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汉演义-第6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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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西民俗质朴,而融等政亦宽和,上下相亲,晏然富殖,修兵马,习战射,明烽燧之警。羌胡犯塞,融辄自将破之,诸郡相救,皆如符要。其后匈奴惩义,稀复侵寇,羌胡皆震服亲附。及光武即位,融等心欲东向,以西河隔远,未能自通。因隗嚣称建武年号,乃从嚣受正朔,嚣皆假其将军印缓。
却说隗嚣外顺人望,内怀异心,使辩士张玄游说河西。见窦融,融曰:“前闻晚将军斩子阳之使,复遣子入侍,输诚纳忠,书使往还,恩礼俱笃。近闻用武将之谋,拒士之谏,季孟名七,奈何守志不贞,初终易辙如此哉。”玄笑曰:“将军自审,智足以知来,力足以续绝耶?”融曰:“不能。”曰:“然则顾以已之不能,责人之能,己之愚,责人之不愚耶?玄请为将军筹之。更始事业已成,寻复亡灭,此一姓不再兴之明验也。今即有所主,便相系属,一旦拘制,自令失柄,后有危殆,虽悔无及。今豪杰竞逐,雌雄未决,当各据土字,与陇蜀台从,高可为六国,下不失尉佗也。”融不能答,于是召豪杰及诸太守计议,其中智者皆曰:“汉承尧运,历数延长。今皇帝姓号,见于图书,自前世博物道术之士,已建明汉有再受命之符。且以人事论之,今称帝者数人,而洛阳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观符命而察人事,他姓殆未能当也。”诸郡太守各有宾客,或同或异。融小心精详,与班彪区画,遂决策东向。遣长史刘钧奉书献马。
帝闻河西完富,地接陇蜀,常欲招之,见钧至,欢甚。礼飨毕,乃遣令还,赐融玺书曰:
制诏行河西五郡大将军事,属国都尉:劳镇守边五郡,乓马精强,仓库有蓄,民庶殷富,外则折挫羌胡,内则百姓蒙福。威德流闻,虚心相望,道路隔塞,邑邑何已。长史所奉书献马悉至,深知厚意。今益州有公孙子阳,天水有隗将军,方蜀汉相攻,权在将军,举足左右,便有轻重。以此言之,欲相厚岂有量哉!诸事具长史所见,将军所知。王者迭兴,千载一会。欲遂立桓、文,辅微国,当勉卒功业。欲三分鼎足,连衡合纵,亦宜以时定。天下未并,吾与尔绝域,非相吞之国。今之议者,必有任嚣效尉佗制七郡之计,王者有分上,无分民,自适已事而已。今以黄金二百斤赐将军,便宜辄言。
因授融为涼州牧。玺书既至,河西咸惊,以为天子明见万里之外。融复上书,中云:
前遣刘钧,口陈肝胆。自以底里上露,长无纤介,而玺书盛称蜀汉二主,三分鼎足之权,任嚣、尉佗之谋,窃自痛伤。臣融虽无识,犹知利害之际,顺逆之分,岂可背真旧之主,事奸伪之人,废忠贞之节,倾覆之事,弃已成之基,求无冀之利。此三者,虽问狂夫,犹知去就,而臣独何以用心。云云。
帝复赐融书,所以慰藉之甚备。
六年春,山东江淮悉平,诸将还京师。三月,公孙述使田戎、任满寇荆州,不克而去。帝积苦兵马之间,以隗嚣遣子内侍,公孙述亦远据边垂,乃谓诸将曰:“巨当置此两子于度外耳。”因休诸将于洛阳,分军士于河内。后陇蜀虽相继而灭,汉家却伤了数员大将,闹了七年干戈,才得平定,可见一统之不易也。话分两回,下文便见。
第二十四回 窦氏请师封两侯
且说光武久于行阵,意殊厌兵,乃数腾书陇、蜀,告示祸福。公孙述亦屡移书中国,自陈符命以惑众。帝乃与述书曰:
