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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宋词里缓缓而吟-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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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春渚记闻》记载,世传山谷老人(黄庭坚)前身为以女子。山谷对此事也有过记录,刻在
  涪陵江一块岩石上,只不过春夏之交岩石被江水浸没,所以世人未有知晓此事者。石上记载言:“山谷与东坡同谒清老,清语东坡是五祖戒和尚后身,而山谷前身为一女子。”后山谷贬至涪陵,梦有一女相告言:“生前诵法华经,愿后身为男子。得大智慧,为一时名人,今学士为某后身。”山谷在当时负有盛名,宋朝四大书法家苏黄米蔡,山谷名列第二。诗也是做得好,江西诗派素有一祖三宗之说,山谷为三宗之一,但山谷一生似被这盛名所累。
  山谷少聪颖,五岁之时便熟读五经。曾问其师:“人言有六经,为何只读其五。”其师说《春秋》不足读,山谷不以其师言为训,并言:“既曰经,何得不读。”十日之内便已成诵,且是无一字遗漏,时人因此事而称奇。山谷七岁便能作牧童诗,八岁时有人赴举科考,山谷作诗送其云:“送君归去玉帝前,若问旧时黄庭坚,谪在人间今八年。”此诗读后让人哂然一笑,继而拍岸称奇,年纪小小便有如此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志,让人叹赏。后山谷赴举时作诗《野无遗贤》云:“渭水空岁月,傅严深锁烟。”主考官李洵作批语:“此人不惟文理冠场,异日当以诗名擅四海。”尽是被其言中。山谷狷介的品性年少即以形成,十八岁时,自称为清风客,有一长老见后言:“奇逸通脱,真骥子堕地。”
  山谷在诗坛上叱咤风云,在词坛上却不为人所重。世人对其词作亦是毁誉参半。晁补之在《诗人玉屑》中言:“黄鲁直间作小词,固高妙,然不是当行家语。自是著腔子唱好诗。”李清照在《词论》中言:“黄即尚故实,而多弊病。良玉有瑕,而价自减半。”更有甚者当时有一道人对其言:“以笔诲言,于我法当堕泥犁地狱。”当然也有人赞其词,《词林记事》中陈师道言:“今代词手,惟秦七、黄九,余人不逮也。”夏敬观《手披山谷词》云:“山谷词超轶绝尘,独立万物之表。
  以与造物者游。”评语之高,让人怀疑。不过也不至于在《宋词三百首》中一首也不录山谷词,也许是朱孝藏对山谷存有偏见。若山谷再世,对此事定时愤愤不平。
  山谷虽有词不可读,但也不乏精妙之作。试看其词《清平乐》:
  春归何处?寂寞无行路。若有人知春去处,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飞过蔷薇。
  春去花残,怅然若失。春归到底向何处,寂寞离去,无人知晓。如若有人知道春归何处,还可唤春回来一同去。看似无理之语,但也可见出山谷恋春之心。王观曾作词《卜算子》云:“若到江南赶上春,千万和春住。”春在词人的心中是多么的美好,所以春逝后要苦苦寻春。春无踪迹谁可见,问取黄鹂或许知。但是黄鹂鸟纵是婉转娇啼,但其语又是何人能懂。黄鹂也无这个耐心,趁着风势掠过蔷薇花丛追循春去。寻春不得问黄鹂,倒是想起欧阳修词来,“泪眼问花花不语,落红飞过秋千去。”虽为化用,但山谷词也是现出一番风致。
  山谷因为仕途不畅,屡遭贬谪。胸中自有怨言,化作小词也是硬语盘空,给人倔强傲立之感。难怪时人称其为狂狷之士。其词《鹧鸪天》有一种清峻的妩媚。试见之:
  黄菊枝头生晓寒,人生莫放酒杯干。风前横笛斜吹雨,醉里簪花倒著冠。
  身健在,且加餐。舞裙歌板尽清欢。黄花白发相牵挽,付与时人冷眼看。
  词前有小序言:“座中有眉山隐客史应之和前韵,即席答之。”此史应之也是失意之人,性也山谷相像。山谷曾赠其诗:“淫坊酒肆狂居士,李下何妨也整冠。”
  秋生冷意,黄菊枝头微染寒。颇似少游词:“漠漠轻寒上小楼。”一片清秋之景,人生入暮,想起一生困顿愁苦,无所作为,又想起借酒消愁。李白《将进酒》中言:“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尊空对月。”何其的豪放,山谷此时却是一个人自斟自酌,拼得一醉,消得千愁。潇潇暮雨,风前横笛斜吹,凄凄然。宅里簪花自赏,山谷曾做词云:“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笛。”看山谷醉态可鞠,倒著头冠,有魏晋士人颠狂风范,心中苦闷而无处发。山谷真性情流露,是真名士,自有一段风流。山谷不似少游,在愁苦之中走不出来。见其“群舞歌板尽清欢”知其为一洒脱之人。虽然年岁大,但是身骨依然硬朗,不忘加餐。山谷对待敌对之人的投枪匕首,泰然处之。他将黄花簪在两鬓白发之上,苏轼有诗云:“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骨枝。”霜菊代表着人的一种不屈的品性。黄花簪发,山谷喻己有黄花之节、御霜之志,誓于那些小人得志者抗争到底,任是时人冷眼相看,也要保全自己高洁的品格,决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凭此山谷也该让时人侧目相看。
