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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水魅-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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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闻讯赶来的村里人围在已冲洗干净的肖菊林身边,叹息着,个个百思不解。肖菊林去水塘干什么呢?水那么浅,他还站着,怎么就死了呢? 
  真是一桩无头案!真是一片狰狞的乌云! 
  啸天湖人心里比往年更阴暗凄凉了。 
  河堤外洪水正汹涌而来,人们只得把肖菊林草草埋葬。 
  然而仅仅两天,又一桩大事发生了。 
  也是一个早晨,肖海涛去叫姚竹村驾船。门敞开着,叫两声不见人答应,肖海涛进去一看,大吃一惊,屋里空荡荡的,不仅没一个人影,连一件家具都没有了! 
  肖海涛失魂落魄地站在坪里大叫:“姚竹村!老姚!” 
  清晨的四野一派空寂,连回声都没有。 
  “姚竹村一家跑了!” 
  “竹强盗跑了!” 
  这消息像一阵奇毒无比的风刮过啸天湖,全村人一下子被毒雾呛晕了! 
  人们发疯似的跑去看,果然只见一个空空荡荡的茅屋,除了些柴火,一张板凳、一个鸡笼都搬走了! 
  郑爱英立即回乡政府汇报情况。 
  啸天湖连夜召开大会。 
  满满一屋子人,连并不需要开会的女人孩子也来了不少。没有那么多椅凳,很多人站着,蹲着,就地坐着。腥热潮湿的空气里混合着烟草气味、蒿茅气味、汗臭气味,以及吃太多红薯野菜排放的臭屁。湖人们放屁是不会掩饰的,那咕咕而下的家伙来了,把屁股朝旁边一翘,那家伙就带一声啸叫来到人丛里,漫游空气中。湖人们习以为常,没什么可笑。 
  这么多人,茶水就用大壶盛着摆在屋中央那块油灯照得着的地上,谁喝谁自己倒。路过的人绕来绕去,不时被推倒在别人身上。喜欢热闹、有事没事也要走来走去的牛丽珍便吃点儿亏,虽然当着丈夫的面,别人也不顾忌,她却更可放肆,于是在推推搡搡中满堂哈哈,占着便宜的没占到便宜的都很快活。 
  这样全村老少男女都能自由参加的会议,这样为一个稀奇主题召开的会议,反而就没了本该有的紧张气氛。 
  玉兰秀月烧好水,就站在里间房门边看,连铁牛外婆也拉着巧月的手,颤巍巍躲在黑暗中张着耳朵听。 
  秦天、肖仲秋几个还没进屋,大家七嘴八舌说的说,争的争,各抒己见。 
  怎么昨天在一起做事,就一点也看不出他们要走呢?姚竹村向来是个大炮筒,怎么藏得这样紧呢?黑咕隆咚的晚上,他们怎么看得见搬东西?怎么就没一点响动?当然是乘船走的啦,把社里惟一一条大船搞走了,这家伙也太没良心!当过强盗的就硬是强盗。他们到哪里去了呢?一定是到湖北去了,啸天湖早年就有人去湖北谋生。那没办法了,追是追不到的,谁晓得他走哪条路?到处有码头,随便哪个码头上岸都行。没办法了,没办法了,他们远走高飞了。 
  秦天他们进来了,一个个面色严峻。 
  只有这些主事的才清楚当前是个什么局势。 
  “开会开会!妈妈的×!”谢大成狠劲拍了几巴掌,眼珠骨碌碌转了几圈,然后直愣愣朝前看,也不知瞪着谁。 
  屋里霎时安静下来。 
  “啸天湖要开个会了,”秦天显然压抑着自己情绪,声音沉缓,仍然有点儿颤抖。 
  “这是我们谁也没想到的。啸天湖在解放前也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一户人家一夜之间走得连根鸡毛都不剩,全村人神不知,鬼不觉,”他使劲磨了磨牙齿,咬着牙关呼了口气,“梁山泊的神行太保也不过如此。厉害,厉害!”他又咬紧牙关呼了口气,还微微点了点头,“几十年的紧壁贴邻,种田打鱼扯卵淡,大家兄弟相称,也有不少快活的日子。”说到这里,秦天忽然擦了擦眼睛,勾了头,还在磨牙齿,好一会说不出话。   
  四三、一夜之间,走得连鸡毛都不剩(2)new   
  忽然一抬头,眼里顿时一亮,“他要远走高飞,让他远走高飞吧,人死还要死,飞了有什么可怕?只愿他到别处活得好!” 
