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雪[梁凤仪]-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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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是为了我要竭力给你一个好印象的缘故。”
这句话无疑分量极重,我稍一定神,才能把它消化掉,跟看有一点点的喜形于色,道:
“你真的做到了,所以我才在你百忙中再约会你,因为有信心我们会谈得来,以致于你可能帮我解答一个疑问。”
“乐于效劳。你尽管说好了。”
“并不是关于业务的。”我说。
“也一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放心。”
“你跟杨佩盈是好朋友?”
“对,我们有很多渊源,臂如说我们是小学、中学及大学同学,大学毕业后曾经在同一段时间服务过大昌银行。我们的交情又是两代的。”
我并没有注意到对方最后的一句话,只管一古脑儿的问下去:
“我需要对她多一些了解,她是不是有孩子?两个?丈夫呢?”
“孩子都在英国念初中,她的丈夫年前死于一次交通意外。”
“嗯。怎么可能保养得如此年青,看上去像未婚小姐。”
“保养得不好,并不能增加同情分,是不是?”
这句话是苦涩的,我正不知如何作答,聂础楼继续说:
“你对职员下属十分关心,还是杨佩盈是个例外?”
对方问这问题时,眼神带笑,那表情定鼓励也是赞赏。我微吃一惊,这种误会可闹不得,于是慌忙解释:
“她不错是相当吸引人的女性,可是,我的意思是,怎么说下去呢……”我忽尔觉得有点难于启齿。
我说了这句开场白后便停下来,聂础楼就扬起眉来接下去,说:
“说得对,除了她是个曾有过去的女人,且是两子之母外,作为一个女性,佩盈几乎无懈可击。”
我觉得误会似乎是加深了一点,于是争取表白的机会,说:
“我可能因为紧张,有一点点的辞不达意,或说话兜了个圈子,令你不明白。”
“我明白的,我其实有经验。”
“经验?”
“对。浩源,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当然可以。”
“那么,在我跟你建立友谊之初,交往以诚,我把我的经验告诉你。就在两年前,你今天所说的话,差不多一模一样的听进杨佩盈的耳朵里。她当年的角色,是你要我来演吗?”
“谁跟她说这样的话,是我父亲不是?”我承认我冲动了,并未细嚼对方的话,就这样说出口来了。
聂础楼道:
“是我们衷心表态的时候了,你父亲一直担心,你不会接受这个事实。我总是认为,要取得别人的支持与谅解,最有效的机缘是他本人也有类同的遭遇和感受,这才是不用解释的最透彻解释。”
听到这里,我的脑筋开始转不过来,思路好象在某个地方卡住了,通不过去,只能瞪大眼睛盯着聂础楼,期待她把说话下去,让我有更多的线索。
“你还有什么话想我转达佩盈吗?我都可以代劳。”聂础楼问。
“我其实不是打算质问她,我只是奇怪,她是真的跟我父亲走在一起吗?”
“什么?”聂础楼的嗓子提高了,几乎像惊叫。
连她那个骇异的表情在内,是我从没有见过的。
“浩源,你以为你父亲……”
“佩盈是不是他的情妇呢?”我终于直接地把问题提出来了,然后松了一口气。
“天!如果是,你会怎么样?”聂础楼大大的叹气:“大兴问罪之师?”
“我不会,可是,我母亲会。事情发展下去,我保证不了她不闹事。”
“对,这是她专有的特权。这一点谁都明白。”
“闹出事来,你不同情杨佩盈?”
“她不需要我的同情。”聂础楼想一想,再说:“我的意思是她不会闹出事来。”
“不要低估了我的母亲。”
“从来不敢低估了她,可是,佩盈不是她要对付的目标,因为她不是你父亲的情妇。”
“你说的是真话?”
