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第03期-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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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些钱,他想买下。我说,我们中国穷留学生去买日本老板的金表不是很滑稽吗?而且这种金表戴在手上走夜路是很危险的,弄得不好手腕倒要给强盗斩了。过了几天,小仓先生手腕上的“劳莱克斯”不见了,以至于常常要问:几点钟了?
又过了一阵,小仓先生脖子上100克重的金项链要卖了,他开价15万,原价是20万。我见了开玩笑说13万我买了,他白白我眼睛不睬。第三天他又来,一坐下就往我脖子上挂那条项链,一边说,13万你拿去吧!这倒把我愣住了。这条扁平的男式链又重又不美观,我家的先生和我哥哥会喜欢吗?
项链带回家后,我把它挂在哥哥的脖子上,他顿时变得像“亚枯杂”(即日语流氓),而挂在我先生的脖子上,他变得像俗气的暴发户老板,他们俩异口同声地“不要!坚决不要,白送也不要带!”没办法,第二天我很不好意思地把项链还给了小仓先生,并连连道歉。小仓先生皱皱眉头又把项链挂回自己的脖子。
没有了钱,小仓先生却照样吃,照样喝,而且打高尔夫球更勤了,因为他实在太空了。日本的高尔夫球场大多数在东京附近的静冈县、山梨县、伊豆、日光等地,去一次至少要一天,一早驾车出去天黑了回来,打一次至少要花3万日元。小仓先生总是晒得很黑地回来,他提着沉重的高尔夫球棒包,“扑哧扑哧”累得半死。我问他,现在怎么没有女人跟你了?他说,不是没有女人跟,而是我见到她们逃。每天晚上我什么地方也不去,就到你们店里来吃饭,到了睡觉时间再回去,没有钱嘛!
老板娘管小仓先生叫“号么莱斯”,据说是英语,指单身汉或没有居住地方的流浪汉。小仓先生的妻子常年生病住院,家里没人做饭他只好在外面吃。本来他常常去麻理子的酒吧玩,可现在连去开瓶酒也要斟酌斟酌了。麻理子毕竟很解人意,她常常把客人存放在店里的酒偷偷倒来给小仓先生喝,陪他度过一个一个寂寞的晚上。小仓先生感慨地说,麻理子是好女人。他指着手上唯一值钱的镶着上百粒细小钻石的手链说,他有钱的时候买的这一对手链,另一根就在麻理子那儿。
小仓先生几乎天天来吃晚饭,渐渐地他连出租车也坐不起了,常常要等到老板娘下班用汽车送他回家。老板娘埋怨道:“你不是我的情人,家又不顺道,我从你那儿收的也不是夜总会的费用,凭什么要我当你的车夫!”
“唉……”小仓先生无可奈何,只好任凭老板娘唠唠叨叨,“别烦了,我请客喝咖啡。”小仓先生摸出500日元的角子,让我去买老板娘爱喝的炭烧咖啡,然后他也倒上一杯,慢慢地靠在台子上消磨时光,等店里打烊。我问老板,小仓先生那价值1000万的奔驰轿车呢?还搁在车库里吗?老板眨眨眼睛低声说:“已经卖掉了。”
已有好长一段时间小仓先生两眼无光了。突然有一天他一边踏进店门一边朝老板大唤“爸爸、爸爸”。“想出办法来了,我要娶美子当老婆。”他兴奋地说。
美子是老板的独生女儿,今年17岁,在电子计算机专门学校读书。美子已完全发育成熟,身材曲线分明,性格开朗乐观,她到自己家的店来打工时,常与小仓先生开玩笑,叫他爸爸,向他讨些生日礼物什么的。
小仓先生说,如今你老鹤是最有钱的人了,只要你这家居酒屋开门,就有客人进来吃,饮食行业不会萧条真是好啊。老鹤你有店铺加上你买下的几幢供出租公寓以及你的私人洋房……啊呀……小仓先生一五一十数说得垂涎三尺。
小仓说,只要和美子一结婚,就可以继承老鹤的财产+摆脱目前的困境了。听到这里,老板厚道地嘿嘿笑着,老板娘却尖声叫骂起来:“你还记得你自己的年龄吗?你去照照镜子,两鬓花白,皮肤松弛,又腆着这么大的肚子,不要说你的老婆还没死,就是死了你也休想动我家女儿的脑筋!你真是不知羞耻。要是让你当了我的女婿,不出一个月,我们夫妻都会给你暗算掉了。”小仓先生不听老板娘的话,只管自顾自乐滋滋地盘算着,并不时地朝老板叫一声“爸爸”!对老板娘唤一声“妈妈”!