  说到这里,忽然下面响起几下掌声。 
  “发宝气呀?还鼓掌!他本来就是个坏分子!”谢大成虎着眼睛喊道。 
  “我要问各位在座的一声,姚竹村走了,我们啸天湖人还活不活?” 
  骆飞亮一耸起身,“怎么不活?还要活得好!” 
  “对!飞亮说得对!死了屠夫就吃糊毛猪?不会!”秦天这才睁大眼使劲点了点头,吸了口气,语气终于平缓起来。 
  “走了一家人,对我们啸天湖毫无影响。可能更好。为什么?这使我们想起一个问题,是我们过日子的条件太差。确实差呀!田是什么田?每年要被水淹一次的田。屋是什么样的屋?是几根竹子几把茅草的屋。饭是什么饭?是野菜伴薯米的饭。” 
  “薯米饭都没得吃呢。”姚先喜埋着头说。 
  秦天眼睛斜都没斜,“条件差怎么办?难道都像他一样夹起床板开溜?祖业呀,这田,这土,是我们的祖业呀,一个人连祖业都不爱,我谅他只有那大造化!我谅他只那大造化!” 
  说着说着,秦天又激动起来。又深深吸口气,晃了晃头,把眼睛又眯小了。 
  “祖业不好,那是事实。祖业十全十美,还要我们这些人干什么?还不如就养几头猪,天天吃现成的!我们要改变啦!我们要去改变呀!” 
  他起身猛喝了几口水。 
  “好,现在谈谈怎么改变。大家晓得,原来我是有好多主意的,成立堤委会呀,建堤防仓库呀,加固大堤呀,修闸断管呀,还有很多。可是,我忘了最根本的一条,那就是,要让现在努力做事的人先过好日子,先好好活下去。现在我晓得了,想明白了。” 
  他缓缓地叹了口气。“上回飞亮办喜事,我就想说,考虑到还没和社委会商量就没说。今天我们在外面开了个短会,统一了思想,社委会决定,就让老水、老骆他们把屋建到金钩寺庙台上去。” 
  秦天这番讲话,啸天湖有史以来听的人最认真,几乎没人说小话,没人打岔,没人打瞌睡。确实因为一连串事件震动了大家。 
  正当有人悄悄议论时,秦天说:“我把话讲完,你们再讨论。老水他们在金钩寺建了房屋,堤防仓库的地基以后再说。第二件,成立一个渔业组,专业打鱼。没钱用什么事也干不成。第三,现在的红谷子不种了,产量太低,改种双季稻,湖北大垸子都种双季稻。没饭吃更是什么事干不成。” 
  听到这里,姚先喜将一直埋在膝盖上的头抬起来,“老秦呢,你讲的有饭吃有钱用的日子还有好远,我只怕是等不到了。” 
  肖海涛说:“你才三十几呢,莫讲丧气话。” 
  “菊机匠不是三十几呀?嘿嘿。”姚先喜冷笑一声。 
  “我的意思差不多讲完了,大家都说说吧。” 
  姚先喜又说了:“老水怎么不开腔?啊,社委会对你特殊照顾,发表意见吧。” 
  今天开会,水炳铜的胡须夹子一直没响。他在衣兜里攥着,手心直流汗,铁夹子也湿溜溜的。他想了很多。姚竹村的行动最让他吃惊。为什么?想不到这有勇无谋的家伙竟走在他前面去了!还走得这么惊天动地!平时你以为智勇双全,斗不过秦天,现在连一个小强盗也斗不过了! 
  事情发生后他一直稳住自己,不要乱讲话,不要显得与众不同,所以沉得住气。没想到秦天提出让他到金钩寺建屋。心里飞快思量一番,想好对策,清清沉闷的嗓子说: 
  “嘿,先喜要我发表意见,我就讲两句。姚竹村偷了社里的船逃走,我很反对。老谢说的,他是本性难移,我们也没办法。至于社里照顾我和老骆把房子建在金钩寺,老骆建吧,我让出来。” 
  别人还在等他后面的话,他却二郎腿一放,闭上了眼睛。 
  众人叽叽喳喳刚开始议论,姚先喜高高昂起头说:“老水,你这是真话?” 
