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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山问-谈歌-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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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让他单独跟杨小兵在一起。
    陈小娟笑道:陈书记,你这不是让我当特务呢?
    陈洗明严肃地说:笑什么,我可告诉你,真出了问题,我可拿你是问的。秀才,
咱们走吧。
    我出来问陈洗明:你怎么不找杨小兵谈谈。
    陈洗明皱眉道:谈什么?这种事说说就算了,还真当事啊。于春瑞也真是的,
管人家这种事干什么啊?要不他老婆跟他离婚呢。
    我和梁工跟陈洗明去了县里。差点没气死。县长和县委书记根本见不着。县委
办公室秘书牛哄哄地挡了驾,让我们跟他说说就行了,县领导都忙,没空管这些事。
梁工就跟那个秘书谈找矿的意义。谈了半天,那秘书就不耐烦起来,说:你们写个
书面材料吧。
    陈洗明就火了。我是头一回见他发这么大火。跟那个秘书拍开了桌子:把你们
书记县长都找来,我们都是带着国有任务来你们这的,出了问题你负得起责任吗?
    那个秘书就愣住了,还真让陈洗明给唬住了。立刻给县委书记打电话。县委书
记就接见了我们。书记姓李,胖胖的,有几分女人相,态度倒很和蔼。我们跟他反
映了情况。李书记听完,先表扬了我们一通,说什么为祖国找矿辛苦,四海为家。
不容易不容易。说了几句,话头一转,就说现在农民惹不起。这件事不大好解决。
他可以过问一下,但不能抱太大的希望。主要还是要我们去跟村里协商。又劝我们
不要跟村里把关系搞僵。
    我们听得直泄气。李书记很潇洒地抬手腕看看表,站起身:就这样吧,我还有
个会。就笑呵呵地把我们送出来。
    陈洗明阴着脸。上了汽车,狠狠骂了句:我操他姥姥。
    回到工地,天都黑透了。我钻进帐篷,黄超睡得正死。呼噜如雷。于春瑞告诉
我,黄超今天喝醉了。我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于春瑞骂了一句娘,说那个黄镇长根
本没请动。只请来两个副镇长,喝了个昏天黑地。说可以考虑地质队的实际问题,
减去一万块钱。但是说三十九万是一分钱也不能再少了。
    我苦笑:这场酒一共花了多少钱?
    于春瑞说:整一千数。一千。
    我说:也算值了,一千块钱挣回一万块钱来。
    第二天早上蒙蒙亮,粗眉毛带着一伙人找来了。
    粗眉毛怒冲冲的样子,闯进我们的帐篷:说好没有?什么时候给钱啊?我听说
你们还告到县里去了?这里的事县里也管不了的。就你们这几个破人,我就不信收
拾不了你们。
    陈洗明气得脸白一下红一下。甭问,那个县委书记跟粗眉毛通气了。
    梁工气呼呼地说:你们出去。大魁恶恶地笑:我还没见过你这样的呢。就走过
来,要抓粗眉毛的衣服。粗眉毛一闪:干什么你?想打架?大魁眼一瞪:我就是想
打架。你跟我出去练练。
    黄超走过来,把大魁推到一边去了,拍拍粗眉毛的肩膀,笑道:老哥,我知道
你们老百姓不容易。我们也不容易。钱的事好说,别说给你们几十万,就是给你们
几百万,也不用我姓黄的掏一个子。对不对?反正都是国家的。现在不正在跟你们
和县政府谈嘛。你们再等等,等谈妥了,该给你们多少就是多少。反正不能让你们
吃了。
    这几句说得挺软和,那粗眉毛的火气就消了一些:那你们什么时候谈妥啊?
    黄超想了想说:也快。
    要是谈不妥呢?粗眉毛身后一个壮汉嚷嚷着。
    梁工吼一声:谈不妥我们走人,不干了。
    粗眉毛急了:什么什么?走人?交不出钱你们把汽车机器都留下。误工费占山
费什么的都得掏。
    黄超摆摆手:别吵吵了。一分钱也少不了你们的。实话告诉你们,我跟你们黄
镇长是亲戚呢。
    粗眉毛就愣住了:你瞎扯蛋哩。
    黄超道:真事哩。我一直没得空去看他。这样吧,你们先回去,我下午先给你
们镇长谈谈再说吧。
    那你们可快点啊。粗眉毛狐疑地带人走了。
    梁工一屁股坐在行军床上:真他妈的窝囊啊。我老梁干了几十年的地质,也见
过不讲理的,可还没见过这样的呢。这里的老百姓怎么这么狠啊?
