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翅田大介]+cutting+伤痕04+case+of+reincarnation-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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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字一字地强调道。我俩的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这种距离就跟接吻很相似。
我的身体僵硬、寒毛直竖,感觉气管似乎被哽住了。这跟我的脖子被勒住无关,而是因为学姐散发出的惊人怒气所致。
「那你自己又懂得多少了?我当然无法理解你现在的处境,因为你根本没告诉我啊。既然如此,你还敢批评我什么都不懂,别开玩笑了!下回要是再让我听到那句话,你就给我多死个两、三次吧!」
在我那因畏惧及痛苦而僵硬的脑子中,学姐的最后一句话缓缓地渗透进意识——『你就给我多死个两、三次吧』?
「是啊,没错。我的身体里面也有。我就是B。R。A。I。Nplex临床阶段的一号受试者。简单地说就是第一只白老鼠吧。」
学姐说到这,把我轻轻地放了下来。
我的身体瘫软在床上,有一种想要喀喀大笑的冲动从心底涌起,但表情却因此变得丑陋而扭曲。
「哈、哈,这到底是……」
学姐也跟我们一样吗?
之前她那么认真地听我描述烦恼,其实很清楚那些都不是譬喻或妄想,而是实际发生的情况。现在更没有理由怀疑了。她会在昨晚那个地方出现且当下对我表白,代表这个事实已无庸置疑。
「……那学姐之前都是假装听我抱怨烦恼,其实暗地里在嘲笑我啰?真相妳全都知道,所以才刻意诱导我走到这一步?看着浑然未知的我任妳摆布,妳想必觉得很滑稽吧。怎么样?我是否有随妳的意思起舞?」
脑袋里有个声音叫我『住嘴』,胸口中有个声音叫我『别说了』,不过,我一旦开了口就再怎么也无法停止。即便我知道自己只是在迁怒学姐、发出于事无补的怨言,但我还是没办法闭上我的嘴。
「这么一来我跟学姐就是同类了!怎么样?学姐满意了?就像愚蠢的人偶凄惨地跳着疯狂的舞,学姐看了一定很开心吧!」
「……」
对方默默无语地举起手。
我反射性地闭上眼睛、咬牙切齿,武装起全身的肌肉。
这回会是右脸被打吗?
还是腹部受冲击?
我做好准备、等待即将到来的打击,然而,我的脸却突然被一种温柔的触感所包裹。不知何时,学姐已搂住了我。
「……对不起,我没有帮上你的忙。对不起,这么紧要的关头,我应该一直陪在你身边才对。现在还让你说出这些其实你根本不想说的话,对不起。」
学姐抚摸着我的头说道。我可以听见她胸口中的鼓动。
「对不起,对不起。」
「——呜。」
我再也无法忍耐了。
我像是对母亲撒娇般抱着她,从腹腔挤出哽咽与哀鸣。其实该赔罪的人是我才对,但我的声带却不给我说话的自由,只是暗自呜咽个不停。
学姐默默地抱着泣不成声的我,默默地以温柔的眼神注视着久久不能平复的我。
插图103
「你跟我的相识纯粹是偶然,你跟澪邂逅也完全出自巧合。」
学姐一直忍耐到我终于停止哭泣后,这才移动至我对面的椅子上。
我则坐在她的床边,仔细聆听她的叙述。
「不过,她之所以会转到你的学校,基本上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结果。你所居住的城镇里有许多『受试者』,如果是跟B。R。A。I。Nplex有关的,据我所知至少就有十个人左右。『他们』想将那座地方都市的学校城塞化,这样才方便集中那些情绪不安定的少年少女。」
「方便?」
「把观察对象集合在同一个地方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吧?就像如果要制作牵牛花的生长纪录,你也会把它们全种在一起。」
「……所谓的『他们』到底是谁?」
对于那种无法公开发表的科学技术,在某种庞大的影响力下如火如荼地秘密进行,我突然感到很恶心。那种力量除了跟自己周遭这所有怪事脱不了关系外,甚至还与国家公权力有所挂勾。所以,『他们』到底是谁?
