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问-谈歌-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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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拉了一裤兜哟……
陈洗明就笑:杨小兵这小子还是真有点歪才哩。唱得有点现代味道哩。
黄超看着太阳:做饭吃。于春瑞怎么还没来?
他来了。陈洗明望望山上。
于春瑞一晃一晃地从山上下来了。他一大早起来到这里的老百姓家里联系住宿,
看样子不会太顺利。
黄超皱眉道:你怎么才来?
于春瑞挥手指一把汗:真他妈的宰人啊、老乡们商量了似的,住房子每人一天
十五块钱。吃喝另算账。绝不还价。
陈洗明皱眉:妈的,拿我们当大款开宰啊。
黄超看看我:秀才,好好写写,这才叫工农联盟呢。我没说话。路上黄超就说,
准备住帐篷吧。真让他说中了。
于春瑞又说:现在老百姓都在山上挡着,等着跟咱们打钱官司呢。名堂可不少。
什么名堂?陈洗明问。
于春瑞苦笑:什么占地费压路费树苗损失费母鸡不下蛋费……
黄超挥挥手:别说了。操他们奶奶的。走,上去看看。就往山上走了。
于春瑞跟在后边,对我说:秀才,给支烟抽。我掏出烟递给他。他掏出几支,
叼一支在嘴上,其余的装进衣兜。剩下的还给我。我笑:你小子算几等抽烟的。送
给你吧。我还有。他嘿嘿笑了,就装进兜。屁股一拧一拧地往前边跑了。
于春瑞和我在一个队上干过。他也算是个老地质了。他是最近才调到黄超队上,
是黄超把他要来的。
于春瑞也是挺不幸。他是水文队的工程师。常年出队不在家。他老婆就出事了。
他老婆在百货公司当售货员,长得很漂亮,爱跳舞,跳来跳去跳上了一个相好的,
听说是一个倒腾水泥发了大财的个体户。队上就有所耳闻,可谁也不好跟于春瑞说。
去年,于春瑞收队回家,他老婆就跟他闹离婚。两人就对骂起来,后来又厮打起来,
那女的咬了于春瑞一口,于春瑞揍了那女人两个耳光。过了两天,于春瑞晚上出去
串门,半道上让人砸了一砖头,险些打开了脑袋。他心里明白是谁干的,害怕起来。
回家就同意离婚。
那天,于春瑞来局办公室开信,说要到民政局去办离婚。正巧我和黄超在办公
室说事。我俩听他说了,就把他臭骂了一顿,骂他窝囊。于是,于春瑞就又改了主
意,不离了。
那女的就到法院告了。法院传于春瑞到庭。他不敢去,怕半道挨黑打。就扯上
我和黄超一块跟他去。
那天,我和黄超在法院旁听了一会儿,就听出来了,那法院分明偏袒着那女的。
出了法院的们,黄超就劝于春瑞:老于,高球的算了。天下女人又不是她一个。
我却生了气,一张嘴就说了句:不离。老于,拖着狗日的,拖她几年,下次你
就给法院说,如果法院要硬判,你就说你要自杀。当场把安眠药拿给他们看。看他
们敢判?
黄超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回到家里,我就跟老婆说了。老婆就把我骂了一顿,说我出了馊主意。拖谁?
拖他于春瑞自己。
过了几天,于春瑞到我家喝酒,喝醉了,直哭。他说他跟法院说了,他要自杀。
或许法院真怕出事,就没敢硬判。看样子这案子要拖下去了。他说他现在也不想在
家呆,想出野外。可是今年他那个队没任务,不出去。
我说,那你就到黄超队上去。于春瑞说,黄超队上不需要人。我说,你就找他
硬去,他怎样也能给你安排一个活啊。你又不是不能干。
于春瑞就真去找黄超。黄超却发愁没地方安排他。正好,队上炊事员有病住了
院,于春瑞就当了伙头军。
于春瑞窝囊。队上关于他的笑话很多。说有一回他出队回来,他的女人正和一
个野汉子睡觉。他进了屋发现了,就又退了出来。在门口一直呆到天亮,实在挨不
住,就又进屋,轻轻推那野汉子:伙计,你也太不自觉了,这是我的福利啊,你也
该差不多点才是啊,我已经等你半夜了,你也该完事了吧?