    黄超火冒冒地吼道:你没见过的多着呢。
    你真是少见多怪……刚要再吼,猛转身,看到梁工眼里噙了泪。黄超口气就软
下来:梁工啊,你别急嘛。就看我和陈洗明,意思让我们劝劝。
    梁工在局里的威信最高。他明年就到了退休,他这些年找了不少矿,也获过奖。
可这次评教授级高工,他没有评上,因为他没书。他就想出本书。可是现在出书要
个人掏钱。他写了几十万字的一本书,出版社给他算算账,扣去稿费,他个人还要
负担一万三千块钱,他这些年自己攒了点,这次出队,就是想挣点津贴和奖金,把
这本书出了。他老婆把他管得太死,为出书的事跟他打过好几回架了。说不理解干
嘛要自己花那么多钱出那本破书。他老婆是他高中同学,没考上大学就参加了工作。
现在是一个厂里的车间主任。说话大嗓门,气粗得很。梁工根本不是对手。听人说
有一回梁工喝醉了就哭:道不同者不为谋。
    陈洗明朝黄超摆摆手:你们都出去,我和梁工聊聊。
    我就和黄超走出来。大魁他们也都散了。
    黄超突然问我:秀才,挽弓当挽强,是谁的诗?
    我看看他:你又想起什么来了。唐诗。谁的我一下子也想不起来了。
    里边有两句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对吧,先找那个姓黄的。黄超恶恶
地说。狠狠踢飞了一块石头。
    小镇真是建设得不错,有些城市的味道。商店很多,象征着一种繁荣的样子。
我们开车驶进小镇,就向人打听黄镇长住在哪里?车开到小镇一条小巷里,又问了
问,就开到了一个十分气派的大门前。
    大魁停住车。我和黄超跳下车来。
    这是一处挺像回事的三层小楼。独门独院。青砖垒起的一人高的院墙。有果树
从墙上探出头来。
    本来让陈洗明来,可是陈洗明不来,梁工也不来。我只好跟黄超来了。黄超说,
秀才,你见识见识这种地头蛇,将来写东西能派上用场。
    黄超上前按门铃。门铃就唱起歌来。
    谁啊?随着不耐烦的问话,一个打扮很艳的中年妇女穿着一双绣花拖鞋开门出
来,用身子挡住门,眼光挺傲慢地打量着我们:你们找谁啊?
    找黄镇长。黄超笑道。
    你们是哪儿的?那女人打量着我们。我就闻到了她身上那种太浓的香水味。
    我们是县委的。我唯恐这妇人挡驾,张嘴就扯了一个谎。
    怎么没见过你们几位?妇人问。刚刚调来的?
    是啊,是啊。我含糊其辞。
    妇人的脸皮松动了一下,闪身让开门口。喊一声:志杰,来客人了。二位请进
吧。
    我俩就进了院子,小楼真是漂亮。豆绿色的水刷石。十分宜人。茶色玻璃,铝
合金的门窗,很是爽眼。院里种的石榴,开得正火。
    谁呀?是老王吗?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边说边迎出来。看到我们,不由一愣:
二位是……
    我打量了一下这位镇长,一张肉嘟嘟的脸,很蠢的样子。两道细细的眉毛下面,
一双小眼睛却透着警觉。我突然想起,这家伙长得有点像某个电影上的人物。
    黄超热情地伸出手:你是黄镇长吧。
    黄镇长很机械地伸出手跟黄超握握,淡淡地问:你们有什么事啊?
    黄超就笑:咱们是一家人啊。还是屋里谈吧。就不容对方再问,径直往屋里走。
黄镇长大惑不解地跟在后边。
    我们就在一楼的客厅坐下来;镇长笑道:二位是地区的?