  山谷为江西诗派之宗,主张无一字不无出处,又好点石成金之术,所以作词多有破碎语。不过也有清新婉丽之作,山谷喜欢集句成词,这点上有些像王安石。见其《浣溪沙》:
  新妇滩头眉黛愁。女儿浦口眼波秋。惊鱼错认月沈钩。
  青箬笠前无限事,绿蓑衣底一时休。斜风吹雨转船头。
  关于此词,东坡曾戏言:“鲁直作渔父词,问其得意处,自言以山光水色,替却玉肌花貌。然才出新妇矶,又入女儿浦。渔父无乃太放浪也。”东坡借新妇矶与女儿浦来戏鲁直,谐趣之语。
  山谷开篇化用顾况《渔父词》:“新妇矶边月明,女儿浦口潮平。”新月沉水,鱼儿误以为钓钩,定是以前受过惊吓,不免杯弓蛇影起来,这里也有喻己之意。宦海沉浮,山谷受伤无数,老来之时哪怕是一点风吹草动也是胆颤心惊。后句化用唐人张志和《渔歌子》中“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对于此词,虽然化用前人诗句,但是又见新意。后清才子纪昀评山谷词为“顾其佳者,则妙脱蹊径,迥出慧心。”不过山谷并不醉心于小词,又是有些像王安石,虽然他没用佛理入词,但是那些方言俗语让人读之如堕云里雾里。如其词《转调丑妞儿》中言:“得过口儿嘛,直勾得风了自家。是即好意也毒害,你还甜杀人了。怎生申报孩儿。”像此首还是稍微易懂,有些根本就无法理解。难怪刘熙载在《艺概》中评其词:‘以生字、俚语,侮弄世俗,若为金元曲家滥觞。“山谷作词多仿柳永、东坡。如其一首《念奴娇》:
  断虹霁雨,净秋空,山染修眉新绿。桂影扶疏,谁便道,今夕清辉不足?万里青天,姮娥何处,驾此一轮玉。寒光零乱,为谁偏照醺醁?
  年少从我追游,晚凉幽径,绕张园森木。共倒金荷,家万里,难得尊前相属老子平生,江南江北,最爱临风笛。孙郎微笑,坐来声喷霜竹。
  词前有小序:“八月十七日,同诸生步自永安城楼,过张宽夫园待月。偶有名酒,因以金荷酌众客。客有孙彦立,善吹笛。援笔作乐府长短句,文不加点。”山谷因为修神宗《实录》而谪居西南,但他并不因此而郁郁寡欢。从词中山谷心中仍是有那般狂狷,酣笑之处惹人喜爱。据《苕溪渔隐从话》记载山谷作此词甚是得意。自言:“或可以继承东坡赤壁之歌。”不过凭心而论,两词不可相提并论,东坡词豪放中又有隽逸,粗中有细,此为山谷所乏处。
  云消雨霁,虹卧长空。秋天尽洗,青山若黛。一副肃静之景。潘阆《酒泉子》云:“山在湖中若黛簇”。天际下的远山如同女子的修眉,望之让人心动神摇。月华如水,现出那稀稀疏疏的桂影,归有光在《项脊轩志》中言:“桂影斑驳,风移影动。”唯见得万籁俱静,一片静好。碧海青天里的嫦娥驾着玉轮欲往何方,月光清寒,又是为谁而照着这杯中之酿,山谷苦思冥想还是不得而知。如此美景就浪费在神思中岂不可惜,还是偕同那些年青人出游逐月为好。幽径已是染上了轻寒,在园林中且啸徐行,忽又生出思乡之情。思乡不得,倒不如饮酒为快,在这金荷玉杯中,将所有的烦愁酌尽。江南江北,历过那世事无数,却是最爱听那临风的笛音,如饮仙醪。正如其诗言:
  “风前横笛斜吹月,醉里簪花倒著冠。”给人桀骜不屈之感。
  山谷为人亦是谐趣万分。《据复斋漫录》中记载言:“内翰顾子敦身体魁梧。与山谷同在馆,夏多昼寝。山谷俟其熟寐,即于子敦胸腹间写字,子敦苦之。”一次两人同寝,山谷在子敦背上写字,子敦发觉后言:“尔亦无如我何。”回家后子敦夫人将其上衣褪去后见背上题诗云:“绿暗红稀出凤城,暮云接阁古今情。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声。”这种游戏现在在小孩之间也很流行,山谷玩得乐此不疲,真乃一老顽童。山谷与东坡也常作戏语。一日,东坡与山谷论书,东坡言:‘鲁直字虽清劲,而笔势有时太瘦。几如树梢挂蛇。“山谷亦言:“公之字固不敢轻议,然间觉褊浅,亦甚似石压蛤蟆。”两公顿时大笑。
  山谷虽然一生郁不得志,身为苏门学士,祸福却是相当。屡有贬斥,但都淡然处之,时时有豪放之言。晚年有蜀士慕其而从之游,山谷因此而讲学不倦,也算是得有其所。
  【小传】:黄庭坚(1045—1105)字鲁直,自号山谷道人,又号涪翁,分宁(今江西修水)人。他的父亲黄庶是一位学习杜甫诗风的诗人,舅父李常是藏书家,也擅长写诗,他的第一个妻子的父亲孙觉和第二个妻子的父亲谢师厚也都是诗人,这种环境造就他很高的文化素养与艺术素养。他于英宗治平年间中进士,做过一些地方小官和北京(今河北大名)国子监教授。他的诗受到苏轼的赏识,政治观点也与苏轼相近,仕途生涯因而与新旧党之争纠结在一起。哲宗初年高太后执政废新法时,他被召入京,曾参与修史及贡举方面的工作;哲宗亲政驱逐旧党时,他也被贬斥为涪州别驾,黔州安置;哲宗去世后他曾一度起复,但很快又被贬到远在今广西境内的宜州,后来死在那里。有《山谷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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