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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2005年第03期-第45章

小说: 2005年第03期 字数: 每页35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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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酒屋闲的时候,我跟宫本先生说说夹生日语、打打笔战还没什么,一忙起来,一起干活的临时工都会不高兴,尤其是厨房里的我的同胞小黄。可是我觉得洗碗用的是机器,只要把脏碗用凉水一冲放进机器按下电钮,洗净后拿出来就行,不怎么累,可这活一点不要用脑子,算是店里最低等的活了。如果我要学会日语,在日本做“高级动物”非得接触日本人不可。我想去店堂里端盘子,可我不会开菜单,不会用日语招呼客人,老板娘又没空教我,怎么办?我想,多干些活总归不错的,于是就在洗碗的间隙中跑出厨房来帮忙端菜、撤盘子,我用脸上堆满微笑来弥补招呼语的缺失,一待脏碗积得多了又奔进去洗碗,这样一个人顶两个人,老板娘的脸上有笑容了,便默许我升格为端盘子。可是小黄很不高兴,他两年前就呆在厨房里洗洗切切煮煮烤烤,一直没有机会脱离讨厌的油烟味,而我这个女人日语还不会几句就这样活络!
  这时候,宫本先生突然叫个烤油炸豆腐块的菜,日语发音是“阿司阿盖”,我情急之中写不出片假名,想想汉字也差不离吧,便一挥笔写了几个汉字“阿司阿盖”。我很得意,因为记得在鲁迅先生的书里似乎读到过那道日本菜。
  把纸条送进厨房给了小黄吩咐做莱,却不料他拿起那张纸怪笑起来,“呵呵呵……阿司阿盖!”他把我写的字给老板看,给老板娘看,然后一边挥舞菜单一边尖着嗓子用那蹩脚的日语说一遍,又用上海话说一遍:“老板叫你不要瞎写八写,老板娘也看不懂,结账怎么结?你写的什么东西?喂!宫本先生要的到底是什么菜?”
  我被他问得尴尬万分,涨红了脸半个字也辩解不出,其实他明明是知道我的意思的,可他就是出我的洋相,你拿他有什么办法呢?干活我倒是不怕苦,可在这么多人面前让我难堪……我的眼泪禁不住夺眶而出,我飞奔到楼下无人处,靠在楼梯的墙壁上大哭起来。
  我觉得我哭了很久,却没见一个人来劝我,楼上店堂里忙得热火朝天,杯盏声、跑堂的吆喝声一一刮进我的耳里,地球照样转得很好,想起打工的种种辛酸,我越来越伤心。
  这时候,我的身后有人歪歪斜斜地走过来,有一只男人的大手搭到我的背上:“咦,你还在哭啊?连对不起都没有说过,日本女人可不是这样的!”我见是宫本,已经喝得不少正去洗手间。这日本鬼子,非但不劝我还说这种话,我火不打一处来,用上海话骂道:“我是中国女人,在上海好好交比侬神气了!”“嘻嘻……”宫本先生可能觉得上海话很滑稽,他半醉不醉地笑了,露出雪白的牙齿,摇头道:“中国女人任性,这样任性,没见过。”
  可能宫本真的没见过像我这样凶的女人,他笑嘻嘻看我用手背使劲擦红肿的眼睛,摸摸索索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白底蓝条的大手帕,递到我的手里。手帕很干净,散发出类似古龙香水的味道,还带点淡淡的烟草味,这一下,你猜怎么着?我又哭了。我想起了小时候,每当我哭的时候,总有爸爸的大手帕安慰我……宫本嘟哝了几句我听不懂的日本话离开了,可能是嫌我太傻吧。
  最后的台阶是我自己下的,回到楼上店堂继续送菜,竟也没有人注意到我离开很久,只有宫本先生坐在他的老位子上,时不时朝我挤挤眼,做个“嘤嘤”哭泣的怪相。
  日以继夜的打工生活把我搞得人很疲惫,那天老板吩咐我去超级市场找宫本社长取点货。想像当中,社长一定是坐在办公室打打电话开开单子,想不到推开门,竟然看见宫本先生穿短袖白色工作服,头带白帽子,亲自抄刀在割肉哩。宫本先生的白天和夜里多么不同啊,我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产生了窥探到别人隐私的抱歉,而精神抖擞、伙计模样的宫本先生却仍然笑呵呵地,把东西递给我以后大声鼓励我“加油干”!