这笑话挺恶毒的。
农民们在山路上插了许多树条子。
我看了看,就笑:这里的人好傻。这些破树条子能活?
黄超在前边听到,回过头来,笑道:你真是个呆子,这是买路钱啊。于春瑞,
狗日的们报价没有?
于春瑞皱眉说:报了,一棵树苗五十块钱。
陈洗明笑道:真是不多。
于春瑞说:他们说这都是美国进口的树苗。
队长,他们来了。于春瑞说。
抬头看,山上下来一群人。走近了,是一群老乡。带头的是一个粗眉毛的中年
汉子,壮壮的块头,挺凶的样子。操着半生不熟的官话问:哪个是领导?
黄超打量了一下那汉子:我就是。
粗眉毛笑笑:你贵姓。
黄超不耐烦地说:我姓黄,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粗眉毛说:你们要在这山上打井?
对啊。这事你们县上都知道的。
粗眉毛说:镇上来过电话,说要收你们的占地费38万元。还有管理费树苗误工
费环境保护费……
黄超忍不住笑:是不是还有母鸡不下蛋费啊?
粗眉毛有些窘,也笑道:你们机器一叫,母鸡下蛋就要受影响。你们不赔谁赔?
没办法,这是规定。
一共多少钱?黄超问。
粗眉毛从兜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小本本,打开,一本正经地念道:一共是四十
九万零五百八十元整。看你们也不容易,为国家乱跑乱转也很辛苦,五百八十元就
免了。
黄超严肃起来:公事公办。免不得。
粗眉毛就高兴起来:那当然就更好了。也许粗眉毛没承想黄超这么痛快地答应
了。愣了愣,就又问:那你们什么时间交款?
黄超瞪了粗眉毛一眼:一分钱也不会少你的。我得先见过你们镇长再说。
粗眉毛笑道:那好,你就去见镇长吧。就转身招呼那群农民走了。
黄超回头喊:陈洗明,秀才,让大家在山下扎帐篷。
十几顶帐篷就在山下扎好了。
陈小娟惊惊慌慌地来找黄超:队长,我们那顶帐篷住不了。
黄超皱眉道:怎么回事?
王莉在里边看到了死人骨头。挺吓人的。
黄超说:屁话。什么死人骨头?那是牛骨头。这地方的风俗。
陈洗明忙说:小娟,你们要是真害怕,我和黄超就跟你们换换。
黄超瞪了陈洗明一眼:老陈,你可真会做好人啊。不换。
陈小娟狠狠看了黄超一眼,转身走了。
我问黄超:真是牛骨头?
黄超苦笑笑:你也信?我不说牛骨头说什么?
我有点不高兴:黄超,你不该诳小娟嘛。
陈小娟是队上的助理工程师。她性格开朗,爱说爱笑,人长得也漂亮。可是她
至今也没搞上对象。她爸爸是市委组织部副部长,所以人们都以为她条件高。队上
有几个光棍,可没人敢打她的主意。可是我知道一个秘密:陈小娟暗暗恋着黄超。
她本来是局里的化验员,可她这次死活要跟着出队。我曾经偷偷问过黄超,有没有
这个意思,黄超苦着脸说:她就是有这个意思,我也不敢想。我比她大十岁,人家
条件那么好,真要是成了,人家不定怎么指着我后脊梁骨骂呢。再者,我又带着个
孩子,人家过来是生还是不生啊?操蛋的。我不做那个梦。所以这次出队,黄超死
活不同意陈小娟来,可她还是来了。
下午,往山上抬钻机。百十个汉子一律赤了膊。在阳光下,白白黄黄的一片。
打头的黄超一声吼,人们就把杠子上了肩。再一声吼,人们就晃晃着拔开了步子。
三台钻机缓缓地向山上移动着。黄超抬在前边。声音沙哑地吼着号子。毒毒的
太阳刺得人头晕目眩。我在黄超身旁抬着杠子,就觉得身上的水分马上要流干似的。
终于抬到山顶,我身子一软,就歪在那里,一动也不想动了。眼睛眯着看另一个场
景。
粗眉毛跟在我们后面。一棵一棵地数着我们踩倒的树条子。等最后一台钻机抬
到山上,粗眉毛也跟了上来。抹了一把头上的大汗,笑嘻嘻地来到黄超面前:队长
同志,我给你们报个数啊。你们一共踩坏了三百七十九棵树苗。每棵五十元。你们
看你们什么时候交钱啊?
