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43-荆非推理系列-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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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一:倘若张笈有心窃书,为何不于碧沚园事发当夜谎称不曾得手?如此岂非更为简便。其二:张笈如何确保那攀梯人是钱士清?钱士清不过吩咐张笈回城郊家中避几日风声,倘使过了些时日不见追查,仍会将张笈召回。那时若要转移赃物或再作查验,攀梯而上的只怕是张笈自己。张笈如此安排,倒似是预知钱士清势必在这几日亲自查验所匿之书。其三:即便张笈须昨日窃书,他大可就此远走高飞。钱士清理亏在先,即便发现《春秋经传集解》再度被窃,料他不敢声张。张笈又何必惊惶到定要取了钱士清性命、硬将偷窃变成命案?”
赵平一笑,道:“下官斗胆猜测。不曾于碧沚园事发当夜下手,或许是张笈当时并不知晓所窃之书价值,或许是因毕老汉出现一时慌张。事后或经人指点、或惊魂略定后悔,故而直至昨日方返回再度偷窃。今日碧沚园曝书,多有藏书行家到场。张笈许是想到那伪造之书终归瞒不过众人,钱士清事发后不免返回取赃,故而预设了机关,亦趁此要了钱士清性命,以免被钱士清供出同谋之事。”
荆非摇头,道:“仍是不通。钱士清为得《春秋经传集解》,接连下手两次,煞费心机制作伪书调换。张笈始终参与其中,必早已看出此书价值不菲。若论为灭口行凶,钱士清倘若事发,必当场供出张笈,留至取赃之时灭口,未免过迟了些。”
赵平两颧潮红愈发浓了,缓声道:“此时大人与下官皆不过是空做猜想,待前去探查的衙役报回,大人去缉了那张笈,想必一切自能问个明白。”
荆非转视贺知州:“探查?贺大人方才所下之令岂非‘缉拿’?”
赵平抢上一步,赔罪道:“恕下官隐瞒大人。钱士清性情狡诈,下官当时恐怕他只在仓库再藏伪书,真本反交了张笈藏匿,故而提醒贺大人先暗中探查那张笈动向,以免真本再度转移。眼下《春秋经传集解》真本已证实为张笈所窃,我等更不便打草惊蛇,以免张笈情急之下毁了真本灭迹。”
“只怕眼下张笈已不在城郊家中。”
“确有可能,但张笈下落如今只知这一线索,不可不查。”
见贺知州站立一旁频频颔首,荆非亦只得笑笑:“赵兄当真安排得周密。”
恰逢此时,有衙役来报:城郊探回消息,张笈仍在家中,似无企图逃逸迹象。
贺知州闻言自是喜形于色。荆非却眉头一紧,看眼赵平,只见赵平遥望仓库深处,目光茫然。
碧沚园 第十四章
马车。
“扮作古籍商人便能诓哄住那张笈?”
“《春秋经传集解》真本留在张笈手中并无用处,他必会设法寻找买主。”
“碧沚园事发不过四日,此时贸然出现一商人收购古籍,张笈不会起疑?”
“以下官了解,张笈疑心虽重心计却浅。只要大人言辞严密,张笈自会相信几分。况无论张笈是否起疑,大人此去必诱使张笈有所动作:或因起疑试图转移赃物,或寻出赃物冒险交易。”
“为何定要在下扮那古籍商人?”
“大人来明州不过两天,张笈必不知晓大人身份。何况此计成败全在言语之间,若论掌握其中分寸,只怕无人能出大人左右。”
“赵兄过誉。在下不过是个好絮叨的闲人。再者,这车上只你我二人,赵兄尽可将‘大人’之类官话免了。”
赵平摇头,字斟句酌道:“下官岂敢。”
此话虽多少已在意料之中,但荆非仍觉凭空一股寒意升起。再看赵平已阖了双眼靠在椅上,面露疲惫,荆非只得望向窗外,反被一轮血红落日刺痛了眼。
张笈所住之处,位于城郊一小镇镇内。荆非于镇外下了马车,自行走进镇去。依街巷房舍情形看,居住此处的多是普通人家。虽是酉初时分,天色已晚,路上行人仍络绎不绝,镇内市集一带更是热闹。见如此人声鼎沸,荆非方猛然想起今日正是“七夕”。
依赵平先前指点,荆非于市集附近寻得一房,上前拍门。
屋内一时未见动静,片刻方传出一声:“找谁?”