  东京的酒吧都是晚上7点以后才开的,下班的男人往往先在居酒屋或是中华拉面店吃些饭菜填饱肚子,也是消磨一些时间,然后换地方去酒吧喝酒。宫本先生下班早的话总是直奔我们鹤竹居酒屋,他的酒量并不好,常常喝一瓶啤酒以后就会到达状态,东瞧西瞧要请人喝酒。那天正值他的巅峰状态时,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旁边桌子上有两个二十来岁打扮时髦的姑娘,她们跪坐在座蒲团上用小酒杯喝日本清酒,宫本先生便让我送一盅相同的日本酒过去。两个姑娘也不奇怪,浅浅地点头算是谢了送酒人。
  宫本很高兴,索性好人好事做到底,酒也不喝了,一心歪着脑袋看两个姑娘啥时候又该添酒了。当我接到宫本的命令送第二盅清酒过去的时候,两个姑娘商量了一下,高挑的那个朝宫本开口说,是不是可以不要酒,要一个菜,同样的价值好不好?
  我捂住嘴要笑出来,日本女孩倒蛮实惠的。宫本听了也一吃惊,随即边笑边摇头道:“输给她,输给她!”同时脑子好像突然清醒,把喝了一半的酒杯朝前一推,站起来就结账走,人。第二天,宫本对我说:“这种女孩子最糟糕,脸皮这样厚,没有药救了,再漂亮也没有用的。”
  “工作时拼命工作,玩起来放开玩”这一观念几乎在日本男人的脑子里根深蒂固,而嘴上说得很过分,行动却仍保守传统,也几乎是大多数日本中年男人的格调。这个一有空就泡在酒吧,一休息就进赌场,一开口就谈女人的社长,同时就是那个说“男人就是要工作、工作,不想工作的男人不是男人”,口口声声家庭最重要,永远不会放弃妻子的社长,你说是宫本社长的脑子有问题还是我的脑子出了问题呢?


周围
■  彭 程
  依照通常情形,一个人对于周边环境的了解,大概以脚步所能抵达的距离为边界。从他工作或居住的地方出发,向东向西向南向北,各两公里左右,基本上便是他的活动区域的上限了。在此范围内,他常常会有故土般的熟稔,超出这个圈子,就可能感到陌生。有远足爱好的人对此或许不以为然,但这应该符合大多数人的情况。
  这已经是一片不小的区域了。在辽阔的乡间不算什么,可能就是一大片农田,最多也无非是道路、村庄、池塘、树林、打谷场的组合,基本构成是简单明了的。但在城市,这十多平方公里的区域中,街巷纵横,院落错杂,数不清的单位、部门藏身其间,大小商场、酒店宾馆星罗棋布,数十万居民生息繁衍,日升月落的循环之中,歌哭悲喜的交替之间,有着怎样的丰富、浩瀚和神秘?仅仅是想一想,就会感到微微的晕眩。
  一个人行走在这样一大片区域中,与周边物事日夕会面,目交神接,他会受到什么触动?会想些什么?探究起来,岂不也是一件很有兴味的事情?