“是真话。”
我如释重负,说:
“那还好一点,最低限度不会往丽晶的范围内闹事。”更不会影响我和聂础楼的感情。
“对不起,我刚才误会了你的意思。”聂础楼幽幽地说。
“你以为我对佩盈有特别的好感?”
“是我心理上起的推波助澜作用使然。”
聂础楼抬头从窗口望出去:
“月圆时节,总多韵事,我误会了。或者,也是我下意识地太渴望你可以站在我们一边所至。如果你跟佩盈……”
她无法把话说下去了,忽尔她看看腕表,随即拿起了手袋,说:
“是我告辞的时候了。”
“刚才你说的话,我并没有弄明白……”
“你很快就会明白。送我出去,好吗?”
我们走到山顶餐厅的门口,聂础楼回转身来给我说:
“人与人之间总要经过接触才能有真实的观感,我仍希望我留给你的不是一个坏印象,再见了。”
聂础楼走过马路,奔向一部线条极美的新款平治,一头钻进去,汽车就绝尘而去。在它擦过我身边的那一剎那,我看到了车牌号码。
那是个前些时以三百零八十万元拍卖出来的幸运车号:一九九七。
买主姓崔。
是父亲的座驾。
我孤零零的呆站着,良久,才晓得抬头望向长空,心口相问:
“抱月者谁?是不是只要是姓崔的就好?”
第四章 弄雪'梁凤仪'
雪简直是锦天盖地的倾盆而下,只一整夜的功夫,就把整个温哥华铺成一片白。
这是一个罕有的现象,加拿大的西岸从来不会如此多雪。
本年度的冬天是有点反常的。
反常已是各地的一个普遍征兆似。例如多伦多,经济低潮的持续期已经超逾了社会经济循环的常规,迟迟未见起色。美国东西两岸的地产在克林顿政府竭尽全力催谷之下,依然如一潭死水;罗雀比华利山那些明星歌星的巨宅,价格跌幅达百分之六十。尖锐的地产观察家继续以郑重而负责的态度发表意见,认为美国地产仍未见底,买家天下将跨越九五年。
至于东南亚,也是反常的。
新加坡的房地产在两年内升幅达百分之二百五十强,还是静悄悄的,不惹人触目的,且升势不住。
香港呢,更不消说了,股票劲升过万点。别说顶着全世界最贵租项的酒楼茶馆天天客满,座无虚席,就是那一大撮充塞在中环与尖沙咀的珠宝首饰店都其门如市,客似云来。如果宝石以单一香港市场而论供求价值的话,升幅是绝对惊人的。
香港的繁荣还在于传媒界的发达,天天翻阅报章,都看到不知凡几的全版中国地产广告,这些地产广告收入属报刊的非经常性收益,额外有效地刺激着是年的总体业绩。
事实上,国内重点城市优质地产的一手市场依然是如日中天。为什么?大量外资涌入内地发展,有人就必须有地有房产供应,于是收租回报率全在百分之十五至二十五之间浮动,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高息回报,五年后物业就已回本,往哪儿找如此优秀的投资?人人心里有数,五年后哪怕有什么改变,反正从第六年起,房产就是免费的,有何顾虑之可言。
这些太平洋两岸的兴衰,多多少少是在人们的正常预测之外。
至于温哥华,也有反常的好现象。在整个北美洲不景气之中,它的房产还能站得住脚,近这十年,未曾见过有如此令温哥华有特异光彩的事。无他,全仗港台移民的福荫。
无可否认,温哥华的反常是可喜可贺可趁可贵的。
只除了天气上的反常,令人有些微骇异与不安。
这个冬天,是比以前冷多了。
可是,有什么要紧呢?