又过了些日子,小仓先生的生意好像有点起色了,他握着一只小巧的无线电话进进出出,也不大讲无聊的话了,好像是做了房地产以外的什么生意。有一天,他耳朵里塞了耳塞进门,全神贯注地听着。老板娘好奇地拔下来听一听:“什么?在听企业管理知识讲座,不是开玩笑吧?”
“开什么玩笑!不学习不行嘛。”小仓先生一本正经地。
“现在学习还来得及?你年纪一把倒学起企业管理了,听听磁带会发财啊?不要听了,不要听了。”老板娘拔下他的耳塞,小仓急了,说:“我花了3万买的录放机,2千买的录音带,我要靠它赚钱翻本的!”
接下来又有一个月没有见到小仓先生。我告别鹤竹居酒屋。的那天晚上,小仓先生来了,他吃完饭叉开腿眯着眼站在榻榻米上,用一根高尔夫球棒在比划着练习击球动作。据说最近他们5个酒肉朋友组成了一个小组,准备出去打球。因为是赌钱的,成绩好的人一次可以赢到近10万日元,所以得刻苦练一练。小仓先生终于又忙起来了,还是为了那该死的钱。
松本光明
日本姓松本的人不少,叫光明的却难得。光明?不由令人嗅出中国的气味。仿佛命里注定,松本光明要与中国人打交道。
松本光明注册着一家连老婆在内3个人的会社,算是电器商人。他有小小的一爿店铺经营各种家用电器商品,由老婆掌柜。他这个社长整天就开着一辆旧汽车,为顾客装修店里售出的冰箱、空调、排风机等。会社的另一位社员是单身汉,名字像上海人叫的“阿憨”,阿憨是季节性工人,往往是夏季临近之时,来帮松本安装空调机。鹤竹居酒屋老板娘桂子说,谁当松本的社员谁这辈子就甭讨老婆了。这是对阿憨前途的预言,也算是对松本经商业绩的一句中肯评点。
松本光明听了这话仰天大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犬一样的细牙。他戴一副据说是值20万日元的金边眼镜,西装革履的身上喷了浓烈得令人怀疑其价格的香水。奇怪的是,松本光明的人丈量起来也有1米60左右的高度,然而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他的双脚却总是悬空半尺,害羞一样无所适从地藏藏掖掖。我暗暗地以手的虎口为支点目测他的裤管长度,放宽了说,从腰部起约摸2尺3寸吧。松本光明甩甩短腿说:“是啊是啊,幸亏我十八年前已经讨了老婆了。”
说罢他掩饰不住得意地告诉我,他的桃花运真不错,现在已经有3个中国女人爱上他了。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松本说:“你不信?告诉你,一个姓乔,一个姓张,还有一个……她们气质可好咧。一个会跳国际标准交谊舞,一个会敲洋琴,嘭嚓嚓,嘭嚓嚓——”他一骨碌滑下高脚凳,眯起无限憧憬的眼睛仰着头双手作拥舞状,陀螺一样在店堂里转开了。
“好了啦,你不要碍手碍脚的,要跳舞上酒吧舞厅找你的女人去,我这个地方要做生意的。”桂子一边“嗖嗖”地穿行在过道里一边斥责他道。
松本一点也不扫兴,他复爬上高脚凳,“嗨——”饮了一口冰镇的生啤,说:“我的女朋友都是做晚班,今天晚上我要等乔下了班到这儿喝酒。”
桂子抬头看着钟说:“现在才9点钟,你在这儿要等三四个小时吗?你还是去乔的酒吧等她好了。”
松本摇摇头。桂子尖刻地说:“没钱了是吧?我看你的夫人也太贤惠了,一个月给你花那么多交际费。让你去交际客商,你却交际到酒吧里,全部花在女人身上。我真不明白你夫人那么端庄、能干,哪一点不比上乔?”看来松本受桂子抢白的历史已经很长,他不听她说什么,径自咏唱道:“我的心啊,多么寂寞,我的生活啊,多么枯燥,来吧,爱情。来吧,滋润我饥渴的心……”坐在松本旁边一位喝酒的男人啐道:“呸!爱情,哼!……”
松本被吓了一跳,赶忙收敛一些他的春风,摇头轻声说:“这人好可怜哎。”
“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爱情爱情的挂在嘴上,真不害臊。我看日本男人里就剩下你最后一个信仰爱情至上的人了。”桂子看今天松本太忘形,忍不住又讥讽他。
果然松本被桂子的话气懵了,他松开手中理想的“风筝”,自言自语道:“我还有什么?奋斗了二十多年连住的房子都是租来的,电器生意越来越难做。推销商品到处磕头打趄,人活着还能有什么追求?”
