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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4+case+of+reincarnation-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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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也太悠闲了吧!」
  「这是必经的过程——不管对和也,还是对妳。至于他离家出走的理由,妳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澪来此本来是想质问对方,现在却被对方问倒了。
  「西周同学,我知道妳很担心和也……不过这么做是不对的。我说这种话听起来或许有些迂腐,不过以牺牲自己为前提所进行的交往,到最后会连对方都被一起牺牲。妳想从我儿子身上追求的,难道是这种关系吗?」
  「……」
  和也的父亲以温柔的语气劝说道,但澪听了却只能紧咬嘴唇默默不语。她心想,这个人根本不了解事实真相。打从一开始,诸恶的根源就完全出在西周澪(自己)身上。
  「如果一个礼拜他还没回来,我就会去警局报案。十六岁这个年纪刚好是一半小孩、一半大人。在我报案之前,妳就回家好好休息吧。像妳这样的美女还是不要折磨自己——对了……」
  他不知想起什么,从玄关走回屋内,最后取出一个塑料袋。
  「这里面装的是玫瑰花茶,可以调整体质。总之,妳不必担心他了。虽然听起来好像是老王卖瓜,不过我儿子还满有毅力的。」
  澪接过这袋香气四溢的东西后,向对方形式上道了谢,并离开相坂家。她途中停下脚步回头好几次,凝望着和也已经不在的那栋房子。建筑物看起来没有像以前那样充满活力,或许是她的错觉吧。
  「……」
  即便刚才和也的父亲好言相劝,澪也没有完全把对方的话听进去。那是因为她现在已经成熟到足以分辨善意的谎言了。
  平常总是朝气蓬勃的良雨陷入了极端的失落,言行举止像个孩子般的和也母亲则是一脸阴郁——她脑中重新浮现一个半月前的光景。由于离现在并没有多久,所以景象依然栩栩如生。
  ——瘟神。
  良雨当初责骂她的用语也再度于脑海中响起。这两个字从一个半月前便如同一把刀似地插在她的心房上。
  就像只到处被打跑、步履蹒跚的野狗般,澪失落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她不自觉地数度咬住嘴唇,又用指甲搔抓左腕,还不时用力合上眼睑。
  距离一年中最冷的日子已屈指可数。短暂的白昼早早落幕,四周陷入一片黑暗。微微发白的街灯照耀着住宅区。大多数人都躲在温暖的家中,享用着暖和的食物,与亲人共同呼吸温暖的空气。
  澪望着那只与书包提在同一只手上的塑料袋。里面的东西对一般人虽然没什么了不起,但对目前的她来说,简直就跟剧烈的毒药没有两样。
  自己不该接受这种东西的,她心想。
  应该赶快拿回去还给人家才对,她心想。
  如果这里面真的是致命的毒药就好了,她心想。
  澪无意识地伸手按着左边的鬓发,不过那里并没有她想找且应该存在的事物;那件东西似乎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遗落了。
  快返回自家附近时,澪突然改变主意,步伐转往另一个方向。她辛苦万分地返回那间小神社。神社就躲在住宅与住宅间的缝隙中,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地伫立着。
  「……和也。」
  澪忍不住喃喃唤着他的名字。她声音颤抖,额头靠在石造的鸟居柱子上,泪水也不由自主一地扑通扑通滑落。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般连续不断。
  「和也……」
  才稍稍放松心防,一直压抑住的情绪便瞬间爆发了。是谁说伤心的时候哭出来会比较舒服?澪只觉得自己胸口的苦闷一秒一秒变得更沉重而已。
  「——哎呀哎呀,妳的样子简直就像被男人抛弃了嘛。」
  澪满脸泪痕地转过头,连收拾自己丑态的气力都没有。
  「看起来就像是路上随便都能捡到的平庸女子……我说得没错吧?妳不该为这种无聊的事流泪才对唷?」
  亚麻色的长发在风中任意飘荡,淡棕色的眸子则透出冷冽的寒光——葛峰圣如此断言道。