  水炳铜睁眼斜斜瞧着他,慢悠悠道:“喜钩子,我么时候说过假话?” 
  “你真让出来,我要!我家人多,我建上去。”姚先喜急急忙忙说,回头又指指两个弟弟,“后喜要生崽了,百喜要讨堂客了。”秦天、肖海涛、肖仲秋几个相互对望一眼,嘴角都挂起一丝讥笑。 
  今天一直没找着说话机会的肖长根,从地上拍拍屁股站起来,摸着自己的光头,原地转了几圈,“今天这个会开得好呢,来这多人。竹强盗要跑就让他跑呢,各人有各人志气,” 
  “?”谢大成在旁边了声。 
  肖长根两手一放,“晓得呢,谢队长,我晓得,姚竹村是坏蛋,要革他的命!人已经走了就算了,你再厉害,又追不到他!一万民兵也追不到,你追得到啵?追不到啵,还讲么呢?不讲了。” 
  突然,秦天吼了声:“长根,你到底要讲什么?不要嗦!” 
  早被肖长根气得手打颤的谢大成立即跟着叫:“有屁就放!卵把子样!” 
  肖长根脸一笑,又一收,两手挥来挥去,“好好,我快点讲。老谢,莫骂人啦。” 
  “骂人是军阀作风!”黑暗角落里冒出肖福涛的声音。 
  “算了。我的意见,金钩寺要么建庙,要么建仓库。啸天湖只一块这样的宝地,住两家人算什么?杨戬哪吒两家是神仙呢,我们这里哪个是神仙?我的意见完了,我要屙尿去了。”说完装腔作势搂着裤子往门外挤去。   
  四三、一夜之间,走得连鸡毛都不剩(3)new   
  姚先喜瞄了瞄长钩子出去的背影,愤愤道:“哼!看见狗吃屎都要分一坨。我还不晓得想不想在这鬼地方住下去呢。” 
  “你总不会走吧?”肖仲秋拉拉他的衣襟。 
  “不晓得。这地方住不得人,就搬到能住人的地方去。总不能像菊机匠,睁着眼睛去死吧。” 
  “喜哥走我也跟你走!”肖福涛又在黑暗中叫了声。 
  肖海涛伸长脖子吼道:“你莫放屁啊!” 
  “我放什么屁?我有我的自由,你管不着!你看吧,啸天湖还会剩几个人!” 
  肖海涛一冲起身,就要去打弟弟,旁边秦顺子一把抱住,“算了算了,随他去讲。” 
  谢大成横了顺子一眼,“你让他去嘛,老兄管老弟,教训教训也好。” 
  秦天站起身来,巴掌使劲一拍,“有些事反正要以后实施,以后再定。至于啸天湖住不住得人,有人要学姚竹村的榜样,要走,脚在各人肚皮下,留也留不住,只好由他。我看,今天的会莫搞太晚,明天还要抗洪抢险。大家晓得,当前形势很紧张,去年修筑的缺口,下面冻土很可能滑坡,要专门加固,马虎不得。这边就由我、仲秋、后喜、飞亮几个负责,别的地方,海涛、大成领头,其他人都上去。好吧,你们还有什么话?” 
  “没有了,没有了。” 
  “散会!”   
  四四、绿水滔滔;白鸟飘飘(1)new   
  河水一天天暴涨。大雨滂沱。 
  缺口处的木桩打了一排又一排,白胶泥垒了好几层,仍然挡不住如筛如织的渗漏。大量渗水和瓢泼似的大雨,使啸天湖田畴淹了大半,高地还见到湿漉漉的禾苗,低处已是一片白漂漂浑水了。 
  这就是典型的外涝内渍,比什么都可怕的恶魔。 
  乡政府蒋乡长、刘乡长都来啸天湖看过,召集社干部开了一个会,说了些鼓劲的话,还说要从其他农业社调些人来支援。临走,刘乡长单独把郑爱英叫到一边,面色严峻地说:“小郑啦,啸天湖形势确实很糟糕,他们已经尽了最好的努力。你在这里不太安全,是不是跟我们一起回乡上去?” 
  郑爱英吃惊地说:“我是这里的下队干部,还是他们学生的老师,怎么能走?现在回乡上干什么?” 
