师中战死。
谭世勣字彦成,潭州长沙人。第进士,教授郴州。时王氏学盛行,世勣雅不喜。或问之,曰:「说多而屡变,无不易之论也。」置其书不观。又中词学兼茂科,除秘书省正字。时相蔡京子攸领书局,同舍郎多翕附以取贵仕。世勣独坐直庐,繙书竟日。梁师成之客与为邻居,数致师成愿交意,谢不答。
在馆六年不迁,京罢,用久次为司门员外郎。又三年,迁吏部。京复相,嫌不附己,罢提点太平宫。久之,复还吏部。幸臣妄引恩泽任子,持不与。吏白有某例,世勣曰:「岂当以暂例破成法!」已而取中旨行之。进少府监,擢中书舍人,以谨命令、惜名器、广言路、吝赐予、正上供、省浮费六事言于上,又为当路所嫉。以徽猷阁待制知婺州,未行,复留之。
徽宗禅位东幸,且还,使与李熙靖副执政奉迎,遂同主管龙德宫。请辨正宣仁国史之谤,述钦圣遗旨以复瑶华,大享神祖仍用富弼侑食,释奠先圣不当以王安石配,后皆施行。
秋七月,彗出东方,大臣或谓此四夷将衰之兆,世勣面奏:「垂象可畏,当修德以应天,不宜惑谀说。」进给事中兼侍读。内侍喧争殿门,诏以赎论,世勣驳其不恭,因言:「童贯辈初亦甚微,小恶不惩,将驯至大患。」疏入,同类侧目。何栗建议分外郡为四道,置都总管,事得颛决。世勣言:「裂天下以付四人,而王畿所治者才十六县,独无尾大不掉之虑乎?」栗不乐。改礼部侍郎。
金骑骎骎南下,世勣言:「守边为上策;今边不得守,守河则京畿自固,中策也;巡幸江、淮,会东南兵以捍敌,下策也。金人既渡河,又请遣大将秦元以所部京畿保甲,分护国门,使兵势连属,首尾相援,即金人不敢逼。孙傅深然之,又格于栗议。再扈车驾至金帅帐,以十害说其用事者,言讲解之利,词意忠激,金人耸听。
张邦昌僭国,令与李熙靖同直学士院,皆称疾卧不起,以忧卒,年五十四。建炎初,褒其守节,赠端明殿学士。
梅执礼,字和胜,婺州浦江人。第进士,调常山尉未赴,以荐为敕令删定官、武学博士。大司成强渊明贤其人,为宰相言,相以未尝识面为慊。执礼闻之曰:「以人言而得,必以人言而失,吾求在我者而已。」卒不往谒。
历军器、鸿胪丞,比部员外郎,比部职勾稽财货,文牍山委,率不暇经目。苑吏有持茶券至为钱三百万者,以杨戬旨意迫取甚急。执礼一阅,知其妄,欲白之,长贰疑不敢,乃独列上,界诈也。改度支、吏部,进国子司业兼资善堂翊善,迁左司员外郎,擢中书舍人、给事中。
林摅以前执政赴阙宿留,冀复故职,执礼论去之。孟昌龄居郓质人屋,当赎不肯与,而请中旨夺之,外郡卒留役中都者万数,肆不逞为奸,诏悉令还,杨戬占不遣;内侍张佑董葺太庙,僭求赏:皆驳奏弗行。迁礼部侍郎。
素与王黼善,黼尝置酒其第,夸示园池妓妾之盛,有骄色。执礼曰:「公为宰相,当与天下同忧乐。今方腊流毒吴地,疮痍未息,是岂歌舞宴乐时乎?」退又戒之以诗。黼愧怒,会孟飨原庙后至,以显谟阁待制知蕲州,又夺职。
明年,徙滁州,复集英殿修撰。时赋盐亏额,滁亦苦抑配。执礼曰:「郡不能当苏、杭一邑,而食盐乃倍粟数,民何以堪?」请于朝,诏损二十万,滁人德之。
钦宗立,徙知镇江府,召为翰林学士,道除吏部尚书,旋改户部。方军兴,调度不足,执礼请以禁内钱隶有司,凡六宫廪给,皆由度支乃得下。尝有小黄门持中批诣部取钱,而封识不用玺,既悟其失,复取之。执礼奏审,诏责典宝夫人而杖黄门。
金人围京都,执礼劝帝亲征,而请太上帝后、皇后、太子皆出避,用事者沮之。洎失守,金人质天子,邀金帛以数百千万计,曰:「和议已定,但所需满数,则奉天子还阙。」执礼与同列陈知质、程振、安扶皆主根索,四人哀民力已困,相与谋曰:「金人所欲无艺极,虽铜铁亦不能给,盍以军法结罪,傥窒其求。」而宦者挟宿怨语金帅曰:「城中七百万户,所取未百一,但许民持金银换粟麦,当有出者。」已而果然。酋怒,呼四人责之,对曰:「天子蒙尘,臣民皆愿致死,虽肝脑不计,于金缯何有哉?顾比屋枵空,亡以塞命耳。」酋问官长何在,振恐执礼获罪,遂前曰:「皆官长也。」酋益怒,先取其副胡舜陟、胡唐老、姚舜明、王俣,各杖之百。执礼等犹为之请,俄遣还,将及门,呼下马挝杀之,而枭其首,时靖康二年二月也。是日,天宇昼冥,士庶皆陨涕愤叹。