“乔对你很好是吗?她很爱你?”我见这个男人正处在心理无警备状态,便趁机打探。
“可不是嘛,13年前乔刚到那个酒吧陪酒时又不会说几句日语,穿着打扮又朴素,一直坐冷板凳。是我当初主动要她陪酒,教她日语还给她小费,她当然感激我。其实这个姑娘很内秀的,他们都不识货。乔是从香港来的,中文大学毕业生呢。”松本骨头又轻飘起来。
九十点钟的时候,店里生意很忙,我没空再听他闲扯。不知什么时候松本的座位上人不见了,我忙去收拾杯盘,桂子阻拦我说:“不急,他一会儿准回来,还没结账呢。”
过了20分钟,松本果然领着一位姑娘进来。姑娘穿一件宽松呢大衣,眉清目秀,礼数很周到地向老板和老板娘问好。松本站在穿高跟鞋的她身旁矮了半截,只能半仰着头合不拢嘴似的望着她。松本亲昵的在乔姑娘耳边说了几句,接着点了好几盆生鱼片和一个砂锅,然后他自己不吃菜只是喝酒,不时将脸孔搁在桌面上饶有兴趣地侧头看乔姑娘吃。
乔姑娘巾帼英雄一样,老练地叶大口一大口往嘴里填红的、黄的、白的生鱼片,不时饮一口啤酒,而无暇顾及松本一眼。生鱼片吃光,什锦砂锅亦已沸腾,乔姑娘“呼呼”吹着气,一碗一碗地舀到肚里。老板和松本是老朋友了,他从厨房里探出头喊:“要不要米饭?”
松本忙作嘘声状,用根食指往自己这儿勾了一下。老板盛出一碗饭,松本轻轻地将它倒进砂锅的残汤里,桂子及时递上一只生鸡蛋,松本又悄悄磕进锅,用勺子慢慢搅开。这一系列慢动作温柔极了,绝不敢打搅乔姑娘旺盛的食欲。不巧我却从松本的眼睛里看出一种猎人围捕野生动物时包围圈越缩越小,越缩越小马上就要成功前的那一刻平心静气,那种生怕功亏一篑的虔诚,不知怎么的我笑出了声。
乔姑娘挺着变大了好多的胃,转过头用日语阿广你笑什么?”我用中国话抵赖说:“哉没有笑哇。”
“你是中国人?从大陆来的?”她扬起眉毛惊奇地问我。
听出一点简慢,我便不想回答她,点了点头。松本却挤进来凑热闹,他指着我对乔姑娘说:“她是我新的女朋友。”乔姑娘宽容地笑笑,感觉很好地用左手捂住嘴,右手用牙签剔起牙来。我气得满脸通红,指着松本正色道:“你为什么胡说?!”松本嬉皮笑脸道:“日本的玩笑都不懂,到底是新来的,你看乔,看都看不出是中国人了,要多与日本男人交际交际啊!”