  刘雪涛低头迟疑一会,叹了口气,斟酌着说:“你在不在这里,恐怕都没多大意义了。这样吧,你注意安全,千万不要冒险。实在不可抗拒时,马上撤回乡政府!” 
  连日来,秦天几乎没回家睡过,就在围堰旁边的雨棚里打个盹。这时刚刚黎明,肖海涛匆匆跑来报告说,水炳铜、秦厚德和肖长根几家都挑起了被窝铺盖,全家老小都上堤了,要离开啸天湖了! 
  秦天大腿一拍,“呼”地站起来,“真的要逃跑?他们真的要逃跑?” 
  肖海涛全身湿淋淋地,勾头垂首僵硬地站着,一言不发。 
  “你们不拦住他吗?啊?就让他们这样走?” 
  肖海涛抬起头,泪水和雨水一道哗哗流,“怎么拦啊,谢大成和他们吵起来,玉和爹都要打人了。” 
  秦天呼呼直喘气,对站在一边木头似的肖仲秋说:“走!” 
  几个人冒着迎面嗖嗖扑来的大雨一阵猛跑。刚上北堤,就透过雨雾看见前面影影绰绰、肩挑身背的苍凉人影。 
  密密的、闪动无边无际银灰色光斑的雨幕里,几乎不见远方山河的身影。劲绿的蒿草、疲惫的柳树,勾着沉甸甸的、摇摇晃晃的头。被人类脚步掀起高低错落泥泞的路面上,一条条肥硕的蚯蚓顽强地从稀泥堆里钻出来,不管如珠般雨点的敲打,或昂着黑油油的无眼头颅茫然四顾,或如敢死队般一歪一扭向着它们永不明白的目标奋力爬行。 
  苍鹭、鱼鹰、鹧鸪、鹬都不见了,世界上一切清醒而高贵的生命都不见了。 
  这一群歪歪扭扭的凄惶湿漉的人啊。 
  秦天趔趔趄趄追上前去,猛喝一声:“站住!” 
  雨水淋漓的人面一个个缓缓回转过来,支离而酸楚的灵魂此刻却生硬地平面化了,面对这位往日亲近而且拥为骄傲的人,他们目光空洞,像雨帘一样灰白惨淡。迟迟疑疑停住脚步,嗫嚅着发黑的嘴唇,听候发落。 
  只有队伍最后的水炳铜站得挺直,发青的嘴角似乎还浮着一缕笑意。 
  秦天一双赤脚在泥地里稳稳站住,深深压下一口气,透过从额上潺潺而下的雨水,狠狠瞟他一眼,“谁叫你们走的?” 
  水炳铜放下肩上的担子,摸一把满脸的雨水,嘴角一咧,不慌不忙道:“老秦,你问我?都是自己要走的!” 
  “自己要走?走到哪里去?” 
  “逃难去。” 
  “啸天湖不要了?” 
  水炳铜摊摊手,“那我就不晓得了。你说要不要呢?要了做什么?老秦,你不要为难这些人了,都是死命奔活命呢。” 
  这时谢大成从队伍前面跑回来,水淋淋的脸一片青紫色。“这些人无法无天了!擅自逃跑!就是他鼓动的!”他气呼呼地指着水炳铜。 
  水炳铜看都不看他,扭转脸不说话。 
  肖海涛、肖仲秋眼眶里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一齐扑簌簌往外流。 
  脚下,堤边,河水一阵接一阵哗哗扑打着堤岸,天上淫雨沉沉,啸天湖半垸子渍水漾着白惨惨的寒光。前面稀稀拉拉的逃难队伍像些被豺狗驱赶得失魂落魄的水鸭子,已经没有太多扇动翅膀的力气了。 
  这难道就是与温暖肥沃的啸天湖世世代代耳鬓厮磨朝夕相处的忠实居民们? 
  这一刻的难堪,好像超越了人世与自然的一切风风雨雨。 
  这一刻的沉默,好像经历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身边江水哗哗,长空风嘶雨吼。看来,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改变的了。 
  仿佛凝固成团的人心里,传来肖玉和尖利如刺的嘶哑喊声:“走,走哇!” 
  人群又开始歪歪扭扭、滑滑溜溜移动了。 
  谢大成心急火燎:“怎么办?你们快拦住呀!” 
  肖海涛、肖仲秋,连水炳铜也都一齐瞪眼望着秦天。 
  秦天牙巴咬得紧紧的,不断地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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