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有高楼-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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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握住门柄;转动:“对不起;这一条我办不到。我可以忍受你的无礼;可我无法忍受失去你。”
一只茶杯从他背后飞了过来;容嫣虚弱的手臂没什么力气;所以没能击中目标。
朝香宫真彦走了出去。
李小树进了房;抢上几步:“二爷您别动气!唉哟二爷;您好不容易好点了;千万别……”
朝香宫心情沉重的回到自己的房间;警卫就来报告:“殿下;柳川队长有电话找您。”
“说我睡了。”
“是。”
睡衣也没有换;朝香宫真彦和衣躺在床上;望着屋顶发呆。
他早已厭煩透了在軍部里的勾心斗角;爭權奪利。 他從來都洠в邢脒^有一天會來到遙遠的異國行軍打仗。在家族里的表哥枺眠儗m親王;舅父伏見宮親王等都紛紛來到中國以圖建功立業為皇族爭光之時;為了家族的榮耀;他不得不來。來了以后才發現;原來遠征軍是這樣一個瘋狂;封椋В换靵y的地方。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小圈子;他們排除異己;爭功奪名;劃地為王。
在军部里;他甚至找不到一个真正效忠于自己的人。除了柳川正男。但柳川正男严格说起来;是国会而不是军部的人。
柳川正男已经打过无数次电话来找朝香宫亲王。朝香宫知道他所为何事。他就是不想听这个电话。
虽然非常疲乏;但一点也不想睡。刚才和容嫣的对话也让他极不愉快。他没有什么卑躬曲膝的经验。从来没有人敢象那样对他说话;除了容嫣。但奇怪的是自己竟然能够忍气吞声;并且低声下气。
他的床头;放着一尊奇怪的雕塑。是一个法国领事送他的礼物。那是一个类似人头的东西;但奇怪的是这个人头有三张不同的面孔。一张微笑;一张严厉;另一张则是一片空白。
那领事说:“这代表了人的多面性。一张代表别人眼中的你;一张代表你真正的内心;而另一张;则是失去了一切的时候的你没人知道会是什么样子。”
朝香宫真彦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于是将它从众多的礼物中挑选出来;放在床头。他常常凝思;当一个人失去一切的时候;那会是什么样子。不过另外两张脸对他来说没什么意义。因为他知道不管是在别人眼中还是自己眼中;他都是严厉而毫无人缘的。
此时看到这雕塑;他不禁想;他认为他在容嫣面前展现出微笑的那一面;而容嫣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子的呢?
第二天清晨;刚开始用早餐的时候;侍卫就来通报:“柳川队长求见殿下。”
朝香宫叹了口气。柳川正男不找到他是不会死心的。
他把红茶的杯子放在一边。
“让他进来。”
“柳川君;连夜从上海赶过来;还真是辛苦。”朝香宫真彦不动声色的说:“应该还没有用过早饭吧?”
“不必了。”柳川正男向他行礼:“真想不到;殿下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看报纸喝红茶。”
朝香宫抬起眼:“为什么我不可以看看报纸;喝喝红茶?”
“難道殿下不知道嗎?上海派遣軍的情況現在已經完全失控!”柳川正男道:“他們這是在逼著中國與我們決一死戰!現在我們和中國結下的仇恨;已經永遠不可能再指望和談來化解!”
“……”
“我今天来就是请求殿下;立即下令约束部队!”