当外头大风大雨时,只要陶杰把室内的暖气调整到华氏七十多八十度,就是温暖如春了。
甚至陶杰的妻子和儿女要在这个大雪纷飞的时节游泳,也是绝无问题的,因为移民到此之时,陶杰的妻子伍婉琪早有先见之明,对丈夫说:
“杰,我们还是挑间有室内游泳池的房子好。你想,这温哥华的夏日不长,游泳池白放在花园外头用不着,才是浪费。”
陶杰没有积极反对,因为他不大想扫伍婉琪的兴。他只是下意识地觉得以他的家势,住在一间有室内泳池的房子,似乎是夸张了一点点。
不过,当陶杰跟那房产经纪商量之后,他心上的些微不安,就一扫而空了。
房产经纪阿祖很认真地对陶杰说:
“温哥华的房子要有室内游泳池之设的并不多,因为要负担的电费相当惊人。如果真要有此设备的话,就只好自行加建,要先花用一笔为数不少的建筑费,很划不来。”
陶杰皱皱眉头,觉得阿祖说得有理。
他虽是个提早退休的公务员,但手上那笔退休金再加上经年的积蓄和投资,也有三千多万元港币之数,财产相当可观了。可是,坐食山崩,任谁都知道来此只能花,不能赚,如果过分奢华地生活,还是吃不消的。
于是,他随意地问阿祖:
“建筑一个室内游泳池需要多少钱?”
“很贵。”阿祖不加思索,重复声明,然后再说:“大概要起码十万加币,如果讲究一点的话,就要多花五至六万。”
陶杰随即放下心头大石,再问:
“那么每月要增加的电费大概多少?”
“也得一千元加币左右吧!”
陶杰点头,他仔细地计算了一下,单是自己资产内的股票利息每年便有五至六十万元港币,正好是那个游泳池的建筑费,要支付实在绰绰有余。至于每月一千加币的额外电费,老实说,也不算什么一回事。
尤其是陶杰初到加境时,满脑子依然是港式生活计算法,六千港元一顿饭在香港很平常吧,每月吃一两顿,完全在能力可应付之列。来了温哥华,一上酒楼,吓一大跳,供四位用的龙虾海鲜午餐只不过售三十六元加币,问题还在于要每个月找一大班朋友聚合吃饭,可能不如在港时容易。这就是说,养个室内泳池在家内,是不为过甚的。
况且,伍婉琪在枕畔跟他细语时,就喜孜孜地说:
“广东俗语所谓“人一世物一世”,有机会享受一下从前没有法子享受的,才不枉此生。”
更何况,拥有个人室内泳池在香港肯定是超级富豪式家居,他们这一辈子呆在香港的话,想都不敢想。现今这种超值享受,放着不用的话,不是不可惜的。
于是,陶杰的新居花园上加筑了一个相当得体的室内游泳池。
落成后一连几个月,伍婉琪奔波劳碌地摇电话给在温哥华以至大温哥华的相识朋友,邀约他们来家里打牌吃饭、举行园游会、唱卡拉OK等等,弄得门前车如流水马如龙,闹哄哄的,天天在过年过节似,无非是为炫耀那个室内游泳池。
伍婉琪又拍了大量的家居生活照片,除室内泳池外,连那个主人房的大浴室、地库内的音乐影视播映室以及桑拿浴室,全都用广角镜拍摄好了,然后分批寄给在香港的亲朋戚友。
得着回信时,更是眉飞色舞,因都是些羡慕赞美的说话,真把伍婉琪捧了上青天。
住下来两年之后,陶杰夫妇的心情不错是有改变,开始发觉要维持这么一个现代化的豪华家居,虽不是力有不逮,但也相当花费的。
花费的不只在于金钱,还在于精力心思。
譬如说,伍婉琪已经没有太大兴致去为了家居的为人赞赏,而费劲邀请各方亲友到家里来作客。摇电话邀约已是一番功夫,上超级市场买备食物又是另一番张罗。钟点女佣又是个顶靠不住的上了年纪的新移民,她跟同住的儿媳妇合不来的那些日子,就勤些往陶家走动。否则,一个电话摇来,管你满屋是客,她要不来上班,也无奈其何,于是只有把伍婉琪忙坏了,同时扮演女主人与女佣人的角色,要演得好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客人耍乐了一整天,拍拍屁股走个没影儿之后,整间房子像战后废墟。
翌日回复旧观,又再重新部署派对,周而复始,日子有功之后,真是有点吃不消了。
可是,不这样子安排,把日子弄得忙碌一点,生活变得热闹一些,又怎么过下去呢?