「嗯——该怎么说明才好。」
结果比我还先牵扯进去的学姐却似乎不怎么关心这件事。她的口气就像在报告自己不感兴趣的棒球比赛结果一样。
「idola——好像叫这个名字吧。那个黑衣人也说过,他们是『非常诡异的秘密组织』。嗯,据说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秘密组织都跟他们有关联。」
「……就好像光明会或锡安会之类的?」
「只不过『他们』没有任何宗教色彩就是了,就类似中世纪的炼金术师吧?『他们』获得有力人士提供的资金,想要透过实验找出真理。出资者有时也能得到可带来庞大利益的研究结果。『他们』就是这种大规模的组织,尽量集资则是『他们』的最高宗旨。」
「……想追求长生不老吗……」
「听起来确实让人啼笑皆非,但那可是一个很认真在『追求长生不老』的组织喔?我在发觉自己的身体情况前也不相信,然而,『他们』确实存在。就好像已经不合潮流的黑衣人想摆出高级干员的架式一样,让人觉得『他们』还活在古代。虽说『他们』或许拥有那种以未知病毒让人类突然全体灭绝的能力,但『他们』的态度却缺乏积极性。也就是说,尽管有能力征服世界,『他们』却一点动力也没有。当然,对于促进世界和平,那些人也兴趣缺缺就是了。『他们』只是不停观察着给予变因后受试者出现的行动与结果罢了。『追求长生不老』——这就是那些人终极且唯一的目的。」
学姐耸耸肩膀,莫可奈何地摇着头。她依然表现出一种对『他们』漠不关心的态度。
「反正就是一群恶心的家伙啦,那些人确实存在……不过,知道这点就够了,我是完全无视于他们。」
「无视……」
「总而言之,那些人就像寄生在体内的绦虫,尽管想到就恶心,但只要不理会他们还是可以正常过日子。主动去招惹那种远意儿反而不好——至少在他们找上门之前,对吧?比起这些绦虫,我人生中有许多更重要的事物需要我费心,你认为呢?」
学姐说到这,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我。她的眸子清澄得让我讶异,但在那潭透明的湖水底下,依然存在着摇曳不定的幽暗颜色。我的心因那种奇异的光芒而陷入混乱,勉强在清澈透亮的表层前踩下煞车。
「你现在的情况就跟我一样。你根本没空去理会那些绦虫,不是吗?」
「……我、我并不像学姐那么坚强。」
我比学姐软弱得多。不光是精神面,还包括了手无缚鸡之力的肉体。中学时代我有将近一年半每天都跟在学姐屁股后打转,所以我很清楚学姐的为人。我缺乏那种确信自己存在的勇气——我无法像学姐那样坚强。
「学姐的毅力是我没办法模仿的。就算当下坐在这里,我也对自己的存在感到半信半疑。我只是个软弱的人,无可避免地得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懊恼,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并在同一个地方兜圈子永远绕不出来……我就是这么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人。」
「什么嘛,没想到你还挺有自觉的。」
学姐表情呆滞地以敬佩的语气说道。原先垂着头的我,听了对方的评论也忍不住抬起头。
「对,你这么说就对了。你没有必要像我那么爱逞强,你也没有必要勉强自己。我之所以看起来坚强,那只是因为天性如此罢了。这是视点的问题。你刚才说你是『软弱的人』对吗?『上不了台面的人』对吗?既然如此,你毕竟还是个人嘛、是人啊!」
「人……」
「总之,以会不会死亡来判断是否为人这点,不觉得太矫枉过正了吗?有些看似冠冕堂皇的家伙其实比禽兽还不如,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仔细看看这个世界,不配称为人的畜生到处都是呢。」
「……」
「还有,你刚才说你不相信自己存在。这么做其实一点也没错,这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一种能够让你完全相信的价值。每个人都是在漫无目标的情况下被生下来,严苛的世界并不会主动给予人类生存意义。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森罗万象的所有事物,其实都是同等的无价值。」
学姐张开手,就像想将自己及整个世界展示给我看一样。她的言论内容虽然有些强词夺理,但她本人却已经彻头彻尾地认同了。包括她自己在内,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被她若无其事地加注了「无意义」这个评语。
尽管学姐在对我述说关于否定及彻底绝望的人生观,但她的神情依旧是那么坚强。
「重点不在于你相信什么,而是你想相信什么。这种道理只有像我们这种会怀疑自己存在的人才懂。况且上述问题的答案,你不是已经掌握了?你只要始终如一地贯彻下去就行了。」
学姐从口袋取出一根发夹。那是一根外形宛如红花的发夹,大小刚好可以收在手掌心里。
「你知道彼岸花的花语是什么吗?」
「……『悲伤的回忆』……」
「没错,不过,它还有另一个意思——那就是『我只思念你』。至于要选择哪一个就全看你了。这也是视点的问题。不管遭遇什么事,你只要想办法自行创造出一个更幸福、大家都能获得快乐的结局不就好了。」
学姐从椅子上站起身,移动到我身边。她身上发出微微的香气,窜入我的鼻腔。学姐抓起我的手,将发饰放到我手中。随后,便默默无语地凝视着我。
搁在我手中的发饰已经出现了细微的裂痕,表面也满是被异物摩擦过的痕迹。
「……我办不到。」
我以难堪、畏缩,且颤抖的声音回答道,听起来简直就像软弱无力的婴儿般。