黄超笑笑:到时候一分钱也不会少你们的。来,抽支烟。
粗眉毛点头笑笑接过,夹在耳朵上,就把那个小本本举过来,让黄超签字。黄
超就嘻嘻哈哈地在上边签了字。粗眉毛笑笑,又像模像样地转圈看了看我们的钻机,
就带着人下山去了。
钻机安好了。疲倦的太阳也软软地跌下山去了。黄超望了望涌上来的暮色,对
陈洗明说:你和秀才下山吧。今晚上我留在山上。杨小兵他们组跟我留下。
陈洗明说:还是我留下。我看你这些天也累坏了,下去好好睡一觉。
黄超笑:书记真是发扬凤格了。那好,秀才,咱们下山。
我们踩着暮色下山。走出一段,山顶就传来杨小兵的歌声。还是他那种乱七八
糟的调调:
嫁人不嫁地质郎,
一年四季守空房。
有朝一日回家转,
带回一堆烂衣裳。
嘟里格嘟,嘟里格嘟。
嫁人不嫁地质郎,
男人不在乱填房。
野花没有家花长,
家花没有野花香。
嘟里格嘟,嘟里格嘟。
嫁人不嫁地质郎,
出门乱搞野姑娘。
革命火种处处撒,
没爹的孩子一大帮……
我听着忍不住笑,黄超回身吼一嗓子:杨小兵,你不怕把狼招来啊?
一大早,我就被于春瑞敲饭勺的声音吵醒了,觉得浑身跟散了架子似的。我咬
咬牙,强挣起来,跑到外面,用凉水使劲擦着脸。
黄超走过来,就笑:怎么样?在机关呆久了,不习惯了吧。
早饭是馒头咸菜挂面汤。黄超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就大着嗓门分派活。分派完
了,便拉着我上山。我路上就担心,说:黄超,你别没事人似的,老乡们要是追着
要钱怎么办?
黄超骂:这儿的贫下中农都忘本了球的。怎么办?先干着再说吧。
我一抬头,就见杨小兵慌慌张张地跑下来:队长,不好了。
黄超停住脚:怎么了?
杨小兵气喘吁吁地说:老乡们在山上闹事呢。把引水管子也拆了,说要先交用
水费,不然就不让咱们干活。还要抬咱们的钻机。跟陈书记吵起来了,怕是要动手。
我们就往山上跑。
到了山顶。就见粗眉毛气带着一帮人正围着陈洗明吵架呢。
你们不交钱就别想开工。
你们今天就得把钱交了,少一分钱也不行。
拆狗日们的机器。
陈洗明吼道:这是国家的工程,你们要是胡闹,出了问题你们可要负责的。
粗眉毛火冒冒地嚷:屁话,我们种树也是为国家。你损坏了树苗,不赔不行。
还有占地费呢,少一分也跑不了你们。
大魁从山下也上来了,就走到粗眉毛跟前:操蛋的,还反了你们了。
粗眉毛火了:你敢骂人。
大魁就骂:操你娘。
打狗日的。农民们叫了起来。
打他。打他。
农民们呼啦啦围上来。
我急忙去扯大魁。大魁犯了牛劲,大吼一声:大家抄家伙。
钻工们就伸手抄起了钻杆、铁锹。
农民们也被激怒了,也都举起了铁锹。
黄超大吼一声:别吵了。都放下。大魁,你上来干什么?下山去。他凶凶的目
光看着大魁,像只发怒的狼。
大魁横了黄超一眼,转身下山去了。走到半山坡,回头狠狠地骂了一嗓子:我
操你们人辈祖宗。
黄超看了看粗眉毛: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还是来打架的?