图诚言公孙,即宣帝也。代汉者,姓当涂名高,君岂高之身耶?乃复以掌文为瑞,王莽何足效乎?君非吾贼臣乱子,仓卒时人皆欲为君事耳。君日月已逝,妻子弱小,当早为定计。天下神器,不可力争,宜留三思。
署曰“公孙皇帝”。述不答。
明年,隗嚣称臣于述,述骑都尉平陵荆邯说述曰:“汉高起于行陈之中,兵破身困者数矣。然军散复合,疮愈复战,何则?前死而成功,愈于却就于灭亡也。隗嚣遭遇运会,割有雍州,兵强士附,威加山东。遇更始政乱,复失天下,众庶引领,四方瓦解。嚣不及此时,推危乘胜,以争天下,而退欲为西伯之事,尊师章句,宾友处士,偃武息戈,卑辞事汉,喟然自以文王复出也。今汉帝释关陇之忧,专精东伐,四分天下而有其三,发闻使,名携贰,使西州豪杰咸居心于山东,则五分而有四,若举兵天水,必至沮溃,天水既定,则九分而有其八。陛下以梁州之地,内奉万乘,外给三军,百姓愁困,不堪上命,将有王氏自溃之变。臣之愚计,以为宜及天下之望未绝,豪杰尚可招诱,急以此时发国内精兵,令田戎据江陵,临江南之会,倚巫山之固,筑垒坚守。传檄吴、楚,长沙以南必随风而靡。令延岑出汉中,定三辅,天水、陇西拱手自服。如此则海内震摇,冀有大利。”述以问群臣,博士吴柱曰:“昔武王伐殷,先观兵孟津,八百诸侯不期同辞,然犹还师以待天命。未闻无左右之助,而欲出师千里之外,以广封疆者也。”邯曰:“今东帝无尺土之柄,驱乌合之众,跨马陷敌,所向辄平,不亟乘时与之分功,而坐谈武王之说,是效隗嚣欲为西伯也。”述听邯言,欲悉发北军屯士及山东客兵,使延岑、田戎分出两道,与汉中诸将合兵并势。蜀人及述弟光以为不宜空国十里之外,决成败于一举,固争之。述乃止。延岑、田戎亦数请兵立功,述终疑不听,唯公孙氏得任事。述性苛细,察于小事,敢诛杀而不见大体,立其两子为王,各食数县。或谏曰:“成败未可知,戎士暴露,而连王皇子,示无大志,不可。”述不从,由此大臣皆怨。
却说光武素闻隗嚣能得士,常称嚣为长者,务欲招之,会公孙述寇南郡,乃诏嚣当从天水伐蜀。嚣上言白水险阻,栈阁绝败。帝知其终不为用,叵欲讨之。适征西大将军冯异自长安入朝,引见,帝大喜,谓公卿曰:“是我起兵时主簿也。为吾披荆棘,定关中。”顾异曰:“仓卒无篓亭豆粥,滹沱河麦饭,厚意久不报。”异稽首谢曰:“臣愿国家无忘河北之难,小臣不敢忘巾车之恩。”帝是之。既罢,使中黄门赐以珍宝、衣服、钱帛,后数引宴见,与定议图蜀。留十余日,令与妻子还西。
夏四月丙子,上行幸长安,谒园陵。诏虎牙大将军祭遵及、盖延、王常、马武、刘歆、刘尚,从陇道伐蜀。先使中郎将来歙,奉玺书赐嚣谕旨。嚣冘豫不决,款愤曰:“国家以君知臧否,晓废兴,故以手书畅意。足下推忠诚,既以伯春委质,而又用佞惑之言,为灭族之计耶?”因欲前刺嚣,嚣起入部,勒兵杀歙,歙随杖节就车而去。嚣使牛邯将兵围之,必杀歙,嚣将王遵急谏曰:“不可,君叔虽单车远使,而陛下之外兄也,杀之无损于汉,而益上怒,昔宋执楚使,遂有析骸易子之祸。小国犹不可辱,况于万乘之主,重以伯春之命哉。”歙为人有信义,言行不违,及往来游说,皆可案覆,西州士大夫皆信重之,多为其言,故得免而东归。
五月,隗嚣遂发兵反,使王元据陇抵,伐木塞道。诸将因与嚣战,汉将仰面争雄,陇兵顺步冲敌,势如山压,汉兵大败,急退,嚣众追杀下来。马武督后队正进,只见前军败回,武急选精骑千余,让过败军,迎上陇去。嚣正追来,马武怒发,一枝画戟,飞入嚣阵,如电掣雷轰,所选精骑随着砍杀。武偏只望人多兵厚处杀去,不一时间,杀人数千,嚣众大溃,武乃从容下陇。光武闻之,乃曰:“嚣占地利,故是劲敌,当徐图之耳。”于是下诏着军漆,冯异军栒邑,祭遵军汧,吴汉、盖延等还屯长安。