  大学毕业分配到这家报社,近二十年了,一直没有变动,只是在内部换过几个部门。报社地盘不大,由四座建于不同时期的楼房围成一个长方形。站在院手里,感觉像置身于一个放大了的天井中。我在后楼六层一个朝南的房间住了五年,当年那一层都是集体宿舍。房间的窗口下面,正对着一条南北方向的小马路,两旁对称分布着几排四层高的居民楼,年头很久了,红砖墙面早已经褪色,灰黑色的脊形屋顶上,屋瓦黯淡斑驳,像盖了厚厚一层苔藓。
  出报社后门,顺着这条马路步行几分钟,就到达一条东西方向的街道。街南边,是中央芭蕾舞团的院子。漫步在这一带街巷中,时常会看到面容姣好、身材挺拔的女孩子,多数就是从这里走出来的。举手投足,言谈颦笑,都是一种特有的姿态和气质,让人想到春天里一株繁花照眼。的小树。这一带多是普通市民住宅和小工厂、小商铺,街巷胡同都很灰暗破败,因此她们的存在仿佛另类,透露出的是另外一个世界的气息。看到几个这样的女孩子迎面走来,优雅美丽,笑容灿烂,立刻觉得眼前都被照亮了,感觉到生活的美好可人,心中油然跃动一种欢欣鼓舞的情绪。
  如今,这幕情景依然可以见到,视野中的女孩子们依然是那样明丽动人,但我清楚,练功房里,面对那一面巨大的镜子刻苦训练的婷婷身影,该已经换过了多少拨了。二十年前,十多年前,曾经在这些胡同走过的、引发过我的绮思的少女们,如今都在哪里,拥有怎样的一种人生?她们献身的是一种残酷的职业,典型的青春饭,淘汰率极高,没有几个人能够把红舞鞋长久地穿下去。时光洗滤下,什么可能都会发生。除了少数的幸运儿,大多数人可能会在各地的群艺馆、少年宫一类地方,担任教师或艺术指导。甚至可能完全脱离专业,到图书馆或资料室担任保管员,我就曾经数次在成排的书架、蒙尘的文件柜之间,看到过她们。烧得很热的暖气让人困乏倦怠,天花板上,荧光灯镇流器轻微,的嗡嗡声放大了寂静。这种地方都很清闲,足以让她们细致地回忆往日如花的年华,在脑海中重温足尖上的梦想。某个外边单位的人来办事,可能会对她多看上两眼,产生一些好奇的猜测。这实在也是正常的。美本来就是稀缺的,再经过职业的训练,其印痕更是难以完全湮灭,如同一首曲子奏毕,余音仍旧袅袅。
  因为某种机缘,她们多年后回到这个院子,或者仅仅是自旁边走过,从那些美丽的身影上望到自己的过去,那一刻她会想到什么?你会说无非是韶华易逝之类的感慨,陈旧得很。这是事实,然而对于当事人的感受而言,这样的口气未免过于轻率了。说到底,有关生命的一切,感触,思索,事件,遭遇,生老病死,又有什么不是屡屡重复的?人生不过是一代代的循环,无穷无尽,“日光底下无新事”。不过,对于每一个人,生命都是唯一,那个过程连同其中的滋味,都要从头经历和品尝,因此那些放在历史和人群的背景上看会显得陈腐的所思所感,一旦落实到具体个体身上,都生动、鲜活和强烈,具有真切的质感,像刀子划过玻璃,火焰炙痛手指。
  再往南不远,就是有名的陶然亭公园了。在上世纪初文人们的笔下,这里是一个荒凉萧瑟的所在,贫寒的文士们在此把盏赏菊,努力为晦暗的生存涂抹一点诗意的亮色。那几年上夜班,白天睡醒后无事,常常拿本书走到里面,找一排临水的长椅坐下,消磨大半日。那时候游园的人要少得多,远不像如今这样,热闹得像一处集市。上班时分,更是清静落寞。目光掠过湖水一直望到对岸,心情也缥缈无依。湖水中间的小岛上,有高君宇石评梅墓,朴素的墓碑上镌刻着“生如春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泰戈尔的诗句,用来比喻这对情侣短促而闪亮的生命正为贴切。在当时,我还只能够对前面一句感到亲近和共鸣。死亡,尚是一个陌生的、和自己无关的话题,遥远如在天边。
