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换你心[梁凤仪]-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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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老大不高兴!”
“绮湘,我不明白!”
丁逊君斩钉截铁地答。一边听副手报告难题,同时批阅其他文件。
香港工商精英之所以能把本城催谷为一流大都会,不只勤奋地一天工作近二十小时,还练就一心几用的本领,同一时间内做起码两件事,以节省时间,提高效率。每个高级行政人员,打出了木人巷,都成了千手观音!否则,如何日理万机?
袁绮湘分明有点腼腆。那间伟诚车行订好了百惠广场大堂作本年度跑车展览,谁知意大利车厂要延期运送汽车,于是要求更改展览日期。这对百惠而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展览大堂的节目一向提前半年就已订定,一有更改,整个时间表会出问题,而且如何向其他展览商户要求调期,亦委实费煞思量。
可是,伟诚车行抬了大太子董植康出来,小职员不知如何是好,把整件事报告丁逊君,后果不言而喻,谁个在业务推广部任职的同事不知道这姓丁的女人在公事上头绝少买账?
也许一场硬碰硬的公司政治战役又要爆发了!
“伟诚跟董植康先生关系密切,陈大伟说,他原先征求了董先生的同意,才补发一封信给我们的!”
很明显地,太子爷卖了人情,根本不劳照应业务推广部一声。
丁逊君面色立即沉下去!
论理,伟诚车行绝对理亏。论情,董植康未免太不给益丰重臣面子了!
双管齐下,要丁逊君说一声:“那就让他们改期吧!”实在是太难了!
果然,丁逊君连眼都没抬起来望一下袁绮湘,只冷冷地说:“让那伟诚姓陈的亲自来向我交代!”
袁绮湘才退了出去,秘书小姐就把陈大伟的电话搭进来。
“丁小姐,你好!请问伟诚车行的跑车展览,可否延期三天?只因汽车赴运时间出了些少问题!”
“陈先生请别客气,这的确是件遗憾事!如果汽车赶不及运抵本港,可否考虑牺牲三天展览日子呢!反正你们的展览一共两星期,虽是美中不足,也叫没法子的事!”
“丁小姐不可以帮这个忙?”
“陈先生,帮顾客是份内之事,可是待顾客也得一视同仁,我们跟排在伟诚车展后头的展览商商量过,他们也有难处不可能迁就而减缩他们的展览期!”
“对方有什么损失,伟诚负责赔偿,好吗?”
“多谢陈先生,我看这不是金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那么,是真要董植康先生下令,才能有商量之余地?”
丁逊君按住心头怒火,如果她初出茅庐,老早回应对方一句:“就算抬董劲一出来,我丁逊君给你的答覆还是一样!”
然,行起江湖多年,逊君太明白集团老板的脾气,他要真正卖谁的人情,绝对可以置情理于不顾,下属的尊严更算不了一回事!
这就是高级打工仔的悲哀!
经验告诉丁逊君,尽量压住心头怒火,调校语气,这不是给对方面子,而是让自己预留一条后路。
于是丁逊君说:“就算董植康先生交代下来的功夫,也得要兼顾各个客户的利益,并不能厚此薄彼!”
“丁小姐,话不能如此说,伟诚才给董先生帮了一个忙,把手制的世界一流名车劳拔坚尼,打了个可观折扣,迅速运至香港,赶在情人节前交货!礼尚往来,益丰给我们一点方便,也不为过!”
认真狗口长不出象牙!
大少爷买几百万一辆的名车,再打个折扣,赚钱的仍然是伟诚车行,凭什么顾客要报答他?
更离谱的是公子哥儿买他的私人玩具,跟堂堂公众持有的上市公司正经生意,怎么拉得上关系?就算实情如是,也别肆无忌惮地说出口来,教人下不了台。
丁逊君觉得是可忍孰不可忍。
倒抽一口冷气,逊君回敬一句:“我希望董先生会得公私分明!”
丁逊君不是不知道后患肯定是有的了,只视乎董植康如何处理!
对于口含银匙而生,又学艺不精的年青太子,无人会寄予厚望。
果然,翌晨,在高级职员的每周早餐例会上,董植康刻意地坐到丁逊君身旁去,看得出来,要借助这个半公半私的聚会,谈一些不适宜在议程内列明讨论的公事。
“伟诚车行的展期不能顺延三天?”