却说冯异引军未至栒邑。隗嚣乘胜,使王元、行巡将二万余人下陇,分遣巡取栒邑。异闻之,即驰兵欲先据之。诸将曰:“虏兵盛而乘胜,不可与争锋,宜军便地,徐思方略。”异曰:“虏兵临境,惯习小利,且欲深入。若令得栒邑,则三辅动摇矣,是吾忧也,夫攻者不足,守者有余,今先据城,以逸待劳,非所以争也。”潜往闭城,偃旗息鼓。行巡不知,驰赴之。异乘其不意,猝然击鼓建旗而出,巡军惊乱奔走,迫击数十里,大破之,祭遵亦破王元于汧。于是北地诸豪长耿定等悉叛隗嚣来降。异乃上书言状,不敢自伐。诸将或欲分其功,帝乃下玺书褒奖异功,而赐吏士死伤者医药棺殓。令大司马以下亲吊死问疾,以崇谦让。于是使异进军义渠,并领北地太守事。青山胡肥头小卿率万余人降异。时卢芳将军贾览将胡骑击杀代郡太守刘兴,异击破之。上郡、安定皆降。异复领安定太守事。
卢芳,安定三水人也。工莽时,天下咸思汉德,芳由是诈称武帝曾孙刘文伯,诳惑安定间。莽未,乃与三水属国羌胡起兵。后更始败,三水豪杰以芳为刘氏子孙,宜承宗庙,乃其立芳为西平王,使使与西羌、匈奴结和亲。单于曰:“匈奴本与汉约为兄弟,后匈奴中衰,呼韩邪单于归汉,汉为发兵拥护,世世称臣。今汉中绝,刘氏来归,我亦当立之,令尊事我。”乃发数千骑迎芳入匈奴,立芳为汉帝。建武五年,李兴、闵堪等引兵至单于庭,迎芳入塞,都于九原县。掠有五原、朔方、云中、定襄、雁门五郡,并置守令,与胡通兵,侵苦北边焉。
且说河西窦融闻隗嚣反,乃与嚣书,责让之曰:
伏惟将军国富政修,士兵怀附,亲遇厄会之际,国家不利之时,守节不回,承事本朝,后遣伯春委身于国,无疑之诚,于斯有效。融等所以欣服高义,愿从役于将军者,良为此也。而忿之悁间,改节易图,君臣分争,上下接乓。委成功,造难就,去从议,为横谋,百年累之,一朝毁之,岂不惜乎!殆执事者贪功建谋,以至于此,融实痛之。当今西州,地势局迫,人兵离散,易以辅人,难以自建。计若失路不反,闻道犹迷,不南合子阳,则北入文伯耳。夫负虚交而易强御,恃远救而轻近敌,未见其利也。融闻智者不危众以举事,仁者不违义以要功。今以小敌大,于众何如?弃子徼功,于义何如?且初事本朝,稽首北面,忠臣节也,及遣伯春,垂涕相送,慈父恩也,俄而背之,谓吏士何?忍而弃之,谓留子何?自起兵以来,转相攻击,城郭皆为邱墟,生人转于沟壑,今其存者,非锋刃之余,则流亡之孤,迄今伤痍之耻未愈,哭泣之声尚闻,幸赖天运少还,而将军复重其难,是使积疴得遂瘳,幼孤将复流离,言之可为酸鼻,庸人且犹不忍,况君者乎!融闻为忠甚易,得宜实难。忧人太过,以德取怨,且以言获罪也,区区所献,唯将军省焉。
嚣得书,不能纳。窦融怒曰:“善言不入,是所谓下愚不移也。”乃与五郡太守,共砥厉兵马,上疏请师期。即与诸郡守将兵入金城,击嚣党先零羌封何等,大破之。梁统恐众心犹有疑惑,使人刺杀张玄。因并河扬威武,伺候车驾,时大兵未进,融乃引还。
五月辛未,帝下诏曰:“惟天水、陇西、安定、北地吏人为隗嚣所圭误者,又三辅遭难赤眉,有犯法不道者,自殊死以下,皆赦除之。”六月,以具官吏职繁多,诏各部条奏置长吏可并合者,于是并省四百余县。
却说马援既归光武,以三辅地旷土沃,而相随宾客猥多,乃上书求屯田上林苑中,帝许之。会嚣用王元计,欲贰于汉,援数以书责譬之。嚣怨援背己,得书增怒,竟发兵拒汉。援乃上疏求诣行在所,极陈灭嚣之术。帝乃召援计事,援具言谋画。因使援将突骑五千,往来游说嚣将高峻、任禹之属,下及羌豪,为陈祸福,以离嚣支党,又为书与嚣将杨广,使劝嚣勿反,广不答。其书恺切动人,篇长未录。六年秋,延岑欲出汉中,遣前将军李通领侯进、王霸等十营击之,大胜。公孙述遣兵赴救,通等与战于西城,破之。