  5th Cut
  一一彷徨


  1


  特快车抵达终点站后,我搭上从车站最早发车、驶向距离最远目的地的深夜巴士。我买到的票似乎是某人取消的座位。运气很不好,那个座位刚好被一群嘻嘻哈哈的大学生所包围。
  「原本应该坐在这个位子上的家伙,因为感冒而缺席了。大家可是两个月前就计划好要出来旅行哩,他的运气真差。」我身旁的大学生鸡婆地对我说明道。这六、七名大学生所组成的旅行团,对我这个高中生似乎感到很稀奇,每隔十分钟就会有一人开口问我问题。「你是因为失恋而出来旅行吗?」类似这样。即使我回答「是因为有急事要去亲戚家一趟」,他们也完全不相信。当然,我根本不在意这群人的眼光。巴士开上高速公路后,他们的精神依然非常亢奋,甚至开始玩起张UNO或大老二等游戏。(译注:一种纸牌游戏。)
  「明年起我们就要分配到不同的研究室了。」大学生如此对我说明道,当时我已被迫加入他们的吹牛牌局。至于为什么要玩吹牛呢?那是因为当对方强迫我玩扑克牌时,我以「我只玩吹牛」妥协他们之故。反正吹牛这种游戏,只要随口呼咙其它玩家,看起来就很像认真在玩。「我们可不是因为同社团而认识喔,只是凑巧就变成好朋友了。明年起大家就要分配到不同研究室,走上各自的人生道路。所以在那个重要的分歧点之前,大家说好至少要出来玩一趟。」他们继续对我解释。
  「吹牛。」我喊道,对手顿时有人发出惨叫。我已经陪他们玩了五局,不知为何每次都是我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等到巴士内的灯光熄灭后,他们没多久就进入梦乡,刚才的嘈杂简直就像骗人一样。我望着这群人,心想两年后自己也将变成大学生,然而这种想法却一点真实感都没有。
  我裹在毛巾被里闭上眼睛,很快也跟着睡着了。但是没多久,我便再度清醒。因为讨厌的汗水让我的内衣湿透了。我望着车内的绿色电子钟,上头显示现在正接近黎明时分。
  巴士的终点是一座我根本没听过名字的城镇,当然我更不可能对那里有任何印象。目的地的气温非常低,我在身上多加了一件毛衣。车站的屋檐与道路两旁都积着混杂有泥土的残雪。
  那群大学生问我「要不要跟他们一起走」,我以「亲戚还在等我」为理由婉拒了。他们点点头,用报纸包了一小瓶威士忌硬塞给我,还促狭地说着「千万不要被亲戚发现」之类的玩笑话,接着才从我面前消失。我看着手中这瓶被包裹在报纸里的威士忌,不知该如何处理,最后还是决定先收下来。我打算将瓶身上碍事的报纸撕去时,这才发现底下还包了几张纸钞。五千元钞票六张,一共是三万元的现金。我立刻抬起头环顾四周,那群喧闹的大学生早已不见踪影了。


