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乱-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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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都告一段落。
没有人愿意生活在阴霾中,害别人,也折磨自己。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事。
我们对看一眼,相视一笑。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们之间的气氛渐渐地减弱了敌意,一种早已撕破真实面目的放松感让我觉得在这个人面前比在任何人面前都坦荡轻松。我知道我是罪人,全天下都可以来指责我,除了他。在他面前,我不用自责。我可以坦诚相告。我们彼此都清楚,我们只是两个从小殚精竭虑的人,都向往更好的生活,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们。太完美的人总是叫人害怕,让人自惭形秽,而我们就是两个不会让对方自惭形秽的人。
和煦的春风轻轻吹来,一只草虫落在我头发上,他伸手为我拂掉,袖子滑落下去,露出那块伤疤。伤口已经愈合了,没有闻到那种香味。
我捉住他的手臂,左看右看,笑道:“那天袁大夫相信了?”
他点了点头,看着我,低声说:“对不起,只好把你迷昏了。你晕了许多天吧?”
我摇摇头,又问:“你把他杀了?”
“没有。我吩咐侍卫们日夜不离,严加看管。青枝,你是不是得罪过他们的族人?”
他怎么这么问?我诧异道:“别说是他了,我连孙神医都只见过两次。”
“这就怪了。”他低声说,“那个袁大夫口口声声说要杀你,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他为什么要杀你。”
我耸了耸肩,仰望着天上轻若棉絮般的白云,懒懒地说:“或许是谢丞相之类的人指使的吧,不用烦恼。”
他好半天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低声说:“现在不担心自己了,反而有些忧心你。”
我笑道:“忧心什么?如今我身边又没有旁人,只有你;可是别人要杀你,大可以大举刀兵,何必来威逼我。”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对我说:“青枝,日后我如果起兵成功,定要封你做皇后。”
乍一听见这句话,许多感触忽然如同潮水一般袭来,说不清是欢喜还是紧张还是担忧,只是木木地问他:“谁说我嫁你了?”
他眨了眨眼睛,不怀好意地说:“啊呀,我忘了说了,昨晚救你的时候,我故意把我的宝剑丢在那里,他们八成知道是我把你救走了。十七王妃如今沦为叛贼的压寨夫人,还可以回头么?”
“你……”我一时为之语塞。
他哈哈大笑,我瞪了他一会儿,却也忍不住和他一起扬声大笑。我知道,我在他身边,是真正自由的。
他用马鞭指着前方,对我说:“三日之后,我就要攻下五河镇,然后分兵凤仪山,剿灭西赵残部,后山的栈道已经挖通了,最好能够找到九哥。他愿意同我一起造反最好,就算不愿意,他这个人重情重义,必定会因为我救了九嫂和他而不参与大战,兵不血刃,就能够去掉朝廷最有力的一股力量。”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那个九王妃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是朝廷钦犯?”
十六王爷答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以前只是听说九哥纳了个很贫苦的女子为妃,却没想到这事情背后还另有玄机……”
我不等他说完,又问:“三天后大举进攻五河镇,你有把握么?”
他笑道:“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怔怔地看了他半晌,低声说:“我已经经历过两次亡国了,我不愿意看着你也……”
眼泪还没有掉下来,他就已经握住了我的手。手掌温暖,顿时让我感到平静和镇定。
“青枝,”他低声说,“你放心,我就算是兵败,也一定会保住自己的性命。能得天下固然好,如果得不了,我们就隐姓埋名,去做一对普通夫妻,从此再不过问朝廷的事,怎样?”
