嵌在夏日里的泪-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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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巨大的恐慌一刹那间充满了她的心头。
爸爸妈妈，你们会一直声小影的气，再也不回来吗？你们一定不能丢下小影啊，我以后都会好好听话的，你们叫我起床时我不会再赖床了；你们让我做诚实的孩子我就做诚实的孩子；你们不让我和南飘玩我就不和她一起玩……
窗外，空气透明，泛着淡淡的红色。光线切下来，把她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看不出喜怒的角度，她的嗓子里发出混沌的呜咽声，没有办法呼吸。
听见“扑哒扑哒”的脚步声，她像一只动作敏捷的猫咪，灵敏地跳起来，一径跑到门口：
“爸爸妈妈，你们终于回来了。”
玻璃上印出一张张无比熟悉的脸，有老师的，有同学的。
小影终于软软地瘫倒在地上，她眼睛里的星光瞬间熄灭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像两个空荡的洞，深不见底。
——这个阳光明媚的十月十五日竟是一个万劫不复的日子。
左岸，右转（7）
左岸，右转（7）
傍晚的弄堂里呈现出一种晦涩的灯光，陆小也躺在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屋里，睡得天昏地暗。在睡着的十二个小时里，他始终被另一个噩梦纠缠。
梦里，爸爸含泪抱着他，对他说：“小也，爸爸永远爱你。”转眼，爸爸不见了，他又看见了妈妈，依然是一袭白裙，年轻、美丽，妈妈对他温和地笑，然后轻声对他说：“小也，妈妈永远祝福你。”然后他笑了，笑容干净而又明了，突然想到妈妈也许会和爸爸一样转眼消失了，他着急地想要问妈妈他梦里穿白裙子的女孩是谁，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正在他急得不知所措时，一阵哭声突然划破了宁静的夜，回过头，他看见一袭白裙的女生哭着向他走来，断断续续地说：“陆小也，你说过……要做我……永远的……安全袋……”他盯着女生看了良久，皱着眉头说：“可我不认识你。”
一眨眼，女孩变成了念小影……
陆小也突然从梦里惊醒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抬起头，眼睛刚好触到墙上的挂钟，表盘上赫然显示着七点半，慌忙跳下床。
铃……
手机适时地响起来，声音格外刺耳。
陆小也的大脑一片空白，任凭电话铃声在房间里寂寞地回荡。反应过来，他像被电击到一样伸出手，颤抖着按下了接听键。
“小也……小……影的……死了……”南飘语无伦次地说。
“死了”两个字像有诱惑力的魔鬼一样，紧紧地抓住陆小也的听觉和注意力不放，他甚至能感觉到太阳穴的血管“突突”的跳动声。
“南飘，……你慢点说。”
“小……影……的……爸……妈……死……了……”南飘控制着发抖的舌头，半天才说了出来。
小。影。的。爸。妈。死。了。
听清这七个字的时候，陆小也的身体在瞬间冰凉一片，他听到心脏里面哗啦拉的声音又回来了。想到念小影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笑得姹紫嫣红，陆小也缓缓地蹲下身，嗓子里发出混沌的呜咽声。
遥远的地方，一些不知道名字的鸟在昏红的天空里哀鸣。
——这些突如其来的伤痛需要多少个日夜，多少个年月才能抚平呢？
念小影已经习惯了携带着家庭带给她的光环骄傲地生活，她会一脸幸福地告诉每一个人：我爸爸是画画的，我妈妈是弹钢琴的，我家的生活很有情调。然后她的脸上会绽放出轰轰烈烈的笑容，干净而又明了，让人不自觉地闻到一股清新的青草味。
尽管她也曾在南飘面前抱怨：真希望我爸爸妈妈和别人的爸爸妈妈一样是个上班族，那我就可以经常和他们呆在一起；真希望我生活在一个普通的家庭里，那我就不用这么辛苦，就可以做个普通的女孩；真希望我爸爸妈妈和黄小雅的爸妈一样，每天只顾着搓麻将，那我就可以每天和你在一起玩了……。可是所有的希望都只是孩子气的想法，它们悬浮在身体的某个部位，永远也扎不了根。因为所有的希望都只是因着太过于确定自己可一直携带着家庭的光环骄傲地成长。
那样完美的圆圈突然损毁，还能重新恢复吗？
陆小也像被火烧着了一样，骑着黑色的阿普利亚在街上猛飙，车速放到了两百，耳朵在头盔里听不到任何声音，连交警的制止声和后面追上来的警车的鸣笛声也没有听见。
冲进念小影家的时候，陆小也看见了一个被很多人围起来的圆圈。南飘在圈外瑟瑟发抖，念小影在圈里。
陆小也的眼睛里涌满了泪水，喉结在上下滚动。