初,车驾再出,执礼与宗室子昉、诸将吴革等谋集兵夺万胜门,夜捣金帅帐,迎二帝以归。而王时雍、徐秉哲使范琼泄其谋,故不克。死时,年四十九。高宗即位,诏赠通奉大夫、端明殿学士。议者以为薄,复加资政殿学士。
程振,字伯起,饶州乐平人。少有轶材,入太学,一时名辈多从之游。徽宗幸学,以诸生右职除官,为辟雍录,升博士,迁太常博士,提举京东、西路学事。请立庙于邹祀孟轲,以公孙丑、万章、乐正克等配食,从之。
提举京西常平,入为膳部员外郎、监察御史、辟雍国子司业、左司员外郎兼太子舍人。始至,即言:「古者大祭礼登馂受爵,必以上嗣,既《礼经》所载,且元丰彝典具存。昨天子展事明堂,而殿下不预,非所以尊宗庙、重社稷也。」太子矍然曰:「宫僚初无及此者。」由是特加奖异。
方腊起,振谓王黼宜乘此时建革天下弊事,以上当天意,下顺人心。黼不怿,曰:「上且疑黼挟寇,奈何?」振知黼忌其言,趋而出,然太子荐之甚力,遂擢给事中。黼白振资浅,且雅长书命,请以为中书舍人。侍郎冯熙载出知亳州,黼怨熙载,欲振诋以丑语,振不肯。黼使言者劾为党,罢提举冲佑观。居三年,复还故官。
靖康元年,进吏部侍郎,为钦宗言:「柄臣不和,论议多驳,诏令轻改,失于事几。金人交兵半岁,而至今不解者,以和战之说未一故也。裁抑滥赏,如白黑易分,而数月之间,三变其议,以私心不除,各蔽其党故也。今日一人言之,以为是而行;明日一人言之,以为非而止。或圣断隃度而不暇畴咨,或大臣偏见而遂形播告,所以动未必善,处未必宜,乃辄为之反汗,其势不得不尔也。」
时金兵至河北,振请纠诸道兵掎角击之,曰:「彼猖獗如此,陛下尚欲守和议,而不使之少有惩艾乎?」上嗟味其言,而牵于外廷,不能用。拜开封尹。故时,大辟有情可矜,多奏取原贷;崇宁以来,议者谓辇毂先弹压,率便文杀之。振请复旧制。诏捕亡命卒,得数千人,振请以隶步军而除其罪。步军司欲论如法,振曰:「方多事之际,而一日杀数千人,必大骇观听。」乃尽释之。改刑部侍郎。
金骑在郊,邀车驾出城,振为何栗言:「宜思所以折之之策。」栗不从。未几,及于难,年五十七。金人去,从子庭访得其首归葬之。初,王黼使其客沈积中图燕,振戒以后祸,积中惧而言不可。既而振乃用是死,闻者痛之。
初,宣和崇道家之说,振侍坐东宫,从容言:「孔子以《鸱鸮》之诗为知道,其词不过曰'迨天之未阴雨,绸缪牖户'而已。老子亦云:'为之于未有,治之于未乱。'今不固根本于无事之时,而事目前区区,非二圣人意。」他日,太子为徽宗道之。徽宗寤,颇欲去健羡,疏左右近习,而宦寺杨戬辈方大兴宫室,惧不得肆,因谗家令杨冯,以为将辅太子幸非常。徽宗震怒,执冯诛之,而太子之言亦废。振尹京时,两宫方困于惎间,振极意弥缝,治龙德梁忻狱,宽其罪,不使有纤介可指。
高宗即位,进秩七等,仍官其子及亲属三人,又赠端明殿学士。端平初,曾孙东请谥,赐谥刚愍。同时死者礼部侍郎陈知质,失其传;给事中安扶,附见父《安焘传》。
刘延庆,保安军人。世为将家,雄豪有勇,数从西伐,立战功,积官至相州观察使、龙神卫都指挥使、鄜延路总管。迁泰宁军节度观察留后,改承宣使。破夏人成德军,擒其酋赏屈,降王子益麻党征。拜保信军节度使、马军副都指挥使。从童贯平方腊,节度河阳三城。又从北伐,以宣抚都统制督兵十万,渡白沟。
延庆行军无纪律,郭药师扣马谏曰:「今大军拔队行而不设备,若敌人置伏邀击,首尾不相应,则望尘决溃矣。」不听。至良乡,辽将萧干帅众来,延庆与战,败绩,遂闭垒不出。药师曰:「干兵不过万人,今悉力拒伐,燕山必虚,愿得奇兵五千,倍道袭取,令公之子三将军简师为后继。」延庆许之,遣大将高世宣与药师先行,即入燕城,干举精甲三千巷战。三将军者,光世也。