我喜极而泣,紧紧抱住他。
天上的白云流转,清风过耳,我心中所担忧、所恐惧、所懊悔的事情,似乎从这一刻起都有了他和我一起分担。
第八十一回 伤心东逝水(上)
更新时间2008…7…2 18:14:14 字数:2256
此后的许多许多年,每当我回忆起那日在山顶上的经历,总是想不起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十六王爷有了如许深的感情的。一切都发生在紧张、争执和吵闹中间,但是我却已经爱上了那个我曾经异常恐惧的人。人的心,就是这样任性而纠结的么?年纪轻的时候,恐怕有许多人都是任情而动,总是不知道自己要的到底是什么,活的烦乱而执著;到某个时候,经过某些人,某些事,才会开始目光坚定,沉着冷静,奔着自己的目的直接冲过去,没有任何犹疑。爱上十六王爷之后的大悲大喜,就是让我沉淀下来的过程。
还记得那三天内,十六王爷一直都住在军营中,我知道他忙,也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观其变。果然,在这几日中,他一边装出供给不足、将领逃跑等等异状,一边派人截断朝廷军队的粮草,同时出其不意,于第二日半夜派了一支精骑夜袭朝廷兵营,士兵们很快悄没声儿地占据了较高的地段,箭头上都用棉花裹上油点燃火,一时间,何阁老与十七王爷的军营几乎变成一片火海,士兵和辎重都损失惨重。第三日晚,十六王爷的军队在五河镇不远处、一个叫罗河口的地方,开始进攻。何阁老和十七王爷仓皇应敌,可以说,十六王爷占尽了先机。
经我百般哀求,他才同意我呆在他身旁。
这是我第一次站在两军阵前,双手和双脚,都在微微地发抖。他在马上向我投来骄傲而沉稳的一瞥,那一瞥中的王者气象,让我非常放心。
罗河口地势较为开阔,背靠一座当地人称作“雾郎”的高山,前面有条并不太宽的河水蜿蜒流过,水势很急,从山背后流出,向东奔流而去。听说曾经有个著名的相士,说过此地云蒸霞蔚,必出豪杰。然而这个地方却始终因为地势险要变成兵家必争之地,因此附近的居民都迁走了,十室九空,让罗河口这个地方不折不扣地变成浸透了血肉的坟场。
红日缓缓地在西面坠下。长河落日,寒风四起。风声萧萧,我仿佛能够闻到风中带着血腥味,一阵一阵地袭来。马上就会有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我面前倒下去,鲜血和支离破碎的肢体触目惊心地摆满这个平原——这就是争夺天下的过程。
耳边不断有奔腾如飞的河流在夕阳下如同血水一般,咆哮着向下流席卷而去。没有人说话,即便是说话也听不清楚。两支军队分别站在河的两岸,铁甲长戟,森然林立,旌旗飘扬,在寒风中竟然有种萧索之感。到底是谁胜?谁负?
我远远望着河对面,能够看见十七王爷一身银甲,坐在一匹骏马之上。何阁老在后方不远处坐镇。再看看身边,十六王爷眼中的神情紧张而兴奋,紧紧盯住敌军。
过了许久,太阳在不远处只剩下了一块殷红的颜色,淡淡的带着怪异的红色的月亮,开始占据整个天空。
就在那落日的一瞬,十六王爷猛然做了个手势,大声喊道:“杀——”
战鼓顿时如同惊雷一般地敲响,我身后立刻就有无穷无尽的人排山倒海地喊道:“杀——杀——”
他们的声音悲壮中又透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热忱,那种混合着战鼓的巨声震耳发馈地堵在我心口上。
人们所说的罗河口大战就此开始。很多年之后,那一阵战鼓,依然如同惊雷一般,停留在我心上。那种惨烈而惊心动魄的场景,在此后的岁月中,依然驻扎在我梦魂深处。
十七王爷手下的人马想必昨日受了一场闷气,怒火冲天,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势如破竹。
十六王爷的兵马也立刻冲了上去,开始迎战敌人进攻。不过我留意到他始终留下大约一半的精锐力量囤守在后方,大约是为了防备何阁老的进攻。
一时间,流水呼啸声中混杂上了震天的喊杀声,十六王爷手下那些穿黄色衣服的官兵和朝廷穿红色服饰的人马混战在一起。我看得头晕目眩,只知道不断地有人在我的马匹前惨叫、倒下。十六王爷的几个大将也冲入敌群中,他们武艺精良,在大军中左冲右突,长刀霍霍,不断地挥起又落下,每一次落下,随之掉在地上的,多半有一个半个脑袋,或者不断痉挛的胳膊。