    黄超笑道:我们是地质队的。我姓黄,这位是我的秘书。谈歌。我们来这里找
矿,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今天特来登门感谢。
    那个女人在门外听到了,就走进门来,倚在门框上,横了黄超一眼:你们不是
说你们是县委的吗?怎么骗人啊?
    黄超笑了笑,没理她,开始对黄镇长讲这次来找矿的意义。那女人屁股一拧一
拧地走开了。黄镇长听黄超讲了几句,就不耐烦地打断黄超:你说这些我都听不懂,
你们干脆说找我有什么事吧。
    黄超顿了顿,笑了,掏出烟,递一支。
    黄镇长摆摆手:我很忙,你就快说吧。
    怕是要陷入僵局,我心里有点紧张。
    黄超点着一支烟,笑道:地委韩明部长你熟吗?
    黄镇长一愣:你认识韩部长?
    黄超笑道:我们是亲戚。
    我吃了一惊。黄超真敢撒谎。没听他说过认识什么姓韩的部长啊。
    黄镇长哦了一声,点点头,就到茶几上取过烟。
    黄超忙掏出打火机,凑过去替他点着。
    黄镇长徐徐吐出一口烟:你们在山上打井的事怕是不好办啊。你既然跟韩部长
是亲戚,你可以让他写张条子来给县委说说,我们再商量。就用目光打量黄超。
    黄超笑道:县官不如现管。九九归一,总得让你这现管最后拍板啊。
    黄镇长意味深长地笑了:不好办啊。现在的事,你们都是明白人。不好办啊。
    黄超似乎很有同感地说:是不好办,现在的事,你有难处,我都知道。今天我
来,不是谈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我今天是请你去喝酒,前天请你你没得空。
    黄镇长忙摆手:我不行我不行。我真是喝不了酒。再说现在反腐败。你们那里
没搞?
    黄超笑:反腐败是反腐败,喝酒是喝酒。两码事两码事嘛。我是敬重你的为人
才来请你的。而且山不转水转,将来你也许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多个朋友多条路,
你说是不是?万一日后咱们还有互相帮助的地方呢。再说,一笔难写两个黄字。五
百年前一家人啊。今天你一定得给面子。
    黄镇长被黄超这一通说乐了:老弟,你口才真不错。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黄超笑:我三十七周岁。
    黄镇长点点头:比我小三岁。
    黄超惊讶地眯起眼睛打量黄镇长。连连摇头:不像不像。你看上去,不过三十
出头,谈歌,你看呢?我忙说:可真是,黄镇长真是面韶啊。
    黄镇长大笑:行了行了,你们就别哄我高兴了。
    我看火候到了,就站起身:二位领导,咱们走吧。
    黄镇长笑道:我本来不想喝,可是你们这位黄队长说得让我来了兴致。我给老
白老谢两个副镇长打个电话,让他们也去,再叫个车来。
    我忙说:我们有车。
    黄超瞪了我一眼。咱们那破车黄镇长怎能坐?
    黄镇长就笑,开始打电话。
    我在车上悄声问黄超:你什么时候认识什么姓韩的部长了,真敢唬啊?
    黄超苦笑道:我认识什么鸡巴韩明部长韩黑部长的,我他妈的那天住招待所看
了他们地区的小报,记住了这么一个人。还真用上球的了。
    这场酒喝得让我终生难忘。
    我们这边是黄超大魁和我,那边是黄白谢三个镇上的头头。
    黄超从坐下话就没断,根本就不让别人插话。废话连篇,不说一点正事。一个
劲和黄镇长碰杯。大魁则瞄住白谢二人连连干杯,我酒量不行,就抄起筷子给这个
夹菜给那个夹菜。
    两瓶五粮液干光了,又上来一瓶。
    黄超越喝越多越说越多,竟说他跟黄镇长是一个祖宗,都是三国黄忠的后代。
    黄镇长让他说得来了兴致,问黄超有什么根据。
    黄超说:当然有根据。于是,又说了一大堆根据。
    白副镇长恭维地笑道:二位都是名人的后代。我敬二位一杯。就自己干了一杯。
这家伙酒量吓人,大魁是队上第一酒星,此时也抵挡不住了。黄超苦笑:谢谢白镇
长,可惜黄某辱设祖宗了,不似黄大哥混得风光啊。
    黄镇长笑道:现在官家的饭不是好吃的。黄队长一个月拿多少。
    黄超就报了个数字。黄镇长摇头不信。黄超骂道:我要说瞎话我就不是黄忠的
后代了。
    黄镇长这才信了,叹道:真是少了点。难了点。
    谢镇长接过话题:不是说地质队是国家拨款,有的是钱吗?