——念小影从来都是那样精致的女生：衣服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褶皱；头发整整齐齐，永远有洗发水香波的味道；即使是白色的鞋子，也从来没有过一点污渍。陆小也已经渐渐习惯了在一旁观望着她，间或用嘲笑、讽刺亦或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来遮掩对念小影连绵不绝、与日俱增的爱。
可是现在，她表情呆滞坐在地板上，像一只柔弱的小猫咪：辫子茸乱，苍凉地搭在胸前；面容像苍白而又破裂的花朵；星光流淌的眼睛也变成了两潭死水。眼睛里没有一滴眼泪，像一尊残缺的洋娃娃。
像是有一把刀插在心脏里，鲜血横流。陆小也终于将密不透风的人群扯开一条口子，拉着他的小天使跑了出来。
大街上的音响店里传来虚无缥缈的歌声：
这时候最能让我想起你
多希望你在这里
你总是愿意把你的手心借给我握紧
该往哪里
我总是依赖着你
你是我的方向感
我可以确定
你会带着我朝对的方向前进
I''mthinkingofyou我有你真好
只要牵着你的手就知道
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世界停靠……
念小影一句话也不说，任凭陆小也拉着跑，仿佛要跑掉身体里交叠累加的悲伤。
“小也，小影累坏了。”拼命想要说出来的话没有到喉咙就被截了回来。
终于跑到海边，陆小也松开了紧紧握在掌心里的女生的手，两个人气息恹恹地跪倒在海滩上。南飘看着在前面停下的两个人，也撑不住，瘫倒在海滩上。
夜晚的海荒凉而又寂寞，月亮微弱的光芒给海面镀了一层似有似无的薄薄的、微微眩晕的光，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海潮拍打樵石的声音成为整个世界的背景。
南飘艰难地爬向小影，一下一下，缓缓的。
跪倒在海滩上。爬起来。
跪倒在海滩上。爬起来。
跪倒在海滩上。爬起来。
。。。。。。。
南飘机械地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终于爬到小影身边，她用最后一点力气把女生抱在怀里，哭着说：
“小影，你难受就哭吧。”
“。。。。。。。”念小影仿佛没有听见，脸上依然没有悲喜的表情。
“求求你了，小影。”南飘使劲摇晃着小影的身体。
“南飘，”陆小也盯着波光粼粼的海面说，“渗透骨骼的疼痛是哭不出来的。”
半晌，念小影使劲推开了南飘，挣扎着站起来：
“陆小也，谢谢你。我要回家了，再见。”
说完，掠过南飘向回走，没有看南飘一眼。
南飘愣在原地，绝望在她的脸上无限放大。
“小影。。。。。。”她翕动着惨白的嘴唇大喊，声音撕心裂肺。
“我爸爸妈妈会一直看着我，我再也不会让他们难过了，所以我不能和你做永远的好朋友。。。。。。”念小影带着哭腔缓缓说，“你依然是向小艾。”
一只孤独的海鸟掠过灰蓝色的大海，在风中显得如此无助，那么多的悲伤顷刻间蔓延开来，心里的潮水漫成一片。南飘缓缓地跪倒在地上，动作像是被分解过似的，把她的悲伤和绝望无限放大。
——渗透骨骼的疼痛是哭不出来的。
我没有哭。而你哭了。
有一天，在巨大的飘影海边，我期望成为天使一般的你的好朋友，所以我伸出手试图抓住你，你毫不犹豫得把你的手放进了我的掌心里。于是，我们成了最最最好的朋友。
今天，在海边，你松开了我的手，你说我依旧是向小艾。
缓慢冗长的青春，岌岌可危的旅程里，我把所有的爱分给了你和小也，而你是那样温情脉脉的女生，你有那么多要爱的人，你把你的爱分给了你的爸爸、你的妈妈和你的小光哥哥一人一大块，分给我和其他你生命里的那么多人一人一小块。
我只有你一个好朋友。你却有很多很多的好朋友。
有一天，即使没有了我，你依然可以哭，因为这并非渗透骨骼的痛；而我没有了你，便哭不出来，因为我的人生中不会有比这更加剧烈的疼痛。
可是，我的心里有坚不可摧的钢铁笼子，你住在我的心里，所以我注定要与你纠葛一世。
陆小也目送着念小影消失在秋天夜晚的深处，背影被无限拉长，终至消失。
“南飘。。。。。。”陆小也轻声唤道。南飘蹲在地上的姿势像极了一只无家可归的流浪猫，发丝悲伤地垂下来，遮住了她同样低垂的眼神。
“我们跟在她后面走。”南飘站起来，在前面走。
陆小也看着女生身后的钴蓝色天幕沉沉地倾斜下来，把她衬托成一种伤感得不能再伤感的所在。
“南飘。她只是没有办法接受事实。”陆小也几步追上女生，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
“。。。。。。”南飘的心里生出一股一股的悲凉。
——怎么可能变好呢？以后的日子，该走得多么辛苦？创造的糖果会不会也变成烈性毒药？
黑暗里，陆小也摸索着抓住了女生的手，紧紧握在自己的掌心里，这是比语言更深沉的一种安慰、鼓励。
——我们真的是最最最好的朋友。
我要和你做永远的好朋友。
那段曾经让陆小也灵魂震颤的两个女孩的故事难道真的已经眩目地沉浸在时光的深处，再也没有续篇？
左岸，右转（8）
左岸，右转（8）
