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支架-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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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安臻刚起来,谢庆就拖着拖鞋倒在床上。
安臻帮他把拖鞋脱掉,给他盖上被子,然后洗漱之后走进厨房。昨天他带回来的东西还放在微波炉里,他拿出来,丢进垃圾桶。
谢庆醒来的时候就下午了,他走到厨房,想找点吃的,结果发现原来在冰箱的东西全都在垃圾桶。
他笑了:「狠心的小臻臻。」
然后他收起笑,脸上有点落寞,揣了钥匙跟钱包准备去买点食物。他刚要出门的时候,手机响了。于是,他又一次坐在了咖啡店等待夏景语。
夏景语到了之后,直接说:「这次你不准跑了。」
谢庆苦笑一下,说:「好,但是我们能不能换个地方?我饿死了。」
结果,他们单都没点就移驾牛肉面馆。
夏景语看着谢庆饥不择食的样子,睁大眼,说:「你去非洲了吗?」
谢庆只顾着吃,咽下好大一口才说:「昨天装酷去了,忍着没吃饭。」
「啊?」夏景语完全不懂。
谢庆笑笑,不再说。
夏景语放柔目光,说:「我记得以前也是,有一次你跟小言一起去偏远的地方做采访,回来之后我领你们吃饭,结果你们两个人抢啊,店老板看你们太可怜,免费送你们两道菜。」
谢庆浅浅地笑:「嗯,两个人吃起来比较香。」
「你们两个像孩子一样。」夏景语的眼眶微微红了,「我老以为你们永远长不大,现在看你,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谢庆低声说:「不管怎么样,夏姐都永远是我姐姐。」
夏景语感动地擦擦眼睛,平复了一下感情,说:「这次我来,其实是想问你,要回去吗?」
谢庆一楞,问:「回哪里?」
「杂志社。杂志社这几年发展得不错,当年跟你一起合作的人也都得到了发展,他们很想你回去……」夏景语看着谢庆的眼睛。
谢庆避开她的目光,说:「对了,夏姐当上主编了吧,恭喜你。」
夏景语敲了一下他的头,说:「别转移话题。你不考虑一下吗?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摄影意味着什么,而我们依旧可以为你提供舞台,你不动心吗?」
谢庆没有说话。
「据我所知,你这些年都没怎么碰摄影吧,你眞的能放下吗?」
「而且小言如果知道你为了他放弃摄影,他也会不高兴的吧?」
夏景语一句比一句急切,谢庆拿手遮住脸,说:「夏姐别逼我,我再想想。」
夏景语叹了口气,说:「好吧。」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你这么犹豫,是不是这里有你放不开的东西?」
谢庆一怔,不知道如何回答。
夏景语看了他的反应,落寞地说:「啊,是啊……这三年你一定有你自己的生活。」她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看我,老以为还是三年前,你还跟小言在一起,而小言还活着……」
谢庆无法去安慰她。谁来安慰自己?
夏景语继续说,声音轻得几乎呢喃:「小眠,即使你有了新的生活,也不要忘了小言好不好……」
「对于我来说,没有人比景言更重要。」
谢庆这么说着,夏景语抬起头来,看着他。
安臻下班的时候,谢庆不在屋里。
他做好晚饭,等谢庆回来。但直到晚饭都凉了,谢庆还是没回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了胃口,把饭菜收进冰箱。等了好久,谢庆依旧没有回。他靠在沙发上看电视,看了一会就觉得困。
眞是搞不懂谢庆每天在看什么,有这么好看吗?
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中途听见开门的声音,安臻睁开眼,迷蒙中有着谢庆的影子。鼻子闻到了酒气,安臻被这个认知惊醒,谢庆看都没看安臻,直接走进房里。
安臻站起来,跟在谢庆身后,问:「怎么又喝酒了?」
谢庆没搭话。
安臻只好说:「要不要吃点东西垫胃?」
「除了吃就是吃,你烦不烦?」谢庆嗓子嘶哑地说。他看看卧室,骂了一句,又走出去。
安臻看见他往玄关走,问:「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不关你的事。」
安臻的眼神森冷下来,说:「谢庆,我都快不认得你了。」
谢庆转过头来,笑笑,说:「哦?这么晚才发现不认得我啊。」
安臻受不了他的阴阳怪气,说:「谢庆你不适合这样。」
谢庆靠在鞋架上,痞痞地笑:「那你说我适合怎么样?」
安臻只是看着他,说:「有什么事说出来,你这么闷着阴阳怪气演给谁看呢?」
谢庆狠狠踢了鞋架一脚,鞋架哗啦一下倒了,上面的一盆植物也掉了下来,花盆破了,泥土里露出了植物的根。
「如果你以为我在演什么我也没话说,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说完,他就摔门走了。
安臻扶额,然后把鞋架扶起来,把散落的鞋子归位,扫干净地上的土,然后看看盆栽,不知道还能不能活。
安臻突然想起杨简的话,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恐怕是要被抛弃了。在他以为谢庆就要走出过去的时候,谢庆终于还是放弃了他。