“敢问张笈可在?”
“你是谁?”
“京城书商蔡永。”
门开了条缝。荆非知是屋内人正打量自己,当下脸上换了倨傲之色。房门终于大开,现出一面色赤红男子,身形不甚魁梧,但也显见练过些拳脚。
那男子扫眼路上行人,应道:“我便是张笈,你有何事?”
“书商能有何事?”
张笈脸色一变,道:“买书不去城内书堂,来这里做甚!”
荆非作势叹道:“原来如此,亏我还听信别人引荐特地跑这一遭。早知寻你无用,我便直接寻钱士清钱老板了。”
见荆非转身要走,张笈忽冒出一句:“蔡老板留步。”
荆非站住,却不回头。静了一阵,方听背后有声音道:“既已来了,蔡老板不妨进屋坐下慢说。”
进屋便听有“嘶嘶”声响,原是炉上正烧着水。桌上摆一粗瓷茶壶并几个茶杯,其中一杯尚有余茶。
张笈让过座,拎起茶壶欲为荆非斟上,半途忽停了手,放下茶壶,换了笑容道:“蔡老板是见过世面的人,必喝不惯这乡野碎茶,待小的换些好茶上来。”
荆非也不与他谦让,任他忙去,放肆打量屋内陈设,一时却未发现可疑之处。
见荆非四处张望,张笈匆匆洗了茶具赶回,挡在荆非面前,手里忙着擦拭壶外水渍,口中问道:“蔡老板听的是何人引荐?”
荆非冷笑道:“自然是张老弟的熟人。”
张笈擦壶的手略慢了些,似懂非懂点点头,放下壶,走至墙角,自柜子隐秘处摸出个罐子打开,小心抖出把茶叶,仔细挑选一番,余下的又倒回罐收起。
荆非见张笈手中茶叶形状古怪,不免心生好奇,却又不便详问,只挺直身子故作旁顾其他。
张笈泡上茶,自也寻个座拉近荆非身边坐下,试探道:“蔡老板在京城做大买卖?”
荆非信口道:“算不得大买卖,不过开了三四家书堂。”恐怕张笈追问现出破绽,又道:“大家皆是买卖人,不妨直话直说。在下的来意,只怕张老弟也知道。”
张笈含糊着又一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
“那书……”
张笈一凛:“什么书?”
荆非佯怒道:“张老弟执意如此吞吞吐吐,在下也不是闲人,就此告辞了。”
张笈连忙拦住,道:“蔡老板勿急。喝杯茶慢聊。”说着已给荆非斟了茶。
荆非端起茶杯,略抿一口,只觉比以往所喝的苦了许多,不禁眉头一皱,转念想到自己眼下身份,怕露了短,便生将一脸不耐苦涩之相改了品茗回味状。张笈偷眼留意荆非神色,见荆非动容,小心问道:“这茶蔡老板还喝得惯?”
