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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崩溃-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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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府债券,想方设法寻找逃税方法或者钻现行财政法律的空子。 

  ① 乔·保罗·格蒂(1892…1976):美国富商。 

  22元8分。告诉我,伯尼,倘若你到青年会来住一宿,扔给他们3。5元钱,八小时之后你是不是还想着那钱呀? 
  “3。5元?”伯尼大笑起来。“你是说35万吧,是不是?” 
  “对。对。”我也大笑起来。“当然啦。我把那倒霉的小数点点错了。我过去可曾是数学家哩,你信不信,伯尼?咳,咱们不就错了几位数嘛,朋友之间多几个零少几个零又有什么关系?”我骂了一声接着狂笑起来,手从口袋里掏出21元8角5分。“咱们忽略了23这个数,伯尼。23个千,当然啦。它们跑到哪里去了?是骗局?”我大声嘟囔着从一个警察身边擦过,他已经观察了我一个街区。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从没见过什么人自言自语吗?可怜的家伙,他一定是刚出警校第一次上街执勤。让他在街上呆两个星期,那他准会跟他的警棍痛痛快快地聊大天了。 
  21元8角5分。再消磨七个小时。伯尼,今天不是你掏腰包就是我上当受骗。七个小时……不对,六个半小时……过得真快……剩六个小时了……我因缺少睡眠而神志恍惚,不知该往哪儿走,但能意识到两只脚正把我带往曼哈顿下城,从商店门口打盹的醉汉们纠缠在一起的脚丫里挑道走,此时我还没有想好今天的日程安排。鲍温利①。这就是我父亲带着我和我哥哥渥尔特来的地方,他要给我们进行现实主义教育。“看看吧,”老爹指着睡眼惺忪的醉汉们说,“如果你们不好好做作业,这就是你们的下场。在贫民窟里生活!”这可吓坏了渥尔特,吓得他一直努力直至考进研究生院拿到博士学位。我则得到相反的印象,这些打着呼噜的生灵不会有父亲的那种压力与担心。他们不付租金,不必与顶头上司打交道,总能睡个好觉,并且——尽管贫穷——既不用每天12小时每周四天卖苦力,又不用日夜受着恐惧的折磨,不必预料他们印刷公司破损的机器什么时候就会彻底损坏。妈的!我怎么总是一个聪明的笨蛋?我于吗不像渥尔特一样担惊受怕一路进取拿下我的博士学位来?但凡我有一丝害怕说不定我也成功了。也许还能读一读博士后呢。今天就会像我那些科学家朋友一样有保障、富有,但是痛苦。我则截然不同,无保障、贫穷,但是快活。受穷是很浪漫的事情,对吗?啊,不错。一分钱没有的那些日子是我和维维卡最快活的时候。在我们勉强糊口时我俩真诚相爱。我们像一对驮牛,共同负重前行。从不说气话,从不落泪,坚忍不拔,无怨无悔,勤俭节约,善良待人。这就是那时候的我们。友好,礼貌,周到,温顺——一个童子军或是一条狗该做到的我们都做到了。 