  离家出走的第一天我投宿于某家商务旅馆。因为只付了单纯住宿费用,所以并没有附餐点。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房内的床边发愣,并没有拿书出来看。况且我本来就没有带书出门。我记得就连以前毕业旅行的时候,我都最少塞了两本书在行李里。
  天色一暗,我就直接打开大学生送我的威士忌瓶盖。因为有上次喝啤酒的惨痛教训,所以我只尝试性地舔了一口。里面的液体非常辛辣,让我忍不住激烈地咳嗽起来。不过就好像在尽什么义务似的,我依然边咳边强迫自己咽下那口液体。到了第三口以后我就开始发晕了,最后竟像是失去意识般倒在床上。
  翌日早晨,我在柜台结帐完毕,抱着因宿醉而疼痛的脑袋,出门寻找户外用品店。走了将近半天后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我在其中购入了睡袋,并且冲动下多买了一双新鞋。接着,我便展开了漫无目的的步行闲逛之旅。天色再度暗了,我寻找附近的民营铁路车站,买一张通往终点的车票,在途中寻找适合的无人车站下车,把自己包裹在睡袋中,缩在长椅与自动贩卖机之间就寝。
  比较有系统——应该说我还能记得——的游记就到此为止。
  接下来则又是随便乱逛、随便搭上巴士、随便乘坐电车、随便找个地方睡觉的轮回。
  我有时会睡在桥梁的基座边,有时则是找仓库的后方。或许我也睡过电车的高架轨道底下吧。
  有时候一整天都在走路,也有时候一整天都在电车或巴士上摇晃脑袋。
  至于上述那些经历到底详细顺序如何,我已经毫无印象了。
  到了第五天——应该是第五天没错吧,我已经对自己是否仍身处日本失去了自信。我在附近的便利商店买了一张当地地图,确认自己依然位于日本国土境内。当得知这项事实后,我便决定在这条街(或是这座城镇)上寻找公共澡堂。我在同一家便利商店顺便购入盥洗用具,花了三十分钟找到我想要的公共澡堂。
  我找到的这家公共澡堂是所请的SPA型,里头的空间比传统澡堂要宽阔许多,装潢也很俗丽。虽然我不太喜欢这种风格,但至少里面有我需要的投币式洗衣机。我把需要清洗的衣物扔入全自动洗衣机内、投入硬币,确认清洗槽已经开始旋转后,这才返回浴池。我对着镜子检查自己,我的皮肤看起来非常粗糙,头发也黏成了一条一条,简直就像是漂流到无人岛的难民一样。而脸色不用说,当然差劲透了。这段时间以来我根本就没有好好吃东西。就算偶尔有吃,现在也完全想不起来食物的内容是什么。
  就像把打了死结的绳子解开般,我清洗自己那污秽不堪的头发。接着是洗脸,这才让一污垢底下比较正常的肌肤本质显露出来。我把长得又细又长的胡须顺手刮掉,不知为何突然感到很羞愧。其实这里根本就没有人会注意我,自己的这种羞耻心不知从何而来?真是不可思议。
  最后我将身体浸泡在热水中,忍不住叹了口气,自己真是太单纯了。几天前搭上第一班特快列车时,我甚至还认为就算因此死在路旁都不足惋惜。我离开浴池后将身体擦干,等洗衣机内的换洗衣物也烘干后顺手塞回袋子里,离开这间公共澡堂。
  而就在当晚,我作了一个梦。


  我在梦中很快就知道这只是一个梦,那是因为浑就站在我的面前之故。她露出平稳、静谧、略带羞涩的微笑。我看着她的笑容,很快就认清了一点。她已经不可能再对我露出这种表情了,所以这只是一个梦。
  梦中的澪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搂着她的肩,她怯怜怜地抬起脸,然后轻轻闭上眼睛。
  ——这是梦。
  我与澪接吻。她的嘴唇柔软而湿润,光是这种触感就让我陶醉了。
  我就像剥开蛋壳般一件件褪去她的衣裳。澪在我面前所展现的裸体,光是看一眼就让我怦然心动。
  ——这是梦。
  我紧紧抱住澪的身体。当我这么做的时候,澪也同样搂住了我。我开始一一确认澪身体的各个部位。纤细的颈项、瘦弱的肩膀。开始触摸她的胸部后,她不经意吐出温热的娇喘。不过当我以手指滑过她的左腕时,她的身体却突然变得僵硬。我赶紧将手抽回去,但她却摇摇头,拜托我「继续摸她的左手臂」。
  ——这是梦。
  我一道道确认刻划在澪左腕上的伤痕。每碰触一条她躯体上的细小龟裂,我就觉得心中多点燃了一盏温暖的火光,让伤痕累累的心获得了安适与治愈。
  ——这是梦。
  我以眼神向澪示意,她害羞而略显欢欣地点点头。
  ——这只是一场梦。
  我开始与澪做爱。我将头靠在她的酥胸上,直接感受底下的鼓动。我心想,真希望这场梦是真的。我一点也不想清醒。不过,这种奢侈的愿望毕竟永远没有成真的一天。
  当你认出眼前的梦境只是一场梦的时候,就注定了必须面对梦醒的命运。