董植康一边吃火腿鸡蛋,一边直截了当地提出问题。
一般的一心二用,你说他故意制造不经意的轻松气氛呢,还是不把丁逊君放在眼内?诠释是悉从尊便!
丁逊君先就禁不住有一点点的不高兴。
“展期大半年前已经决定!”
“没有任何补救办法?”
“伟诚延迟开始展览便成!”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伟诚船期有误,由他牺牲三天展期,比较要别个客户无端端受牵连,更合理!”
“排在伟诚之后的是个什么展览?”董植康显然并不放松,很志在必得。
“伤残人士手工艺品展览!”
“主办者是政府还是慈善机构?”
丁逊君在心内长叹一声,董植康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果是官方呢,也还要忍让三分,反正九七未至,港府还有权势,若然是慈善机构,就大可请他们让路了!
多么可惜,主办者偏是后者。
“跟慈善机构的头头商议一下,请他们明白益丰要先顾生意,出钱的客户永远声音响亮!”
丁逊君固然无辞以对,董植康亦已转换话题,跟别的同事闲聊着昨天股市情况。这表示他已经对此事作了总结,无须再分辩下去。
四'梁凤仪'
坐在丁逊君对面的汤明轩,一直留心着二人的对话。他分明地趁各人言谈间出了个空隙,就给丁逊君说:“现今香港有钱人与穷人一样难做,群众心理怪异,把疾恶如仇的心态转变为疾富如仇,谁个够本钱移民,够资格在任何地方大展拳脚就好象犯众憎的!真没道理!”
众人听进耳里,齐齐称是。
“故而,”汤明轩继续踏入正题:“千万嘱你的手下,别把迁就伟诚车行跑车展览,而轰走伤残人士手工艺展览一事泄透出去。否则,一顶见高拜见低踩的大帽子扣下来,你的公关部如何招香港人的架?”
丁逊君的眼光温柔而感动地望住了汤明轩,她自然明白他葫芦里头卖什么药!
董植康面色分明有变,开始泛现一点点的左右为难。
汤明轩乘胜追击:“主席那儿,也别让他听闻此事。他未必怕舆论无理取闹,只是老人家有点迷信,那天才嘱我给博仁医院让步,照足他们要求的建议善款清付。他的理论很怪,说无谓为了小数目跟医院斤斤计较,免得将来有一天躺进医院去时会不好过!”
众人闻言大笑。丁逊君慌忙插嘴:“主席不会由跑车与伤残人士联想起交通意外吧?”
“小心驶得万年船!”
汤明轩向丁逊君笑笑,差点没挤眉弄眼。
彼此心照不宣,这场仗也许要打赢了!
很多时,局外人一两句似是无心的提点,尤胜局中人争辩个面红耳热!
就这样,当天上午,袁绮湘就告诉丁逊君,伟诚车行撤销了改期的要求,自动平白缴多展期场租,车展却延迟三天才举行!
知难而退,难自何来?分明是董植康自动回绝了对方所致!
丁逊君按动对讲机找汤明轩,说:“可否请你午膳,多谢你今早的帮忙?”
“路见不平,不图厚赏。由我作东道好不好?”
谁掏腰包不要紧,午饭是吃定了。
天赐良机,让两个有心人名正言顺地再开始单独的社交活动。
其实,丁逊君心里明白,虽然在习惯各家自扫门前雪的商场之内,难得汤明轩拔刀相助,也不一定要以午膳回报,只消送个小咭,或甚至在便条上写上几句致意的话,就完一场功德了。
汤明轩呢,自觉受之无愧,要是事情发生在别个同事身上,他犯不着冒这个敢言直谏的险!
午膳在极之融洽的气氛下进行。汤明轩轻松地讲了好几个笑话。男人有幽默感分外惹人喜欢!