    黄超一咧嘴:屁啊。现在国家有一百多万地质队,养不起啊。再说物价上涨,
每年拨的那点事业费,还不够吃饭填肚皮的呢。我们就还算不错的呢。还有的每月
只发百分之五十的工资,自谋生路了。
    黄镇长笑道:那倒是好了,有本事可以多挣些。
    我插一句:有几个有本事的啊。大都是打了一辈子钻,别的屁都不会。我们日
后混不下去,可是要来投奔几位领导,可要给饭吃啊。
    好说好说。白镇长哈哈笑着,又干了一杯。
    气氛就活跃了许多。
    黄镇长问黄超:弟妹搞什么工作?
    黄超凄然一笑:死了好几年了。
    黄镇长脸上顿生歉意:唉。你看我这人。
    白镇长忙说:黄队长再找一个就是。黄队长一表人才。
    黄超摇头苦笑:谁找咱这样的。穷得叮当响。不提这个了,今天见了黄镇长的
房子,我真是羡慕死了,来,干一杯。祝黄镇长日后更加风光。
    黄镇长摇头:我酒量不抵老弟。
    黄超爽快地说:我替大哥干了这一杯。就一饮而尽。我发现黄超眼睛有些温。
黄超笑道:我给大家唱个歌吧。说着,不等别人说话,就唱起来。
        远看是个逃难的,
        近看是个要饭的,
        你要仔细看一看啊,
        就是个地质打钻的啊。
    这歌是杨小兵编唱的,不知道黄超什么时候学会了,而且被他唱得苍凉之至。
酒桌上就一阵无语。黄超唱完了,竟落了泪。捉起酒瓶说:来,大家干一杯。
    黄镇长皱了眉头:来,老弟,我跟你干一杯。
    黄超抹了一把泪,哈哈笑道:好,大哥,今日你我有缘,一笔难写两个黄字,
咱们都是三国名将黄忠的后代,为咱们光荣的祖宗干杯。日后,山不转水转,大哥
有事只管找小弟,小弟若不尽心尽力,就不是黄忠的后人,这话你信吗?黄超这几
句话说得很重,字字如剑,两只眼就直直地逼住黄镇长。
    黄镇长连连说:我信我信。好兄弟,有你这句话,今天大哥也说一句,你不该
到县里去告你大哥的黑状啊。
    黄超手一摆:那是大水冲了龙王。不提了。大哥,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你要
是说不好干,我抬起屁股就带人走,决不再给你找麻烦。反正都是国家的,干不干
的又能怎样了。
    犯不着伤了咱们自家兄弟的和气。黄镇长脸就有些红。不提了,喝酒。就一饮
而尽。又去捉酒瓶,酒瓶已经见底。
    黄超见到,喊我:秀才,再去弄一瓶来。
    黄镇长拦住我:老白,你去,今天算咱们镇上请客。
    这不行。黄超急了。
    黄镇长按下黄超:听我的。
    黄超继续挣脱着说:不行,不行。今天是我请客嘛。
    黄镇长一脸庄重地说:你要是认我这个大哥,你就给我坐下。老白,你去弄两
瓶五粮液来,账随便记在哪个单位就是了。白镇长答应一声,就去了。
    黄镇长拍拍黄超肩膀:兄弟你坐下,我有话要说。
    大哥说就是。
    现在诸位都明白。叫黑吃黑也好,叫雁过拔毛也好。叫腐败也好,都是那么回
事。你们自己送上门来,我们不吃你们吃谁。要讲法,谁鸡巴知道那么多,今天一
个法,明天一个令的,鬼记得住。再说,你也不要跟老百姓讲什么鸡巴法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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