荆非硬吞下那茶,涩着喉咙勉强哼了几声,算是赞许。
张笈不无得意道:“这茶产自广西,最是去火。眼下秋燥,正宜冲泡。只可惜此物在江浙一带颇为昂贵,唯有富贵人家懂得享用,寻常人喝不习惯,只觉苦涩难当。”
荆非不忍笑道:“以张老弟家中陈设看,确实算得上富贵人家。”
张笈脸上放出光来:“小的不过是个下人,蒙我家老爷体恤,常送小的一些。”话音刚落,似是想起什么,脸上得意之色尽消,低头闷了口茶。
荆非只作视而不见,道:“想必张老弟才干出众,才会如此倍受赏识。”
张笈连声应着“这个自然”,声音却渐低了下去。
荆非凑近张笈,低声道:“如此看来,在下所得消息的确可靠,那书确实在张老弟处。”
闻听“书”字,张笈猛一抬头,见荆非在桌上用手指划出个“春”字,又凝视荆非许久,诡笑道:“原来如此。小的明白了。这明州书坊,没有小的不认识的。只是眼下……有些不便……”
荆非会意,自怀中摸出张银票按在桌上,道:“张老弟不急,先买些茶喝,方便时告诉在下便是。”
见那银票上数目,张笈眼中早是一亮,边点头不迭边伸手欲拖过银票,不料荆非仍按得严实。
“张老弟还没问在下住处,到时如何告知在下?”
张笈缩了手赔笑道:“小的健忘。”
出了张笈家,荆非兜个圈子方折回邻巷一旧屋,依约定暗号拍了门,有衙役应声开门。荆非进屋,朝赵平一笑。赵平回道:“下官已安排了衙役监视张家。大人与张笈谈得还算投机?”
“承蒙张笈看得起在下这假书商,特意拿了珍藏茶叶招待。定金已留,想来他多少需上心一些。”
“如此看来,今夜有望了。”
荆非伸个懒腰,道:“但这一等仍不知会到何时。赵兄奔波一日,想也倦了,不如先回州衙歇息,此地由在下照看。”
“大人尚不曾歇息,下官怎敢懈怠。”
荆非早看出赵平实已精神不济,却不便点破,无奈自行找张椅子,阖眼歇下。过了半柱香工夫,听屋内没有动静,荆非微睁一眼,瞥见赵平也依样寻了个座位闭目养神,方安心坐直起来,摸出酒壶。
约莫两柱香工夫,外出探听的衙役悄声推门进来,压低声音报与荆非:酉正三刻张笈出了门,却只是买了三个烧饼,并未于街上多作停留或与他人言语,径直回了家中,除此别无动静。
荆非若有所思,瞥见赵平醒了,悻悻笑道:“这张笈倒稳当得逍遥。”
赵平笑而不语,低咳过一阵,招手示意门口衙役走近,轻声吩咐了两句,衙役出门去了。
不多时,那衙役拎个饭菜匣子并两壶酒回来,摆在桌上,回报赵平:“暗哨处弟兄亦有一份。”赵平点头。
荆非掀开匣盖,顿觉菜香扑鼻,忙招呼了门口衙役同用,又见赵平仍坐在原处,笑问一句:“赵兄不饿?”
赵平一笑,道:“大人慢用。匀下官一杯酒便好。”
荆非心中一动,道:“不是在下舍不得这酒,只是赵兄……”
赵平道:“偶尔一杯想无大碍。今日能与大人共同办案,已是下官荣幸,却不知是否有幸与大人同饮?”
荆非不再多言,为赵平满上。
赵平眼望杯中倒影,缓缓道:“恕下官斗胆,大人办案多年,可曾纵容疑犯?”
荆非微怔,反问道:“赵兄何出此言?”
“下官不过一时好奇。”
“在下生性散漫,若依律例苛求,只怕早该下狱多次。以己度人,轻罪者若有情可原,在下并不难为。”
“但凡违律者,岂非皆有段故事为已开脱?”
“旁的故事尚好,在下唯独听不得取人性命的故事。”
“大人想是蝼蚁不伤,故对取人性命者痛恨至此。”
荆非自灌一杯,道:“因在下之误而断送性命的,怕也不在少数。”
“今日钱士清毙命一事,不知大人是否也算作了自己救助不及之过?”