初隗嚣以地占形胜,国富民附,歆王元之说,据陇坻以拒汉。及王元、行巡之败,稍识山东智勇,接闻冯异击破贾览、李通战胜延岑,遂惶惑忧惧。上书谢过曰:
吏人闻大兵卒至,惊恐自救,臣嚣不能禁止。兵有大利,不敢废臣子之节,亲自追还。昔虞舜事父,大杖则走,小杖则受,臣虽不敏,敢忘斯义。今臣之事,在于本朝,赐死则死,加刑则刑。如更得洗心,死骨不朽。
有司官以嚣言慢,请诛其子。帝不忍,复使来歙至汧,赐嚣书曰:
昔柴将军云:陛下宽仁,诸候虽有亡叛而后归,辄复位号,不诛也,以嚣文吏,晓义理,故复赐书。个若束手,复遣恂弟归阙庭者,则爵禄获全,有浩大之福矣。吾年垂四十,在兵中十岁,厌浮语虚辞,即不欲,勿报。
嚣知帝审其诈,遂遣使称臣于公孙述。七年三月,述以嚣为朔宁王,遣兵往来,为之援势。
秋,隗嚣将步骑三万侵安定,至阴槃,冯异率诸将拒之。嚣又令别将下陇,攻祭遵于汧,皆不得利,乃引还。帝因令来歙以书招王遵,遵乃与家属东诣京师,拜为大中大夫,封向义侯。遵字子春,霸陵人也。父为上郡太守。遵少豪侠,有才辩,虽与嚣举兵,而常有归汉意。尝谓来歙曰:“吾所以戮力不避矢石者,岂要爵禄哉!先君蒙汉厚恩,思效万分耳。”数劝嚣遣子入侍。前后辞谏切甚,嚣不从,故去焉。
八年春,来敏与祭遵袭略阳,遵路中病还,乃分精兵随歙,合二千余人,伐山开道,从番须、回中径至略阳,斩嚣守将金梁,因保其城。嚣大惊曰:“何其神也。”帝闻得略阳,甚喜曰:“略阳,嚣所依阻,心腹已坏,则制其支体易矣。”吴汉等诸将闻歙据略阳,各引兵驰赴之。帝急遣人分头追诸将还,曰:“嚣失所恃,亡其要城,势必悉以精锐来攻。旷日久围,而城不拔,士卒顿敝,乃可乘危而进也。”隗嚣果使王元拒陇坻,行巡守番须口,王孟塞鸡头道,牛邯军瓦亭,嚣自悉其大众数万人围略阳。公孙述遣将李育、田弇引兵助嚣。斩山筑堤,激水灌城。来歙与将士固死坚守,矢尽,发屋断木以为兵器。嚣尽锐攻之,累月不能下。
夏闰四月,帝召吴汉、盖延、王霸、马成、寇恂,上自将征隗嚣。光禄勋汝南郭宪谏曰:“东方初定,未可远征。”帝不从,宪乃当车拔佩刀以断车靷,卒不听。西至漆,诸将亦多以王师之重,不宜远入险阻,计冘豫未决。帝先已召马援,会授夜至,帝大喜引入,具以群议质之。援因说隗嚣将帅有土崩之势,兵进有必破之状。又于帝前聚米为山谷,指画形势,开示众军所从道径往来,分析曲折,昭然可晓。帝曰:“虏在吾目中矣。”明旦遂进军至第一。窦融率五郡太守及羌虏小月氏等步骑数万,辎重五千余辆,与大军会。是时军旅草创,诸将朝会礼容多不肃,融先遣从事问会见仪。帝闻而善之,以宣告百僚,乃置酒高会,待融等以殊礼。遂共进军,分数道上陇。使王遵以书招牛邯,下之。邯字孺卿,狄道人,有勇力,才气雄于边垂,帝拜邯大中大夫。于是嚣大将十三人,属县十六,众十六余万皆降。王元入蜀求救,嚣将妻子奔西城从杨广,而田弇、李育保上邦。略阳围解。帝劳赐来歙,班坐绝席,在诸将之右,赐歙妻缣千疋。进幸上邦,诏告嚣曰:“若束手自诣,父子相见,保无他也。高皇帝云:横来,大者王,小者侯。若遂欲为黥布者,亦自任也。”嚣终不降。于是诛其子恂,而使吴汉、岑彭围西城,、盖延围上邦。帝嘉窦融功,以四县封之,力安丰侯,弟友为显亲侯,及五郡太守,皆封列侯,遣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