“对不起我做不到。因为我……”朝香宫真彦冷冷的说:“根本无法约束他们。”
柳川正男怔了一会儿;突然露出醒悟的神情。
“在大战前夕;一向身体健康的松井石根突然称病隐退;那时候他们就在计划着这一刻;计划着大干一场。”真彦道。
“那只老狐狸;”柳川正男喃喃道:“原来是这样。”
朝香宫的目光落到红茶杯上:“还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我的舅父伏见宫亲王就快来了。自从上次他被中国海军的炮火所伤;就一直希望能够报仇血恨。松井石根;很希望做出一点成绩给他的恩主看看。”
在家族的祭祀典礼中;柳川正男曾经见过伏见宫亲王几次。他记得那是一个肥胖而无情的男人;但在贵族体系中地位崇高;有日本第一亲王之称。
朝香宫真彦疲倦的用手抚过额头:“对不起;柳川君;这一次我真的无能为力。”
在很久以前;那时候还未获亲王封号的真彦;从小在贵族子弟中就很出名。 少年的他皮肤苍白;眉清目秀;很受贵族妇人所宠爱。他永远都是那么衣冠整洁;谈吐端庄;所以很多贵妇都以他为标准来要求自己的孩子;动不动就对自己的孩子说“你为什么不学学人家真彦”“或者你要是能象真彦那样”之类的话。从柳川正男认识他起;就从来没见过他喜欢什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他讨厌什么。他天资聪颖;学音乐;学西洋画;学柔道;成绩颇优秀;但从来不象柳川正男一样为某物而痴迷。
但柳川正男的母亲并不喜欢他。她总说:“真彦太奇怪了;那么小;却一点也不象个孩子。”
他总是那样的一本正经;老气横秋;从不和谁游玩。
等到后来;他到欧洲学绘画那几年;正好柳川正男也在欧洲学音乐;他们两人才多了些交集。柳川正男慢慢对他有些了解。这位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贵公子其实很不快乐。他所拥有的东西都是别人给他的。他从来没有因为自己想要而去追求过什么。他什么也不缺少;所以他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的沉闷别人以为是斯文;他的茫然别人看来是骄矜;而他的礼貌在别人眼中是冷淡。
但有一点柳川正男很了解他。那就是他内心的骄傲。不管做什么他都希望自己绝对优秀。他也学过拉小提琴;但当他听过柳川正男的琴声之后;便立刻放弃了。他就是那么不服输的人;如果他认为自己在某个领域绝对无法再超越;那他宁可选择停止。
所以;当他揉着额头说无能为力的时候;柳川正男就知道再也没有谈下去的必要了。这还是第一次;柳川正男看见他露出挫败的表情;也是第一次;他亲口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失败。
沉默了一会儿;柳川正男道:“容先生呢;他还好吗?”
朝香宫真彦将手从额头上拿下;有点诧异柳川正男改变了话题:“并不算太好;但总算开始吃东西了……怎么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放了他。”
朝香宫真彦吃惊的看着柳川正男。
“殿下;我们和他们……请恕我直言;我不认为你们在一起会有好的结果。”
“可他根本就没有办法保护自己;我现在放了他;就是等于杀了他。”
“让他死;或让他恨你;你选哪一样?”
朝香宫真彦直直地望着柳川正男;直直的望着他。
柳川正男避开了他的目光。毕竟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此时真彦的心情。这大概是这位亲王人生第一次遇到他真正渴求的东西;可是自己却在建议他放弃。
“殿下;现在还不算太……”
“我绝不会放弃。”朝香宫冷冷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回答:“我要他活着。我要他留在我的身边。即然我找到了他;我就绝不会再失去他。”
柳川正男无言的行了礼;退下。
在转身的某一刻;他很想说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是愚蠢。但接下来的那一秒;他的心里突然涌起一点说不清的感情;他忍不住问自己;如果所有的事重来一次;他会选择怎么做呢?五年前的旧伤;传来隐隐的疼痛。
第 87 章
一开始时美沙酮显现出的神奇疗效;在一段时间之后渐渐失去作用。
戒毒越到后期;容嫣越是痛苦。
毒瘾发作的时候;他撕扯自己的衣服;在地上滚来滚去;哭泣;尖叫;嚷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话;把自己全身都抓出一条一条的红色血印。他谁也不认识;乱砸东西;连伺侯他的小树手上脸上都挂着彩。
朝香宫真彦每天都会定时去看看他。有时隔着门就听到他象野兽一样的嚎叫;朝香宫紧蹙眉头;站在门口迟疑着;他的心口处隐隐作痛。
有时他发作过了;清醒一点;靠在小树的怀里喝水;喘息。看到朝香宫;他咬牙切齿:“你就是要折磨我;对不对?你就是要让我这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对不对?”