乔姑娘看看表,起身又日本式地谢了老板和老板娘,松本托住她的腰,一齐挤出走道。临了他回头对桂子眨眨眼说:“我一会儿再来结账。”门外松本的白色轿车引擎一响开走了,桂子吃吃暗笑;这一次我不大明白了。
约摸一个小时过后,我们已经在做打烊的准备工作,松本一手支颈一手捶腰涎着脸又来,了。他生怕大家听不清似的一遍又一遍抱怨道:“哎呀我累坏了呀,累坏了呀,快来一杯啤酒。”
我端上啤酒。随口问道:“你送她到很远吗?”“对对,你好聪明。”松本兴奋又狡黠地说:“很远,很远,到大海里游泳去过了。大海,明白吗?我游得好累好辛苦哦——”他做出一副痛苦的怪相,我一下子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日语单词,故所以一脸的莫名。谁料旁边几个日本男人齐声哈哈大笑;那种放肆,淫狎的笑让我一下子悟了过来。我的脸“刷”地红了,怔怔地说不出一句反驳话来。这难道就是松本光明与乔姑娘所谓的爱情吗?
那个喝闷酒嘲笑爱情的酒鬼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睡吧睡吧,我说,兴许你是对的,爱情——只有到梦里去寻找。
松本光明的店就开在我们这条街上,他有时候一天要来几次。喝汽水、买香烟、与老板聊高尔夫球。一次我有事正巧与他同路,便搭了他的车。松本开车不走宽阔的大道,专拣弯弯曲曲的小路开。我问他为什么?他说:“这就是我倌奉的人生哲学。大道上车那么多,我的目标那么明显,竞争太激烈,我避开大道走小路,只要自己头脑灵活,弯来绕去能拣到不少便宜。”
“你和中国女人交朋友也是这个道理吗?”
“啊?”松本被我这话将住了,他辩解道,“中国女人很纯洁,又富浪漫气息,我真的是喜欢中国女人。不过中国女人又很固执,思考问题的方法与日本女人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我很想听下去。
“嗯——怎么说呢?就是光考虑要别人为她做什么什么,而不是首先奉献,为对方做些什么。”
“哦?你老婆对你那样无私奉献,你为什么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是不是日本女人太柔顺了,又提不起你们男人的兴致?”我日语比以往熟练多了,呱呱地说着。我也不怕他听不懂,因为松本总和中国女人打交道,最能听懂中国式日语。
“唉,男人嘛,都是八格。尤其是喝醉酒以后的男人。”松本自我解嘲道。
冬去春来,正是樱花盛开的季节。松本光明却捧着头想破了脑袋——乔姑娘要回国了。那天乔姑娘来店里作最后告别,她踌躇满志地告诉我们,她已经从专科学校毕业,被日本读卖新闻社录用了,现在派她驻香港分社。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这个位置的,确实,乔姑娘所在的酒吧附近,有一家读卖新闻社的分部。松本光明耷拉着脑袋,哀哀地仰望她,恨恨地咬着牙。毕竟一江春水向东流,乔姑娘在香港有家有男人有孩子,松本光明怎么拽得住她?
松本光明沮丧地除跌人黑暗之中,他一度不再着西装领带,不再浪费香水,夹克衫一披挤在男人堆中了。每当他双眼茫茫神思恍惚之际,总有—个男人大喝一声:“又想你的中国相好!”于是七嘴八舌拿他取笑。有一次他真的耐不了了,弹出眼珠怒道:“我是真心爱她,她也爱我,真的!爱情,你们懂吗?”但是这句话被淹没在呵呵呵、嘻嘻嘻的笑海里,只我一人听得真切。
松本光明扭头无助地望着我,也许从我眼里看出了那么一丝理解,他趔趄地走近我,说:“五月份连休,我去香港看她去。你等着看好了,她会给我来信的。你相信吗?乔她爱我——”
鹤竹居酒屋是松本光明与乔姑娘约好的信件中转站,松本光明每天两次邮差来后必定赶来等信。遗憾的是,每天远远地不等他走近,桂子便大幅度地摇手劝他省些脚劲。松本光明不折不挠,他去求老板给他老婆打电话,证明五月份连休是跟老板一起去香港旅游。我们老板厚道,经不起他软缠硬磨,为他作了伪证。
松本独自去香港探了亲回国,气色仍是不佳。问了,才知这一行算是白搭了路费。乔姑娘一家三口一起接待他这个贵客。乔的丈夫更是寸步不离左右,对他热烈非凡,口口声声称他老板,唤他作恩人。松本只好搭起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