安臻有种功败垂成的感觉。
自己无论如何还是力量太卑微,以为能让他淡忘过去,其实自己不过是个劣质创可贴而已。不透气又不防水,撕开之后伤口仍在,反而更深了。
谢庆很久没有回家了。
「小眠……你现在有爱人吗?」
谢庆听到这个问话一愣。
夏景语见他沈默,笑笑,说:「这么说就是有了了?就是他让你舍不得回去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谢庆只是说:「我不回去并不是因为他。」
夏景语勉强地笑:「是吗?那是……因为不想再想起小言吗?」
「怎么可能!」谢庆低吼一声,把夏景语吓到了。
夏景语无措地说:「抱歉……我作为姐姐没办法不去想弟弟……」
谢庆疲倦地说:「抱歉的是我,夏姐,我最近情绪不太稳定。」
「……是因为我给你压力了?」
谢庆摇摇头,说:「不是,是我总想起景言。」
他说着,很安静的语气:「我总是在想,如果本来我们有机会一起到老的。或许,也不一定,像其他人那样争吵,也可能分手,但是现在都没有机会体验了。」
他的时间渐渐流逝,而那个人却永远被定格在那一天。街边争吵的恋人们,他是那么嫉妒。他连跟他说句话都做不到了。
本来他们要一起走过的人生,现在只留他一个人了。生命里那些曾经完美的计画都落空,那个人在他的心上钻一个缺口之后就抛弃了他。
「如果我那天没有拉着他去采风会怎么样?」谢庆看着夏景语,满眼的痛苦。
「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我千百次地这么想。」
「夏姐,你是不是觉得景言为了我而死很不値得?」
谢庆转头看着远方。
除了爱,也恨。恨他留下自己一个人,面对没有他的世界,没有他的世界让人癫狂。
夏景语沈默着,突然说:「我来这个城市还没看看呢,你带我逛逛吧。」
谢庆笑笑,说:「好啊。」
他笑得很轻,夏景语觉得或许下一秒,这个男人就要随着风飞走了。
第九章 分手
「小哥!」
安臻一接电话,安彤的怒吼把他的鼓膜震得嗡嗡直响。
「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怎么可能有人欺负到我?」
我也觉得。安臻当然不敢直说,只是问:「那到底怎么了?」
安彤深吸一口气,说:「哼,我看见那谁谁跟一个女人很亲密地走在一起。」
安臻一愣:「哪个谁谁?」
「那谁谁就是那谁谁啊!那么亲密,小哥!这个问题很严重!」
安臻这才明白过来她在说谁:「跟女性一起走也没什么吧。」
「小哥你还在为他开脱,气场啊气场!那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在一旁看都是无法插入的气场啊!」
安臻只有安抚安彤,最后安彤撇下一句:「如果那谁谁对你不好,我就背着炸药包找他拼命!」
安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嘴角抽搐一下。
回到家里的时候,安臻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觉得好笑。这明明不是他的房子,却是他来守着,而屋主不知去向。
安臻如往常一般生活,直到门再次被打开。
安臻看见谢庆,说:「回来了啊,要吃点东西吗?啊,我眞的是老是谈吃的。」
谢庆凝视他,没有了以前的笑意也没有了前几天的冷漠,只是认眞地看着他。
安臻眯起眼睛:「有话跟我说?进来坐吧。」
谢庆走进屋子里,安臻说:「这么僵硬干什么?搞得像这个屋子是我的一样。」
「安臻,我们分手吧。」
突兀地一句话让安臻顿了一下,他转过身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谢庆低着头,不敢看安臻,只是说:「对不起……」
「我心里还有人……我实在忘不了他……对不起……」
那一天的情景反复播放。他睡着之前夏景言的笑脸,还是他醒来时,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的绝望。那是用生命表达的爱,需要用整个灵魂去铭记。
「我以为我能重新开始……可是我做不到……」
他曾经很长时间都觉得很冷,那种寒冷让他想去自杀,可是他的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即使再痛苦也要活下去。
「遇上你我感激……眞的……安臻……」可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做到跟另一个人一起生活。
安臻走过去,手捧住他的脸,让他抬起头来,看见他的眼里有泪光。
「第一次是我们第一次做爱的那天晚上。」
「第二次是有一天你睡着了。」
「今天是第三次。」
第三次让他看到谢庆流泪。
为爱掉眼泪,为夏景言掉眼泪。
安臻这次没有用吻去擦干谢庆脸上的水,而是任它滚落。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也没有什么感激,我们一开始就说好的,只是试试,你不要有负担。」他要的从来就不是「对不起」与「感激」。
「安臻……」谢庆不知道说什么。
「好怀念你的笑话啊,以前听的时候觉得烦,现在没有了却想念了。」安臻说着,收回手。「我的东西改天再来收拾,你也累了吧,休息一下,我走了。」
「拜拜。」