  ① 鲍温利:纽约的一条街,多廉价旅馆及下等酒吧。 

  “再走一点,再走几条街。”两只脚不知疲倦地拖着我沿唐人街东侧往前走,空气中仍弥漫着昨夜的蘑菇辣子鸡味。离开唐人街,哇,你瞧,我抬头望去忽然发现一个钢丝编织的庞大的艺术品从石塔上吊下来。 
  布鲁克林大桥!我口中念着举头凝望那熟悉的猝然下降冲进黑暗之中的壮观的曲线,忘却了的记忆似开了闸的洪水涌上心头。布鲁克林,我嘴里说着,在这黎明前的黑暗里它像一辆孤零零的汽车行驶在弯曲的路上,它红色的尾灯飞跨到了对岸,迎候在那一侧的布鲁克林点点灯光诱人地闪烁着,宛如画中的妓女。 
  金县。就在这里,作为一个大有前途的13岁黑市交易老手,我的生意越做越好,别人做抢手的钻石生意和毒品生意时,我则非法地贩卖爆竹。那时候的我很狡猾,告诉你吧。我的起点如此辉煌,本该去西贡或者贝鲁特,至少也应当一名靠发不义之财致富的电梯稽查员。 
  是呀。布鲁克林大桥。困顿的大脑仍在不着边际地漫游。就在这里我经常在布鲁克林工艺学校的各教室间来回奔跑。学校的人们忙着把我培养成电子学的健忘者;过去我常到大桥上来清醒大脑,以便进一步钻研微积分学、量子力学和场论方程式;过去我常在这里的人行道上散步,吃着我母亲完成任务式地搓合成的干了的三明治,在这段桥面上我朝下凝视拽着垃圾船的拖船划破水面的浮油及漂浮的垃圾脏物向前行。秋天。冬天。春天。无论如何在这里滞留比呆在工艺学校里那用涂上绿漆的水泥铺就的草坪上要好。没错,东河简直像个大粪池。但是对我来说它飘溢着海水的香味,相比之下学校楼里充斥的是成千的工具制造工程师的汗酸味,那幢机械大楼在那个幸福的时期是吉列剃须刀片厂。剃须刀片!今晚的第二次,我数着呢,我一边想一边爬上第一根长长的弧形悬缆,用一只手拿着提包以便在这光滑的钢丝上保持平衡。还是孩子的时候我灵巧得像头能爬山的山羊。 
  天仍很黑,我轻松地向上爬去。灯光照射与阴影交替伴我向上,悬缆越来越陡,我向上爬呀爬。停一会儿。喘口气。空气中的海草与咸水味与外国客船和货轮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向上。向上。再向上。这才是属于我的地方,我应该在这里登记而不是青年会,那宝贵的3。5美元便可省下来。我解开皮带,把包系在腰后,开始了真正的上攀,因为悬缆的这一部分几乎是垂直的。布鲁克林大桥,我恍恍惚惚地唱着,一百多米以下,一辆车在路上颠簸前行。再向下更深的地方,有一艘拖轮在航行,它小得像只玩具船,船首与船尾亮着微弱的灯光,在漂浮着冰块的河里喀嚓嚓地前进。一股寒风吹过水面,它嗖嗖地穿过悬缆,把我的头发吹得坚了起来,把我变成了非洲霍屯督人。“乌拉古拉尼姆巴鲁姆巴。”我悄声对大桥说,告诉它一位老朋友正向上攀登。 
  向上。向上。我像一只柔软的猫在冰凉的钢缆上朝上爬。我是一只丛林豹,一只山猫,最后一个猿人。哈!让治安维持会到这里来吧,如果他们还想开会的话。让他们找个地方安放他们庄严的带弯的橡木桌子吧,如果他们能够的话。 
  向上。向上。向上。我继续朝天上爬去,就像蜘蛛人、蝙蝠侠和奇侠女的化身;像马威尔队长、超人、牧场主朗和麦尔肯·艾克斯。①瞧呀,妈,是我,您的儿子,理德·赖德,罗伊·罗杰,芬尼。奥特里和罗纳德·里根,他们统统汇聚在一个动作敏捷无所畏惧的人的躯壳内。你现在不为我感到骄傲吗?爸,我从来没有告诉您因为我发过誓要保密,但是我始终没有取得博士学位的真正原因是——您一直都不知道——在现实生活中的我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我外表装成一个脾气很好但是业务不强的人,事实上我忙得要死,忙着救人,忙着帮助在痛苦中挣扎的姑娘们,忙着改写低级趣味的黄色小说。 

  ① 这些人都是动画片或漫画中的超人与英雄。 

  突然,我还来不及说声“夏扎安姆”①,身体已经伸了出去,触到了悬塔的石头墙护墙,同时发现——就好像这是专为我做的一样——塔墙上有一个不大的凹进去的地方,像一个凹进墙内的巢穴,刚容得下一个瘦瘦的猿人。 

  ① 夏扎安姆:儿童俚语,用于要东西突然出现或消失时的咒语中。 

  我爬进去躲避狂风,夹在两壁之间稳稳当当地坐下来,我感到这里非常暖和;无人区,世界尽头。在我这个不被世人发现的有利地位,我可以一眼看到城东的海岸,分辨出曼哈顿的灯火,威廉斯伯格的灯火甚至昆士区大桥。朝另一侧瞧能看见斯塔腾岛和韦拉扎诺狭湾,往西北方向看,天虽然依旧很黑,但开始有点透亮。我打赌我能看见新泽西的悬崖峭壁。新乐西②。 