荆非喝酒。
“钱士清暴毙实乃意料之外,大人不必自责。”
荆非凝视赵平,道:“在下只盼今日不再有意外。”
赵平起身举杯:“下官有一不情之请。”
“赵兄但言无妨。”
“倘若天命难违,下官力不从心,还请大人多多烦劳,务必查清此案。”
荆非胸口一紧,杯中酒泼出几滴,仓促回身重新将酒斟满,见那桌边衙役已是瞠目,上前拍拍那衙役肩膀,复举杯敬向赵平,道:“赵兄言重,莫吓坏手下弟兄。同是为公,在下理应如此。”一掩袖,尽了杯中之酒。
赵平道声“谢”,竟也一口倾下,放下酒杯便跌坐呛咳不止。衙役慌忙上前拍捶,荆非只独自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那月亮。
又过一个时辰,陈未时匆匆赶到,进门看赵平气色有异,回身怒视荆非,道:“大人可否容赵平回衙歇息?”
赵平倚在椅上,轻声道:“日昳莫怨大人,是我执意留下。先生情况如何?”
“先生无碍,已服了药睡下。”
赵平神情方宽慰了些,只听门外一阵脚步嘈杂,有衙役慌张撞进门来,惊惶道:“张笈暴毙!”
荆非大惊,又听身后一声叹息,回首望去,只见赵平自椅上滑下,晕厥在地。
碧沚园 第十五章
俯视脚边张笈尸体,荆非只恨自己没再长高。倘若再长高些,那死者面孔许能看得模糊,不致如此咄咄逼目。
张笈赤红脸膛已变作死灰,双唇青紫,怒目圆睁,一手痉挛状紧抓胸口,另一手边散落着茶杯碎片。衙役报知荆非:张笈自酉正三刻买烧饼返回再未出门,房内亦不曾见有外人出入;直至二更时分,因听屋内有器皿碎落之声,衙役摸至窗边查看,却见张笈仰倒桌边,四肢抽搐,气促唇紫;待破门入内救助,张笈已是强弩之末,片刻便没了气息。
荆非打起精神,吩咐几名衙役四下探听张笈平日情形及近三日曾与何人接触,眼光避了那尸骸,打量屋内。桌上对扣碗中仍有半个烧饼,想是晚间剩的。碗边翻倒着茶壶。茶水犹自顺桌沿滴落,带出几片茶叶。那茶叶较寻常茶叶大了许多,荆非拈起一片细看,略以手指擦拭,指尖倒留下些浅色碎渣。
荆非将碎渣仔细收起,再去查看炉上水壶。壶水只略温,似是刚被倒空又重新注满。再试茶壶剩水水温,两相比较,推想是张笈为茶壶注入新水、饮过几杯后出的变故。荆非命衙役找来木盆,将水壶中水尽倒出来,除略混些水垢,不见与茶壶内类似碎渣。又细细看了水壶壶内,也无异样。
荆非回视壶内剩茶,见那茶叶已尽润展,以茶壶内水温并衙役破门而入间隔看,那茶叶并非新泡,倒似续过三两壶水才能泡发之形。查看泔桶,只见些寻常碎茶茶末浮在面上。回想先前拜访时情景,荆非不由一寒,明白那翻倒茶壶中之茶叶正是张笈取出招待自己所用。
荆非旋自角落柜中翻出张笈所藏茶罐,开盖见罐中不过十来根先前曾见古怪茶叶。那茶叶色泽黑亮,紧卷如细枝,长短尽在一寸半上下,唯有三两根略短一些。荆非拈了两根仔细闻去,只闻出茶香浓郁,似无异常气味;又寻块干净方布,将那茶叶尽数倒出,更细细磕了罐底,却只见少许黑色茶渣落出,并不同于茶壶内碎渣。
荆非兀自看那十几根茶叶出神,几名衙役进得门来,回报四下探访结果。张家祖上原以贩卖杂货为生,如今买卖虽已荒废,却留下市集附近这祖屋。张笈平日在城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