  出了公园大门,再向南边走一站地,就是车流密集的南二环路了。当年这条路还未修,所在之处只是护城河南边的一条土路,很狭窄,坑洼不平。印象里,当时河面比现在要宽不少,两边是很缓的土岸,透出舒展、坦荡、亲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裁直取平,河堤用水泥砌成直上直下的,让人产生一种异己之感。曾经在夏天的大雨后,看到河里的水汹涌地流淌,形成大大小小的漩涡。那时两岸有高大粗壮的树木,柳树枝斜伸进水里,荡起一圈圈的涟漪。骑车走在下面,能够听到蝉声,时作时歇,充满天然的趣味。虽然是在城市,但总有几分郊野的感觉。如今回想起来,恍若隔世。南岸不远处,是永定门火车站和长途汽车站。那里的气氛,是城市和农村的混合。回河北老家,要来这里坐车。记得新婚不久回家探亲,回来时因为火车晚点,半夜才到,末班公交车已经收车了,那时也没有什么出租车,只好大包小包拎回单位,寒冷的冬夜,竟出了一身毛毛汗。
  我要稍微跑点题,把骑车闲逛也算进来。那些日子,特别是夏天,在单位食堂吃过晚饭,距上夜班还有好长一段时间,天色明亮,在近处散步已经腻烦,有时便蹬上自行车,借助车轮把视野延伸到脚步不及的地方。这一带都是平民区,从街巷的名字上,就能够猜测到最初在此居住的人们的职业营生:白纸坊,枣林街,樱桃街,菜户营,玉泉营……不外乎种植、手艺、小商业、简单作坊,但透过岁月的阻隔来看,便散发出一种散淡的诗意,连接着一个属于农业时代的、平民的、安宁的生活的梦。有一次,经过半步桥监狱外的胡同,头顶上方就是高大坚实的围墙,铁丝网、岗楼和荷枪的士兵,里面是一种我的想像力抵达不了的生活。也曾多次走过牛街清真寺的大门,看到头戴白帽的人们从里面做完礼拜出来。我仔细辨识那些面孔,试图寻找出这一族群中因融合了不同民族血液而呈现出的些微痕迹,同时用当时了解到的一点相关知识,比如青海甘肃宁夏的“花儿”民歌,一星半点的伊斯兰教的常识,从小听到的家乡一带的抗日英雄马本斋的故事,填补脑海中关于这个民族的大块空白。那时节,在一切领域,正是空白才最能够吸引我。总之,那几年,心态仍然是大学读书时的延续,热切,好奇,憧憬,梦想着自己也不甚清楚的什么。
  那时精力充沛,夜班结束时,总是在一两点钟了,仍然毫无倦意,总想找点什么事情做。记得有一天,几个同样年轻的同事,骑车一口气赶到卢沟桥,为了欣赏所谓“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晓月。更多的时间,是随兴所至地读书,听听音乐,听任一些漫无际涯的想法,升起又飘散。从宿舍的窗口向外望去,四边的楼群已经融入夜色,显现出黑黢黢的轮廓,只有零星的房间亮着灯。寂静中,能够听到永定门火车站沉闷的汽笛声。
  窗外,旧楼房的屋顶斑驳残破。倘若是个雨夜,更显得寂寥凄清。那时,读到了波德莱尔的《巴黎的忧郁》。诗人曾将目光投向了一个个窗口,“在这黑暗的或是光亮的洞穴里,生命在延长,生命在梦想,生命在受苦”。读到这样的句子,觉得有无穷的意味,心底泛起隐约的激动。它让人想到生活的丰富复杂,想到某种真实存在却难以清晰描述、深不可测的玄奥,它们是和诱惑、秘密甚至还有某种罪过缠绕在一起的。如今回想起来,这种感,触中,有多少是出自对诗句的准确理解,又有多少实际上没有关系,更多地来源于“为赋新诗强说愁”的青春综合症呢?但即便是后者,也是特定的年龄的产物,属于整个人生的奢侈阶段,当时浑然不觉,当有所意识时,往往已是事后。
  那时,有两年的时间,我热衷于做一件事情,就是描绘对夏天的感受,记满了一个笔记本。这是四季中我最喜爱的一个季节。我记录下有关这个季节的许多,晴天和雨天各自的风景,清晨、正午、黄昏和深夜的种种画面。有许多地方,我的探测达到了工笔画般的精细,比如皮肤黏涩的触觉,风中树叶的闪光,比如响晴的日子和云彩淡薄的时辰,光与影呈现哪些变化,比如在烈日暴晒下,槐树和柳树的不同气味。我的感官耐心细致地触摸了季节的全部,从六月初到八月末,从少女的清新到少妇的丰润。
  前不久整理旧物,发现笔记本还在,翻开来,恍如隔世。这是我做过的事情吗?当然。当年在我心中,这是一件那么重要的事情,我曾经为那些不能领受这些季节的魅力的人深感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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