  ② 新乐西:主人公对新泽西的戏称。 

  我向后靠去点上一支雪茄,瞅着脚下的景致,发现不远处的屋顶上用炫目的大字标示着“耶和华圣殿”。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心想,人间天堂。黑暗中我看着烟头一亮一暗,一时冲动把它攥在手里,然后把它远远地抛向夜空,随着它翻滚向下坠落,思想里产生出各种怪异想法,烟头本欲下坠而风却将它往上吹……亲爱的天上的主,我乞求您,在这一刻我产生了信仰,让伯尼,我的救世主,放过我吧。您只要肯帮助我这一次,我将永远不再打孩子,我将永远保持清醒,永不再调情,将爱他人,将尊重和珍惜我的邻居。谢谢主,阿门。 
  “你信不信,假如上帝真的控制着我们的生活,”上个星期维维卡说,“那么你,或者我们,一定做错了什么事。” 
  “上帝是迷信。”利夫说,他的意思是上帝是由于人们害怕才虚构出来的。 
  “很多死人住在这里。”马格努斯极有洞察力地说道。我们开车回古伯斯威尔时路过一个一英里长的墓地。 
  ……有几分钟,我打了一个盹,睁开眼睛时高兴地发现天空呈现出淡淡的蓝色。一条桔黄色带子燃烧在布鲁克林上空。我心满意足,甚至自鸣得意。我感觉到了生活脉搏的跳动,听见全城的闹钟都响起来就像大炮在连续轰鸣,意识到几百万说话含混的人正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像那些舒适惬意的小仓鼠一样在一个个盒子里翻身。他们睡眼惺忪地挠着胳肢窝,挠着肚皮,挠着掉头屑的头发。 
  又是一天。 
  7点30分,人们都离开家门匆匆赶路,桥上的车一路颠颠簸簸。从我们的摇摇晃晃的直升飞机上能看见所有静止不动的公园小路、街道和窄巷。圆白菜的价格直线上升,结果导致严重的汽油短缺。电力供应不上,因为城里所有的电力公司都在进行着失控的罢工。市长最近疯了,他只穿着袜子和网球鞋满屋子乱转,还硬拽头上那仅存的几根毫毛。这位政府官员刚刚在电视上露面,他瞪着愤怒的金鱼眼宣布处于紧急状态、骚乱状态和团结状态。就天气来说情况未见好转。预报说能见度低,就业率低,效率也低。下午气温将下降,气压将下降,人的背将更加下弯。烈风将从东吹来,热空气将从南方袭来。至于明天,天气预报说没有什么问题,一个遍及世界驱之不去的低压政策将于不久的未来使我们收入更低,生活更悲惨。 
  啊,纽约,破碎的梦与梅毒的王国。在今天这样的早晨,红色的太阳从新泽西东方上空的一线褐色烟雾中冉冉升起,使你几乎产生在这里住下去的愿望。是的。就是这儿。你属于这里,属于这座桥,在这里你指挥着交通制造着小小的混乱。12年呀,我为什么像个僧人一样把自己深藏在古伯斯威尔的丛林之中?行动,这不仅是利夫的强烈愿望也是我的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他横渡过大西洋,欣赏过黑皮肤姑娘赤裸的胸部,骑着骆驼走遍几大洲,曾在亚洲漫游,在非洲冒险,一个这样的人怎么会心甘情愿将自己埋葬在美丽的古伯斯威尔?古伯斯威尔。啊!你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它比同性恋者还不正常。这一回治安维持会是对的——该把它交给他们,疯狂程度超过——哦主啊!怎么这么想啊!我拍了拍脑门。我是一个愚蠢透顶微不足道忘恩负义的小人,治安维持会想帮助我,用托盘托给我一个卓有成效的群策群力解决问题的办法。疯得不及一个门把手,疯得不及——不过,当然!这一次挖鼻孔的人和捻胡子的人激励了我:进一步发展你的神经错乱,他们说。要完全彻底。向世人公布你疯了。必要时在《时代》杂志登一个全幅广告,口吐白沫猛抽脚踝。像侏儒一样伸出你的舌头。翻动你的眼珠露出白得像大理石一样的白眼球。太棒了!跟真的一样! 