粗眉毛气哼哼地说:我们是来要钱的。
黄超说:钱总要给你们的,你们这样干,是不是想破坏生产?
粗眉毛软了下来,说了一句:你们要是给钱,我们还用费事吗?你们什么时候
给钱,说个准日子。
黄超说:你是不是贫农出身?
啥年头了?还讲这个?粗眉毛笑了。
黄超说:不管啥年头,你要是贫农,就要讲个工农联盟。我劝你们先回去,天
大的事,下来再说。
粗眉毛想了想,点点头,说:好,你总算是个领导,说话比他们有水平,下来
咱们再说。就招招手,带着这帮农民下山去了。
陈洗明恨恨地骂道:如今这算什么世道?真他妈的算是完蛋了。
晚上,黄超陈洗明找了几个人在帐篷里开会。
都苦着脸。梁总工叹口气:不行就给局里打报告,撤吧。
黄超瞪他一眼:怎么跟局里说?就说咱们今年干不了,派别的队来。让谁来?
再说,我们屁还没干呢,成本早就花了一万多了,这账怎么算?
梁工脸一红,就不再说。
陈洗明想了想:我明天到县里去一趟。找找县委,说说这事。请他们干预一下。
黄超就笑:老陈你一向是个聪明人,怎么今天说开了糊涂话。
陈洗明纳闷:我怎么糊涂了?
怎么糊涂了?人家能向着你啊?你越找越乱。
总是共产党的地方政府吧。总要说理吧。老陈,我跟你去。我附合着陈洗明。
黄超看看我:你就是个书呆子。
我有点不高兴:这不行,那不行,那你说怎么办?
黄超想了想,就问于春瑞:这镇上哪家饭店好些?你知道吗?
陈洗明笑:你想请他们?我怕你是白花钱。吃完了,照样不行。
于春瑞也说:我看也是白花钱。
黄超说:试试吧。那个王八蛋镇长叫什么?
于春瑞挠挠头皮:姓黄,叫黄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
黄超骂一句:黄家出混蛋。我也算一个。
我忍不住笑了。
陈洗明想了想说:这样吧,咱们两条道走着。我跟秀才去县里,队长你去找那
个镇长。
黄起看看陈洗明:我说你是去白扯蛋。
陈洗明说:你这人总是心理阴暗。总把政府想得那么坏,梁工,你看这样行不
行?
梁工想了想,说:行。我也跟书记去县里。
黄超就对于春瑞说:老于,凡是队上能喝酒的,六两酒量以上的,想解馋的,
明天上午都去镇上。有一条,上了桌,就嬉皮笑脸,往死里灌他们。狗日的。还有,
老于,到时候把那个粗眉毛村长也喊上。还有事没有了,没事散会。
第二天早上,我们刚刚起床,于春瑞就跑进来,低低的声音嚷嚷:队长,要出
事哩。杨小兵和王莉在山沟里亲嘴呢。
黄超还没说话,陈洗明就从床上蹦起来:乱套了。还有别的动作没有?
黄超瞪了于春瑞一眼:你怎么看见的?
于春瑞说:我去拉屎看到的。这事你可得管一管,王莉可是有男朋友的。
黄超皱皱眉:老陈,这事你处理一下,我得走了。说完,就出去了。
陈洗明想了想,就对于春瑞说:老于,你去把陈小娟找来。
一会,陈小娟来了:陈书记,找我什么事?
陈洗明说:你是队上的团书记,青年人的事你得抓一抓。有人反映杨小兵一大
早跟王莉在山沟里亲嘴,据我所知,王莉是有对象的,你找他们谈谈。
这怎么谈?陈小娟笑道。
我在一旁也笑了。
陈洗明说:别笑,就这样,小娟,你下午向我汇报。再有,你把王莉跟紧点。
别让他单独跟杨小兵在一起。
陈小娟笑道:陈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