「我已经铸下大错了。我对澪做了难以形容的暴行。像这样不可饶恕的我,怎么还有脸回去找她?」
「哼,那你干脆放弃好啦?这根发夹你也用不着了。反正这种无聊的东西,对你来说就跟垃圾没两样吧?既然如此,我帮你扔了它。」
学姐再度对我伸出手。
我依然握着那朵彼岸花,愣愣地盯着学姐的掌心。
「快啊,你不是已经放弃了?这发夹对你来说没用了吧?」
「……唔……」
「啊?」
「……不……」
「啊啊?我听不清楚啦——」
「不行!」
我大吼道。那是一种以丹田之力发出的狂吼。在我活到目前为止的人生中,我不记得自己有像刚才那样以全身的力气大喊过。
「不行,我讨厌、讨厌这样……可是,我该怎么弥补呢?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澪?」
「相坂,我问你,你恨澪吗?」
面对我的不安与疑惑,学姐一派冷静地反问着。
「对于无意间把你引入这疯狂实验的澪,你恨她吗?」
「……我并不恨她。」
那是当然的,因为澪自己比我还受到更大的伤害。面对如此自责的她,我哪里找得出恨她的理由。
「既然如此,那不就结了?」
「……」
我没有回话。这并非因为我无话可说,而是学姐的答案已经切中了关键处。
「……我就这样回去真的好吗?这种态度不会显得很傲慢吗?」
「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这些正在谈恋爱的人都很傲慢。算了,其实我也没资格建议,总之你先回去就是了。不要看我这样,说真的我根本没谈过恋爱。」
学姐半开玩笑地说道。
我将手中的发饰重新握紧,那简直就像是一朵满身伤痕的血红之花。
「……我虽然有经验,但也不是什么老手啊。」
我配合学姐的玩笑略微促狭地回答道。尽管气力还很微弱,但展露笑容的精神已经重新回到我体内了。
「看吧,你们果然很傲慢。」
「这都是学姐教我的。」
「我教你?几时的事?」
「妳一直都这么教我。」
「……原来我一直这么傲慢啊,听了真让人不爽。」
学姐一边苦笑一边从口袋取出一个信封。我接过信封后打开确认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张火车票。
「圣诞快乐。」
听到这四个字,我才终于想起今天是十二月廿四号。
「算是提早给你的圣诞礼物吧。」
「……我怎么觉得类似的场面以前出现过。」
「这次我总该收得到你的回礼吧?」
「请学姐尽管吩咐,就算是再夸张的愿望我都愿意努力完成。」
我端正姿势向学姐请示道,她抬头望了一眼天花板,接着才回答:
「那就请你给这个缺男朋友的学姐一夜温存吧。」
她以极端严肃的神情表示。
「……」
「喂喂,不要突然不说话啊。我只是稍微开个玩笑,是个玩笑啊。」
学姐红着脸苦笑,双手还同时在我面前胡乱挥舞。
「……学姐。」
「嗯?」
「恕我失礼了。」
我突然靠近她,在她那诧异而无防备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噫、噫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学姐发愣了半秒后,才忽然以非常有女人味的声音尖叫着。她从所坐的床缘往后退,并用手抚摸刚才被我亲过的左脸颊,以一脸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望向我。
「这算是我的极限了吧。」
「……是、是吗。你这个天然呆的臭小子,真受不了你……」
学姐垂下头、以双手遮住脸,用尽一切难听的字眼骂过我一遍,接着才以闹别扭的眼神仰望我,招手要我靠过去。
「喂,那边的呆瓜,给我过来,蹲在这。」
我依学姐所说蹲在床边。
「把眼睛闭上。」
我同样照办了。我听见学姐发出在床缘端正姿势的声音,接着,便感觉她将手贴在我的脸颊上,并把我的头拾起来。然而,接下来学姐便什么动作都停了,只是很犹豫似地颤抖着指尖。
「……学姐。」
「嗯?」
「如果我下辈子还能与学姐相识,我一定会爱上学姐的。」
「……哪一种爱?」
「就像夕阳西下时突然吹起狂风暴雨那样的激烈之爱。」
「听起来很不错。」
「学姐既坚强又值得信赖,就像喝下一杯粗糙、冰冷,又苦涩的咖啡一样……」
「呵呵,这可不是用来夸奖女人的话喔。」
「其实学姐是一位兼具帅气与可爱的女性。」
「啊哈哈,好奇怪的感觉,听起来有点舒服又有点不爽……谢谢你了,和也。」
我的浏海被学姐撩起,有个温暖的什么东西正靠在我额头上。或许维持的时间不到数秒吧,但我感觉仿佛度过了好漫长的一段光阴。
「——你可以打开眼睛了。」
我睁开眼,沙姬部岬学姐的脸孔就在我眼前。她的神情充满了自信,不管迎接任何困难都有必胜的勇气。这个世界上我最尊敬的人——学姐——总是保持着如此的姿态。
「好了,你这小子快给我滚吧,我不准你在这里多浪费一秒钟!」
学姐真的拍了我的屁股几下,催促我起身,接着便咻地一声以手指向房门。
我默默地对学姐鞠了一个躬,然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依然被我握在掌心中的那个金属碎片,当下仿佛发出了温暖的体温。
2/Inter Cut
「……真令人意外。」
在这间灯火已全然熄灭的房间中,葛峰昂从床上爬起身。他小心翼翼不发出任何声音,还刻意压抑内心的悸动。为了不吵醒睡在一旁的姐姐,他蹑手蹑脚地离开床铺。
「结果先联络我的人不是黑威,竟然是妳。」
『你难道不觉得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手机号码?』
「这种小事情,只要妳稍微认真一下很快就能查到吧。」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