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天空下起了倾盆大雨，雨水几乎是成注地从天上倒下来。雨水砸在玻璃上发出的巨大的“嘭嘭嘭”的声音成为整个世界的背景。念小影一个人躺在铺着洁白被单的公主床上，身体蜷成一团，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像一片单薄的剪纸，眼泪翻江倒海地从胸腔里奔涌而来。没有了妈妈，下雨天再也没有人把她抱在怀里哄她入睡；没有了爸爸，再也没有人会在深夜悄悄把被她蹬掉的被子盖好；没有了爸爸妈妈，再也没有人会在六一儿童节扮成兔爸爸、兔妈妈逗她开心……可是她曾经却那样伤害着如此爱她的两个人。——她想起她不喜欢重复练习《D大调奏鸣曲》，把妈妈一次又一次气哭。——她逃课去给南飘过生日，向南飘是酒吧唱歌的女生，向南飘就是小时候的向小艾……。爸爸妈妈知道了一切，却把所有的痛苦掩藏在心底，假装什么也不知道，依然把她当作他们最美丽、最诚实、最纯洁的深居在白色别墅里的公主。——她想起她为了南飘背叛了爸爸妈妈，头也不回地从漂亮的白色别墅里夺门而出。于是蛋糕碎了一地，爸爸妈妈的心也碎成了一瓣一瓣。念小影颤抖着爬了起来，光着脚向楼下走去。一步一步。每一步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从今天下午七点开始就被持续不断的噩梦纠缠，现在我终于从噩梦里惊醒了，爸爸妈妈现在肯定要到家门口了，我得赶紧出去接他们，不然妈妈又该抱怨我迟见了她和爸爸几分钟。念小影逼迫自己相信一切都只是一个梦。她在自己构建的梦里心跳加速，像是一只烫伤的蚂蚁。爬满雨水的玻璃窗被幽暗的灯光照亮，透过玻璃，她看见黑色的厚厚的云朵低低地浮在昏黑色的天空下面，视线里全是浩瀚无垠的水域，庭院里的植物在夜色里像一张张鬼魅的脸，全然没有了它如诗如画的梦幻的美丽。念小影吓得止步不前，怀里揣着无数只兔子。——小影，出去啊！爸爸妈妈看见你会笑得很开心，他们会把你抱进温暖的怀抱里。想到这些，念小影毫不犹豫地踩着到脚裸处的积水走向大门口。看见坐在门口，浑身缩成一团的陆小也时，念小影怔怔地站在原地，再也挪不出一步。雨水像水一样顺着他的脸滑下来，湿漉漉的头发紧紧地贴在头上，衣服湿成一片，浑身打着冷颤，甚至可以听见他的牙齿打冷颤的“咯咯”的声音，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落魄少年。念小影毫无预兆地放声大哭，手里的雨伞掉在地上。“小影，你撑着伞，小心感冒！”陆小也跳起来，指着地上的伞焦急地说。“……”念小影没有理会，迅速地打开大门，拉着陆小也的手，踢踢踏踏地跑进屋里。两个人站在客厅里，浑身上下滴着水，溅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滴答”声。“陆小也，我不再是向小艾的朋友了，你……可以走了。”良久，念小影下逐客令。“念小影，我希望可以离你近一点，离你的笑容近一点。”目光穿过他的湿透了的白衬衣，可以清楚地看见他全身的肋骨在经历着怎样的颠波悲痛。——原来我真的连你的好朋友也算不上。
“你快点走啊……”念小影掰开男生的手，把伞塞进他的手里，“我不需要同情。”“我没有同情你，”陆小也的喉结在上下滚动，“我只是希望可以与你一起分担你的痛苦。”——这样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吧，一个人该有多么难过，有我陪着你会少一点点悲伤。“……”泪水更加汹涌地从念小影的胸腔里涌上来。“我说过要做你最结实的安全带……我们之间有一个约定，只要我找你帮忙你就一定会帮我帮我，现在把你的痛苦通通告诉我，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接近无限透明的呢喃，温柔、低沉的像是哄小孩子的声音。念小影终于趴在男生怀里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泪水形成的暖流流过男生的胸口，一片怡人的温暖。不知道从哪幢楼里传出《Always》的歌声：
会失去什么即使现在开始
无所谓吧能做得到的事
尝试自己想做的事吧
直到与你相遇为止
虽然什么都没有
闭上眼睛却能看见有个与你一起生活的地方
Always将爱藏于胸口提起勇气
即使失败也无所谓
No那并非所有的自己
Yes趁风向转变的现在向前飞吧
AlwaysgivemyloveAlwaysgivemylovetoyou
AlwaysgivemyloveAlwaysgivemylovetoyou
难道是梦想也绝不放弃
难道不是吗坚持至最后
虽然开始时大家都没发现
但最后还是会到达……
左岸，右转（9）
左岸，右转（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