惨叫声、喊杀声、呼喝声,此起彼伏。那一弯淡红色的圆月,如同是一个人狰狞而又不怀好意的微笑,看着战场上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人。
十七王爷的兵马连连后退,战线渐渐向何阁老的方向逼近。
就连我也知道,这战事已经临到了决定关头。
十六王爷一挥手,大声宣布向朝廷的兵马全力进攻,直趋五河镇。在另一方面,十七王爷的人已经开始惊慌失措地连连败退。
月光下,我发现何阁老倏地站了起来。
两股兵马,开始对十六王爷进行猛攻。
十六王爷的脸上满是激动和冷笑,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个身影。
我头晕目眩,却又不能挪开自己的目光。
月光凛凛照着大军中的十七王爷,他竟然举起一把不知从何处拿来的巨大的弓箭,拉得极满,迅捷无比地向着十六王爷射出。
那弓身巨大,羽箭极有劲力,带着破空之声惊心动魄地射来,一时间,所有人都忘了闪避,那箭端端正正,箭头竟然几乎没入了十六王爷的胸口!
我惊叫一声,身子僵在马鞍上,只看见十六王爷脸色顿时雪白,右手紧紧地捂住伤口,然而鲜血还是无法阻挡地从他的指缝间流出,闷哼一声,竟从马上栽下。
所有的声音,仿佛都消失了。
我喉咙仿佛被别人捏着一般,透不过气来,立刻就晕了过去。
良久,我醒来的时候,只看见自己躺在帐篷中,身旁不见十六王爷,却有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拈须微笑,温和说道:“老夫张瑜远,特来参见公主。”
第八十二回 伤心东逝水(下)
更新时间2008…7…4 15:48:52 字数:2277
“王爷呢?”
我着急地问。
“已经睡着了。”那老人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说:“幸亏我及时赶到,否则这伤势……嗬嗬,如今都不妨了。公主不用担心。”
我心情稍稍平静,这才仔细打量他。张瑜远,我记得这个名字。汝阳王被俘之后,在九王爷离园的地牢中曾经脱口而出这个名字。当时他说:“妈的,张瑜远这个老匹夫还说我是唯一一个知道观音像秘密的人,如今看来,不是路人皆知么?”
对,他说的,就是这个张瑜远。
我坐正了些,问:“张老先生,您认识汝阳王么?”
他点了点头,笑道:“认识。公主,这一节老夫日后再向你解释。如今有几句话,你可要牢牢记住。”
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我完全不知道。可是他超凡脱俗的神态举止让我难以拒绝。我点了点头,低声说:“您请说。”
他和蔼地笑着点了点头,说:“天下大乱,已经在所难免。十六王爷伤重,你要替他做两件事情:一,要迅速同何阁老和解,保全十六王爷的兵力;二,要设法找到九王爷,他如今掌握了全部的秘密,危在旦夕。”
我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只听见他又说:“公主,你想要报仇,想要飘然远走,就决不能逃避。所有事情已经到了解决的时候,你要相信你所不敢相信的人,怀疑你原本不怀疑的人。这些话事关重大,老夫现在不方便明说,你只需记在心上,到紧要关头的时候,一定要想起来这两句话。”
说毕,他又笑了笑,从袖子中取出一个油布包裹的卷轴递给我,挥了挥袍袖,飘然出帐。
我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忙不迭地拆开那个卷轴,只见里面赫然裹着一张有些褪色的圣旨以及一张随意画成的工笔,看样子是许多年前的了,圣旨上写道,封当年的状元何示为宏图阁尚书,云云。工笔上画的却是一个年轻书生坐在游船中,手上捏了一支桃花,在纸上奋笔疾书。画旁边有一行题字,写的是“某某年初春与何示兄游湖,兄做诗,吾为画,以记春景”,写得很随意,看起来是画完之后随手写上去的。我看了看那画中的书生,心里咯噔一下:那书生脸颊瘦长,眼睛眯缝,跟现在的何阁老明显是两个人。
现在的那个何阁老,是假的。这场阴谋,竟然是从几十年前就开始发动,终于到了现在的局面。可是看样子他只不过是个朝廷中的重臣,还没有到达一手遮天的地步,这个假何阁老,到底想做什么?