没办法,也只有跟着这样的路子走,稍为不如前积极就是了。
当外头漫天风雪时,看到自己的一子一女陶秀与陶富仍能与高采烈地在室内游泳池内耍乐运动,倒也算是陶杰夫妇心头一份最确定最宁静的安慰。
谁不是给自己说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前途而移民的?
现在到底算兑现了。
每逢有从香港来的朋友,他们都热烈地招呼。伍婉琪将目前自己之所有加以炫耀的意识比陶杰浓郁一点。
直至这漫天风雪的一日,陶杰的一位老同袍方志琛途经温哥华,转飞美国,来与他们相叙,就是一场很大的杀风景之事。
陶杰冒着雪,开车到机场把方志琛接到了。
他热情地拍着方志琛的肩膊,说:
“老朋友,你别跟我客气,这两天就住在我家。我们家的客房是个套房,有私家浴室,非常的方便。”
方志琛豪爽地答说:
“老朋友当然不用客气,妻子没跟我出来走动,等于身边没带自动洗衣机,倒不如住进酒店去,要茶要水,要洗要烫,全部一应俱全,不必烦己烦人。而且,温哥华的酒店也真是便宜得不住白不住似。”
说罢了,方志琛哈哈大笑,然后又补充:
“来你家看望嫂夫人,再看看陶富两姊弟长得多高了,那倒是急不及待的。”
陶杰当然只有表示欢迎。
伍婉琪是相当喜客的,这自不在话下。
看方志琛的样子,是完全没有兴趣去逛什么名胜了,伍婉琪曾建议过要在早饭后开车把方志琛带到外头走走,方志琛只是说:
“再美的地方都去过了,这年头,连欧洲都赖得去了,难得见到陶杰一次,我们哥儿俩藉外头狂风冒雪,更有情趣围炉煮酒,谈个痛快。”
其实陶杰也宁可跟方志琛细谈别后情况,那些温哥华的名胜,一个暑假他就当响导三五七次,厌烦得透顶了。
无他,从前在香港,有朋自远方来,也没有人要求他带到太平山顶抑或海洋公园。人在香港,对无谓应酬自动挂上免战牌,自己忙碌,别人也理解你忙碌,于是不会产生责任和要求。
来到温哥华,情势大变。有亲友到访,不开车陪人家到处走走,别说对方会见怪,自己闲着没事不招呼朋友,也自觉说不过去。
于是一当上这种免费导游,就脱不了身了。
陶杰想起来,方志琛的年纪跟自己是差不多了,于是问:
“志琛,你比我小不了多少吧?”
“对。明年初就提早退休了,急不及待。”
陶杰也感染到对方的一份兴奋似,急问:
“退休后会来这儿吗?”
“不。来这儿干什么呢?”此语才出,就自觉有点不对劲,于是连忙补充说:“我不比你老兄家底厚,可以安享太平,还想趁这些年好好发展一下事业。”
陶杰问:
“你不是打算退休了?”
“退掉了政府这份工,才更有出路。我们这种政务官出身的,熬到今时今日,在政府架构内坐上高位了,人际关系与行政路子还是不少的,就不难在商界另有出路了。之所以提早退休,就是为自己的第二个事业生命铺路,越迟越多竞争。”
“找到了合适的出路没有?”
“说定了,我将加盟合盛集团担任他们一间附属公司的行政总裁之职,待遇相当不错。最主要是能涉猎商界,横面可以认识很多不同行业的知识与途径;纵则贯彻中国版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