有一次毒瘾发作的他;看到朝香宫;竟然向他爬过来;抱着他的腿;哀求他给他一针海洛因;他苦苦哀求;声泪俱下。那情景足以让朝香宫想起四个字:惨不忍睹。朝香宫弯下腰;伸出手想扶他起来;容嫣拉住他的手;突然翻过手腕;一口狠狠的咬下去。朝香宫痛极大叫。李小树吓得尖叫一声扑上前来;却怎么也把容嫣拉不开。他咬住了就是不松口。渗出的血染红了白色衬衣的袖口。门口的警卫听见亲王的惨叫声;冲了进来;一枪托把容嫣打得歪到一边。想不到亲王殿下怒吼一声;反手一耳光将那警卫抽到地上。容嫣满口是血;趴在地上疯了一样的大笑。
“现在是最关键的时期;我们在给他逐渐减少美沙酮的份量。熬过了这一段;毒瘾也可以慢慢根除。”斋藤医生说。
“谢谢你;医生。”朝香宫真彦皱着眉头。
每一天的日子都是折磨。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这天朝香宫真彦去的时候;容嫣总算比较安静。
小树说:“二爷今天下午喝了点燕窝粥;就一直睡。”
朝香宫俯视着他;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正打算收回手;容嫣睁开了眼睛。
但这一次容嫣没有发怒。他的眼神很平静的望着朝香宫;他的神智看起来也很清醒;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他伸出一只手;拉住了朝香宫真彦的手。
真彦怔住了。
李小树见状;屏息静声;静静的;静静的退了出去;带上了门。
容嫣的手顺着朝香宫的手臂往上移;象蔓藤一样攀爬上他的肩头。朝香宫只觉得喉头一阵发紧;心里涌过一阵滚烫。
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朝香宫已经不由自主的俯下身;和他拥抱在一起。他们在彼此的气息中接触到唇;容嫣的嘴唇柔软而冰凉。他张开口;将湿润温热的舌头吐进他的口里;朝香宫笨拙的响应着他;紧张得象个初吻的孩子。容嫣收紧双臂;将朝香宫拉向自己。朝香宫拥抱着他;全身滚烫而动作僵硬;仿佛下一步不知该如何是好。容嫣的手指伸进他的衬衣;接触到他发烫的皮肤;他抚摸过他光滑的背脊;他的手指滑过的地方;都起了一层鸡栗。朝香宫打了个激灵;喉头里发出一声的呻吟。呼吸越来越粗;吻突然变得狂热起来。他还是不太会吻;看来这亲王殿下没什么与人接吻的经验;但就象初动情欲的少年一样激扬而鲁莽。他好象要把容嫣一口吃下去一样的亲他;发狂的亲他;用发抖的手指去抚摸他;急不可耐的想脱掉两人间之的衣服;他渴切的需要两人的身体合而为一;却只会拼命的挤压他;压得容嫣呼吸困难;好象如此就可以融入对方的身体。
在他最意乱情迷的时候;容嫣在他的耳边说:“给我……给我……”
朝香宫真彦沙哑的嗯了一声。
容嫣道:“……答应我;给我海洛因……”
一开始真彦并没有听清容嫣说的是什么。那三个字在脑子转了几遍;突然一下他明白过来。
所有的动作都停止了。
真彦错愕的抬起头;近距离的望着容嫣的脸。
那精美得象玩偶一样的面孔;刚刚吻过而显得湿润的发红的嘴唇;半阖的眼眸中涌动的欲望但这不是对他的欲望;而是对海洛因的渴望。
满腔沸腾的血剎时间都冷了。
“怎么了?不好吗?你给我我想要的;”容嫣的手指顺着他赤祼的胸膛一点点的往下滑;最后停留在皮带上:“我就给你你想要的。你看;就是这么简单。”
真彦瞪着眼看着他说不出话。
容嫣用手臂半支着身体;抬身去吻他的嘴唇:“放心;我的技术还不错;我会尽量做到公平交易。”
真彦迅速的侧过脸;避开了他。
他已经气得全身发抖;如果可以;他真想狠狠的给容嫣一个耳光。
他勉强控制住自己;推开容嫣;跳下床穿衣服。
“装什么装。”容嫣露出讥讽的笑意:“你也好;石原康夫也好;你们想要的不都是这个吗?一切都和过去一样。我只要你给我海洛因!”