丁逊君说:“今天算是庆功宴,别有一天害你乐极生悲就好了。”
汤明轩自明所指。
江湖较量,不一定登时了断,很多时,中了毒门暗器,过掉十年八载,药力才会发作。
无论如何,今日确令董植康不快,器量宽宏的人才不会怀仇记怨,却不见得董植康是腹内可划船的将相之材。
丁逊君的忧虑,反突然加添了汤明轩的英雄感,他还是笑:“最高刑罚是什么?”
“请君另谋高就!”
“我俩不见得会走投无路!”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听得丁逊君面红耳赤。一种天涯亡命,双宿双栖的浪漫和悲壮,深感芳心,卜卜乱跳,以至热血沸腾。
多年独力支撑场面,谁不人疲马倦?谁不想有人携手同行,互相照应?然,除了亲人,哪儿去寻个同富贵、共患难的伙伴?亲人之中,父母尚存,也属老弱残兵,有商有量共御外侮者除非是夫妻档!
怎能怪经年苦战的丁逊君忍不住有此遐思假想?
汤明轩虽未能尽猜眼前玉人的心中事。然,看着这位平日能征惯战的女同事,如今竟也显得一脸沉静无依,心里不期然地牵动一下。原来英风飒飒与楚楚可人都一般吸引,各有千秋!唯其二者能集于一身,更觉不可多得。
汤明轩一时忘了形,肆无忌惮地望住丁逊君,也不做声。
那几秒钟的静默,立即营造成一股明显的尴尬气氛。
丁逊君只好赶忙接话题:“年纪不轻了,不大有雄心壮志另闯天下,故而,工也打得怯懦多了!”
要是在三十岁以前,丁逊君在早餐例会上,只怕己拍案而起,管什么太子爷?
“你怎么能算老?”汤明轩此言是真心诚意,他比丁逊君年长十年有多。
“男女有别!”
“不至于距离如此远吧?”
“专业人材又更胜一筹!你从益丰走出去,大不了开业,堂堂皇皇的一间律师楼,依然风光!”
丁逊君忍不住轻叹一声。
“你不像是个缺乏自信的人!”汤明轩奇怪。
的确,行内人谁不知道丁逊君在工作上永远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功夫,她对自己没有信心的话,谁有?
“有瓦遮头,再辛苦亦不致于风餐露宿。一把年纪,蓦然发觉无立锥之地,忙不迭地四出挂单,那份惶恐,不是不惊心的。”
丁逊君此言是非常诚恳的。
所谓一把年纪,并非指实际岁数,而是指出道后,在江湖上行走的岁月。辛苦经营多年,才累积至今日的名望,一旦丢了工,等于没有了目前的身分与地位,还要逐家逐户去叩大机构的门,沿门托钵似的,求人收买自己技艺,心头怎不急,难以言宣。
谁个集团没有皇亲国戚?中国几千年文化,历史上的贤君,再纳谏、再宽宏大量、再礼贤下士,皇位与权杖依然传给嫡亲骨肉!
打洋鬼子的工?哈哈!以为西方文明民主感染下,外资机构会真讲人权、讲实力?未免天真得似乎幼稚了!中国人甩不掉传子授孙的思想,外国人何尝能根治种族歧视的劣根性?
把英语说成牛津口音也不管用,脸孔一黄,矮了半截!
香港若不是要回归中国,英政府肯把部门首长华人化?坊间有识之士,有个似是而非的议论说:政府内重要的部门首长,仍轮不到黄脸孔的人扶正。所谓重要的意思,是指政治而非治安!
最简单的莫如律政处与高等法院之别,前者决定哪些案件可以检举,哪些案件不可以;后者是处理法庭对质的公正问题。正所谓米已成炊,还怕你不秉公办理?聪明的洋鬼子,累积几百年殖民地经验,掩眼法从来都一流。
市民一直认定自己活在一个法律之前人人平等的社会,于是怀着感恩的心。人们的智力,未经苦难的刺激,因而仍未踏进现时代的启蒙期。香港人有否考虑到真正的公平,也指某些人应该绳之以法,某些案件根本小题大作。人被拉至法律面前才讲平等,已经迟了一步,且是现今,情况是在非常重政治因素大前提下,本可能是应该缚赴法庭者,轻轻放过。无须浪费纳税人金钱者,偏要穷追猛打!