  ※  ※  ※


  「……」
  我从美梦中醒来,听见外头似乎传来了雨声。我从睡袋的拉链口探出头,感觉脸上的皮肤僵硬、几乎要冻伤了。甚至就连想要闭上眼皮都有点困难。
  我昨夜睡在一栋空屋的屋檐下,从地表冒出的茂盛杂草正好能掩蔽我的身体。我眺望着在眼前滴滴答答下个没完的冻雨,感到十分后悔。我应该是因为作了那场梦,现在才会变成这样子吧。没想到那么多天没作梦,一破功就这么糗。昨天去澡堂洗澡让身体放松大概也有影响,况且我用来代替安眠药的威士忌也喝完了。比起落入这种窘境,还不如抱着宿醉的头痛起床来得高明一点。
  我赶紧检视新买没多久的睡袋,幸好里面并没有被波及。我把睡袋折迭起来、收回旅行袋中。为了掩饰我那黏糊糊的内裤,我故意在冷雨中漫步了一阵子。全身几乎都被雨淋湿后,才再度朝昨天造访过的澡堂出发。


  2


  这场雨在午后停了下来,但天空中的云层依然很厚。阴郁的气氛在空气里挥之不去。
  我离开公共澡堂,步行至张JR车站,购买首发车的车票。结果我搭上的是一辆慢车,几乎每隔十分钟就要靠站一次。我只好观察这群上上下下的乘客打发时间。我心想,这些人当中有没有谁跟我一样是离家出走的?但不管怎么打量,我都觉得他们只是普通人。刚开始五站我还很羡慕这群人的平凡,但到了第六站之后,每隔一站我对这些人的厌恶就提升一分。(译注:日本大型铁路公司。)
  或许所谓的绝望就是这种感觉吧。
  不管被何种烦恼所笼罩,人只要一死就能获得解脱。不管你要用正面或负面的角度看待,死亡都像是一张「王牌」。然而,我一开始就失去了这张「王牌」。我的人生档案没有删除键。类似「因为不知何时会死,所以更要把握现在」之类的高调更对我不适用。
  昨天的我是否等于今天的我?
  明天的我又是否等于今天的我?
  不,究竟所谓的昨天与明天,我要以什么基准点来区分两者呢?
  跟我一起坐在这列电车里摇晃的其它人,对于上述问题能轻松地视若无睹,因为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既然不知道生命何时会结束,还是先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其它烦恼比较实际。
  然而我已经失去这张「王牌」了。
  待在人群里让我感到很不是滋味,这让我突然觉得很想呕吐。随便挑了一站下车后,我立刻冲进厕所死命吐了起来。中午刚下肚的难吃超商便当被我吐得一乾二净。在这种肮脏的车站厕所吐着廉价的超商便当,我有种自己是个无可救药失败者的感觉,心情真是糟糕透顶。
  我不经意冲下车的这一站,是个我完全没听过的地方。我沿着站前的县道走没多远,马上就被一条河川挡住去路。河的对岸似乎是市郊的住宅区。天色已经很暗了,现在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我在便利商店随便买了面包与饭团之类的食物后,决定开始寻找今晚的栖身之地。四处闲逛了半响,我发现一座空荡荡的平凡公园。这座公园的四周被围墙与铁丝网圈住,里头摆了些到处可见的游乐器具。我刚开始流浪时也以为睡在公园很容易被警察发现,但我后来很快就学到了,只要你不惹出什么麻烦,警察并不会主动管你是不是离家出走。
  我坐在公园的长椅上,从刚才所买的食物中挑选还能果腹的塞入胃袋中。尽管眼前的我毫无食欲,不过听说吃甜食能让人胃口大开,所以我率先拆开了奶油面包的袋子。然而,我的食欲还是没被甜奶油所打动,只吃了一半,下颚就无力再咀嚼了。我利用公园的饮水机牛饮了大量的水,想将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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