“住口!”朝香宫真彦猛地转过身来:“我和石原康夫不一样!”
容嫣挑起眉;打量了他一下:“哦;是啊;你比他年轻;长得也比他好看。如果是你;说不定我也会有点快感。”
真彦低低的;咬牙道:“请你停止再侮辱我;也侮辱你自己!”
“侮辱你?”容嫣大笑:“我还想杀了你!你把我关在这儿;和他的手段有什么两样?”
“别再把我和他相提并论!”
“你听到吗?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就象杀了石原康夫一样!”
“不一样。”朝香宫握紧拳头:“我和石原康夫不一样。”
他脸色惨白;近乎绝望的说:“我是真的爱你。”
* * *
打下南京之后;战事稍稍平静。戏班子已数月没开工;许稚柳又是最公道的一个人;班子里每个人该多少银子还按从前照发。只是这坐吃山空着实让帐房吃力。 没办法;上海第一戏班子也只好随大流;跑码头;到处唱戏赚钱。
上海现在已是日本人的天下;四大达人的势力顿减;再加上容修已死。华连成现在真是今时不同往日。许稚柳带着戏班子东泊西荡;少不了应酬的人是形形色色;宪兵队长;商会成员;日伪警察;地皮流氓;乡下土财。当初滴酒不沾的少年;现在喝得醉醺醺的回家是常事。每一次喝醉了回来;都是含杏帮他擦脸换衫;安顿他乖乖躺到床上;不要随随便便的缩在墙角就是一夜;第二天起来全身酸痛。
含杏机灵俏丽;戏是越唱越好。现在已经靠着叶上蝶老板后面挂的三牌。走到哪里;指名要含杏姑娘应酬的人是越来越多。因为她是女孩子;许稚柳只怕她吃亏;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派人跟着她;帮她挡酒挡驾。华连成上下谁不说现在含杏是许稚柳的心肝宝贝。秋萍这些老资格的丫头有时还取笑含杏叫她“柳嫂”。含杏也是个伶牙俐齿的女孩儿;对这些打趣又气又笑;在院子里追追打打的去撕秋萍的嘴。许稚柳有时看到几个女孩在院子里追着笑的疯玩;只道她们天真可爱;完全不知事情的原委。
玩笑归玩笑;该怎么疼柳叔含杏还是怎么疼他;该怎么对他好;含杏还是一样的对他好;才不怕别人说嘴呢。
华连成来到一个叫皂市的小镇;预计在那里演出一个星期。初到宝地免不了去拜见当地镇长;商会之类的。虽然许稚柳的酒量已今非昔比;但几番车轮战下来;回到华连成时已经头昏眼花。哪知大师兄带队去拜会戏院经理的弟子们;连庚子春儿都已经回了;含杏却被硬留在那里没回来。许稚柳一听;酒醒了一半。他气得一跺脚;叫孙三备了马车立时去那间会仙楼找含杏。
孙三人生地不熟;兜兜转转找到那酒楼;许稚柳急急匆匆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楼去;老远就听到一堆人的大笑大闹声。
“含杏姑娘不但戏唱得好;个性也泼辣啊!好;这酒泼得好!”
“张老哥这次没脸了吧?”
“含杏姑娘不喝老张的酒;我蔡某人的面子总要给吧;来来…”
许稚柳用力推开门;只见含杏被挤在一堆油光满面的男人们中间;一张俏脸涨得通红;嘟着红红的小嘴;好象快要哭出来了;面前的酒盅子还在不停的递过来。
听到推门声;她猛地抬起头;所有的人都望这边看过来。
许稚柳面带微笑抱拳:“各位爷好;鄙姓许;许稚柳。”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许老板呀;这边请。”
错愕之后;这些人的兴趣暂时转移到许稚柳身上。
“不好意思;”许稚柳一边走到含杏身边;一边微笑:“适才本应在下亲自带队前来拜会;谁知鲁镇长已经先一步设下小宴;非要小可作陪不可;所以才来晚了;还请各位老板见谅见谅。”
“许老板既然来迟了;理应罚酒!”
“是;是;在下这就自罚三杯!”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