地球上再难找日不落国,于是有人坚持要垂死挣扎,风光大葬,仍然由自己人执掌律政处,是必然的!心水清的人有理由思疑打官司的威胁,是用来争权夺利最现成的手段!
警务处当然早早交给华人,还用担心你们香港人不竭尽所能维持治安?万一有两军对峙,也不过是鹬蚌相争的局面!流黄种人的血总好过流白种人的血!
丁逊君越想越急、越气。仿佛现今已是茫茫人海,人浮于事,自己孤零零,在海中心,始终上不了岸,甚至不知何处是岸。
汤明轩答:“世界艰难,折损太多英气!太难为那些孤军作战的女士了!漫漫人生路,能有同道中人,会稍减惊惶,我很愿意为你打气!”
话是说到关节儿上头了!
丁逊君只能轻声答句:“多谢!”
只怪自己一时感触,说多了话,惹来这种难为情的对白与场面,心里头真的不辨悲喜!
汤明轩与丁逊君会如何发展下去?两人根本都未及细想,就有一连串的公事发生,好歹把他们联系在一起。
是缘?是劫?不知道!反正缘也好,劫也好,注定有的话,必会发生旁的事,好给当事人一个成全!
丁逊君这天的中午饭是吃得时间长了一点,走回办公室去,已经二时半。
平日,秘书张家平,老早就已心急地等她回来,回一连串的电话。
可是,今天例外。家平根本不在她的岗位上。
丁逊君管自走回办公室,埋头苦干。
好几次按对讲机,仍然没有人接听。
家平显然仍未回来。
丁逊君有点纳闷。这小秘书顶尽忠职守的,岂只从不迟到早退,除非遇上家平上夜校的日子,否则她必留在办公室,直至丁逊君下班为止。
宾主二人的相处,早在逊君加入益丰之前,家平是跟着这位能干而爱护她的上司跳槽至益丰来的。
没有一个行政人员不礼待自己的秘书,因为秘书宛如贴身侍卫,不但帮忙照应公事上头的需要,还要容纳自己的脾气,女上司尤然。一下子心情欠佳,对老板、对客户,固然仍要笑脸迎人,甚至对同事、对下属,都要客客气气,单单在秘书面前,可以松弛,甚至放心语无伦次!好的秘书,如影随形,忠心耿耿。
一直以来,丁逊君跟张家平相处合作得天衣无缝。
丁逊君完全不能相信家平是个好食懒非,敢把用膳时间用掉近两小时的人。她就算有急事要离开岗位,身体突感有不适而提早下班,也会给她一张便条!
张家平竟不翼而飞!
正犹豫之间,有人叩门。
“请进来!”
走进来的是双眼红肿得像两个大核桃似的张家平!
“家平,什么事了?”
丁逊君吓得自椅子上跳起来!
家平只是哭,无法做声。
“究竟什么事?”
丁逊君有点慌了手脚。
家平颤抖的手,把封信递给丁逊君。
丁逊君拆开来看,好莫名其妙。
那是封益丰人事部签发的,把张家平解雇的信!
老天,发生什么事?
一直呜咽着的家平,没法解释,甚而激动得无法回一句!
丁逊君干脆让家平坐下来哭个够,她跑回办公桌旁,按动对讲机,接至人事部去,找该部的主管方坤玲。
方坤玲是益丰的老臣子,跟在董劲一身边已二十多年,她芳龄若干,无人敢问,谁吃了豹子胆,竟要窥视这头雌老虎的死门,尽够你受的!
谁不知方坤玲的老姑婆脾气名震江湖?
“方姐吗?”丁逊君礼貌地打招呼,若论职级,逊君还在方坤玲之上,唯其如此,更应随众尊称她方姐。
“我是丁逊君!张家平在我这儿,给我看了人事部签批的解雇信,不知道究竟什么事发生了?”
对方传来冰冷的声音:“张家平没有跟你交代?”
“这孩子还在哭!”
“总算有羞耻之心!”听得出来,方坤玲说这句时,嗤之以鼻。
丁逊君且沉住气,跟对方继续周旋下去:“方姐,家平究竟做错什么了?”
“她触犯公司规矩!午膳时间在二时结束。二时十分,我走过你的办公室,还看到她捧住本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