渝约不至,药师失援败走,世宣死之。延庆营于卢沟南,干分兵断饷道,擒护粮将王渊,得汉军二人,蔽其目,留帐中,夜半伪相语曰:「闻汉军十万压吾境,吾师三倍,敌之有余。当分左右翼,以精兵冲其中,左右翼为应,歼之无遗。」阴逸其一人归报。明旦,延庆见火起,以为敌至,烧营而奔,相蹂践死者百余里。自熙、丰以来,所储军实殆尽。退保雄州,燕人作赋及歌诮之。朝议延庆丧师,不可不行法,坐贬率府率,安置筠州。契丹知中国不能用兵,由是轻宋。
未几,复为镇海军节度使。靖康之难,延庆分部守京城,城陷,引秦兵万人夺开远门以出,至龟儿寺,为追骑所杀。光世自有传。
论曰:靖康之变、执礼、振不忍都人涂炭,拒强敌无厌之欲,亲逢其凶。熙靖、世勣不肯以一身事二姓,悲不食以终。灌、延庆战败而没。此数人者,其所遭不同,至于死国难则一而已。云之死,虽其有以取之,殆亦天未欲绝宋祀也;不然,是行也,康王其危哉!
列传第一百一十七
○李纲上
李纲,字伯纪,邵武人也,自其祖始居无锡。父夔,终龙图阁待制。纲登政和二年进士第,积官至监察御史兼权殿中侍御史,以言事忤权贵,改比部员外郎,迁起居郎。
宣和元年,京师大水,纲上疏言阴气太盛,当以盗贼外患为忧。朝廷恶其言,谪监南剑州沙县税务。
七年,为太常少卿。时金人渝盟,边报狎至,朝廷议避敌之计,诏起师勤王,命皇太子为开封牧,令侍从各具所见以闻。纲上御戎五策,且语所善给事中吴敏曰:「建牧之议,岂非欲委以留守之任乎?巨敌猖獗如此,非传以位号,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东宫恭俭之德闻于天下,以守宗社可也。公以献纳论思为职,曷不为上极言之。」敏曰:「监国可乎?」纲曰:「肃宗灵武之事,不建号不足以复邦,而建号之议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主上聪明仁恕,公言万一能行,将见金人悔祸,宗社底宁,天下受其赐。」翌日,敏请对,具道所以,因言李纲之论,盖与臣同。有旨召纲入议,纲刺臂血上疏云:「皇太子监国,典礼之常也。今大敌入攻,安危存亡在呼吸间,犹守常礼可乎?名分不正而当大权,何以号召天下,期成功于万一哉?若假皇太子以位号,使为陛下守宗社,收将士心,以死捍敌,天下可保。」疏上,内禅之议乃决。
钦宗即位,纲上封事,谓:「方今中国势弱,君子道消,法度纪纲,荡然无统。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国之势尊;诛锄内奸,使君子之道长,以副道君皇帝付托之意。」召对延和殿,上迎谓纲曰:「朕顷在东宫,见卿论水灾疏,今尚能诵之。」李邺使金议割地,纲奏:「祖宗疆土,当以死守,不可以尺寸与人。」钦宗嘉纳,除兵部侍郎。
靖康元年,以吴敏为行营副使,纲为参谋官。金将斡离不兵渡河,徽宗东幸,宰执议请上暂避敌锋。纲曰:「道君皇帝挈宗社以授陛下,委而去之可乎?」上默然。太宰白时中谓都城不可守,纲曰:「天下城池,岂有如都城者,且宗庙社稷、百官万民所在,舍此欲何之?」上顾宰执曰:「策将安出?」纲进曰:「今日之计,当整饬军马,固结民心,相与坚守,以待勤王之师。」上问谁可将者,纲曰:「朝廷以高爵厚禄崇养大臣,盖将用之于有事之日。白时中、李邦彦等虽未必知兵,然籍其位号,抚将士以抗敌锋,乃其职也。」时中忿曰:「李纲莫能将兵出战否?」纲曰:「陛下不以臣庸懦,傥使治兵,愿以死报。」乃以纲为尚书右丞。
宰执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