我心中那团疑云,如同猛然被一线光照亮了,虽然看不见全貌,却隐约猜到了一些真相。就因为这一点亮光,我心里忽然坚定了许多,高声叫来帐外的侍卫,让他们去请十六王爷非常信赖的侍卫长来。
侍卫长匆匆赶来,我不等他行礼就问:
“我方还有多少兵马?”
那侍卫长没有想到我会过问军中大事,吃了一惊,看了我两眼,方才说:“这个……我们损失并不重。俘虏了十七王爷手下的两员大将,还有何阁老手下的几个高官。”
“很好,你替我传令下去,召几个忠心又口风紧的谋士来,以十六王爷的口吻写封信给皇上,再修书给何阁老,要求和谈。我不管理由是什么,总之要拖住他们,不让他们继续进攻。”
侍卫长表情很是惊讶。但是我冷静而坚定地看着他,他只好躬身同意。十七王爷和何阁老的队伍伤亡惨重,想必他们也需要时间休养。可是我们拖延不了多久。五天?十天?
我咬了咬牙,又说:“如果拖延不了,请您一定要保护王爷。”
他愣了愣,跪下来斩钉截铁地说:“属下誓死保卫王爷,决不让王爷受到任何伤害!”
“很好。军中现在是谁在代理十六王爷的军务?”
“陈炳将军为主,张将军、上官将军等人也常常与他一起商议。”
这几个人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将,这里有他们照管,应该是可以放心了。我松了一口气,对那侍卫长说:“你给我收拾一下,选两个能干的侍卫,今夜我要立刻启程,去云南凤仪山。”
“今夜?!”那侍卫长吃了一惊,说:“郡主您不在这里照料王爷?”
我歉然说:“这里就托您多费心了。我和王爷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刻不容缓,如今王爷伤重,我只有一个人先去。这件事情做好了,王爷就会安全许多。”
那侍卫长听了我的解释,也就不再多问。
我想起母亲和弟弟来,颇为不舍,又说:“前几天王爷救回来的一对母子如今可安全么?”
“很安全。”那侍卫长点头说:“如今他们随着军中的家眷,驻扎在后方。郡主要见他们?”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说:“不用见——水落石出之前,我谁也不见。”
是啊,水落石出。我能够隐约嗅到周围那种危险的气氛,那种野兽在慢慢靠近的感觉。就如那个张瑜远所说,事情已经快要接近解决的时候了,想必是有些人已经沉不住气了。我隐隐地觉得,自己过去所经历的一些事情,就快要到了水落石出的时候。
帐篷外开始下起了雨。罗河口那被鲜血浸成了血红色的土壤和河流,不知道能否冲刷干净。我心在颤抖,却一直鼓励自己要勇敢。某只看不见的手似乎正在指挥着天下慢慢倾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那个何阁老,如今只是迫切地想找到九王爷,找到所有事情的答案。
车马很快都备好了。侍卫长准备了几匹好马,看着我跃上马去,他忍不住问:“郡主,您不去见见十六王爷么?”
瓢泼大雨中,我回眸对他一笑,道:“等我回来吧。”
我根本没有想到,我放弃了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