  “我得赶快找一个电话。”我喃喃着收拾起东西重新爬上了钢缆——刺骨的寒风在欢迎我…… 
  向下。向下。向下,我小心翼翼地朝下滑着,接近路面时桥上的汽车队正走走停停,我最后猛地一跳落在地上,双脚因猛一着地的冲力而发麻。我从地上蹦起来拎起小包朝桥下跑去,一直跑到一部电话跟前。如果生存不属于急救项目的话,还有什么可属于的呢? 
  411。问询处。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得到了这个非同寻常的号码,心在剧烈地跳,脑子在思索从简单的现实中悟出的深奥的道理。手指虽已冻僵却急不可耐地艰难地拨着电话。投进去的是10分钢镚儿,收获的将是好运。 
  “哈啰?失业者社会保障制度办事处?我是替一位朋友的家庭打电话,这个朋友刚刚得了精神分裂症。不,不。朋友。对。好人,只是比同性恋者还不正常——你知道我的意思。哈哈。你能不能告诉我领取丧失劳动能力者补助金的条件是什么?” 
  这样的条件,我笑了。我双臂交叉,在曼哈顿下城的街上高兴地跳起了华尔兹。我的朋友——各个系统都崩溃了的那个人——在做眼花缭乱的色彩检测时将通不过卫生检查。简单地说——为了使同一位明显地遇到麻烦的朋友能够拿到补助金——要想合乎领取补助金的条件,他必须得到医生的证明,证明他不能在一年或更长的时间里参加工作。哈哈。如果说我十分了解他的话,我相信他情愿要“更长的时间”。现在既然我们的朋友知道了这“保险的身体状况规定”,剩下该做的就是把自己困居在古伯斯威尔精神病治疗所里。纯手续问题。小事一桩。只需看他一眼——你根本不需要列举病症——他们便会跪下求他接受补助金支票。关于神经官能症和丰富想象力的接近之处,弗洛伊德是怎么说的?我是个了不起的演员。我一生中只有这一次一切都符合条件。 
  社会保障制度,我疑惑地摇了摇头。它不同于社会福利制度。多年来我一直在向金灿灿的国库里扔钱。今天我只想借用一点我的钱直到情况好转。多少年?好吧,十年。离着跟伯尼大叔共进午餐还有整整三个小时,不过我们干吗要在时间这种小事情上争来争去?总而言之,为什么会变得如此有道德修养?其它国家都有十分慷慨的帮助困境中的艺术家的项目,而我国与他们唯一的不同在于我们的政府是在未意识到它的慈善意义的基础上“扶持艺术”的。 
  天完全亮了,在这个五彩斑斓与充满欢乐的早晨我忽然意识到现在——就是此时此刻——我正站在自己生命的转折点。金融统计指标直线上升,我个人的情况十分乐观。须臾间我已经历了自身的彻底的复苏。我将不再被迫过着数钢镚儿的屈尊生活。也不再因为经济拮据而住下等旅馆,忍饥挨饿,靠领取乐善好施的救济过日子。再见啦,意大利通心粉。欢迎你,肉馅饼。每一个孩子都将有一辆新的十挡变速自行车。维维卡将重新陶醉于消费艺术。至于我自己,我只会往后一靠——在阳光明媚的尼斯或者凯尼斯什么地方——观赏孩子逐浪嬉戏。我将变得像画中晒黑的人一样一个劲地往身上拍果汁型防晒霜。我的牙将全部补好,内裤将缝得结结实实,心脏病和癌症将被彻底治愈。我将过上国王般的日子,只喝最优良的酒,饭前嘬一口开胃酒,身穿手工缝制的麻料套装。一切都是这么美好,只需让伯尼预支部分钱使我维持下去,直到那些支票潮水般涌来,不需要太多钱便可在酬金滚滚而来之前帮我渡过难关。噗嗤!我吹着口哨,跳起来磕着脚后跟,感觉自己登上了世界之巅。这一次我将重新焕发朝气,以新的面貌回到古伯斯威尔。我的好运如此厚重,说不定索斯基一家将打开一罐满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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