安臻打开门走出去,下楼之后,他回头看看二楼,又看看闭紧了门的花店,终于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他强迫自己不要发抖,一步一步走向路边,抬手拦了计程车。下车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带钱包就走了,司机一脸的不耐烦。
安臻的手机也落在了谢庆家,只有把手表压在司机那里,他刚进公寓大门,就听见计程车开走的声音。
那司机还挺懂行情。他莫名其妙地想,这下车钱也不用付了。
他敲开家门的时候,安妈妈很吃惊。安臻说:「我朋友把我踢出来了。」
安妈妈把儿子拉进来,抱怨说:「就说嘛,突然说什么要搬出去跟人合住,还是没有自己家好吧,还要看人脸色——哎呀,你的手怎么流血了!」安妈妈心疼地看着儿子的手掌。
安臻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希望满满地搬出去,最后还是折戟而归。是因为自己的嘴巴太笨的原因吗?满腔的爱意原来也无法挽留他。
消息的传播速度总是惊人的,王锦程一知道两人分手的消息,马上就要提着刀来砍谢庆。
安臻很奇怪:「为什么你们都认定是谢庆的责任?」
王锦程一愣:「难道不是吗?」
安臻觉得很无语:「我们是和平分手,没有谁对谁错。」至少他坚持这种说法,会让他体面一些。
「别人的事你还是少管。」杨简闲闲地说,王锦程不情愿地「哼」了一声,抽了口烟。
杨简皱起眉头:「要抽出去抽。」
王锦程再次不情愿地灭了烟。
杨简倾身问安臻:「不过你没事吧?」
安臻反问:「你觉得呢?」
杨简笑眯眯。
安臻说:「我是没什么,倒是谢庆越来越怪了,笑话都不讲了。」
王锦程说:「不讲笑话的谢庆不是好谢庆。」
杨简点头:「是啊,平时烦得要死,眞没了浑身发痒。」
「唉。」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叹了口气。
王锦程一拍桌子:「我们别管他了,我们三个去快活。」
杨简飞速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玩3p。」
王锦程冷汗直冒:「想不到你还挺有原则。」
杨简笑着说:「你自己去那边玩吧,那边有个人眼睛往这边瞟半天了。」
王锦程翻个白眼:「看也是看你,关我什么事。」
「我今天没兴致,你去帮我打发了。」
「为什么要我去。」王锦程埋怨地咕哝,但还是朝那个男人走过去。
「终于把他支走了。」杨简撑着下巴看安臻,「可怜的安臻,火坑跳得不舒服吧?」
安臻低下眉目,说:「虽然事先知道是火坑,以为失败了也没那么可怕,但他说『分手』的时候还是很生气。」
人心又不是铁打的,怎么可能不会痛。
「谁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杨简说。人都死了还谈什么情啊爱啊,简直是放屁。
安臻微微睁大眼睛,问:「你都知道吗?」
杨简低笑:「把『谢一眠』这三个字在网上查查就知道,当年是很了不得的新闻。」
安臻低下头。
「安臻啊,你又是何必,即使日后你占据了了他身边的位置,他的心里始终有着另一个人,这个人你看不见、摸不着,是你和他之间永远的鸿沟。」
安臻眯着眼睛,看着那边王锦程已经跟刚才的那个男人喝起酒来,说:「我知道,一开始就知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因为他所经历过的事才想跟他在一起,你怎么看?」
杨简微微惊愕,然后苦笑道:「那你眞是个大笨蛋。」杨简弯着唇角,摘下眼镜,冲酒保打了个响指,说:「调一杯给失恋人喝的酒。」
酒保朝杨简敬了个礼,说:「收到。」
安臻看着杨简温柔的眼睛说:「你也是个有资本让人伤心的人啊。」
杨简只是笑:「据说你千杯不醉?我们要不要拼一下?」
安臻点点头:「好啊。」
结果后来王锦程一手一只,骂骂咧咧地把两个倒下的人拎出酒吧。
安臻找了一天谢庆不在的时候把东西都搬走了,屋子的钥匙也留在了客厅的茶几上。谢庆回来,看着空了很多的屋子,不知道是什么感想。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觉得惋惜或是疼痛,毕竟是自己逼走他的。
桌上是他的数码相机,谢庆走过去,拿起来看。
里面都是安臻。
安臻围着围裙匆匆走过的样子,安臻早晨起来睡眼惺忪的样子,安臻刚下班单手扯领带的样子。谢庆一狠心,把照片都删了。
删了之后又觉得落寞。人啊,果然是犯贱。
他再次环顾住了三年的房子,想起三年前,他刚来这个城市找房子时,仲介帮他联系当时的房主。那时候,他看见的杨简还惊艳了一下。
大概是气场问题,即使房产手续都办妥,他还是跟杨简保持着联系。然后遇到王锦程,这个每年只会在耶诞节才回来的高材生,满口的英汉夹杂。
接着,那一天王锦程回国,带来了安臻。
安臻,安臻。其实谢庆喜欢叫安臻的名字,好像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他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夏景言在他的耳边说着这个城市的事,他说这个城市的风景不错,说这个城市里有很好的人。
眞的是有很好的人。谢庆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